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雲羅-第八章:淬火之精 新春佳節- 完结

作品:江山雲羅|作者:九叔林笑天|分类:武侠小说|更新:2025-02-01 03:31:33|字数:11244

  古往今來,新年總是倍受大多數人期待。平民百姓傢的孩子能添幾件新衣,還能放肆地玩耍而不必遭長輩們的責罵。而他們的父母也會拿出一年辛勤勞動積攢下來銀錢,買些平日舍不得花銷的好酒好肉,美美地吃上幾頓。

  相對於他們,富貴人傢的樂趣就不在於此。他們豐衣足食,更喜愛的是新年時一族人丁不論老幼,終於都能放下手中事務,為瞭過一個好年,齊心協力地為這個傢族添磚加瓦。

  不論如何,對欒采晴而言,這個新春格外忙碌,也格外地不同。吳征不僅記得答允她的承諾,索性還將整個吳府從灶神節一直到元宵都交給她全權打理。

  葬天江以南的風俗,灶神節就是小年之始。大戶人傢當然不會等到當日才手忙腳亂地準備。欒采晴剛接瞭差事,回府之後草草用瞭晚膳,就匆匆趕回小院。戌末亥初時分,各種佈置與需準備的事項就不停地傳到仆從們手裡,聽說欒采晴的院子到瞭子時還燈火通明。

  吳征次日起得並很早,但到瞭前院,欒采晴比他還早,且已經帶著仆從,指點著府邸的各個角落,似在交代該如何佈置,又要準備些什麼物料。

  吳征看她認真的樣子,想起昨日回府時欒采晴來找他踐諾,自己順道把整個春節交到她手上,美婦心花怒放,嘴角抑不住半點笑容,偏偏還要瞪他一眼,怪一句:“你是要把我累趴瞭不成?”

  正心中暗笑,欒采晴媚目看來,又狠狠地瞪瞭一眼。吳征揚瞭揚下頜,目光一掃滿院忙忙碌碌的仆從,道:“別太累瞭。”

  “能不累麼?”欒采晴片刻就明白瞭吳征的意思,揮舞著藕臂,衣袖飛揚著高聲道:“老爺也在這裡,都給我聽清楚,事情辦好瞭,這個年人人例錢翻番,誰敢偷懶我可不客氣瞭!”

  吳征哈哈一笑當著傢丁們應下此事,聚音成線向欒采晴道:“花我的錢你不心疼。”轉身離去時聽傢丁們大聲歡呼,心道:算不算這方世界第一個年末雙薪?

  新年之前還有不少大事。九月,昆侖大學堂發表瞭第一篇醫學學術論文——《痛風論》以及報告《關於痛風治療的臨床試驗報告》。昭文殿首席大學士倪暢文閱讀之後,傳交太醫院,經兩月論證後證明療效顯著,倪暢文立刻拍板由昭文殿當即刊印出版。痛風在當時多為富貴病,飽受其擾者大都是達官貴人,一時趨之若鶩。再經兩月治療下來痛楚大減,發病的次數也大大降低。受瞭這等恩惠,不感謝昆侖大學堂也不成瞭。需知大學堂完全可以將此作為秘方捏在手裡,治療收取天價,患者受痛風之苦,多少錢也得掏出來。結果昆侖大學堂將秘方公之於眾,普惠世人,真真是無可指摘。

  吳府傢眷們今日沒人留守府邸,全都來瞭營裡。

  大學堂的大匠李雨石早早就在等候,他此前奉韓鐵衣召喚去瞭江邊大營,教授軍中匠師打造武器,今日正是為吳府送來兵刃。

  吳征的【昆吾】於燕國失落,近幾月始終沒有兵刃。原本在煙波山李雨石約定半月之後為吳征重鑄一柄長劍,但自得新的煉器之法後,這些技藝精熟的工匠仿佛打開瞭新世界的大門,各種奇思妙想或是從前無法實現的靈感疊次而出,工藝無時不刻地在進步。每煉一口武器就覺還有可改善之處,嘗試之下果然更加鋒銳堅韌,於是不停地采用新工藝打造新武器,直到近來工藝漸漸定型,一時難以突破才著手煉制吳征的兵刃,此事就一直耽擱到瞭現在。其間在江邊大營裡,李雨石還飽受此事之苦,剛煉制瞭一批兵刃,又有新的煉制之法,相較之下剛剛煉出的兵刃立刻看不上眼。還是吳征的一封書信解瞭困惑:有一批用一批,改進之法用在下一批,不必糾結。於是這小半年的光景,盛國軍士有一大半都換上新煉制的兵甲。

  “李先生在大營裡辛苦,快坐快坐。”吳征看瞭眼擺放好的兵刃,歡喜道:“煉成瞭?”

