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行人從空中落下來,我看著站在那裡的鏡厭,他的目光也落在瞭我的身上。
我隻見過鏡厭一次,連像樣的交談都沒有過。那個時候我看著阿紗嘉在他手裡卻什麼都做不瞭,隻能像廢物一樣對著他大聲吼叫,而他隻用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對我展示瞭一下身為瞳族裡奧雷特的傲慢。在他的眼裡,那個時候的我不值得他浪費更多的口舌。
我不知道我現在擁有的力量是不是能夠對他產生威脅,也不知道他出現在這個地方是要做些什麼。我隻知道自己遲早都要面對這個傢夥,所以不安、疑慮和動搖這些感情對我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絆腳石。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的手就停止瞭顫抖。
「你不是心族的使者,來這邊是想要做什麼?」
奧索維站在隊伍最前面,面無表情地問道。我有些奇怪他是怎麼發現鏡厭並非心族這個事實的。
「隻不過是幫幫憐幽跑一下腿,你就是人類反抗軍的軍團長吧?她讓我幫她告訴你們,你們已經隨時可以去見她瞭。」
鏡厭輕飄飄的對奧索維說著,然後將註意力放在瞭我的身上,「骸王說讓我來心族這邊……原來是這個意思……原來你就是骸族的【朽骨】。」
鏡厭在對我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殺氣,但是他卻通過眼神傳遞過來瞭一種讓我渾身緊繃的光芒……一種仿佛可以將我的皮肉一層層剝下來的目光。
「想不到你會記得我。」
我沉聲說。
鏡厭長得又瘦又高,模樣英俊妖異,那雙眼睛的瞳孔和爬行動物相仿,由一條黝黑深邃的細縫組成。他的頭發是灰黑色的長發,就好蒙上瞭一層灰塵。這傢夥聽瞭我的話以後,抬起手將手指點在瞭自己的額角。
「我們裡奧雷特的記憶力是很好的,你是那個時候和光詠在一起的人類,這個我不會忘的。朽骨貪狼……哈,真是太有意思瞭……如果那個時候知道你就是【朽骨】的話,或許就不會讓你帶著光詠走瞭。你的名字實在是煩人,光詠自從回到暗面以後,我已經不知道聽過你名字多少次瞭。」
「她現在在哪兒?」
我聽到自己的用非常平靜的聲音問出瞭這個問題。這個時候如果讓情緒控制住自己的話,對我、對阿紗嘉都沒有任何好處。
「噬族的王城。我真的很好奇,你為什麼對她那麼執著?如果想要力量的話,【不死】蒼綴可是比光詠強大好幾倍的存在。她已經被喚醒瞭深淵力量,很久很久以前就做出瞭魔兵器,最近連契約裝甲都構裝完成瞭。而光詠,連進入深淵的資格還沒獲得,你就算和她簽瞭終極契約,得到的好處也遠遠沒辦法和蒼綴比。」
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向上翹瞭一下,「這不是需要你來操心的事情。」
鏡厭用鼻孔無力的出瞭一絲氣,露出瞭無奈的表情:「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骸族【朽骨】我就不能殺你?我隻是懶得動手而已,因為殺瞭你以後麻煩會變得太多。」
「哦?懶得動手?聽上去倒像是骸族的作風。」
這個時候用言語刺激對方其實並不理智,可是我的自尊心還是讓我吐出瞭這句話。「可你不是很想得到她麼?隻要我活著,就一定會按照約定站到她面前,那個時候你可不要後悔。」
鏡厭瞪著我,陡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貪狼!我覺得自己突然沒有那麼討厭你瞭!你應該看看自己到底有多麼傲慢!」
我沉默著,看著這個從深淵中走出來的強大裡奧雷特在我面前笑得前仰後合。
他足足笑瞭十多秒才慢慢恢復沉靜,那雙蛇蜥般的瞳孔重新死死對在瞭我的視線上。
「你真以為站到她面前她就會跟你走麼?你已經來的太晚瞭。像光詠這麼鮮美的東西,我怎麼可能留給你們人類這種可笑的存在?」
聽著鏡厭的話,我的心臟劇烈的跳動瞭起來。
「你對她做瞭什麼……」
我一邊說,一邊將神宮拔瞭出來。腦海已經完全騰空,是不是要一刀砍過去已經不是我的理智可以控制的事情瞭。
鏡厭看著我拔刀,隻是挑瞭挑眉毛,「我和噬王約定一年之內不碰她,所以我倒是沒做什麼事情。不過,光詠就要挺不住瞭,她倒向我這邊是遲早的事情,現在隻是死撐著想要見你一面。但是,我覺得……不管你是否能在約定的日子站到她面前,區別就僅僅在於她放棄時間的早晚而已。」
「閉嘴!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屁話!」
我咬著牙說。
「相信?哈哈,你在暗面已經混瞭不少日子瞭吧?你認為我們裡奧雷特和你們人類一樣會把謊言當做日常的生活工具嗎?」
