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見向揚掌力凌厲如斯,不由得臉上變色,喝罵道:“小賊!”道袍右袖一揮,踏開七星步,手中雖隻剩半截斷劍,但架勢依然穩凝如山,向揚不敢輕忽,心中暗思:“這道人的劍法當真渾無破綻,全憑雷掌剛勁,硬是震斷他劍刃,現在可不成瞭。”
忽見那道人左晃右繞,踏準七星步伐著著進逼,一柄斷劍青光霍霍,破空成聲,招數威力竟不因折刃而稍減。向揚拆解閃避,雷掌不時連連反劈,兩人身形忽忽來去,隻瞧得一旁四人目眩神迷。
趙婉雁生怕向揚受傷,連忙叫道:“陸道長,這位向大哥是好人,你別打啦!”
那陸姓道人鬥得正緊,一聽此言,心中大奇,急忙回劍抽身,退開數尺,盯著向揚上下打量。
向揚走到那三人身旁,各在肩頭拍瞭拍,笑道:“得罪得罪!”
三人本來但覺胸口真氣鬱悶,連站也站不起來,不意肩上受瞭這一拍,一道潛勁直透百骸,立感舒暢,三人一齊跳瞭起身。
陸道人收劍入鞘,說道:“小姐座車為白虎寨賊子所劫時,貧道正與那賊寨主纏鬥,分身乏術,累得小姐受瞭驚嚇,當真罪該萬死。”說著和那三人一齊跪倒。
趙婉雁臉上一紅,道:“算啦,起來吧!我……我好得很呢。”說著偷偷瞧瞭向揚一眼。
四人站起身來。陸道人道:“小姐既然無恙,實乃天幸。貧道已在前面鎮上備好座車,請小姐上路。”
趙婉雁嗯瞭一聲,說道:“不用啦……你們先去京城吧,這位向大哥會送我去。”
四人面面相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耳中所聞。他們素知這位小姐最是害羞,平日跟陌生男子一句話也難說出口,怎會要跟此人同行?陸道人道:“我等奉命在身,要護送小姐上京,請小姐勿要為難。”
趙婉雁微笑道:“陸道長別操心,我去跟爹爹說清楚,他決不會怪你們的,我還要帶向大哥去見爹爹呢。”
陸道人經驗老到,看趙婉雁和揚之間的眼神始終含情脈脈,又聽她如此說,已猜到瞭是怎麼一回事。又見趙婉雁穿的是男子長袍,說不定已私托終身,當下哼瞭一聲,對向揚道:“閣下這路‘九通雷掌’,果然非同小可。尊師是姓龍,還是姓華?”
向揚答道:“先師姓華。”
陸道人“哦”瞭一聲,道:“華玄清過世瞭麼?可惜可惜,當世高人又少一人。”說著又道:“華玄清的傳人,人品定是不會差的。也罷,小姐如此吩咐,貧道不敢不從,但望小姐早日到達京城,以免……”
趙晚雁忽然急叫道:“啊,別說!”
陸道人怔瞭一怔,說道:“是,以免老爺掛懷。”向那三人道:“把東西交給小姐。”
三人中便有一人解下背上包袱,交給趙婉雁。四人向趙婉雁行禮,一齊離去。
向揚道:“婉雁,你傢裡高手可不少啊,這陸道人功力著實厲害。”
趙婉雁微笑道:“是啊,他是我爹爹最器重的人。”說著打開包袱,裡面都是些衣服首飾。陸道人等人四下尋找趙婉雁,又生怕她已在山賊手裡受瞭凌辱,因而命人帶著兩套衣衫,找到人時可以免去衣衫不整的窘態。
向揚笑道:“這下可好,你可有衣服穿瞭。來來來,袍子脫下來還我。”
趙婉雁抿嘴一笑,道:“我想穿這件袍子呢,向大哥,你穿這些好瞭。”
向揚翻翻包袱,件件都是女裝,笑道:“你想捉弄我?剝也要把你的袍子剝下來。”說著一把摟住瞭趙婉雁。
趙婉雁輕笑道:“好嘛,我換就是啦!”
