江山雲羅-第十四章:長空如洗 死中求活- 完结

作品:江山雲羅|作者:九叔林笑天|分类:武侠小说|更新:2025-02-01 03:31:21|字数:10946

  廣袤的平原一望無際。這裡有四通八達的道路與水網,這裡是人傑地靈的魚米之鄉。但在這幾月來,這裡無時無刻不彌漫著肅殺之氣。每一天都有生命在這裡消逝,每一天都有鮮血再度染紅大地。

  吳征坐在城頭的女墻上,長風撫過,一身勁裝獵獵飛舞。夏日傍晚的陽光照出長長的人影,他瞇著眼看著城下的燕軍,人影重重,像平原一樣望不到邊。這些日子裡,他每日都會坐在城頭,像一尊戰神守護著這座古老的城邦。

  燕軍圍困徐州將近兩月,徐州軍用的存糧已經見瞭底。譚安德用銀兩買開瞭富戶地主的糧倉,以部分贈與百姓之外,都留在軍中用度。但是被封鎖的徐州城裡,糧米問題已經迫在眉睫。韓鐵衣率領的大軍正竭盡全力地突破重重攔阻,向徐州趕來,但是進展並不順利。

  燕軍雖退卻,沿途的州郡若不攻占,今後也會變成盛軍的釘子。韓鐵衣一路追擊,還要攻占州郡,再分出少量兵力據守,越是靠近徐州,越發覺得手中可用的兵力捉襟見肘。徐州決戰的兵力一個都不能動用,哪怕沿途州郡有失也要保證。徐州每日都用撲天雕傳來消息,燕軍囤積的兵力已有十五萬之眾,再依韓鐵衣測算,從葬天江撤往徐州的軍士也約有十萬。這場雙方拉開瞭陣勢,數十萬人的大戰不知道要流下多少鮮血。

  “在想什麼?”

  “想你。”吳征回頭一笑,見韓歸雁修長的身影俏生生地立在他身後。卸去瞭盔甲帶著笑,高挑的女郎依然英姿颯爽。

  “有沒有那麼好?”韓歸雁雙足一蹬也跳上女墻,挨著吳征坐瞭下來,一同遠眺。

  “真的,我想起來我們一起在亭城的時候。”

  “不知不覺過去好些年瞭。”韓歸雁心中一甜,倚在吳征肩頭喃喃道:“那時候少不經事,覺得為何那麼艱難。現在想想,當時的難處實在不值一提。”

  “再過幾年回頭想想,會不會覺得現在也不算什麼?”吳征攬著女郎的柳腰,觸手生溫,又飽含著旺盛的生命力,道:“不過我倒是在想,有這麼多艱難往事,我們的人生才足夠精彩,以後老咯走不動咯,我們倆靠在一起,可以想想這些年我們做的事情,永遠都回憶不完。”

  吳征說著說著心中也動,一把將韓歸雁抱起橫放在大腿上。女郎翹翹的屁股在腿心壓實,飽飽沉沉,彈性驚人,抱著都是一種享受,道:“城下的敵軍延綿如大海!等兩軍拉開瞭對圓,隨便一個調動都是四五千人以上。有生之年居然能參與這樣的大戰,以前不是沒有想過,真的即將發生,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你不害怕?”韓歸雁埋首在吳征肩側問道,女將此刻的話語有些微微發抖。

  “狹路相逢勇者勝,我真不怕。”吳征輕輕拍著女郎的桃臀之側,道:“想要定鼎天下,這樣一場決戰是遲早都無法避免的。”

  “那你每天都在城樓上走來走去,一定有什麼計策瞭?”

  “沒有,這麼大的決戰,還得你們兄妹倆來坐鎮指揮,我沒那個能耐。”吳征挺瞭挺腰,道:“我最大的作用,就是振奮軍心,打壓敵軍的士氣。真到那一天的時候,我就在這數十萬人眼前做給大傢看。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再讓我去劫一次營。”

  “幹嘛?”

  “去掛點彩。”吳征哈哈大笑,道:“不忙,等鐵衣靠近徐州瞭再說。”

  “嘻嘻,人傢明白瞭。”

  “還是我傢的大婦通曉軍機,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吳征足跟在城墻上一點,抱著韓歸雁站起道:“雁兒,對自己有信心些,就算這麼大兵團的平原決戰,你沒指揮過,蒯博延就指揮過瞭?我吳征的大夫人若做不到,還有誰做得到?”