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我隻覺得心臟被什麼東西壓的快要爆掉瞭。在確定阿紗嘉已經被逼到絕境的狀況以後,我唯一想做的就是丟下現在所有的事情,沖到噬族的王城裡面去。
一隻手輕輕的圈住瞭我的手腕,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手中的神宮在瘋狂的顫抖著。
那是初邪的手,我無暇去看她,但是她用力抓著我的手腕,似乎想要給我一點力量。
就在我的思緒快要亂掉的時候,奧索維說話瞭。
「看你的力量,應該已經是可以在深淵中自由行動的存在瞭。我很奇怪你為什麼要給心族的一個領主跑腿。」
奧索維的話很不客氣,對於瞳族這種傲慢的裡奧雷特來說,輕蔑和怠慢的語氣都很容易點燃對方的自尊心。不過奧索維看起來並不在乎,而且我很奇怪他為什麼能夠感覺出鏡厭的力量程度。
除瞭可以支配上千隻魔獸這個事實之外,我沒有發現任何能夠顯露鏡厭力量程度的蛛絲馬跡。倘若不是在【穹頂之役】見識瞭鏡厭的【淵體喚醒】,我現在根本沒辦法從力量上把他和普通的裡奧雷特區分開來。
像黑無、帝顱這種王城領主身上所傳來的壓迫感很強,可是骸王、蒼綴和鏡厭則沒有這種感覺。
後來我才知道,由於領主必須一直駐紮在暗面,所以他們已經將自己的力量調和到瞭和暗面的介面承受能力相穩定的程度,也就不需要去刻意壓制瞭。然而當長時間在深淵中生活的裡奧雷特想要在暗面暫時活動的時候就必須收斂自己的力量,否則很容易由於介面不穩定的因素被重新丟回深淵裡面去。
這和在冰面上行走就必須減輕重量是一個道理,超過冰層承受能力的東西都會掉到水裡面去。
像骸王這種力量達到頂峰的存在,就算再怎麼壓制也是白費功夫,所以她最多也隻能夠在連接暗面與深淵的王殿停留——「渡口」的「冰層」相對較厚。而鏡厭必須借助卡拉諾頓和碎琴的力量才能被召喚到【神都】裡這件事情也就很好解釋瞭,【神都】的「冰面」比暗面還要薄,就算鏡厭壓制力量也沒辦法憑自己的能力存在於【神都】之內。
面對奧索維的問題,鏡厭倒是沒有不滿的樣子。
「反正已經打定主意要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所以幫那邊傳句話也不算是什麼放低身段的舉動。」
「但是我覺得你這次過來並不隻是為瞭見他這麼簡單吧?」
奧索維抬手向我這邊指瞭一下。
鏡厭笑瞭,「其實本來也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不過既然見到瞭想見的人,我倒是有瞭別的想法。」
他的話音剛落,身後那一千頭魔獸就齊齊發出瞭震耳欲聾的咆哮,向我們這邊邁開瞭腳步。
和黑無和帝顱的數以萬計的軍隊相比,千頭魔獸數量聽上去並不恐怖,但是在這麼近的距離看起來那些裡奧雷特戰獸仍然遍佈瞭我們的視野所及之處。它們推進的腳步震得大地隆隆作響,腳底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酥麻的感覺。
「怎麼?」
奧索維皺起瞭眉頭看向鏡厭,「靠這幾隻東西你想做什麼?給我們提供一點點加餐?還是贈送一次免費的熱身機會?」
「差不多吧,」
鏡厭朝著我的方向輕輕鞠瞭一躬,「這個是當做打招呼的見面禮,請好好享用。」
「塞牙縫都不夠呢!」
初邪突然在我旁邊對他叫起來,「隨隨便便挑一百個人就能把它們全解決瞭。倒是你自己,有沒有興趣和我們玩一玩?」
女孩的挑釁給我感覺似乎是蓄謀已久的,她似乎很想找個借口和機會,來一次以多欺少好好教訓一下面前的這個裡奧雷特。
整個反抗軍的主力部隊和絕大部分的精英戰士都聚集在瞭這個臨近心族的據點,鏡厭帶來的獸群從數量上來說根本就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至少現在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一百個人?」
鏡厭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樣子,「我覺得你們弄錯瞭什麼事情。你們不會以為以我這種身份,會和那些留在暗面的傢夥一樣,帶一群廢物做隨從吧?放心,這一千頭是我精心挑選過的深淵瞳魔,希望你們能夠滿意。」
在鏡厭吐出最後一個字的瞬間,那群深淵瞳魔身上數萬隻眼睛全部掙瞭開來,洶湧的光芒在密密麻麻的獸潮中開始瘋狂閃爍。形形色色的異形瞳魔,不計其數的眼睛,所有人在面對著這個情形之時都僵在瞭原地。
鏡厭從容的扭頭飛走的同一時間,這群深淵瞳魔發出瞭震天的吼聲,向我們這邊沖瞭過來。
「走!」
奧索維大吼一聲,帶著我們向後急竄。
站在陣線前沿的全都是反抗軍的高級幹部和優秀指揮官,如果在這個時候我們這群人被敵獸幹掉瞭的話反抗軍就不用在暗面呆瞭。