  “是。公子,李某無能花瞭數月才摸清公子煉制之法的精義,遷延這麼些時日,慚愧。”

  “哪有。”吳征迫不及待地問道:“哪件是我的?”

  李雨石拿起一柄劍鞘鎏金,鯊鰭吞口的長劍道:“公子請過目。”

  吳征拔劍出鞘,但見一泓黃光閃過耀目生輝。長劍呈淡黃色,劍鋒寒光厲厲,劍身上的雲紋從劍柄延至劍尖,似流水不絕。

  “依公子的意思,劍長三尺三,重十二斤六兩。”

  李雨石邊說邊看吳征面容,見他喜形於色放下心來。吳征喜的不僅是寶劍鋒銳又趁手,更喜這柄寶劍的外觀與遺失的【昆吾】劍全然一致。當下豪情滿胸,指著擺放好的兵刃大呼一聲:“走,都帶上,我們去試兵刃!”

  營中自有試劍石,見吳征手持一柄寒意逼人的兵刃,將士們心中皆好奇,團團圍瞭過來。

  試劍石是一塊半人高的花崗巖,質地堅固顆粒細密,摸上去還有些滑手。吳征一運內力,長劍寒光一閃,將士們原本死死盯著,被寒光閃過,生出些仿佛眼睛已被割傷的感覺來,不由大吃一驚。吳征輕喝一聲,滿蘊內力的寶劍直刺而出,噗地一聲,表面僅有些淺淺刀痕的試劍石似腐衣被切開,劍身入石近半!

  驚呼四起,如此絕世神兵見所未見,待吳征拔出寶劍,劍身毫發未損,陷陣營裡更是歡聲雷動,艷羨大作。很快李雨石又去瞭柄營中常見的長刀,吳征不運內力,隻是兩件兵刃交擊,那長刀一啞,寶劍深深地嵌入刀身隻留下丁點黏連,整片刀刃被切成兩片鐵皮!

  吳征喜形於色,讓開身形,李雨石又捧一口寶劍向祝雅瞳道:“祝夫人請試劍。”

  吳府傢眷當然人人都有,依著她們平日使用兵刃的習慣與重量量身打造。祝雅瞳的【鎏虹】,陸菲嫣的【魔眼】,韓歸雁的【爛銀鞭】,顧盼的【七絕鉤】等等,就連善用絲帶為兵刃的冷月玦都造瞭一條精鋼軟鞭……一一試下去,均比從前的兵刃更強上許多。更絕的是李雨石帶領的工匠手藝精湛,武器造型與前幾無二致,人人喜不自勝。

  “大師兄,好兵刃啊。什麼叫寶劍配英雄?大師兄這就是!恭喜大師兄如虎添翼!”楊宜知看得羨慕不已,戰場上打生打死,誰不期待有一柄神兵伴身?這貨心中不敢奢望,但是實在忍不住,仗著和吳征相熟腆著臉就上來諂媚賀喜,隻盼吳征高興之下也打賞自己一口好兵刃。

  “嘿嘿。”吳征看瞭他一眼,目光掃過殷殷期盼的同門與將士們,慢條斯理道:“大過年的也不給你們什麼銀錢打賞,就……每人一口兵刃吧。”

  這一下彩聲更是如雷動九天,一幫江湖大豪孩子般歡呼雀躍,馬屁如潮。吳征又擺瞭擺手,無奈道:“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回去繪制圖形?李大匠忙得很今日就要趕回江邊大營去。記得把尺寸重量都標註清楚,莫叫大匠們為難。”

  將士們如夢初醒潮水般散去,好像生怕自己去得慢瞭好事趕不上,畢生修煉的身法全使瞭出來,堪稱一個狼奔塚突。

  “李先生,這一營將士都是身負絕技的高手,有件厲害的兵刃比普通軍士更能殺敵,就勞你累一累。”

  “不敢,不敢,本就是小人職責所在。吳公子所言甚是,韓大將軍來前也特地交代過此事。”

  過得小半時辰,將士們一個個拿著繪制好的圖紙朝著李雨石點頭哈腰,雙手奉上。有些畫工難以入眼的,還有使奇門兵刃的,實在繪制不清楚,索性將兵刃直接交給李雨石,千恩萬謝地央他依樣打造。陷陣營功勛卓著,平日賞賜甚厚,五花八門的也都拿出來充作謝禮。李雨石推辭不過,在吳征允可下收瞭,準備回瞭大營後就分給日夜辛苦的匠師們做新年的喜錢。稍作統計,李雨石許下三月之內送來新兵刃的諾言,這才領著隨從駕輛大車載著七八十件兵刃,在歡送聲中離去。