  “狹路相逢勇者勝!城裡要做的不多,就是找個最好的時機,把徐州軍派出去!”韓歸雁的眼睛在漸暗的天色裡明亮如星:“有兩個難點,一個是徐州軍能不能用於野戰,什麼時機才能用。另一個,就是怎麼出城擺開陣勢!但是從我們結伴到成都開始,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燕軍退往徐州的部隊陸陸續續抵達,先匯入徐州城下延綿的大軍裡,然後每日都有大股大股的軍伍從兵團裡散開。韓歸雁知道搶先抵達的燕軍要先行占據各個戰略要地——徐州附近都是大片大片的平原,幾無遮擋,所以每個小山包,還有提前挖好的每個陷阱,每一個適合佈陣的地形,都是勢關成敗的要沖。

  陷陣營也不再趁夜出城劫營,燕軍的腳跟已經立穩,劫營的風險劇增。營中將士們住在瞭城墻上,日夜與城下的燕軍對望。前些日子的劫營倒是進行得甚為順利,兗青兩州的駐軍完全不能適應高來高走的陷陣營。黑夜中視線受制,守得嚴實瞭聽不見半點風吹草動,一旦有所松懈,這些高手神出鬼沒,甚至一些木枝竹箭在他們手裡都有極大的威力,燕軍苦不堪言。好在隨著沿江撤來的同袍越來越多,陣線緊密,陷陣營尋不到破綻,終於不再夜間騷擾。

  又過瞭七日,盛國大軍的前鋒終於抵達徐州附近。三萬人的大軍距離徐州四十裡外先下寨柵,立穩之後,間隔五裡再立,徐次漸進。無數的營寨像大海的浪花一樣,在茫茫平原中翻滾。燕軍並沒有趁著盛軍立足不定時搶攻,盛軍選定的營地也十分講究,與燕軍保持距離,好有足夠的反應時間。佈陣行軍嚴密有序,不用猜領兵的大將自是韓鐵衣。他沒有在中軍主持大局,而是帶著前鋒先行趕來。

  這隊前鋒軍不焦不躁,梯次向前立寨,後頭空下的寨柵留給不斷靠來的盛軍。不一日,十八萬盛軍前前後後地也到。加上徐州城裡的五萬徐州兵,盛軍共二十三萬,在人數上要略多於燕軍。但是徐州兵用與不用還在未知之數,且如何從徐州城裡出來展開,更是個巨大的問題。蒯博延在巨大的劣勢之下,硬生生整出來天時地利人和,韓鐵衣觀察瞭戰場的情況,也不得不拍案叫絕。

  好的戰略要地都已在燕軍掌控,韓鐵衣穩固好營寨,每時每刻都在地圖前冥思苦想。在追擊燕軍的路上,韓鐵衣已經構思過無數次,每一種都有無數的漏洞。韓鐵衣長籲瞭一口氣,向於右崢道:“玉夫人在我這裡,讓吳大人放心。看來還是小韓將軍說得好,狹路相逢勇者勝,天時地利人和俱無,想要萬無一失是不可能的。”

  “是,將軍,屬下該如何回報?”於右崢特地護送玉籠煙乘坐撲天雕來到韓鐵衣大營,原本依吳征的意思要把她送回江南,但玉籠煙死活不肯,一定要同大傢一起回去。

  “你跟小韓將軍說,我準備給蒯博延下戰書,約定日期決戰。我會傾盡全力,一戰定勝負!至於原因嘛,大軍深入燕國腹地,糧草準備不足。若是一板一眼打個持久戰,燕軍肯定還有增援,我們更為不利,既然是這樣,不如速戰速決。燕軍共有二萬鐵騎在此,決戰時不管是來沖陣還是迂回包抄側翼都不好對付,你讓小韓將軍帶五百擅馬術的陷陣營弟兄尋機出城統領騎軍。徐州城裡的事情,交由欒軍師去處理即可。這份軍機密信你帶回,內有我的一切佈署,隻可交給小韓將軍!再囑咐一句,她若有什麼旁的想法,叫她自行決斷,隻需速速報知我即可。”

  “是!”

  徐州城裡韓歸雁看瞭軍機密信,向吳征道:“我哥的判斷沒有錯,拖下去絕不是好事,一戰定勝負,最不好的結果,我們退回葬天江就是瞭。此時此刻,這個地方,不適合拼上一切決一死戰。燕軍鐵騎二萬,至少有五千是重騎,極難對付,還得我去才行。”

  吳征想瞭想道:“這樣,今夜我帶一千陷陣營弟兄出城劫營,這一千弟兄不回徐州,隨你趁夜色繞過燕軍去和鐵衣匯合。我獨自回來就好。”

  “可以!”