對於這次攻擊,我們幾乎是沒有任何應對的準備。無論是獸群的規模還是反抗軍駐紮在這裡的兵力都麻痹瞭我們的神經,畢竟所有人都以為這次來的是心族的使者,誰都沒料到會真的打起來。
奧索維的大局觀非常優秀,所以他之前並沒有忘記發佈防禦的指令。這種以防萬一的措施在這種時候起到瞭決定局勢的作用。
據點前方早已經佈下瞭近千名戰士作為初步的防禦力量。如果是普通的獸群入侵,這些戰士已經足夠用瞭,按照長時間在暗面作戰所統計的戰損比,哪怕是最嚴酷的戰鬥中,一個有經驗的老兵足以換上五頭敵獸性命。
可是現在的結果會是什麼我們就不知道瞭。在迅速後撤的同時,我聽到奧索維在通訊器中不停的送出瞭一個又一個指令,那些指令已經足以調動所有在K-07據點中的反抗軍部隊瞭。我知道情況比我想象中要嚴重得多。
魔獸群在我們的身後咆哮著推進瞭過來,不過我們這些高級戰士的能量加速更快,而且也不需要顧忌任何陣型,所以在獸群對我們造成任何威脅之前我們就成功的沒入瞭防禦的部隊後面。
我們沒有人貪生怕死,我們的性命也並不比任何一個站在最前沿的戰士要值錢,這是任誰都明白的道理。可是在這種時候,那些戰士就是要替其他人去死,而我們不能。
幾秒鐘之內我就已經飛到瞭戰陣的後方。回頭看去,最初的這個防禦戰陣的反抗軍戰士們已經化作瞭無數個閃耀的光團遍佈在獸群推進的正前方,組成瞭一道墻壁,那是他們身上防護罩的光芒。
在他們的身後,越來越多的部隊像河水一樣從據點中湧出來,匯聚在一起,試著組成新的防禦陣型。
深淵瞳魔的黑潮已經湧到瞭近前,遠遠看去,那張牙舞爪的黑色像浪潮一樣沖擊在瞭我們戰士的陣線上。最前沿組成光墻的閃耀光團似乎讓魔獸的潮水停頓瞭那麼一下,然後那股潮水就從光團的縫隙中迅速的流淌瞭進來。
濃重的黑色將大群大群的光團迅速包圍,向我們這邊繼續傾瀉著。而那些被黑色所吞沒在最深處的密密麻麻的光團正在像燃盡的火燭一樣一個接一個的熄滅著。
「它們太強瞭!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魔獸!」
前方的支援部隊隊長在指揮層公用的通訊頻段裡對奧索維大吼著,「我們的人三個打一個都殺不掉!這些狗娘養的!我們得周旋著打!硬抗已經扛不住瞭!」
「必須死守!」
奧索維給他的回答冰冷的嚇人,所有人的心裡都涼瞭一,這意味著最先列陣防守的那批戰士幾乎就沒有生還的可能瞭。
很顯然,深淵瞳魔的個體戰鬥能力很強,但是數量和我們比實在是差的太遠瞭。隻要保證流暢的攻擊和支援銜接,把戰鬥變成消耗戰,哪怕是來自深淵魔獸對我們的威脅也會變得十分有限。
所以奧索維死守的命令就顯得非常不合情理,我從耳機裡聽到瞭來自支援部隊隊長氣急敗壞的怒罵聲,可奧索維看起來並沒有任何改變指令的打算。
作為支援部隊隊長出身的我,首先從心裡面升起來的就是一股相似的憤怒。
我也是帶過隊伍的人,深深的瞭解手底下每一位戰士的珍貴。可是幾秒鐘之後那股憤怒就不得不化成瞭不甘,因為奧索維下那個命令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采取迂回消耗的戰術的確會極大地減少戰士的傷亡,但是迂回和周旋也同樣需要一個條件,那就是空間。深淵獸群的強硬推進並不是那種取巧的戰術能夠阻止的,如果沒有正面的作為硬抗的防線,一定會有瞳魔突入到據點內部的城區范圍之內。
如果是其他普通的據點,我們完全可以在消滅瞭對方成建制的戰鬥力以後再對侵入進來的個別裡奧雷特進行絞殺。問題在於,最精銳最強大的幾支支援部隊和由初邪帶領的反抗軍核心軍團全部都駐紮在這個據點裡瞭……在這種情況下,倘若仍然把魔獸放瞭進來,反抗軍大概就沒有辦法繼續在暗面立足瞭。
支持著反抗軍在暗面前進的不僅僅是軍隊中的戰士和他們手中的劍,因為沒有戰士能夠不吃不喝。真正托起反抗軍的其實是後勤的大批雇員,一個個據點的運作和補給全都要仰賴於他們。
如果有普通的雇員被突擊進入城區的瞳魔殺掉瞭,而且還是在反抗軍主力都在的情況下,那麼我可以想象,以後還敢在反抗軍庇護下工作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你那支部隊這個時候瞭還不趕緊拿出來!」
初邪一邊飛一邊對奧索維大叫。
「已經沒有意義瞭!」
奧索維立刻否定瞭初邪的提議。
反抗軍的秘密隱藏部隊並不是一個秘密,那支部隊是奧索維的直屬部隊,所以他們肯定也在K- 07。但是除瞭奧索維誰也不清楚那支部隊有多少人、或者部隊成員長什麼樣子。關於那支部隊的情報很簡單,他們是奧索維用來突擊刺殺敵方裡奧雷特領袖的犀利兵器,那些人曾經甚至刺殺過一個影族的小領主。
初邪在這個時候喊出話來,是想讓奧索維派部隊去追殺鏡厭。但鏡厭並沒有在後方繼續指揮瞳魔的進攻,他隻是簡單的下達瞭一個攻擊命令然後就走掉瞭。
這批深淵瞳魔放在任何一個領主的統禦下都是嫉妒可怕的力量,但對鏡厭來說他們的價值似乎和玩具沒有什麼區別。