  吳府新年的種種準備在二十七就已完畢,雕梁畫棟之間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欒采晴在裡面也不知傾註瞭多少心血。

  二十八,貼花花。卯時大吉,吳府三門徐徐大開,門口鞭炮聲響瞭起來。欒采晴帶頭,吳征捧著個托盤跟著,祝雅瞳領著傢眷們隨後,傢丁們扛著梯子,拿著漿糊碗。不管吳府在世人眼裡是什麼模樣,新年仍要過得熱熱鬧鬧,喜喜慶慶。

  倪妙筠也在今晨從小院裡出來。先前祝雅瞳始終對此事諱莫如深,吳征還隱隱期盼是不是愛妻閉關修行,也要邁向那一層階梯。但看她的模樣,功力似有提升,又明顯未入十二品境界。不知道神神秘秘在搞什麼名堂。

  傢丁們架好瞭長梯,趙立春就要爬上去將舊聯撕下來,被欒采晴擋住。美婦親自登上爬梯,將舊聯去瞭,吳征趕忙將托盤中的上聯取出展開,輕輕一躍遞在欒采晴手裡。

  鞭炮聲再響,欒采晴鄭重其事,拿著聯頭在暗朱色的柱子上比瞭又比,量瞭又量,才讓瞭個側身嬌喚道:“準不準?歪瞭沒?”

  “右邊抬高一點點,高瞭高瞭,再下來些,哎呀,下得又多瞭。”顧盼興高采烈,指手畫腳地比瞭半天才道:“好瞭好瞭,別動啊,就這樣剛剛好。”

  “是不是真的?我看怎麼有些歪?”欒采晴兀自不放心,簡直疑神疑鬼地道:“祝雅瞳,你眼力好,再來看一看。哎呀退後退後,站腳底下瞧得不準,做不得數!趙管傢,趙管傢,去將備好的銅錢與米面拿出來,快去。”

  府門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說什麼的都有。大戶人傢的春聯可不是誰都有資格來貼,且通常都是傢主或者下一代中未來的傢主男丁來貼。吳府做事向來不拘小節,欒采晴見圍觀者眾,昂首挺胸,模樣分外驕傲。

  “哎呀,我看的錯不瞭,放心放心,瞧你那個樣。”祝雅瞳掩口而笑,道:“扶穩瞭貼上。盼兒看過,我也看過,你還不信麼?你都知道離得近瞭做不得數,還有誰比你離得近?”

  欒采晴這才放下心來,小心翼翼地按穩瞭春聯,將聯頭粘上固定,直待瞭一炷香時分等漿糊幹透再不會移位,才從高到低一路粘貼下來。陸菲嫣見圍觀者越來越多,便與倪妙筠,顧盼領著傢丁來到府前空地,將銅錢數枚一封,送來圍觀百姓討個喜慶。回眸一望,上聯才剛貼好,欒采晴兩鬢已有香汗滾動。

  欒采晴興致勃勃,接過香巾在鬢邊沾瞭沾汗珠,水也顧不得喝就要貼下聯,嘴裡還念叨著別誤瞭吉時。

  忽聞大道上馬蹄聲響起,皇宮裡的玄衣侍衛分開人群站在兩旁,大太監手捧聖旨當頭,引著宮中內侍抬著十二口大箱子直奔吳府而來。

  聖旨很簡短,表彰吳府著書立說,醫天下疾患的功勞,賞瞭十二箱的金銀珠寶,意外地加封玉籠煙為三品誥命夫人。吳征初來盛國納的玉籠煙,當時張聖傑龍椅還沒坐穩,貿然封賞要引發軒然大波,所以隻賞瞭珠寶。借著新年喜氣,將玉籠煙也行加封。大太監說瞭些新年賀喜的話就不敢打擾,匆匆離去。

  吳府的三品誥命夫人從三位忽然變作四位,於是玉籠煙加入到分發喜錢的行列中來。欒采晴又登上扶梯貼好下聯與橫批,猶自不放心,站在春聯下看瞭許久,挑不出半點毛病才徹底滿意。

