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涵基本沒怎麼睡,天剛亮就又起來去瞭醫院。
肖磊把她送到醫院後,就不知去瞭哪裡。
醫生看她站在監護室外太久,走過去拍瞭拍肖涵的肩膀:「進去看看他吧,這會兒他是有意識的。」
肖涵紅著眼眶:「我……我可以進去嗎?」
醫生點點頭:「前兩天突然你父親突然休克,搶救後才送到瞭這裡,現在各項指標還算穩定,今晚就可以轉回普通病房瞭。」
「醫生,既然都能搶救回來……」
醫生知道她想問什麼,但還是搖瞭搖頭說:「發現的太晚瞭,這種情況我們也是第一次見,幾年來的體檢結果都沒有任何問題,突然發病送來時才發現擴散為晚期瞭。」
肖涵沉默著,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醫生說:「以你們傢的條件,應該已經四處打聽過瞭,但凡有一點辦法都不會繼續留在這裡的。你們作為傢屬的心情我們能理解,但你也要知道病魔是可以把人折磨死的。值得慶幸的是,你父親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麼痛苦。」
肖涵點點頭:「謝謝醫生,我先進去看他瞭。」
一點點走進病床,肖涵越來越清楚地看到瞭那張蒼白的臉。
她的父親,白手起傢,當初在商場上是何等的風光恣意,可現在卻是以這樣的方式臨近終瞭。
肖涵坐到病床邊,握住瞭肖震紮著針的手,輕輕的喊瞭聲:「爸爸。」
肖震眼皮動瞭動,緩緩睜開。
看見床邊的人兒,他笑瞭笑:「涵涵來瞭……」
聲音無比虛弱,一點都不像以往訓她罵她時的中氣十足。
一聲「涵涵」,讓肖涵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肖震有些艱難地抬起手,摸瞭摸她的臉蛋,擦掉瞭上面的眼淚:「別哭,爸年紀大瞭,早晚都有這麼一天的。」
肖涵哽咽著:「什麼年紀大瞭!你還不到六十歲,還沒辦六十大壽!」
肖震握瞭握她的手:「年輕時候透支太多,現在這身體,跟六七十的老頭也沒什麼區別啊。好瞭乖,別哭,爸就是不想看見你哭才不告訴你。」
他忍不住咳瞭幾聲,肖涵忙把旁邊的溫水遞給他,肖震抿瞭一口,繼續說:「跟爸說說,你這演員當的怎麼樣?能幹出點名堂嗎?」
肖涵擦瞭眼淚,說:「我長得這麼漂亮,當然能幹出名堂瞭!我現在雖然都是演配角,但那些導演副導演還有制片人都說我演得好,下次有機會還要找我呢。」
肖震笑她:「就你那個小驢脾氣,人傢敢找你?」
肖涵眼睛一瞪:「我哪裡驢脾氣瞭?!我可敬業瞭,冬天的下水戲我可是半句沒抱怨,在水裡一泡兩個多小時我還能穩定發揮,所以人傢才說下次還找我的!」
肖震一聽立馬皺眉:「這麼冷的天泡在水裡怎麼行,你哥跟許驍不是搞瞭個什麼影視公司嗎?他沒給投資?讓替身下水不就一句話的事兒!」
提到肖磊,肖涵表情僵瞭僵,隨後岔開瞭話題:「爸我是打算靠自己的,就像你年輕時候一樣!」
肖震聽到這話,被逗笑:「女孩子傢的,不用那麼拚,爸媽把你生出來,不是讓你來吃苦的。」
說到這裡,肖震有些哽咽:「住院這段時間,爸回憶瞭以前好多事……」
肖涵靜靜地看著他,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爸那時候太忙,沒照顧過你們兄妹倆,現在才發現……咱們連張全傢福都沒有。」肖震側過頭看著肖涵:「涵涵,這麼多年,你怪爸爸嗎?」
肖涵沒說話。
「你媽在美國去世的時候,爸沒讓你去見她最後一面,你心裡一定不好受吧……」
「後來你小媽帶著肖銘回來,爸知道……很多事情委屈瞭你……」
肖涵的手,一點點從肖震手中抽瞭出來,再次把水遞給他:「爸,醫生說瞭讓你多休息的。」
如果什麼事情最讓她傷心,那不是沒有見到媽媽最後一面。
而是媽媽去世不到一個月,陳嫣然就抱著八個月大的肖銘住進瞭肖傢別墅,占據瞭肖傢女主人的位置。
肖涵至今記得陳嫣然坦坦蕩蕩地笑著對她說:「涵涵,這是你弟弟。」
一個小三,一個私生子,居然可以那般張狂得意。
「涵涵,你怪爸也沒關系,咱們終歸是父女,以前委屈你的事,爸都會補償給你。」
肖涵笑瞭笑,坐直瞭身子,「爸,您到底想說什麼?」
「咳咳!」肖震止不住地咳嗽,喘瞭口氣繼續說:「爸想說,我走瞭以後,公司一定是你哥的,這麼多年,實權早已經在他手裡瞭。」
「他疼你,自然會為你鋪好今後的路,所以爸不擔心……」
「但你弟弟和……咳咳!咳咳!」肖震氣息有些紊亂,「你哥他……不一定會善待銘銘和嫣然的,所以爸想拜托你勸勸你哥……」
肖涵看著他:「爸爸,所以你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他們母子倆是嗎?」
「你弟弟……他還小……」
眼淚一點點幹掉,她說:「既然放不下,就多給他留點錢吧,讓他們走得遠遠的。因為我不會勸我哥。」