我們退的快,魔獸突進的更快。我們根本沒有指揮戰陣的機會,隻能把集結完畢的戰士一波又一波的送到防線上送死來拖延時間。
四隻巨型戰獸在獸群的裹挾下沖進瞭我們的陣線。它們強大的能量和體格非常相配,我親眼看著最近的那一隻全身長瞭上百隻眼睛、高達近十米的瞳魔從眼睛裡射出瞭密密麻麻的暗金色能量光束。
那些光束像瀑佈一樣席卷在我們戰士中間。雖然隻是短短的一瞬,就有人類的戰士幾十名戰士被攪成瞭血霧。幾個附加瞭較強護罩的戰士在一輪光束掃擊中幸免於難,但是在他們重新提升能量之前就被旁邊其他的瞳魔撕成瞭碎塊。
「畢露茲、阿萊格裡亞、貪狼帶直屬小隊牽制住巨型戰獸!」
奧索維的聲音在我的耳機中響瞭起來,「初邪就地畫陣!其他人在她結陣之前不準讓獸群再前進半步!」
奧索維迅速將三頭巨獸的分到瞭我們的名下。得到瞭指令的我逼迫自己努力冷靜下來。我看瞭初邪一眼,她也回頭看向瞭我。
初邪結陣的時候將毫無防備的暴露在攻擊之下,現在我更想在她身邊保護她。
可是我也清楚,在這種正面軍團作戰中,不配合命令就會讓更多的人死掉。而且,如果我沒法擋住那幾隻巨獸的話,初邪一樣也不可能安全。
「小魚,初邪交給你瞭!」
我咬著牙對不遠處的女孩喊瞭一句,然後就將通訊頻段調節到瞭自己小隊那邊,「微涼!沙倫!昆利爾!帶人過來!」
我從原來支援部隊挑選瞭一部分熟悉的人來做我的直屬小隊,人數不多,我點瞭十個人的名字。他們和我出生入死過很多次,是值得信任的同伴。我認可他們的品格也認可他們的實力,在這種情況下,我必須借助他們的力量。
當微涼他們從待命的地方沖到我所在坐標的時候,其他幾個支援隊長也沖向瞭他們自己的目標。在這個時候,我本能的向那頭沒有被分配給我們三個隊長的巨獸看瞭一眼,然後看到瞭一個讓我非常意外的傢夥。
奧索維沒有把最後那頭巨獸分給任何人,因為燃墟已經和三個我不認識的戰士和那頭最大的戰獸打在瞭一起。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無論是初邪還是奧索維都沒有提到燃墟在這個地方。
沒有時間去考慮這種事情。最前線的那批戰士現在幾乎已經全軍覆沒瞭,在後方終於集結起來的主力軍團接替瞭防禦的位置,我們也必須行動起來。
昆利爾一出現就滿嘴都是牢騷,「怎麼突然就打起來?不是來邀請我們的麼?這麼幾個玩意兒幹嘛調動這麼多人啊!」
「閉嘴!」
我對他吼道,這種時候他的好奇心實在是讓人頭疼。我之所以喜歡微涼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她從來不會提愚蠢的問題,也從不在不該發問的時候發問。
「別把它們當做普通的東西!不想死就不要保留力量!我們的目標是那條黑蛇,你們的任務是配合我殺掉那東西!聽明白的回話!」
我在通訊器中用最大的聲音吼著,這才勉強沒有讓自己的命令淹沒在周圍能量的轟鳴之中。
十枚能量彈打在瞭我的防護罩上面。這是緊急情況下小型戰鬥單位組群常用的回應方式,我通過計算自己防護罩震動的次數可以起到類似於報數的作用。
十個人全部到齊,我們迅速組成瞭突擊隊形像目標撲瞭過去。
我把目標敵獸描述成黑蛇,是因為那傢夥確實非常像蛇。隻不過和普通的蛇相比,它的體型擴大瞭上百倍,僅僅是頭部就比我整個人還要龐大,我毫不懷疑它可以一口將我給吞進肚子裡面。烏黑的鱗片覆蓋著它的軀幹,一隻深井般的巨大眼睛鑲嵌在它的前胸上;除此之外,巨蛇的額頭也長滿瞭濃綠色的視覺器官。
小隊在幾秒鐘之後進入瞭戰場,震耳欲聾的能量爆炸和吶喊、慘叫的聲音立刻就占領瞭我們的意識。讓人頭暈目眩的能量閃光從各個方向升起來,刺得人眼睛發痛。
地面上每一隻瞳魔周圍都擠著四五個反抗軍的戰士在和它們死鬥,但是這些瞳魔的力量大的出人意料,等級稍遜的戰士往往一擊就會被它們震出好幾米的距離。任何失去平衡的戰士都會在下一秒鐘被填補上來的利齒或尖爪收割掉性命。
幾頭動作靈活的戰獸向我們攔截過來,我不得不分出四個戰士去處理。其中三個戰士忠實的執行瞭我的命令,全力甩出瞭能量彈或是能量刃,震退敵獸的同時重新跟上瞭突進中的隊伍。
剩下的那一個卻犯瞭致命的錯誤。就算是我特別提醒過,他仍然低估瞭這些深淵瞳魔的實力。那枚能量彈的確很強,但是仍然強的不夠。在我的餘光范圍之內,我看到那頭魔獸從爆炸的光芒中重新現身,然後就是一片血花。
那個戰士的慘叫甚至沒來得及傳過來,因為就這麼短短的一瞬間我們的隊伍就竄出去瞭幾十米的距離……根本沒有人也沒有機會去救他,他永遠也追不上來瞭。
「蠢貨!」
我所能做的就是在通訊器裡怒罵一句,以期望沒有人再像他那樣犯傻。
黑蛇的身體在視野裡迅速放大。它遊動在地面上,碩大的身軀像刷子一樣將掃到的所有東西撞瞭出去。無論是我們的戰士還是它身邊的其他瞳魔,都沒辦法輕輕松松的承受它充斥著能量的撞擊。
和其他三隻巨型戰獸相比,這傢夥的眼睛數量並不算多,這是讓我勉強感到欣慰的地方。以我對瞳族魔獸的瞭解,眼睛的數量往往就決定瞭它們的強大程度。