  “娘。”吳征向祝雅瞳道:“我想請你隨雁兒一起去,來日決戰,有你護著雁兒才萬無一失。”

  “好啊。今晚我隨你們出去。”祝雅瞳爽快地一口答應下來。徐州城暫無戰事,燕軍不會愚蠢到這時候攻城被盛軍兩面夾攻。而且有吳征在,那巨大的威懾力就在,徐州城就堅不可摧。

  “嘻嘻,娘,那可太謝謝啦。”韓歸雁立刻從號令萬軍的大將變成個小媳婦,異常乖巧地挽著祝雅瞳的胳膊撒嬌道:“不然雁兒還真的有點害怕。”

  “就你的小嘴最甜。”祝雅瞳在韓歸雁英挺的鼻尖鉗瞭一下,順手和她挽在一起道:“你出瞭城,徐州這裡怎麼辦?五萬的降軍,萬萬不可將他們扔在這裡不顧死活,要寒瞭人心。”

  “娘放心,這些日子我們都商議定瞭,到時候見機行事。欒軍師擇機,陸姐姐帶隊,把人帶出城去。”

  當夜徐州城同時幹瞭兩件大事,譚安德與欒采晴召集齊徐州大大小小所有將校與官吏,譚安德來回掃視許久,鎖著眉道:“你們都是燕國人,叛國實屬強人所難,我也知道你們好些人不服氣,不願意。時至今日,決戰在前,你們跟隨我日久,我也不忍負瞭你們。若不願意隨我去盛國的,現在就站出來,麾下有兵丁想走的,我也允瞭!燕軍就在城外,明日天一放亮,我就開城門讓你們出城去。從此一刀兩斷,戰場上相見互不留情!但醜話我也說在前頭,是走是留,你們立刻想清楚,下決斷。想走,我不強求,但留下,就不要再有二心!決戰之日軍法不容情,到時候還在猶猶豫豫,莫怪我翻臉無情。”

  徐州下屬們面面相覷。譚安德說得不錯,徐州哪會人人心甘情願地歸降,隻是徐州高官集體反叛,又有吳征和祝雅瞳的威懾,一個字不敢說出口而已。事後這兩月多來,這些人見識瞭陷陣營的作風與勇武,也數度看見吳征的能力與為人,的確不少人放下最初的不情願,但要人人如此,也是做夢。徐州上下這麼多人,有些多年不得升遷,鬱鬱久居人之下,或許就傾向於樹挪死,人挪活。但也有些正春風得意,在燕國前程遠大。人各有志,也是勉強不得。

  決戰之日將近,一支大軍做不到上下一心,隻會壞瞭一鍋好湯。

  徐州舊將與舊吏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人立誓表態願意追隨吳公子與譚大人,也有少數咬咬牙,說自己傢屬親眷都在燕國,牽絆太多,實在不願意離開。譚安德說到做到,讓這些人回去帶著不願留下的部曲,速速報上名冊,黎明前在東門集合,過時不候。

  與此同時,吳征,祝雅瞳,韓歸雁帶著一千陷陣營高手趁黑出瞭城門,不往防禦相對最薄弱的東門,卻往北門大軍摸去。高手來犯,北門外的燕軍雞飛狗跳,直折騰瞭大半夜。尚文武嚴守寨柵,絕不在黑夜中出寨迎敵。看看天光漸漸放亮時,猛然間聽陷陣營高手鼓噪之聲大作著向營寨沖來,他趕忙下令朝聲響處放箭。

  暗夜裡隻見一人高高飛躍而起,在箭雨中大喝著閃轉騰挪。

  “射他!都給我射他!”尚文武聽出吳征的聲音,汗毛倒豎打瞭個一個機靈,急急下令。

  密密麻麻的箭雨幾無空隙,吳征飛在空中無處可躲,狂吼一聲握著兵器在身周亂舞。可一蓬蓬的箭雨無休無止,隻聽吳征慘叫一聲,淡淡的天光下一支羽箭穿過他的肩膀,直透出瞭後背。吳征腳下踉蹌,施展輕功幾個起落倉皇逃竄。眼見他在遠處似乎傷重難忍,摔瞭一跤又爬起逃命,平虜軍呆瞭一呆,然後歡聲雷動!這些日子吳征耀武揚威,可把他們憋屈得狠瞭,眼看重創吳征,個個欣喜若狂。

  尚文武與劉弘亮立刻飛報中軍主帥。如此大事,很快就傳得整個燕軍上下皆知。尚文武還詢問是否借機進攻徐州城?但得來的是蒯博延的嚴加斥責:“吳征詭計多端,你為大將中計瞭還蒙在鼓裡!”