向揚脫下她的長袍,在包袱裡拿出一套淡綠綢衫,道:“就這件?”
趙婉雁低聲笑道:“好啊。”
向揚左手掌輕輕摩娑著她的乳側,笑道:“這麼美麗的身體被衣服遮著,真是可惜得很瞭。”
趙婉雁一陣害羞,道:“別說啦!”便要去接過衣服。
向揚拿衣服的右手往身後一藏,說道:“且慢,你先回答我個問題。”
趙婉雁道:“問什麼?”
向揚道:“你方才要陸道人別說什麼事情?”
趙婉雁倚在向揚胸膛,柔聲道:“別問啦,到京城你就知道瞭……我如果說瞭,可能……不太好的。”
向揚本不欲強問,當即微笑道:“好,那就不說啦!”一邊說,一邊為趙婉雁穿上綢衫,趙婉雁拿出銀釵別在發鬢。
佳人一加打扮,更增容姿,趙婉雁倚橋婷婷而立,一襲綠衫迎風輕擺,當真若河畔青柳,柔美無止。向揚贊嘆道:“婉雁,難怪那金鯉魚一跳起來就沉瞭回去,‘沉魚落雁’四個字,形容的真是一絲不差。”
趙婉雁滿心歡喜,輕聲道:“這兒可沒有雁兒在飛呢。”
向揚笑道:“怎麼沒有?我眼前就有隻好漂亮的雁兒落在那兒。”趙婉雁螓首微偏,現出羞澀之態。
兩人沉浸在一片濃情蜜意之中,倚樹談心,一夜未眠。清晨日出,向揚和趙婉雁在鎮上買瞭兩匹馬,北上京城。
兩人初嘗情滋味,行程走得極慢,似乎隻盼京城永遠不到。趙婉雁怕羞,不敢在客店中和向揚纏綿,生怕它房客人聽見,接連兩日都露宿在野外。這日天色將暗,兩人行經荒山,尚未見得市鎮。向揚笑道:“婉雁,今天還是睡荒郊野外?”趙婉雁輕笑道:“不知道,你說吧。”向揚一笑,突然勒疆停馬,凝神不語。趙婉雁奇道:“向大哥,怎麼啦?”
向揚不答,過瞭片刻,對著前方一片樹叢說道:“前面的朋友,你們還要等上多久才肯現身?”
忽然之間,周遭樹叢中紛紛湧出人來,有持刀的,有拿長槍的,大多面目不善,接著便是三個領袖樣子的人走將出來,有一人便是白虎寨三寨主。另外一人瘦骨嶙峋,長須雜亂,瞇著一對細眼。最後一人身形魁梧,頂上一根頭發也無,頦下短須卻是極濃,氣態威猛。
那魁梧巨漢虎目圓睜,道:“老弟果真言而有信,三日一到,當真踩到我們白虎寨來瞭。”
向揚抱拳道:“不敢!其實在下初得佳侶,一時間心情松瞭,三日內踏平白虎寨的話,早早忘啦,今天不過途經此地,想不到天下事無巧不成書,忘都忘瞭,還是逼得我來踏一踏。”說完哈哈一笑。
那瘦子哼瞭一聲,道:“小子,你是何人?”
向揚道:“在下姓向名揚,料來三位寨主也沒聽過我這無名之輩。反正我也不知三位大名,剛好扯平。”
瘦子怒道:“死到臨頭,還這等嘴硬!”身形飛出,右手五爪斜往向揚左肩抓落,勢道既準且狠。
“這瘦子好生瞭得,非那胖子所及,這路抓法極厲害!”向揚心下暗喝一聲采,翻左掌將爪招格向外門,側身逕出右掌,中宮直入。那瘦子疾出左手擒拿,卻落瞭空,掌力已轉襲腰側。瘦子面露驚色,晃身斜飛退開,堪堪避過。
那巨漢姆指一翹,道:“好功夫!向老弟,這是我三弟郭得貴,這個呢,是二弟丁澤。”說著指瞭三寨主,又指瞭指瘦子,續道:“在下童萬虎,咱兄弟三人立下白虎寨,你道是為瞭什麼?”