如果數一下的話,它眼睛的數量其實和周圍那些瞳魔差不多。
在和它正面接觸前的最後幾秒,我將神宮附上瞭一大股能量,其他人在接收到這個信號之後立刻就做瞭同樣的事情。
「放!」
隨著我的大喊,所有人都像黑蛇斬出瞭自己的能量刃。各種顏色的能量刃在空氣中發出高聲尖嘯,張牙舞爪的竄向瞭目標。
我連續放出瞭三道能量刃,然後立刻指揮部隊向側面進行躲避性的戰術迂回。
我們的攻擊全部命中,畢竟那隻黑蛇的身軀實在是太大瞭。
然而在爆炸和閃光過後,我們失望的看到這傢夥隻是在身上添瞭幾道淺顯的傷口。那種程度的傷口,普通裡奧雷特隻要幾個小時就可以恢復如初,更不要說是來自深淵的高級戰獸瞭。
「怎麼辦!」
我聽到有人在向我喊,隻是在一片混亂中我分辨不出是誰的聲音。
還沒等我發出指令,一頭瞳魔就向我撲瞭過來。我不得不放下處理黑蛇的事情,凝結贖魂裝甲硬接它的撲擊。
是半人型的裡奧雷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來自深淵的緣故,它的能量強度直逼人類4、5級的高級戰士。我右臂的骨凱被它一擊震碎,飛濺出瞭大量骨屑,震擊幾乎把我的胳膊打斷。
如果是以前,我得用半天才能適應這種程度的疼痛。但是現在那種疼痛已經不能幹擾我的動作瞭,長時間高強度的戰鬥讓我對疼痛的容忍能力提高瞭好幾個檔次。幾乎是在抬手防禦的同時,我已經用左手從虛空中抓出一根召喚的骨矛,反手直接就是一刺。
骨矛直透它的護罩刺入它的身體,卻僅僅是沒入瞭幾厘米而已。我這回心真的是涼瞭一大節……上千隻這種等級的瞳魔……不知道要犧牲多少反抗軍的戰士才能頂得住……
這種等級的人類戰士,放在在【神都】中任何一個中等以上的公會裡都是核心戰鬥力。當年的Rayout五級以上的戰士也不過四個而已,四級的黑希斯甚至都可以做Dreams這種超大型公會的殺手團副團長瞭。
我在擱置指揮權的這幾秒,我的戰士們也一樣不得不面對周圍的瞳魔。它們數量雖然不多,但是給我們的壓力實在是太大瞭,所有人都加入瞭對它們的圍攻和牽制才能保證自己的隊友不受傷。而我們就沒有空閑來對付那條黑蛇瞭,一想到這點我就急的冒汗。
「微涼和沙倫過來!」
我一邊連續對受傷的敵獸打出能量彈一邊呼叫支援。
必須要把這隻瞳魔轉手,這就是我目前的想法,也是唯一可以騰出人手對付黑蛇的契機。
可是仍然太晚瞭,被我們能量刃激怒的黑蛇似乎已經把目標鎖定在瞭我們這邊。它的身體動起來,巨大的身軀爆發出濃厚的灰色能量風暴向我的戰士碾壓瞭過去。
兩個戰士由於對手牽制的太緊而被直接撞飛,我根本不用看就知道他們已經是兇多吉少。
糾纏我的瞳魔擋下瞭我所有的能量彈之後就要回沖,但是微涼在這個時候像炮彈一樣從側面撞在瞭它身上。
戰鬥轉手,我知道她能替我擋得住。就算擋不住我也沒有別的辦法瞭,因為那隻巨大的黑蛇不會再給我們茍延殘喘的機會。
周圍的瞳魔都在和我手下的戰士戰鬥,這也終於讓我有瞭一個可以心無旁騖戰鬥的機會。
能量刃無效,所以我幹脆將神宮的能量負載加滿,直接砍向黑蛇的身體。
神宮切開瞭黑蛇身上的護罩,卻僅僅就隻是這樣而已。這頭巨蛇的能量護罩實在是太厚瞭,我能將它劈開,卻沒辦法用刀刃接觸它的肉體。
一擊不中我隻能迅速脫離,我原來所在的地方被黑蛇卷過來的身體猛地絞過。
它身上厚重的能量在那個位置被擠壓出瞭能量閃電,那是隻有超級劇烈的能量碰撞才會產生的效果,我要不是跑得快現在應該已經死瞭。
護罩被擊破的位置一眨眼的功夫就被黑蛇重新補好瞭能量,像它這樣的龐然大物,能量自然恢復的速度也許比修補護罩的能量損耗速度都要快。
既然普通的能量刃對它的傷害如此之低,而黑蛇的能量等級又高的嚇人,那麼我的選擇就隻剩下瞭一個——一擊必殺。
不能打消耗戰,我必須用超強力的攻擊給它致命一擊。
運氣在這一瞬間似乎回到瞭我們這邊,補充來的主力部隊已經將戰線重新推擠到瞭我們旁邊。戰鬥力一多,我手下戰士的壓力馬上就有瞭明顯的減輕。
「全都回縮牽制黑蛇!給我爭取十秒鐘!」
我叫道。
微涼和沙倫的等級較高,離我的位置也最近,所以他們首先沖向瞭黑蛇的位置。其他戰士也立即執行瞭命令有,但似乎有一個已經死在瞭之前的混戰裡。
和黑蛇進行近接作戰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它龐大身軀就是最好的武器。微涼他們繞著黑蛇不斷施加攻擊,那些攻擊卻好像扔進瞭大海的石頭一樣;而黑蛇的一個猛撲得手就足以將目標撞死。畢竟我們的防護罩隻能夠防禦攻擊而沒辦法消除沖擊力。
我從空中落回到地上,召喚出瞭一根骨矛,一根最普通的骨矛。在戰士們的吶喊和攻擊聲中,我開始輕聲念咒。
隨著接觸的帶魔力技能越來越多,我終於意識到瞭一件事情。普通的法式其實是不需要咒語的,比如初邪的那些法術全都隻需要手印和法陣來完成。真正需要念到咒語的法式全都和裡奧雷特的契約有關,例如我的鎧甲、AZZA的弓以及梅爾菲斯鴉羽之刃的技能。