  尚文武挨瞭頓罵悻悻而還,但消息已經在燕軍營裡傳開,誰也攔不住。燕軍私下裡議論紛紛,有說吳征武藝高強,哪會輕易被箭枝射中的,也有說暗夜裡視線不清,一蓬蓬的箭雨射下來,他又不是神仙,被利箭穿肩重創又有什麼奇怪?總之眾說紛紜。

  七日之後,燕盛兩國大軍在平原上展開。駿馬嘶鳴風蕭蕭,肅殺之氣在廣袤的泗上之地彌漫。

  “將軍,盛軍該是打著撤軍的打算!”

  “本將知道。”蒯博延冷冷地看著盛軍大旗招展,寒聲道:“好個韓鐵衣!擰得起放得下,叫人生恨!”

  韓鐵衣聚眾不散,也不去爭奪那些戰略要地,一時間讓許多足以重創盛軍的要沖之地成瞭擺設。但是這樣一來,盛軍在地利上更加處於劣勢,想要一舉奪取泗上之地就像百日發大夢一般。這樣的舉動當然瞞不過蒯博延,但是陽謀更加讓人無計可施——除非能一戰鯨吞盛軍,否則這支軍容嚴整的大軍徐徐退卻,蒯博延也毫無辦法。

  “他隻是要接應吳征,將軍,屬下這就去佈置圍堵徐州,不放徐州軍出城,以及追擊盛軍相關事宜,您看如何?”

  “哼!”行軍司馬鄔景山耳邊聽得一聲寒意徹骨的冷哼,抬頭見蒯博延雙拳捏得咯咯作響,面露無比痛苦之色,嚇瞭一跳,低頭不敢再言。隻聽蒯博延喘著粗氣道:“叫陣。讓他來破我陣勢!”

  “是。”鄔景山勒馬從旗門穿過,遠遠朝盛軍道:“賊將可識得……”

  “識你媽!滾回去叫蒯博延出來,跟老子決一死戰!”鄔景山話未言瞭,天空中傳來一聲鷹吠,大鳥撲騰著翅膀從天盤旋而降,落在燕軍陣前。吳征肩頭還纏著厚厚的白沙,提著柄長劍劍指燕軍大陣喝道:“蒯博延,沒卵子的狗東西,有種出來嗎?”

  這一喝聲若雷霆,炸雷一樣滾滾地傳瞭開去。陣前吳征囂張跋扈,差點讓韓鐵衣笑破瞭肚皮。吳征這叫一力降十會,一痞服三智。任你蒯博延機變百出,萬萬不會,也不值得出來和吳征搞什麼復古的武將單對單。

  盛軍大陣裡揚威的鼓點聲大作,燕軍那邊鴉雀無聲。吳征越發囂張,臨空虛劈著長劍嘴裡不幹不凈道:“狗東西,在璃山三打一還奈何不瞭老子!你他媽但凡還有點種就出來,老子讓你一條胳膊!別他媽卵子切瞭,連這點膽色都沒有。老子殺瞭你師父,殺師之仇不要報啦?老子是昆侖首徒,你也是長枝首徒,來啊,決個生死!別他媽做孬貨。”

  蒯博延面色發青,原來吳征詐傷不是為瞭誆騙燕軍去攻打徐州城,而是等在這裡。全然把他想得太過高明,哪裡料得到是這等粗鄙的把戲。可是燕軍看見的隻有吳征在搦戰,而燕軍主帥卻不敢迎戰,連對付個傷重的吳征都不敢!就算他沒傷,被人在陣前辱罵毫無應對,這就說得過去嗎?

  蒯博延的確有沖出去和吳征一對一做上一場的想法,就是隨意過上幾招,至少燕兵的士氣不至於遭到重創。可是看瞭看天上還在盤旋的另一隻撲天雕,大鳥背上有個俏生生媚極陰陽的倩影,還有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藏著的祝雅瞳。蒯博延很清楚自己不能出去,也著實沒有出去的勇氣。

  “開陣門。”蒯博延青者臉,知道再被吳征辱罵下去,燕軍這一仗未戰先輸。隻聽燕軍陣中鼓角齊鳴,終於把吳征的罵聲給蓋瞭下去。

  吳征也不退後,仍然在兩軍陣前來來回回地踱步,虛劈著長劍。劍光閃閃,銳嘯的風聲隱隱傳來,聞之可怖。待燕軍佈陣完畢,鼓點頓止,他又劍指燕軍罵道:“主帥是個懦夫,不敢迎戰,隻敢叫你們來送死!”