向揚道:“願聞其詳。”
童萬虎一望趙婉雁,道:“便是因為你身旁這姑娘的父親,堂堂的靖威王趙廷瑞,哼哼!”說到此時,眼中露出極憤恨的神色。
向揚看看趙婉雁,隻見她臉色蒼白,輕輕咬著下唇。靖威王趙王爺在民間聲名不佳,許多百姓暗地咒罵,說他如何斂聚錢財、欺壓良民,雖不知實情如何,但傳聞確是如此。
童萬虎道:“十九年之前,這趙老賊在這山嶺上遇上大批刺客,那時我們兄弟三人都是他手下的侍衛。二弟在他身前擋瞭一枚毒鏢,嘿嘿,死是沒死,但是毒性深入筋骨,始終除之不盡,一個精壯漢子成瞭現在這模樣。趙姑娘,你瞧清楚沒?”
趙婉雁低首不語。
童萬虎又繼續說道:“姓童的一力為他斷後,三弟救起二弟,跟其他幾名侍衛護著他,逃到瞭河邊,隻有一條小舟,哼哼,二弟,當時情形如何?”
丁澤的一對細眼陡現精光,沉聲道:“咱們都上瞭小船,小船吃水太深,行不快。老賊看追兵轉眼便到,嫌我傷重無用,把我推下河去。”
童萬虎點點頭,道:“三弟,你又如何?”
郭得貴道:“老賊說我體形太重,叫那姓陸的牛鼻子也把我踢進河裡,隻是他想不到二哥沒死,我便被二哥救到岸上,給二哥起鏢救治,一命換一命。”
向揚見趙婉雁臉色越來越難過,心中不忍,道:“童寨主……”
童萬虎道:“至於我姓童的,殺瞭兩個刺客後,自己也受瞭重傷,滾到一旁的山坡下,昏瞭過去,以為必死無疑。豈料當我醒來,身側竟有兩隻斷手,瞧臂上服色,正是追擊我的敵人的。再一看,竟見到一隻白色巨虎。虎兄,請出來一見貴客如何?”
隻聽得山林間隱隱傳出虎嘯之聲,一眾山賊紛紛讓開,一隻白毛黑紋的猛虎緩緩步出。向揚跟趙婉雁都吃瞭一驚,他們從未見過此等白虎,隻道是神話中物,豈料竟真有一隻。那白虎身型比尋常老虎更加龐大,氣勢洶洶,眼中似有光芒流閃,似乎隨時要擇人而噬。
童萬虎道:“這隻白虎竟不吃我,反而讓我在一座山洞中養傷。過兩天,它又負著二弟、三弟來到洞中。我們三人死裡逃生,全拜這位虎兄之賜。不知是否我名中與虎有緣,和這位虎兄相處的極好。我們傷勢半愈後,一日童某下山買酒,才發現趙老賊發下通告,說我與刺客合謀叛上,懸賞捉拿。我驚怒之下,一人趕到洛陽去,想知道傢人們情況如何。嘿嘿,男的全部下獄,女子都捉進瞭王府,不到三年全死瞭。”
說到此時,狠狠瞪著趙婉雁,喝道:“童某瞎瞭眼,認瞭個忘恩負義的主子,那也罷瞭。我妻子被老賊的手下擺佈的生死不知,老賊絲毫不管,反而怕我還活著,想除去童某。童某當時不是陸賊道的對手,奈何不瞭他們。嘿嘿,童某回山立下白虎寨,寨中兄弟個個受過趙老賊的迫害。趙姑娘,寨中兄弟打探過瞭,你心地仁善,洛陽城裡人人稱好,童某本來不願傷你。但是白虎寨眾兄弟的仇恨不能不報,你父親積的孽,便從你身上討一分回來。”又道:“向老弟,你路見不平,將三弟打瞭個落花流水,那是你的仗義之行,童某無話可說。但是此事與你無關,老弟便請自行離去,莫要幹預。”
趙婉雁淒然搖頭,道:“爹爹他……真的是這樣的嗎?”