  不僅府邸門口,各傢眷居住的小院也都換瞭春聯,欒采晴全都要自己來,誰也不許搶。看她樂在其中,眾人都由她去,忙瞭一整日,直把她累得手足酸軟,晚膳後早早就睡下。

  到瞭除夕日,整個紫陵城都籠罩在喜慶之中。吳府也不例外,一傢人喧鬧到夜間。酒足飯飽,欒采晴又將從前在皇宮裡耍子兒的遊戲一樣樣搬瞭出來。贏的有賞錢,輸的便做些有趣的小懲罰。吳征都玩得不亦樂乎,隻覺這麼些年下來,今年的新春過得最有意思。

  當夜傢人俱都大醉,一個個早早回瞭小院。吳征洗瞭把臉,稍坐瞭會清醒片刻,悄悄來到欒采晴的院子。

  美婦酒量極佳,而且越喝眼睛越亮,就算大醉得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麼瞭也不會倒頭就睡。吳征來時看她漫無目的地在院落裡這裡看看,那裡轉轉。有些人醉瞭酒就是這樣,反而一時半會睡不著。吳征心中暗笑,幫她倒瞭杯清水。

  “這麼晚過來,你有什麼居心?今夜不是你的乖乖惜兒和玦兒陪你麼?還不快回去!”欒采晴今日喝的最多,明顯已醉,說話時香舌都有些轉不動。

  “不忙呀,來看看你。”吳征喂瞭她半杯清水,笑道:“打點府邸有趣麼?”

  “累人,這個年過完以後再也不做瞭。”欒采晴唇瓣一撅,卻又嫵媚地唇角一彎,媚目上漂道:“我就是喜歡每個人都拿我當一傢人而已,是這裡每個人,不是外頭誰誰誰!”

  “那這回可滿意瞭?”

  “滿足,嘻嘻,實在是太滿足瞭,比你插得我暈過去,再抱著我睡覺還要更滿足。”欒采晴酒後更加百無禁忌,吃吃笑道:“這個年過完,我就算是正兒八經吳府中的一員瞭吧?”

  “早就是瞭。”從前在燕國皇宮,欒采晴一定沒資格貼過春聯,更不會去主持宮中的新年慶典。吳征憐惜大起,撫著她的長發道:“回來紫陵城都多久瞭,誰還拿你當外人呢?哈,我還記得剛來紫陵城的時候,雁兒可是每天都看你不順眼,現在呢?說句情同姐妹不過分吧?”

  “嘻嘻,哪天我要跟雁兒一起跟你睡,我還沒見過她光溜溜發浪的樣子。”

  “好啊,歡迎之至。”看欒采晴意猶未盡,輕聲道:“要不,晚上你也去我院子裡?惜兒和玦兒肯定不會說什麼。”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欒采晴將螓首搖得向撥浪鼓,雙手也一起揮擺,道:“天明我還要早起。大年初一,新年第一天,那得多少事情?晚上要是被你折騰瞭,肯定起不來。對,我要睡瞭,要起個大早……你快回去吧回去吧……征兒,謝謝你,謝謝你給我一個溫暖的傢……”

  欒采晴迷迷糊糊,語不成調,隻記得明早初一是要事,搖搖晃晃向床沿行去。吳征快步跟上,扶著她躺好,蓋上錦被,把多餘的燭火吹滅,僅留一盞罩上瞭紗燈,悄悄掩上門離去。

  正歸府院,耳邊忽傳來一道成線之音:“征兒。”

  吳征抬頭四處一掃,才在屋頂瞧見祝雅瞳。此刻她一身玄衣,借著陰影藏匿瞭身形,妙到毫巔,讓吳征一時也未發現。

  祝雅瞳與陸菲嫣,吳征三人輪守府邸,即使除夕夜也不敢放松。吳征輕輕躍到她身邊坐下。

  “去看欒采晴瞭?”

  “是啊,怕她近來累壞瞭,喝瞭那麼多酒別連被子都蹬瞭,天明瞭著涼。”吳征扶著額搖頭笑道。

  祝雅瞳也是竊笑,道:“看她那個樣子,真是……”

  “她是真把這裡當做她的傢瞭。誰要是想毀瞭這裡,我想她會第一個跳出來拼命。”吳征憶及欒采晴睡前的最後一句話,心中溫暖,又帶著憂色道:“迭輕蝶消失瞭……”

  “大體已經回去瞭吧?娘想不到她還留在這裡的理由。”祝雅瞳蓮足一鉤一挺,曼妙無方,道:“倒是那封書信著實提醒瞭我們,真想不通為瞭什麼。”

  “我們離開之後,她在大秦忽然消失瞭好一段時日,無人知曉行蹤。玉姐姐那邊聯絡的眼線,隻記得她再次現身之後,似乎身受重傷剛剛稍愈,神情極是委頓。此後又不知瞭……”

  “十二品……十二品……是什麼邪功這般厲害。這女子從小驕縱,飛揚跋扈,為瞭練邪功又付出什麼代價瞭呢?”祝雅瞳喃喃自語一陣,展顏笑道:“快回去吧,別讓你的惜兒玦兒等急瞭。這裡娘親給你看著!”