  韓鐵衣遠遠見前排的燕軍臉上多有不忿之色,哈哈一笑道:“軍心可用!”

  燕軍在徐州一帶雖占天時地利人和,究竟是一路敗逃至此,軍心難振。而盛軍連路攻城略地,士氣正旺。韓鐵衣趕在這個時候一戰定勝負,也是抓著士氣這個唯一的優勢。吳征今天陣前耍無賴,盛軍不約而同自發地吶喊,士氣達到極致,而燕軍的士氣又挫瞭一大截,連大戰前的銳氣都在消逝。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韓鐵衣立刻下令沖陣!

  蒯博延佈下的是一個巨大的偃月陣。燕軍前部盾陣從中一分為二,裂分左右,大盾的背後伏著弓兵無數。中央的缺口裡露出一道彎月似的陣勢,長槍如林,鋒芒刺目。大陣的側翼兩行騎軍凝立不動,往陣眼裡又見一道道彎月似的槍兵隊。

  盛軍中央令旗招展,連連揮動。大軍緩緩前移,吳征見盛軍催動陣勢,徐州城方向的燕軍也開始步步緊逼,便躍上撲天雕,與陸菲嫣一同趕回徐州城。飛在空中,地上的一切一目瞭然。隻見韓鐵衣以不變應萬變,並非派一支孤軍破陣,而是大軍以碾壓之勢前行,以陣對陣。燕軍陣勢詭奇,盛軍陣勢厚重,如此一來,兩軍的側翼就變得至關重要,誰能護住側翼,誰就能占得先機。

  兵臨城下,吳征及時返回。城下的燕軍工兵舉著雲梯在盾陣與弓手的掩護下向城墻逼近,徐州城墻上卻連箭都沒有一根射下,隻是在女墻裡藏身。燕軍越近到五丈距離時,城頭忽然推出許多木制的車架。車架中央長長的竹竿一彈,一塊大石凌空拋起。城頭的車架不大,竹竿受力也不強,拋出的石頭不過人頭大小,但是從天而降,城下的燕軍無法躲閃,大盾陣登時被砸出個缺口。

  數十臺小型發石機接連發射。這些發石機構造巧妙,以竹竿彈射不需機簧,發射後直接用繩索下拉也用不瞭多大氣力,用來守城遠比攻城用的發石機簡便靈巧得多。一時之間,徐州城竟然有石下如雨之勢。

  燕軍的箭臺也推到陣前,弓手們登高拉開瞭弓弦,徐州守軍則在女墻的洞眼裡對射還擊。比起燕軍的弓手,徐州守軍的弓箭皆由高手發射,勁道十足,幾乎每一箭都能射穿防禦的草垛。那些箭枝更是令人膽寒,中箭的燕軍哪怕隻是擦破瞭層油皮,不多時便全身發黑而死。

  軍令如山,燕兵雖成片成片地倒下,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燕軍咬著牙架起雲梯登城。徐州城上的火油籠燃起大火,順著雲梯拋下。一個個竹籠染滿瞭火油,以繩索擰提點燃後甩出。火油籠點燃雲梯的同時,繩索也牢牢纏住瞭雲梯,火勢一下子蔓延到整架雲梯上。熊熊烈火,燕兵無法冒煙突火而上,雲梯也將在不久之後燒毀。徐州城墻上還有檑木機,把檑木一根根地排好在木架子上,瞄準瞭雲梯抬高架子,檑木順著雲梯滾落。高處沖將下來,直砸落地面還要滾出老遠,靠近的燕軍盾陣躲避不及,頓時被掃倒一大片,盾陣渙散。

  好在徐州軍大都隱在女墻後,弓手隻和燕軍弓手對射,激戰瞭半個時辰,終於有零星的燕軍登上城墻。登城的燕兵還沒舉起長刀,就凌空倒飛而起,慘呼著掉下城墻。

  倪妙筠一腳踢飛登城的燕兵,四下一望暫時無憂,嬌軀一旋順手抄瞭幾桿射來的箭枝夾在腋下又縮回女墻裡。祝雅瞳帶瞭一千陷陣營高手出城給韓歸雁助陣,四面城墻的守護壓力登時就大瞭起來。吳征與陸菲嫣站在高高的城樓上,隨時準備支援,吳府剩下的幾位高手也分散開來。陸菲嫣的主要精力放在徐州城,而吳征則不時遠眺城外的激戰。有瞭玉籠煙的毒箭,瞿羽湘的機關,城內兵員充足,徐州城暫時固若金湯,倒是城外的戰局讓人觸目驚心。