向揚縱身下馬,朗聲道:“童寨主,在下對趙王爺所知實在不多。但即使你所言不虛,郭三寨主虜掠之行,卻是在下親眼所見。白虎寨立寨是為瞭對付趙王爺,那也罷瞭,但是其他的行逕卻顯然無所相關,更非光明之舉。你們想留下趙姑娘,我向揚便絕不認同。”
童萬虎“刷”地抽出厚背鬼頭刀,喝道:“向老弟執意如此,沒得說,隻好動手將你請下山!”
向揚雙眉一挑,道:“領教!”
童萬虎怒吼一聲,三名寨主一齊攻至。童萬虎使開傢傳刀法,力沉勢猛,丁澤空手出招,成鷹爪勢,奇狠無比,郭得貴雙錘被踢入河中,沒瞭趁手兵器,改拿一根鋼杖。
向揚沉聲吐氣,凝神尋隙,手格鷹爪,掌震刀面,三招未過,一腳踢中郭得貴腰間重穴,力到人受,一個肥胖的身子直飛出去,摔在地上動彈不得。童丁二人不敢輕敵,招數嚴謹,絕不輕忽。
趙婉雁看著情郎獨鬥二敵,手心全是冷汗,心中焦急,卻莫可奈何。忽然腳下一緊,竟是被一名山賊抓住。
“啊!”趙婉雁驚叫一聲,幾個山賊已把她拉下馬來。他們垂涎趙婉雁的絕色,寨主鬥得正緊時,卻也來趁機侵犯。六七個山賊圍瞭上去,將她壓在一株柏樹上,不顧她驚恐的神情,數隻手掌同時爭瞭上去。
“該死!”向揚望到這一幕,不禁勃然大怒,再顧不得自身安危,沖出童、丁兩人的夾擊,呼呼數掌過去,一眾山賊接連慘叫,一個個飛瞭出去,左手把趙婉雁緊緊抱在臂彎裡,道:“還好吧?”
趙婉雁驚魂稍定,點點頭,忽然失聲叫道:“血……向大哥,你的左腿……!”
向揚這才感到左腿一陣創痛,剛才脫身來救,破綻畢露,已中瞭童萬虎一刀。不及點穴止血,童萬虎刀芒又至,同時丁澤爪路上下襲來,數名山賊也圍上來助陣。
情勢兇險,向揚毫不思索,擋在趙婉雁之前,內息疾轉三周天,長嘯一聲,兩條手臂猛然如狂風怒濤般連連出招,一招未盡,次招又出,九通雷掌“雷鼓動山川”,恍若天邊雷霆暴現,萬物皆栗,沛然莫禦。
瞬息間鬼頭刀刃面受力,震為兩斷;丁澤鷹爪受挫,胸腹間連中兩掌,鮮血狂噴而出,搖搖晃晃地連退數步;欺近向揚的山賊全部飛退而出,或撞樹、或摔地。總算向揚全力攻向童丁二人,山賊中掌多受餘力,雖負重傷,卻未當斃命。童萬虎格擋得及,卻也內息翻騰,臉色大變,一望手中所餘厚背斷頭刀,不由自主地退瞭兩步。
向揚奮力打出絕招,氣血騰湧,腿上創口鮮血迸射而出,險些站不住腳,暗哼一聲。趙婉雁驚道:“向大哥!”
向揚回首一笑,道:“沒問題!”重振精神,點瞭腿上數穴,流血立緩,抬起頭來,眼光一掃周遭。
眾賊為其餘勢震懾,一時竟無人敢上前,大多反而向後退瞭幾步。
猛地一聲咆哮巨響,眾人俱感一震。山谷回響聲中,白虎緩緩步出,朝向揚、趙婉雁走來,虎尾上下輕擺,眼中流光不定,沉聲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