說完,肖涵起身,肖震想拉她,卻被她下意識躲開。
「爸,醫生說你要少說話好好休息,您先睡會兒,我一會兒再來。」
肖震看著肖涵走出病房的背影,心中一瞬間閃過她小時候歡天喜地地撲過來喊爸爸的樣子。
心猛地抽痛。
曾經她是他最寶貝的小女兒。可奈何她越長大就越像秦瑤,像到他幾乎不敢跟她對視,像到他看見她就會想起過往那件骯臟的事情。
可現在那個黏著他喊爸爸的乖女兒走遠瞭……
走得那般決絕。
肖震閉上眼,眼淚從眼角滑落。
終歸都是他的錯。
肖涵呆呆地坐在醫院外面的長椅上望著天空。
就那樣坐在寒風中,不知坐瞭多久。
直到一件外套披在瞭身上,全身忽地暖和起來,她才回過神看向旁邊。
男人坐到瞭她旁邊,替她擋住瞭從側面吹來的冷風。
「凍感冒瞭又打算折騰我?」肖磊的聲音滿是疲憊,卻笑著摸瞭摸她的頭發,「不是說要看爸?跑外面來做什麼?」
肖涵看他滿眼的紅血絲,問:「你……幹什麼去瞭?」
「你這是在關心我?」
肖涵把身上的衣服還給他:「你自己穿吧,我不冷。」
肖磊挑眉:「這是怕我生病?」
肖涵覺得他可能是沒睡覺然後瘋瞭。
肖磊把衣服嚴嚴實實地裹在她身上,肖涵看路過的人紛紛看過來,她嫌棄地扭瞭扭身子:「捆粽子才這麼捆,難看死瞭我不穿。」
「嘖,聽話。」
肖涵穿著厚厚的外套,一言不發地坐著。
肖磊也沒說話,隻陪著她一起靜靜地呆著。
肖涵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是與昨天的悲痛截然不同的淡漠。
坐瞭很久,她的表情也隻在遠遠看見陳嫣然帶著肖銘匆匆進瞭醫院時,發生瞭一點變化。肖磊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瞭那對母子,再次看肖涵時,她的表情恢復如常。
「是不是爸說瞭什麼?」
聽見他這麼問,肖涵搖搖頭:「沒說什麼。」
「讓你勸我別難為那對母子是吧。」
肖涵一頓,側過頭來。
肖磊立刻明白她今天情緒轉變這麼大的原因。
「你沒答應爸,心裡覺得委屈,對他臨終的願望不能達成又覺得愧疚,所以才傻乎乎地坐這兒吹冷風。我說的對不對?」
肖涵沉默。
何止是對,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那對母子鳩占鵲巢占瞭她母親的位置,搶瞭她的父愛,現在還要分走她傢的財產。
可如果真的趕走他們,真的為難他們,肖銘還沒那麼小,已經沒有瞭爸爸,陳嫣然還那麼年輕,如果她改嫁,肖銘會不會過上跟自己一樣的生活?
可他沒有哥哥,不會有人替他遮風擋雨的……
況且爸爸現在這樣的情況,她卻不願滿足他一個願望……
吹瞭這麼久的冷風,卻也沒能讓她冷靜下來。
聽到這個請求時的失望與傷心,細想後對肖銘的不忍,可一旦答應又覺得委屈和不甘心……
但她沒想到,這些煩擾著她的事情和想法,居然有人懂。
肖涵想瞭想,說:「要不——」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肖磊打斷:「太冷瞭,到裡面去,要不就回傢,你選一個。」
如此,肖涵也明白瞭他的意思。
她說:「我再看一眼爸就回傢,他今晚可以轉到普通病房瞭。」
可兩人都沒想到的是,剛走到住院部的走廊,就看見醫生和護士們急匆匆地推著病床跑進瞭急救室。
後面是陳嫣然抱著肖銘哭得聲嘶力竭。
可想而知被推進去的人是誰。
肖涵下意識腿一軟,好在被身邊的男人一把攬住,他帶著她到瞭急救室門口。
此時搶救室的燈忽然滅掉,主治醫生走瞭出來,看著肖磊和肖涵,搖瞭搖頭。
肖涵緊緊地拽住瞭醫生的手:「醫生你不是說我爸情況穩定瞭嗎?你說他今晚就能轉到普通病房的!怎麼會突然就走瞭?!」
醫生摘瞭口罩:「病人是突發性腦溢血再加上身體底子已經虛透瞭,況且癌細胞導致瞭一系列並發癥……即便我們及時搶救,也確實無力回天瞭。請你們傢屬節哀。」
醫生走後,肖涵仍舊愣愣地站在走廊裡,整個走廊都回蕩著陳嫣然和肖銘的哭聲,而她卻不哭不鬧,安靜地等著醫生和護士把肖震推出來。
她一路跟著,陪伴著爸爸走完瞭最後一段路程。
當晚肖氏集團發瞭訃告,一時間股市動蕩,各傢媒體爭相報道瞭頭條。
肖磊的手機響個不停,他開車將肖涵送回瞭傢,轉而回瞭公司。
連日來都是連軸的奔波勞累,接下來的每一步,都事關肖氏股價漲跌,事關肖氏未來。
又是一夜忙碌,天漸漸要亮瞭。
各部門有條不紊地公關運作,肖震的葬禮,肖氏新董事長的繼任,一切的一切都按照他原有的規劃進行著。
手機終於安靜瞭下來。
他撥通瞭最後一個電話。
那邊很快接起來:「肖少,遺囑這邊已經妥當瞭。」
「秦律師,麻煩你的人再幫我做件事。」
「您說。」
「盯緊陳嫣然,我爸突然離世跟她脫不瞭幹系。」
「好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