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斜陽拉出一大片陰影投在北麓山坡上,聽命湖周邊的光線漸漸黯淡下來,氣溫略有下降。
昏黃風起,吹過湖岸周圍的樹林發出沙沙聲響,遠方的密林深處昏暗難辨。
江毅和外出狩獵的特戰隊員歸來,抬著一頭身中數彈的巖羊扔在木屋外廊,還有兩隻毛色五彩斑斕的錦雞,散發冷冽的血腥氣。
郭子豪在木屋閑坐沒事,等得有些心急,簡單吃過點速食品,看到大傢都在忙碌做些戰前佈置。
江毅等人從塔樓運過來的箱子裡取出幾具仿真假人,做一番喬裝後,安置在木屋外幾處地方,或坐、或站立屋簷下。假人五官逼真,身穿保鏢西裝和警衛制服,帶著武器,從十米開外看過來,跟真人沒什麼區別,好似草船借箭之計,以此迷惑前來的火蠍殺手。
雷雲和戚戈商議反襲擊行動,根據周邊的地形、火力點、對方可能采用的襲擊路線等,安排幾路特戰人員進入木屋潛伏,喬裝潛伏在樹叢和湖岸周圍,並檢查做好相關一切防禦工事。
他們帶郭子豪下到木屋地窖“安全堡壘”,坐看監視畫面,靜待火蠍殺手出現。
戚戈和雷雲做隨身武器檢查,神情專註,仿佛這些匕首、槍支和子彈才是他們的摯愛,已經融入血液靈魂為一體。一個體型粗狂特的戰隊員手持一柄利刃在子彈頭上刻畫著什麼,另外幾個沉默不語,怔怔發愣,還有一個則在悠閑地玩著手機上憤怒的小鳥遊戲。
幾人抽著香煙,地窖內煙霧騰騰,迷蒙瞭暖黃色的燈光。
江毅在一座“偽目標”木屋裡播發音樂,發出舞會般彩色燈光。悠揚的歌曲盤旋在這附近,其中還不時夾雜傳來喧嘩聲和女人的笑聲。這是事先錄制好的酒會現場聲效,擬真出一派休閑作樂的響動。
悠揚歌聲在這寂靜處傳出去好遠,驚擾周圍的林鳥飛離開。
郭子豪隱約聽到一首歌傳來,聆聽瞭幾句歌詞感覺有些熟悉,記起這是一部老電影“海上花”的音樂插曲。
以前,他曾陪謝媛看過這部電影,是講述舊時英租界青樓一些倌人與客人發生的恩怨糾纏故事,影片拍攝得極為唯美精致、細膩,著力表現十裡洋場的華麗與頹唐,才子佳人情濃簡古,至味淡泊,盡顯風流。音樂也極美,他還隱隱記得插曲的一些歌詞,這時聽到在記憶中更加清晰起來:
是這般柔情的你
給我一個夢想
徜徉在起伏的波浪中隱隱的蕩漾
在你的臂彎……仿佛像水面泡沫的短暫光亮
是我的一生
……
一時間,郭子豪竟聽得有些發癡,想起許多浮光掠影的往事。生命短促,人在世間一剎那如白馬過隙,他隻覺這一刻時光有些恍惚,讓他似乎想通瞭點什麼,明悟在心。
他轉頭問戚戈:“戚大哥……你怕不怕死亡?”
戚戈一怔,擦拭著手槍,淡淡說:“我害怕別人的死亡,身邊親近的人。”
郭子豪想到戚戈的從前的愛人死在東帝汶恐怖分子的搶下,他這句話的含義也許在此,就說:“戚大哥,我感覺你雖然是個鐵血軍人,但其實有一顆悲憫之心。”
戚戈笑瞭笑,搖頭說:“主要是見慣瞭死亡。這些年,我殺人沒有太多感覺,但過後總是會有些回想。”
雷雲咧嘴笑說:“我隻記得他們臨死前痛苦掙紮的樣子,讓我有死神收割人命的痛快感。”
郭子豪嘆喟說:“我倒是沒什麼感觸,原來我以為第一次殺人會手軟、害怕,但卻沒什麼太大反應,開槍的時候想都不想,這是不是有些奇怪?”