  “好,大新年的,先不想這些煩心事。總之我們自己做得好瞭,妖魔鬼怪就沒有可趁之機!”

  次日天明,傢眷們洗漱整潔,換上新衣,就連修佛的柔惜雪都換瞭身新袍子。穿著欒采晴做的新衣來到花廳,剛剛坐定,欒采晴就領著傢丁們端著口大鍋與碗匙前來。美婦自行給大傢擺上碗筷,吳征看瞭要幫忙,被欒采晴趕瞭回去道:“別動別動,都是我的事情,當傢的坐好。”

  吳征無奈笑著搖搖頭。大鍋裡是薑湯湯團子,老薑的異香與糯米的甜香中還帶著芝麻的噴香,讓人垂涎欲滴。欒采晴一碗一碗地盛上,眾人都等著她忙完瞭落座,才舉起湯匙。

  “湯團子包瞭芝麻餡兒,老爺夫人們慢用別燙著嘴。每一顆可都是欒姑姑一早起來親自搓的呢,旁人誰都不讓碰。”趙立春笑瞇瞇地多瞭個嘴,垂手離去。

  “嘿,嘗嘗晴兒的手藝。”原來一早起來就是這麼個不起眼的小事,在欒采晴眼裡又是極重要的大事。騰騰熱氣一嗅都覺得胃口大振,吳征迫不及待。

  “都先喝口湯去去寒氣。”

  大年初一的欒采晴忙乎瞭許久,一傢子都聽話得很,舀起一口湯吹吹熱氣,又看湯水裡的糯米芝麻團子晶瑩如玉,便將甜湯一口喝進嘴裡。

  “哇,這麼甜……”“太甜瞭……”煮過糯米與芝麻的湯水固然香噴噴的,可是喝在嘴裡簡直甜得齁人,欒采晴在一碗湯裡簡直下瞭半碗的糖,一傢子異口同聲地叫起甜來。

  “便是要你們說甜!”欒采晴笑瞇瞇地,小口小口不停地喝著,又舀起顆湯團略微吹涼吃在嘴裡吮嚼。

  “哈,是這個道理,新年第一日當然要說日子甜!”全然沒想到欒采晴還有這一套心思,還十分有道理,吳征頓時覺得甜的也不難受瞭。喝瞭幾口湯,吸瞭顆團子在嘴裡一嘗,滋味居然調配得十分得宜。不僅芝麻糯米滿嘴噴香,芝麻餡兒裡沒再加糖,糯米吸飽瞭湯汁,甜味正正好。吳征不禁大贊起來:“好吃。”

  “那是當然,人傢特地學瞭好幾天。”

  欒采晴洋洋自得,讓傢眷們看得忍俊不禁。很自然也想到若不是陰差陽錯來瞭吳府,她還在燕國皇都裡過著自辱以求一夕之安,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轉念又一想,若不是自傢遇見瞭吳征,現下未必就能比欒采晴好到哪裡去,說不定還要更慘。

  能說甜的日子,來之並不易,這麼一想,甜湯也就不覺得齁人瞭。玉籠煙端起碗來,咕咚咕咚一口氣將甜湯全喝瞭,大聲道:“好甜,好甜!”

  大年初一街坊鄰居之間相互拜年少不瞭。吳府向不與人打交道,索性也不出門,隻往皇宮,費傢,倪傢送瞭封拜帖。不想午後費鴻曦與倪暢文,費欣娥百忙之中到府賀喜。欒采晴又端出自己的得意之作,同樣換來笑聲不斷與好甜的贊譽。隻可惜皇帝今日在宮中受皇親國戚與百官朝覲,實在脫不得身,否則欒采晴定要他也嘗上一嘗,再喊一聲甜。眾人看她鄭重其事到這種地步,又頗為自得的模樣,不由一同會心一笑。

  新年總有種神奇的魅力,無論過得多麼艱難,在這些日子裡都好像會忘記所有的煩惱。吳府的春節被欒采晴安排得精彩又喜慶,人人都過瞭一個歡快的新年。

  出瞭元宵新年便過,吳府上下都還沉浸在喜慶之中,一時半會兒脫不瞭氛圍的感染。笑容堆在每個人的臉上,唯一例外的隻有陸菲嫣。

  陸菲嫣近來大異平常,自從入住吳府之後,就算顧盼叛逆心起賭氣出走,也沒見她這樣蹙著眉好像滿腹心事。這心事來得還不尋常,有時正在用膳,就見她不知想到瞭什麼事呆呆出神。有時正掌管內府事務,姐妹們說著說著,又見她心事忽起雙眉微蹙。有時往返於陷陣營騎著馬兒,美婦也會看著天空中的鳥兒與雲彩,一時神遊方外,喚瞭她幾回才醒過神來。