在和蒼綴做交易的時候我才知道,念咒這個過程就是對契約某種程度上的復述,是對契約的再度承認,從而獲取契約能量。所以那些並不包含契約內容的法式都是不需要念咒的。
那根最普通的骨矛隨著我的咒語一點一點的變大,被召喚出來的骨質越來越多的在矛身上增殖。我努力將骨質壓縮在這根骨矛上面,以期提高它的堅韌程度。
原本我所能召喚的骨器,無論是什麼樣式,在堅韌度上都是固定的。而之前蒼綴給我的力量則可以讓我從根本上提升骨器的強度。
我需要的就是一根足以穿透黑蛇防護罩和頭顱的武器。面對裡奧雷特的巨型戰獸,普通的武器已經失去瞭絕大部分的作用。
十秒鐘的時間是我給自己最大的限度的妥協。我的部下比普通的反抗軍戰士要強,也許可以保證自己不在十秒鐘內被幹掉,但他們同樣也無法起到有效的牽制作用,黑蛇的能量足以對周圍的其他戰士產生致命威脅。放任它殺傷其他戰士,這本身就意味著我們的行動非常失敗。
第一道防線的戰士用性命換來瞭我們集結的機會,而當我們踏上戰場的時候,又怎麼能為保全自己的性命放棄自己的使命?這不僅有損尊嚴,更是對榮耀的踐踏。
我還身為獨行傭兵的時候並不理解什麼叫做榮耀。我隻為自己一個人而活,從某種層面來講尊嚴和性命或許就是我所追求的唯一東西。
反抗軍讓我看到瞭更多的東西,許許多多的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和我站在瞭一起。有的是為瞭賺錢,有的是為瞭享受戰鬥的樂趣,有的是為瞭某個宏大的願望,但我們都有著一個相同的目標,身為反抗軍而存在的目標,那就是勝利。
為瞭勝利,反抗軍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為其他人而犧牲。那不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更多的情況下那隻是無奈的選擇。但沒有人會逃避這種選擇出現的可能,為瞭勝利。
我也一樣,而這就是身為反抗軍的唯一榮耀。
手中的骨矛已經凝聚成瞭長達四米的蒼白色長槍,我提著它向黑蛇沖瞭過去。
「給我開路!」
聽到我的呼喊聲,一個戰士用身體迎面撞上瞭攔在我面前的一頭瞳魔。他的嘴角溢出瞭血,很明顯內臟已經被震傷瞭,但那傢夥仍然大吼著用能量推擠著那隻瞳魔向遠處竄開。
那隻瞳魔接下來的反擊對那個戰士來說或許是致命的,但那不是我該擔心的事情瞭。我需要擔心的就隻是能不能把這根長矛刺進黑蛇的身體裡。
黑蛇的智力很高,它立刻就覺察到瞭我的接近,畢竟我在長矛和自己的身上凝聚瞭太多的能量。
我以為它會沖過來或者躲開,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黑蛇全身不計其數的鱗片全都張開立瞭起來,每一片鱗片下面都閃動著一隻鼓脹的綠色眼睛。
這頭瞳魔眼睛的數量已經遠遠超出瞭我所能想象的程度。
它身子一晃,就像最初那頭巨型戰獸一樣,從每一隻眼睛裡都竄出瞭能量光束。隨著黑蛇的扭動,它立刻就化身成瞭活動的戰列炮臺。
暴風一樣的能量光束澆灌瞭方圓上百米的范圍,一道又一道密集的光束像棍子一樣掃在我身上,一直把我砸向地面。我看到很多圍繞著它的戰士被光束切割成瞭肉塊從空中落瞭下來,卻什麼都做不瞭。
光束破開瞭我的防護罩,並且在贖魂裝甲上留下瞭數道深深的溝壑。強大的切割能力已經穿透瞭鎧甲,但是並沒有給我留下致命的傷口。看來贖魂裝甲的防禦能力已經比早些時候強大瞭很多。
光束的光芒漸弱,我從地上重新站起來。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惡臭,無數戰士躺在地上捂著斷裂的肢體和傷口痛苦的慘叫著。我沒有看到微涼也沒有看到沙倫,這個時候我已經完全喪失瞭尋找他們的勇氣。
黑蛇在放出光束群之後顯出瞭力竭的狀態,而我的機會也隻剩下瞭這一個。
從空中向它全速沖瞭過去,而它也張開大口,露出瞭層層疊疊的利齒一口咬來。
隻要一口,就足以嚼碎我的防護罩,因為我所剩下的能量也不多瞭。不過它並不是要咬我,因為我在它嘴裡看到瞭正在瘋狂震動凝聚的壓縮能量。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瞭,想到這裡的時候我覺得心裡一下子就平靜瞭下來。右手握緊瞭長矛,將剩下的能量一窩蜂的附加在瞭上面。
借著能量加速的前沖力量,我大吼著將它甩瞭出去。
長矛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在空中劃過瞭一道閃光,正中黑蛇嘴裡的壓縮能量。
緊接著就是劇烈的爆炸,黑蛇口中的能量被我的長矛引爆,它的半個腦袋都被掀飛瞭。
沉重的軀體從空中狠狠的砸在地上,濺起瞭一大片塵埃,我的護罩盡責的將迎面撲來的灰土擋開在兩邊。
周圍的瞳魔幾乎都被它剛才那一擊掃射重傷,後續的戰士卻可以迅速填補被它殺傷的人類戰士。我暫時是不需要擔心自己的安全瞭。