  燕盛兩軍前部已經交鋒,正鉗在一處激烈絞殺,血肉橫飛。蒯博延明面上雖是個好認的偃月陣,但是內裡絕不會那麼簡單,韓鐵衣猜不到他還有什麼狠辣的殺手毒計。盛軍步步為營,一點一點地蠶食燕軍最外圍的盾陣與弓陣。這種短兵相接,不消片刻兩軍就有大片的兵丁傷亡,戰況慘烈。燕軍的兩萬鐵騎在側翼壓住陣腳,駿馬嘶嘶鳴叫,馬蹄得得踏地焦躁不安,但暫時還沒有出動的跡象。

  敵不動,我不動,韓歸雁帶著盛軍輕騎與對手遙遙對峙,皇夜梟倚在祝雅瞳身邊。燕軍鐵騎天下無雙,其中的重騎兵更是所向披靡,盛國騎兵無法與之正面交鋒。所以韓歸雁讓騎軍全部輕裝上陣,打算用機動力避開鐵騎鋒芒,與之遊鬥,這種打法也是陷陣營將士最擅長,最喜歡的。

  連片又不絕的慘呼聲中,座下青驄馬不住噴出沉重的低鳴聲,韓歸雁輕輕拍著愛馬的長脖安撫。連祝雅瞳都在這種窒息的氛圍裡按捺不住,問道:“雁兒,蒯賊打的什麼主意。”

  “還不知道。”韓歸雁深深吸瞭口氣,道:“我們戰陣完整,進退有度,無論他打什麼主意,我軍至少可保不敗。前提是……我們不敗。”

  “嗯,那就好!敗不瞭。”騎軍交鋒,盛國這邊雖整體實力處在下風,但是有自己在,有陷陣營將士在,祝雅瞳有充足的信心可以頂得下來。

  “有娘在,當然不會。”韓歸雁壓低瞭聲音,甜甜地恭維瞭一句。就在此時,戰局突變。

  燕軍偃月陣裡最前的盾陣弓陣眼看要被潮水般湧來的盛軍蠶食殆盡,那隱在陣門中央,形如彎月的長槍陣忽然波浪般裂分在盾弓陣之後,一人多高的長槍向前挺起!軍號大響聲中,長槍陣胯步疾奔向盛軍突進。這些槍兵一個個孔武有力,身上穿著的盔甲雖隻掩蓋要害,但是分量並不輕,這些軍士依然健步如飛,轉瞬間就沖到兩軍交接處。

  “殺!”長槍陣腳步不停,挺槍向前直刺。長槍如林,有些從大盾的縫隙間穿瞭過去,有些則幹脆刺進同儕的身體裡。這些軍士腳下不停,依然向前疾沖。

  這一突然變故讓盛軍措手不及,沖在前排的將士被突然穿透燕軍大陣的長槍刺穿瞭身體。奇長的槍桿餘勢不停,又刺穿瞭身後的盛軍。這些槍兵就推著,挑著同袍的屍體與盾牌,一往無前。盛軍待要反擊,手中的長刀連敵人都看不見,一時間成片成片地命喪當場。盛軍拼死抵抗,隻能抵著前排陣亡將士的屍體,不讓敵軍繼續前進。盛軍後方萬箭齊發,但是槍陣長而扁,又是短兵相接,弓手放箭不敢太近唯恐傷及同袍,收效甚微。

  “好狠的蒯博延!”韓歸雁咒罵一句,手中爛銀鋼鞭一句嬌叱道:“騎射!”

  為今之計,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從側翼射擊槍陣。盛軍輕騎一動,燕軍兩翼的騎軍也動,兩隊重騎先出,人馬皆披重甲,向兩隊鐵牛般朝盛軍犁來。

  吳征的心提到瞭嗓子眼,隻見韓歸雁領著輕騎刺斜裡轉向,與燕軍重騎側身擦過。重騎雖強,轉折不便,隻能一往無前地沖下去。盛軍兩翼的輕騎一動,隱藏在其中的槍兵也露出獠牙。一群工兵迅速抬出鹿角與拒馬安放在重騎的必經之路上,一桿桿長槍支地,同樣耀目生寒。

  祝雅瞳架起皇夜梟飛在低空中,雙手連拋,暗器例不虛發。重騎軍登時有一大片的戰馬雙目中瞭暗器,嘶鳴著倒地將馬上騎士一起摔瞭下來。身後鐵騎不停,登時將他們踏成肉泥。陷陣營的高手們在交錯而過時也紛紛躍下馬來,避開重騎橫架的長刀專砍馬腿。重甲戰馬奔跑中轟然倒地,身後的騎士躲避不急,將他們踩踏的同時,不少也被絆倒。人馬互相踐踏摔絆,隻一個照面就損失瞭數十騎。