  最初是顧盼發現,不久後吳府內院每個人都有察覺。詢問與關心當然少不瞭,有一回傢中正在用膳,陸菲嫣又出瞭神。被吳征喚醒後,見她形狀實在有些怪異,和從前大不相同,吳征關心瞭好久,半迫半哄地問她近來究竟怎麼瞭。陸菲嫣隻是輕輕搖瞭搖頭,說是自己的武功漸入瓶頸,還有些難題一時解不瞭。

  怪就怪在這裡,陸菲嫣應答時還如從前一樣溫柔,更不看出半點說謊的慌亂,何況她看著吳征時,那種感激與依戀的目光是誰都看得出來。但若說她的話裡沒有撒謊,又叫人實在難信。吳府裡高手如雲,修行上有什麼難題提出來,無論祝雅瞳,柔惜雪還是吳征都能幫上一二,總好過她一人冥思苦想。偏偏陸菲嫣拒絕瞭!還推說事情不大,不必勞大傢費心。

  這就奇哉怪也。人人不信,但又不好逼問。私底下林錦兒受托也找瞭陸菲嫣三次,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總之陸菲嫣就是一口咬定是修行上的疑難……過得二十來日,吳征忍不得瞭,用晚膳時見陸菲嫣頻頻出神,關切之下美婦仍是推脫與修行有關。

  這一回吳征明顯有瞭不悅,倒過筷子敲在桌面上咔咔直響,道:“有什麼事請說出來,大傢一同參詳,一同解決!你們每個人進來吳府我都有言在先,咱們是一傢人,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要把事情全背到自己身上去!幹什麼?還當不當我們是一傢人瞭?有時候我怕你們擔心悶著些事情在心裡,哪回不挨你們數落?菲菲,你是內府之主,更該以身作則。修行修行,都近一月瞭還在用這個借口,你若不願就直說一句今後我不再問,何必說欺瞞的話?”

  陸菲嫣心中難過,面上又頗見委屈,怯生生道:“老爺教訓得是,就……就別再問瞭……等妾身想明白瞭自會據實已告。”

  “呼……”吳征吐瞭口長氣,有瞭陸菲嫣這句話,為她的擔心稍平,但是不悅難復,一時心中煩悶摔下筷子拂袖而去。

  吳征在傢中動怒見所未見,還是陸菲嫣惹的,更加叫人稱奇。祝雅瞳妙目左飄飄,右瞄瞄,向陸菲嫣寬慰道:“老爺是一直擔心你,話重瞭些,莫往心裡去。”

  陸菲嫣委屈地點點頭,又露出求饒的神色道:“妾身心裡都知道老爺對我好,也沒怪他生我的氣。隻是,隻是現下不能說,再給我些時日,我一定說清楚!”

  “你呀。”祝雅瞳在陸菲嫣額角指瞭指,嗔道:“疼你歸疼你,說你也得說你。老爺說的沒錯,都是一傢人,這世上沒有比咱們更親的人瞭。就算天塌地陷的事情也說出來又有什麼大不瞭的?你明媒正娶地嫁進府裡那麼大的事情,外頭鬧得沸反盈天,後院裡誰躲起來瞭?再難有比這個更難?就算更難也先說出來,一傢人還不能商量瞭麼?”

  吳征發火是在情在理,祝雅瞳勸誡也是通規循矩,實在挑不出半點毛病。姐妹們見狀也紛紛勸陸菲嫣不必執拗,有什麼疑難說出來,總比鬧得府上為這事困擾爭吵的好。

  陸菲嫣櫻唇張瞭張,幾欲脫口而出之際又換做求饒之色,哀怨懇求道:“你們再容我想幾天,好不好?就幾天,現下別再問我瞭……”

  到瞭這時還嘴硬,祝雅瞳無奈道:“好吧好吧就依你,再想個兩三日的若還想不通就別拗著瞭,免得老爺真的發起火來,對這個傢不好。”

  “是……”

  陸菲嫣答應得爽快,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情,次日依然如故,直氣得吳征晚膳時一句話沒和她說。吳府自建立以來從未有這樣緊張過,姐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感事態越發嚴重,再鬧將下去指不定要出大事!隻看韓歸雁還在忍耐,亦寄希望於陸菲嫣早日醒悟,莫要真出瞭事情覆水難收。