戰陣後方突然沖天暴起瞭一道直徑達百米的黑色能量風暴,看來初邪也成功結陣瞭。我相信在她結陣之前,已經有大批瞳魔被引到瞭法陣毀滅性的殺傷范圍之內。
失去瞭中堅力量的裡奧雷特也終於無法繼續支撐突進的勢態,逐漸從進攻轉化成瞭僵持,然後隨著戰陣的持續推進,整個戰局就這樣開始扭轉瞭。
我浮在空中,咬著牙開始尋找自己部下的存在。當微涼帶著一臉血和沙倫相互攙扶著從屍堆肉塊中站起來的時候,我總算是松瞭一口氣。
小隊裡的十個人死掉瞭四個,還有三個重傷。這不是一個可以輕松接受的數字,但我不得不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瞭。
一個人也浮在空中看我,那是燃墟。
開始的時候我還在疑惑他為什麼要那樣盯著我,後來我才意識到,除瞭他之外,我這邊是唯一一個直接幹掉瞭大型戰獸的小隊。其他的小隊都是成功牽制瞭巨獸,但卻沒有辦法解決它們,隻能憑借反撲時候的圍剿對它們施加致命的攻擊。
這很正常,如果我沒有凝結大型攻擊武器的方法,那頭黑蛇對我來說也是沒有辦法解決的目標。
受傷和力竭的戰士終於被流暢的替換瞭下來,大批保持著優秀狀態的戰士吶喊著將殘餘的瞳魔包圍瞭起來,奮力將它們一個接一個的砍成肉塊。
我將神宮插回劍鞘,掃視著滿目的瘡痍。腳下已經淌滿瞭粘稠的鮮血和不計其數的屍塊,原本的平原也被濺射的能量塑造成瞭粗糙不平的窪地。
*** *** *** ***這一戰陣亡的反抗軍戰士多達三千七百多名,這是戰後統計出來的數字。
像我之前率領的支援部隊總人數也不過是這次陣亡者的領頭而已。這次的損失幾乎已經是反抗軍踏足暗面以來最高的瞭。唯一一次和影族的小領主正面戰鬥的時候,我們的損失也沒有過千。
而且這還是以十倍於敵獸的人數應戰所得來的結果。我們第一次體會到瞭來自深淵裡奧雷特的力量,那是我們完全沒辦法坦然面對的東西。
雖然看上去鏡厭已經耗盡瞭他自己的所有從獸,但誰都不敢確定會不會有下一次進攻。為瞭保證據點內部的穩定,這天晚上反抗軍對對據點采取瞭戒嚴令,任何戰士都不許隨便離開營房。
可即使在白天累的快要虛脫,我仍然沒有辦法讓自己輕松的入睡。憑借一點特權,我和幾個同伴肆無忌憚的逃到瞭據點的酒吧裡。
我推開酒吧的門,意外的看到這裡面坐滿瞭人,其中有不少高級軍官。看來濫用職權帶著部下跑出來用酒精解悶的指揮官並不隻有我一個。看著那麼多的戰士死在自己面前,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可能好,這個時候酒精大概是壞心情唯一的良藥瞭。
人很多,但是卻靜的可怕,大傢似乎都還沒有從白天的惡戰中緩過勁兒來。
杯子和桌面碰撞的聲音是酒吧裡的主旋律,絕大部分的人都沉默的在試圖灌醉自己。
我們很幸運,仍然有空著的桌子留給我們。於是我、微涼、沙倫和昆利爾就占領瞭那個地方,然後加入瞭沉默者的行列。
初邪作為副軍團長,大戰之後要操心的事情比我要多得多,所以我放棄瞭對她的尋找。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燃墟。
初邪知道燃墟在這邊麼?如果她知道的話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如果她不知道的話,現在肯定有話要和自己的哥哥說吧……很奇怪,在這種時候我思考的仍然是這麼可笑的問題。
「喂!」
一個聲音突然響瞭起來,來自幾米之外一個剛剛站起身來的戰士。整個酒吧的人全都將目標投向瞭他,而他將手裡的杯子舉瞭起來。
「這一杯,敬死去的傢夥們。」
他的嗓音在大廳中回蕩著,然後是酒液被傾倒在地板上的聲音。
幾乎所有人都和他一起舉起瞭杯子,做瞭同樣的事情。
我沒有這麼做,因為我覺得有些可笑。雖然這個時候我笑不出來,但對我來說死去的人就是死瞭,這種敬意對他們來說毫無意義。類似的東西還有想念、牽掛、悔恨和愧疚……
大廳裡漸漸有瞭說話的聲音。
如我所想,這裡的人都是無數次為各種事情賭上過性命的戰士,身邊的人死去從來都不是陌生的事,因此也沒人會長時間的沉浸在負面情緒中折磨自己。
我端起酒杯往嘴裡送的時候,一隻手突然從旁邊伸瞭出來,掃掉瞭我手裡的杯子。那隻玻璃制品在桌面磕瞭一下,然後在地板上摔瞭個粉碎,粘稠的酒液濺在瞭我的鞋和褲腳上。
我扭頭向手的主人看去,是阿萊格裡亞,另一個支援部隊隊長。我和他除瞭在會議上的基本交流外,私底下幾乎沒有過交談,所以他突然做出這種粗魯的事情讓我有些意外。
「你沒有資格在這裡喝酒。」
阿萊格裡亞的聲音很平靜,但是我仍然感受到瞭憤懣的情緒。
「什麼意思?」
我努力用還算平和的聲音問他,但撲面而來的酒氣讓我厭惡的皺起瞭眉頭。
「沒想錯的話,今天的戰鬥,就隻是因為你吧?」