  這夥重騎兵足下不停,隻向前犁瞭過去。看他們的方向,正是鹿角拒馬與盛軍前鋒交接的薄弱處。幸好此時盛軍的變陣也已完成,數隊長槍兵轉至前陣,一面側翼抵擋鐵騎的沖鋒,一面與偃月陣裡的燕軍槍兵互戳。一時間喊殺震天,鮮血潑灑。

  韓歸雁領著輕騎避開重騎的兵鋒,與燕軍後軍的遊騎放箭對射。兩軍的長槍兵幾乎都已調集到瞭陣前,正激烈廝殺在一處。重騎兵幾番碾壓,拒馬鹿角上串滿瞭馬屁與騎士的屍身,但突入的重騎三五成群地犁過,盛軍同樣大片大片地倒下。祝雅瞳與陷陣營將士雖神勇無比,但終究數量不足,更不敢正面抵擋,難以阻擋重騎排山倒海般的攻勢。

  兩軍都殺紅瞭眼,終究是盛軍士氣旺盛,雖兩翼損傷慘重,但陣型保持完整,燕軍重騎突入之後也是有去無回。前鋒軍更越戰越勇,漸漸壓至燕軍長槍陣,正向陣心突進。韓歸雁一邊帶著輕騎遊弋,一邊也早發現瞭燕軍隻是在咬牙苦苦支撐。前排的長槍兵增補瞭兩輪,也隻剩下不到三成。新增補的盾陣正在前排苦苦支撐,抵著盛軍的攻勢不致潰敗。

  燕軍前軍與中軍之間的空隙越來越大,槍兵即將覆沒,盛軍輕騎再無致命威脅。重騎也損傷近半,剛剛一輪沖鋒後正重新集結,準備下一輪沖鋒。韓歸雁知道這夥重騎已是強弩之末,至多再有一兩輪沖鋒戰馬就要支撐不住。

  女將鳳目一凝,銀牙一咬,恰巧盛軍中央命令她攻擊燕軍側翼的號角聲也想起,韓歸雁再無猶疑,長鞭舉起,麾軍從側翼的空隙裡長驅直入!

  “放箭!”激戰多時,不說騎軍,戰馬也已疲憊不堪,連韓歸雁胯下神駿的青驄馬都不復輕盈矯健,騎士們的弓箭更是存餘不多。女將卻在此刻下令將僅剩的箭枝全都射瞭出去!

  輕騎迅如疾風,接連的箭雨兩面射出,燕軍紛紛倒下,頃刻間就要把側翼打個對穿!

  攻城的燕軍在城下已留瞭無數的屍體卻無寸功,攻勢已疲。吳征見兩處戰場都勝利在望,剛剛舒瞭口氣,就見欒采晴躍上城樓,跳著腳道:“我們出城。你快去救雁兒,快!”

  吳征大吃一驚,也不及問明,跳上撲天雕沒命地朝韓歸雁飛去,遠遠隻聽欒采晴尖叫道:“和盛軍匯合,萬萬莫要回頭,誰倒瞭也不要停步!”

  “怎麼瞭。”陸菲嫣面色發白急急問道。

  “你們……你們都是仁義之輩,根本不知道蒯博延這人的底線……”欒采晴唇瓣發顫,捏著粉拳道:“他不是人的,和他對陣無論如何不能把他當人看哪!雁兒!”

  韓歸雁沖斷燕軍陣中補向前軍的兵力,隻消結陣再沖一次,燕軍的前陣就將徹底孤立無援。輕騎軍甚至還可以沖入燕軍大陣裡,那些盾牌樸刀對輕騎毫無辦法,隻能淪為收割的獵物。但韓歸雁始終有一絲疑慮,沖鋒途中向著燕軍的中軍與後軍看瞭又看,心中警兆忽起。

  隱在燕軍陣中的最後一隊長槍兵忽然沖出,堵在輕騎們沖鋒的路徑上。幸好韓歸雁見機得快,又有所防備,及時指揮輕騎們放慢瞭腳步才沒有一頭撞上去。沖鋒之勢頓止,韓歸雁四面一看,前軍僅剩的長槍兵已在號角聲中調轉槍頭,槍尖直指陷入陣中的輕騎!原本在側翼遊弋的遊騎軍也進入陣內,穿越大陣中的空隙,向著盛軍輕騎們撲來。而陣外即將集結完畢,準備最後一次沖鋒的燕軍重騎將馬頭的方向對準瞭她。在韓歸雁驚愕的雙目中,主將舉起的長鞭揮下,鐵騎卷起茫茫煙塵,勢不可擋地沖來。無論擋路的是盛軍,是輕騎,還是燕軍,他們都將一往無前,將面前的一切絞成肉泥!