戚戈說:“因為你殺的人還不夠多……你身邊死去的人也不多。”
雷雲搖頭笑說:“兄弟,別聽老戚說的,你這種情況,隻能說明你天生是個戰士。就憑你敢跟隨我們親臨殺場這一點,就說明瞭,你不怕死。勇氣這種鬼東西,基本上是與生俱來的,就是遺傳。我敢打賭,你的父輩肯定是個軍人。”
郭子豪驚詫說:“我父親是個老兵……但這種說法也太邪門瞭,我還以為,人面臨絕境才會爆發出勇氣。”
雷雲大笑說:“我見過很多在戰場上嚇尿的慫蛋。狗屁的絕境,隻會讓軟弱的人更加軟弱,強者更強。”
郭子豪點點頭,心生同感,轉而環視監視屏上的七八個畫面上,沒發覺什麼異常,他忍不住問:“這些雜種難道不來瞭?”
戚戈瞥瞭眼,淡淡說:“該來的總會來。”他手指一個畫面,顯示著山坡上起伏的樹叢,幾點鳥影起落,“宿鳥驚飛,林子裡有人摸過來瞭。”
郭子豪精神一振,緊緊盯著那處地方,一開始不見什麼動靜。過瞭會,忽見樹枝之間閃過一個人影,動作輕靈如野貓,很快又消失在密林中,隨後,在其它畫面上又見到幾次人影跡象。
類似的異常活動越來越頻繁,從遠至近,逐漸靠近木屋位置。在北麓森林中,不知有多少火蠍殺手朝這裡逼近過來,“狩獵”行動終於見到效果。
天幕防禦系統運作,捕捉到各處的異常動靜,迅速記錄位置坐標,自動跟蹤偵察,通過熱成像功能獲取人影圖像,將每一處的殺手都清晰反映出來,計算出偷襲來的人數、移動速度、活動軌跡等,並生成在動態可視地形圖上,讓人一目瞭然。
龍輝在塔樓控制中心監測,不斷傳來時實分析圖的各種數據,報告對方的攻擊線路及每一處活動勢態。
這些數據和圖像傳到每個參戰人員的通信顯示儀上。
戚戈和雷雲熟悉野外作戰方式,通過這些偵查圖像,很快判斷出火蠍殺手的攻擊陣型,為遠、中、近形勢,在約四百六十米的山麓高處埋伏下三處狙擊點,潛伏不動進行遠距離狙擊;在三百米的范圍內活動著兩路殺手,共有九人,正緩慢靠近過來;有六人卻是走在最前,已經摸到距離木屋一百四十米的位置,兩人一組,成扇狀移動。
火蠍殺手非常謹慎,這幾路來襲者保持一定的距離,形成最佳的遠近攻擊效果,還能在行動發生意外時相互呼應,形成交叉火力,掩護撤離。
對付這種陣勢,最好就是將對方的主力大部分誘到五十米內的火力圈,先啟用自動武器射殺,再出動特戰人員對殘餘的殺手進行清剿。
至於遠程狙擊手的位置在火力圈外,卻是要派人先去清理。
雷雲做出個手勢:“行動。”命令四名特戰隊員,“你們繞道去解決狙擊手,到目標附近,等候統一動手。”
特戰隊員聞聲立刻持槍出發。
天幕防禦系統記錄有他們的信息,標註藍色的己方標示,跟未知的來襲者紅色標示區別開。
十分鐘後,第一批六個火蠍殺手到達近點攻擊位,埋伏在距離“偽目標”木屋三十米處的地方不動,看似在觀察木屋這裡的動靜,判斷崗哨位置,計算最佳的攻擊方式。
這時,出發的特戰隊員已經潛伏到火蠍的狙擊手附近,等待射殺命令。
在這種智能防禦網清晰的偵查下,戰場形勢十分明顯,他們占瞭絕對性的優勢。