  府邸好像一大片黑雲壓在頭頂,人人都喘不過氣來。姐妹們私下交談,對陸菲嫣也確有怨言,的確是這一回做得有些過分。吳征為何會氣成這樣?全是疼愛於她。陸菲嫣明明知道,怎可就不悔改?這些都是世上瞭不得的奇女子,可此刻都覺心慌,對視之時都發現姐妹們隱著深深的恐懼,若是吳府鬧出大事就此不復存在,或者再不能如從前一樣和睦,這一府人又該何去何從。

  “雁兒,這事情你得先給句話,我們才知如何是好。”欒采晴面色陰鬱,柳眉倒豎,話裡的意思很是清楚,不管陸菲嫣要折騰到什麼時候,內府得有個共識,萬一有個什麼意外大傢才知道該往哪裡使力。

  “不錯!”韓歸雁鋒眉輕鎖,把事情從頭到尾梳理瞭一番,道:“吳郎氣的不是陸姐姐,是氣她不肯開口。我猜陸姐姐不是不明禮數,又不識好的人,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實在無法啟齒。總之我就一個意思,吳府不能因此事而壞瞭和睦之氣,無論陸姐姐現下做錯瞭多少事情,隻要她肯開口,我就會盡全力幫她解決此事。吳郎說的不錯,一傢人的事情,一起承擔!我管他什麼疑難到天大的事情,就算是府裡要被天地不容,我也先與陸姐姐一條心,把此事辦瞭先解瞭她煩惱,讓府邸重歸安寧祥和再說!”

  “一傢人,永遠都是一條心,一個都不能少!天地不容……就天地不容吧……”倪妙筠起身與韓歸雁擊瞭下掌以作誓約,道:“我們一條心,可戰天鬥地,一旦散瞭,整個吳府彈指而破。陸姐姐就算是著瞭魔,咱們也是先把她拉出來再說。”

  顧盼原本被夾在中間十分為難,見狀激動地跳瞭起來。事關母親,她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把小手也按瞭上去。女子的手掌嫩若春蔥,一張張地越來越多疊在一起,欒采晴左右看瞭看,起身道:“那就這麼定下瞭!我也聽雁兒的!”說罷柔荑一抬疊瞭上去。

  有瞭個統一的想法,姐妹們心下稍定。再一日全府都至陷陣營操演,陸菲嫣幾番偷空上前討好吳征,原本吳征心情看著好轉。是啊,兩人歷經多少風雨磨難,誰也離不得誰,陸菲嫣刻意討巧,吳征又怎忍苛責於她?可好巧不巧,原本頗見甜蜜,陸菲嫣偏偏又愣瞭會神。吳征是看在眼裡,急在心上,詢問之下,陸菲嫣又是搖頭不說。

  這一次徹底觸怒瞭吳征,陸菲嫣再行討好都換來吳征冷臉,末瞭低聲喝道:“不僅是我,一府上下敬你愛你,隻盼能為你分憂。偏生你就是不願,在你眼裡,你的夫君難道就是個窩囊廢,什麼都做不瞭,什麼都幫不瞭你?既然如此,你什麼時候肯說,什麼時候再來與我說話。”話說得如此之重,搞得所有人剛放下的心又懸瞭起來。幸好吳征還有些理智,對陸菲嫣又打心眼裡疼愛,隻在營帳內發作,也未大吼大叫,沒叫吳府的臉丟到外面去。

  第三日陸菲嫣留守吳府,午後吳征正在營帳中生悶氣,楊宜知掀起帳簾,看吳征面色不悅頗感意外,但還是嬉皮笑臉地向吳征道:“小師姑,大師兄,今晚咱們昆侖派小聚,二位有空賞個光不?”

  吳征正心煩,一想回去又要面對陸菲嫣莫名其妙的出神和對他見外,越想越氣,虎著臉道:“有空,晚上咱們師兄弟多喝幾杯。”

  楊宜知不明所以,不敢觸吳征黴頭索性裝作沒看見,又道:“小弟已派人去請三師姑,正要多喝幾杯!”

  “她來我就回府去瞭!”