  “好狠的蒯博延!”韓鐵衣咬碎瞭銀牙。這人的陰險狠毒令人毛骨悚然,他顯然料到瞭燕軍難勝,所以提前在敗勢中佈下殺招,不為擊潰盛軍,隻為瞭吳府中人!這人對吳征的軟肋已經全然掌握,什麼盛軍徐州軍,有多少都不重要。隻要吳府有一人落網,都是吳征的死穴!就算吳府中人逃瞭出去,也要陷陣營的高手在這裡折損大半,再也不能作威作福。

  “韓歸雁!”蒯博延終於發出笑聲,陰惻惻的讓人聽瞭渾身不舒服:“你會獨自逃出去嗎?你不會的……你們吳府裡的人都是一樣……”

  祝雅瞳疾飛而起,豹皮嚢裡的暗器再無保留,連珠價地撒瞭出去。可是囊中如洗,燕軍重騎依然一往無前!祝雅瞳汗流浹背,回頭一看,韓歸雁高舉鋼鞭,調轉馬頭,向著盛軍方向沖去。為今之計隻有這一條生路,雖然也遍佈荊棘,但隻有這一條路。

  輕騎重新整隊,沖鋒的距離也不夠,燕軍長槍兵當時蒯博延訓練出的死士,視死如歸,這樣迎頭撞上去,會有怎樣的結果無法預料。

  戰馬已疲,腳步沉重,待沖到長槍陣前或許連一半的速度都不到。韓歸雁嬌叱道:“陷陣營在前!”

  陷陣營將士們先默默地列陣,再吶喊嚎叫著激勵士氣。韓歸雁鋼鞭一擺,獨身在最前,韓傢,雁形陣。

  空中鳥吠聲起,吳征凌空躍下,韓歸雁用手一接,吳征落在身後一摟她的柳腰,韓歸雁登時心中一定。

  “你來控馬!”吳征在韓歸雁臉頰邊一吻,回身大喝道:“陷陣營,聽我號令!”

  “大人威武!”

  將士們高聲吶喊提氣之中,須臾銳利的槍尖鋒芒已在眼前。韓歸雁隻覺嬌軀一輕,吳征已摟著她飛身而起,大喝道:“輕功!”

  青驄馬跟隨韓歸雁已久,忠心耿耿,不得主人號令絕不停步,一頭撞進槍林,登時被撕成碎片!身後的陷陣營將士打個激靈,窺準時機有樣學樣以戰馬沖開槍陣,同時施展輕功飛躍敵陣。吳征帶著韓歸雁回到盛軍陣中,立刻唿哨招來撲天雕,四處接應飛躍槍林的陷陣營高手。

  無數駿馬被撕成碎片,但也成功沖開一條道路,不多時被兩面夾攻的燕軍槍陣就死傷殆盡!

  “砰!”蒯博延正一手高舉寶劍,另一手握的梨木劍鞘被他捏得粉碎!

  吳征驚魂未定,幸虧情急智生,否則以雁兒的性子,又當局者迷,肯定率先一頭撞進槍林裡去。後怕之後就是暴怒,搶過一桿長槍,彼時燕軍重騎正席卷而過,吳征也不等他們,飛身而起踩著兩名重騎的頭一借力躍過,當先殺入燕軍陣中!盛軍見主將化險為夷,敵人前軍已覆沒,士氣大振。戰鼓響起,大軍潮湧般向敵人撲去……

  另一邊的徐州城,燕軍久攻無果,已露退意。陸菲嫣領著陷陣營將士從城頭飛躍而下,將士們手起刀落,將擋在城門前的敵軍砍翻。城門吊橋放下,徐州軍借勢殺出。燕軍在主戰場敗勢已成,徐州軍一鼓作氣,借著陷陣營高手立定的陣勢殺透重圍,與盛軍匯合。

  一場混戰,直廝殺到黃昏才罷兵。盛軍雖勝,也損失慘重,燕軍雖敗,還能勉強立定陣勢。兩傢元氣大傷,三日之後,盛軍徐徐退往江邊。兵力不足,距離徐州最近的城池隻能一一放棄,燕軍趁勢奪回八座城池。

  盛軍直退到葬天江一線,韓鐵衣分兵據守陵江,壽昌等要地,這才不再退卻。燕軍同樣損兵折將,無力攻城,盛軍奪城五座又成僵持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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