隨後,隻見人影晃動,先頭到來的殺手快速摸過來,在短時間內撲向木屋。
郭子豪有些緊張地註視著顯示屏,突然間,隻見木屋外的場景畫面上,幾個用於誘敵的假人撲倒。沒有槍響,假人的頭上插著利箭,穿透頭顱。
火蠍殺手首先使用的竟是軍用弓弩。這種冷兵器無聲無火光,射殺哨兵警衛十分隱蔽有效。
很快的,兩個殺手沖過來,手持沖鋒槍,變換著攻擊位先摸到外圍的兩座木屋,舉槍往屋裡掃射,發出微弱的噗噗聲。
他們使用的是特種微聲沖鋒槍,子彈初速低,微聲亞音速彈。監控系統傳來聲響,隻聽到槍機撞擊槍管尾端的金屬的碰撞聲,類似刺破紙張發出的“啪噠”射擊聲。
另外的殺手靠近偽裝的目標木屋,還有一人奔向陸軍一號,準備在車上放置高爆定時炸彈。
郭子豪的心懸起來,正想為什麼還不做反應?突然聽到戚戈命令:“開火。”
隻見七八條火舌從木屋外各處隱蔽的自動武器發出,精準無誤地射擊在這六人身上,火光乍現,震耳的槍聲驀然響起。
猶如無形的利刃割一般,幾乎在同時間,那六個火蠍殺手瞬時被高速機槍子彈割裂,差不多打碎。
最多兩秒鐘,槍聲停歇,木屋附近沒有一個活著的火蠍殺手。
郭子豪看得猛然一陣激動,不禁瞪大眼睛,隻覺刺激無比。
想不到自動定位武器無比犀利,精準、超強威力,射速極快,槍槍命中目標。
更沒有人能做到如此高度統一的高效射擊。
第二批殺手此刻處在約五六十米的范圍內,原本在快速移動過來中,估計聽到槍聲異常,紛紛停下,發覺聯系不上先行殺手,頓時不知所措。
這些殺手在自動武器火力圈的外圍邊緣,戚戈稍等瞭一下,見他們沒前進,反而開始後退,立刻命令控制中心開火。雷雲亦發出對火蠍狙擊手的攻擊命令。
龍輝啟動最外圍的兩處自動武器,頓時槍聲大作,兩條火舌從樹上掃射下來,眨眼間就打死五個火蠍殺手。剩餘四人隱藏在樹木、山石後面,被密集傾瀉的槍彈壓得不能動彈。
遠處山麓也響起槍聲,潛伏在狙擊位附近的特戰隊開槍射擊,很快就擊斃三個火蠍狙擊手。
在天幕防禦系統的攻擊和輔助下,戰鬥竟然用時不到一分鐘,來襲的火蠍殺手大部分被擊斃,隻剩下中路的四人。攻擊力匪夷所思,猛烈之極,讓人驚駭。
雷雲大笑發出驚嘆聲,隨即帶隊出發,直奔火蠍殘餘殺手的位置,江毅也帶領三人朝那裡撲過去,包括遠處的四名特戰隊員在幹掉狙擊手後,也轉向突襲下來。他們三路人馬以那地方為中心點,快速合圍。
郭子豪嘖嘖贊嘆說:“這麼搞也太簡單瞭,就像開作弊器打穿越火線一樣,幾乎無敵。”
戚戈微笑說:“戰場上偵查信息第一,火力其次,兩者至強,獲勝當然就容易。這就是現代戰爭的殘酷性。”
郭子豪深有感觸地點點頭,僅是在遠距離操作電腦按動發射鍵,這些被標註為紅色的生命體瞬時間就被摧毀。死神在這一刻猙獰,比以往變得更加殘暴恐怖、生冷無情,更讓人喪失反抗能力。
他暗想,這場戰鬥可謂缺乏觀賞性,但真他媽的十分高效。不知阿麥有沒有被打死?戰鬥快速得連對方的面孔都沒看清呢。