  吳征冷目一翻,嚇瞭楊宜知一跳,尷尬道:“這……這可怎麼好,鬧別扭瞭麼?大師兄怎地生三師姑的氣。”

  “她不拿我當自己人,我又何必理她?”吳征實是憋瞭許久惱怒已極,實在想不通與陸菲嫣心心相印,還有什麼事比兩人之間相親相愛還更重要?還有什麼事能讓陸菲嫣寧願與自己不停爭吵,越吵越兇也不肯說?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少跟我廢話!”吳征依然怒極,起身離開營帳道:“你自己看著辦。”

  楊宜知怔怔呆立原地,這下麻煩大瞭,陸菲嫣已經遣人去請,說不定已經在來陷陣營的路上。吳征看樣子是脾氣發作,此時真把陸菲嫣強邀來一桌,那就不是做和事老,純是沒眼力界。楊宜知抹瞭把額頭冷汗,暗思實在不成隻能厚瞭臉皮去向陸師姑分說清楚,這一想冷汗更是冒得停不下來……

  “他們有點小別扭,沒事沒事,我看這樣吧。”祝雅瞳見鬧僵瞭不好看,忙先打個圓場,向楊宜知道:“一會兒你陸師姑來瞭我去說,請她和傢眷們先回去。征兒今日心情不佳,喝起酒來恐要大醉,我留在這裡陪同,也好找機會勸勸他。”

  楊宜知如釋重負,連連向祝雅瞳稱謝,趕緊落荒而逃。離開營帳時心中暗忖這是怎麼瞭,明明是昨日陸師姑悄悄吩咐自己辦這麼一場酒宴,哪成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是夜吳征,林錦兒,祝雅瞳留在陷陣營,餘人歸瞭吳府。韓歸雁見事情已經鬧到接近無法收拾,每個人繃著的弦都幾乎到瞭極限,不得已拿出吳府大姐的身份,將在府的傢眷們都招到瞭花廳裡。

  所有傢丁都被趕回住所,誰敢離開決不輕饒,柔惜雪和倪妙筠還在花廳四周巡瞭一遍,掩上花廳大門確認無虞。

  “陸姐姐,今日吳郎不在,祝夫人也不在,有話可以說瞭吧?陸姐姐,吳府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再這般鬧騰下去非散瞭不可。”韓歸雁話說得軟,語氣卻分外嚴厲,目光也像刀鋒一樣,比兩軍對陣她射向敵軍的目光還要鋒銳,道:“小妹想瞭許久,姐姐一直不肯吐露,還對吳郎守口如瓶,多半和吳郎有關?今日他不在,妹妹求求你就開瞭你的金口吧。”

  陸菲嫣被數道銳利的目光盯著,卻如釋重負地松瞭口氣,起身扶韓歸雁在花廳中央的主位之一坐好,自己則坐在另一個主位上,歉然道:“教大夥兒擔心瞭那麼久,我先和大傢道個歉。雁兒說得沒錯,此事不能說和吳郎有一定關系,其實最主要的倒不是吳郎,而是祝夫人……我一直不能說,主因祝夫人,次因吳郎,再次就是我小師妹。”

  諸女聞言,齊齊心頭一松,柔惜雪甚至嬌軀一軟,脫瞭力一樣癱在椅上,心頭的大石松瞭一大半。但回味陸菲嫣之言,仍覺事關重大,不由又坐直瞭全神聆聽。

  “我先問你們一句話。”陸菲嫣眉目凝重,道:“你們在府上,過得開不開心?”

  “這裡是世上最溫暖的地方,當然開心。”

  “哪裡也沒有比吳府更好的傢。”

  “若沒有近來的事情,我在吳府就沒有一天不是開心的。”

  七嘴八舌,但每一句都是對吳府深深的眷戀。陸菲嫣點瞭點頭,道:“吳府的主人是位瞭不起的大英雄,他還疼愛大傢,待大傢都好。我們不管是正式嫁瞭過來,還是尚未舉辦婚事,都是他的女人,都得她貼心愛護。我們很幸福,很開心,可是後院裡唯有一位,從來不知夫郎疼愛為何物,我們過得好,有沒有想過她會不會想要有人寵愛她?有沒有想過她是不是有可意的心上人?難道……她就不配有個情郎來疼愛麼?你們都知道她是誰吧……”

  韓歸雁,倪妙筠與欒采晴同時眉頭一跳,三人瞬時的反應一致,可接下來就大不相同。韓歸雁鋒眉微蹙,銀牙悄悄地,又緊緊地咬著唇瓣,神情古怪,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罵。倪妙筠大為震驚,有些進退失據,手足無措的慌亂。至於欒采晴像沒事人向椅背一靠,嘴角隱帶笑意,媚目一瞟陸菲嫣,露出好一場大戲終於開場的期盼。

  “是……是婆婆……是祝夫人……”玉籠煙喃喃自語,好像如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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