過瞭一會,自動武器的彈藥接近耗光停止射擊,樹林裡傳來零星的槍聲。四個火蠍殺手往山上快速撤退,隨後遭遇到特戰隊的阻擊圍剿,雙方交火,槍聲再次乍起,傳來陣陣掃射聲。
這次人對人顯然要難度大些,特戰隊勝在人數眾多,根據監控頭的偵查鎖定,緊緊咬住火蠍殺手,在樹林中追逐著,不停射擊,隔一段時間擊斃一人,很快幹掉兩個,隻剩最後兩人分頭散開逃竄。
太陽落到地平線下,天光驟然暗下來,樹林裡的景象有些模糊。
郭子豪盯著監控視頻畫面,見那兩人的熱成像紅影在密林間移動迅速,沖破特戰隊員的封鎖,距離監視探頭區外圍隻有幾十米,看似幾乎要逃脫瞭,忍不住心下有些吃緊,暗想這次不會讓這兩個雜碎漏網吧?那有些可惜瞭。
戚戈皺眉,忽然手指顯示屏上一個人影圖像說:“這人行動迅速異常,肯定是慣於山林作戰,移動速度超過我們這邊所有的人,這樣恐怕難追上他。”看瞭一下地形圖,戚戈呼叫雷雲帶人從山坡一側進行迎頭圍剿。
隨後過瞭幾分鐘,另外一個火蠍殺手被江毅帶人擊斃,隻剩最後這個移動快速的殺手還在亡命逃竄。全部特戰隊員對其合圍過去,分幾路堵截,終於將他在快沖出偵查圈時堵住。
這個殺手十分敏銳,在即將被圍時,返身從一邊逃開,動作迅速猶如鬼魅。
郭子豪心頭一緊,猛然生出感覺,這人就是阿麥。隻有他才會有這麼凌厲與常人的動作。
果不其然,在一處監控攝像頭近距離的拍攝下,那人影的身形暴露出來,矮小敏捷,頭發蓬亂,在樹木間一閃而過,正是郭子豪熟悉的身影。他脫口說:“這人是阿麥,媽的,狗命真大。”
戚戈沉聲說:“他跑不掉的。”隨即根據偵查地形圖,不停呼叫指揮特戰隊員向阿麥圍攏,堵截在他前行的方向。
阿麥左沖右突,像頭嗅覺靈敏的豺狼,每次都堪堪避過特戰隊員的圍剿。隻不過,在戚戈的指揮下,包圍圈越收越緊,照這個情況發展下去,阿麥遲早要被攔截到。
七八分鐘後,果然一個兩人小隊迎面截到阿麥,槍聲響起,密林中躥出火光。
郭子豪註視著屏幕,見阿麥閃躲避在一棵大樹背後,隨後,突然動瞭動,槍聲隨即停下,他再次迅速移動開。
那兩名特戰隊員卻是待在原地,任由阿麥從身旁掠過,沒做任何反應。
郭子豪心頭一沉,雖然在監控畫面上看不清具體情形,但可知他們定是被阿麥殺死瞭。沒有發出槍聲,即是遭到飛刃的襲擊,跟石勇一樣,被彎刀割喉身亡。
這雜碎的手段毒辣恐怖,殺人於無形無息之中。
戚戈也反應過來,神色凝重,立即出聲提醒其他人註意防范。
就在這時,郭子豪突然發現一個監視畫面中出現一行人。在林間道路上,三人騎著馬,另有三四人步行跟隨,從山坡上往下走來。
迎著天光餘暉,來人的面目可辨,馬上之人竟然是小丸子、楊卓和李保才,穿戴狩獵裝,扛著獵槍,邊騎馬邊談笑著什麼,看情形好似從山上打獵歸來,正沿山路返回山莊。三人騎馬,幾個球會保安步行跟隨在一旁。
從地形上看,此刻,阿麥逃竄的方向正朝著小丸子他們那邊過去,距離不到一百米。
郭子豪大驚失色,頭皮發麻,一顆心猛地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