這個男人銅鈴一樣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我沉默瞭好一會兒。慘烈的戰鬥讓我完全沒有時間去考慮這個問題。阿萊格裡亞在我與鏡厭交談的時候就在旁邊,他很清楚鏡厭認識我的事實。而最後鏡厭莫名其妙的指揮瞳魔對我們發起攻擊,很自然就會被其他人用邏輯聯系到我的身上。
不過,鏡厭真的是因為我在這裡才動用瞳魔攻擊我們的麼?平心而論,我並不能確定。如果他是為瞭殺我,完全不需要讓瞳魔全面進攻,他隻要自己動手就可以瞭。而且很明顯,他帶著深淵瞳魔過來的時候並不知道我的存在……
但也可能是在看到我之後他才決定用這種方法給我找麻煩的,我沒辦法說清楚。
無論如何,在別人看來隻有一個可能。我和鏡厭之間的仇恨,就是這場戰鬥的導火索。
「我不知道,但也許是。」
我這樣對阿萊格裡亞回答。
阿萊格裡亞回應我的是一隻碩大的拳頭。
我沒有料到他會出拳。長時間在能量加速狀態下鍛煉出來的反射神經足以讓我躲閃他單純憑肉體力量揮出的拳頭,可是我並沒有去躲,我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
臉上結結實實的挨瞭一拳,我的身體在椅子上晃瞭一下險些摔倒在地。昆利爾和微涼伸手扶瞭我一把才避免瞭我倒在地板那些酒汁裡的命運。
「你他媽腦子出瞭什麼毛病!」
昆利爾從座位上跳瞭起來,伸手去抓阿萊格裡亞的衣服。他沒能做到,因為阿萊格裡亞的部下將他推瞭開來。
昆利爾咆哮著想要和對方打架,不過我拉住瞭他,用身體頂在瞭他前面。
「一拳不夠吧?」
我看著阿萊格裡亞,指瞭指自己的臉。
阿萊格裡亞又要動手,但是剩下的人把他也攔住瞭。他奮力的掙紮,但是似乎還沒醉到不顧理智使用能量的地步。
沙倫拉著我的胳膊把我往酒吧外面拽,昆利爾向對方叫嚷瞭幾句也跟瞭出來。
微涼是最後出來的,她手裡提瞭兩瓶酒和一袋冰塊。
沙倫拽著我來到瞭據點最邊緣一座建築的房頂上,從這裡可以在夜空下眺望白天的戰場。血腥味還沒散盡,它們仍然不依不饒的彌漫在空氣裡。——你在想什麼?你覺得這次的責任全都在你?
微涼將冰塊敷在我臉上之後問。
我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沉浸在黑夜裡的暗面深處。
「阿萊格裡亞以為他自己是什麼東西,打架的話誰會怕他!」
昆利爾也在一邊罵罵咧咧的,似乎對我沒有還擊這件事情非常不爽。
昆利爾實力非常優秀,但性格粗獷魯莽,仍然太年輕瞭。阿萊格裡亞能夠坐上支援部隊隊長的位置,絕對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傢夥。一看他那個樣子我就能猜出個大概:如果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人死在瞭之前的戰鬥中,他不會做出那種事情的。
這種洞察力是在經歷瞭無數洶湧而來的、來自周圍人們的情感沖刷之後才能夠體會出的東西,我有,而昆利爾沒有。
「我從來不認為你是個優秀的領導者。」
沙倫說話瞭。
「原來我們今天的談話題目是支援部隊隊長的領導力否決會議……」
我勉強開瞭個玩笑,牽動的嘴角讓我的臉隱隱作痛。
「一個真正的領導者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踟躕。為瞭一己的執念葬送無數人的性命,眉毛也不會動一下,這種人才是最優秀的領導者。」
沙倫坐到瞭我旁邊,將腿肆無忌憚的伸出瞭屋頂。
「你說的也許沒錯,那種責任我覺得擔不起。隻有奧索維那種傢夥才能做得到,他是個天才……」
我喃喃的說。
「那又如何?或許你的私事給我們引來瞭一場戰鬥,但同樣的你也給我們打碎瞭通往光面的障礙,於公於私你都不需要自責。」
「我當初加入反抗軍也不過是為瞭一己之利,利用別人的性命我自己鋪路。」
沙倫出人意料的笑瞭起來,這傢夥很少笑。
「你以為我加入這邊是為什麼?是為瞭初邪的夢想?」
我扭頭看瞭他一眼,昆利爾也湊瞭過來。微涼背靠著我坐下,自私的霸占瞭兩瓶酒中的一瓶。女人和男人都會對身邊夥伴的事情充滿瞭八卦心態……
「你是為瞭小魚吧?」
我將另一瓶酒遞到沙倫手裡。
沙倫瞪大眼睛看瞭我半天,似乎被我嚇到瞭:「你怎麼可能知道!我對誰都沒說過!」
我帶著一點得意笑起來,看來自己真是老瞭,已經老到可以輕松讀取年輕人心事的程度瞭……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為這個念頭罵瞭自己一句厚顏無恥。
「你對初邪完全就是上下屬的態度,卻加入瞭她的親衛隊,我隻能說你有別的目的。初邪當初把你分配到我隊伍裡的時候你顯然很不高興,這樣的話可能性就隻有一個瞭。」
沙倫無奈的笑著搖瞭搖頭,「我覺得我已經隱藏的很好瞭。」
「的確如此,所以你才這麼悲劇。看上瞭一個女人又不告訴對方,你不覺得很蠢麼?」
我說。
「小魚是同性戀,她不可能接受我,所以說瞭也沒有意義。」
聽著沙倫淡然的語氣,我不由自主的嘆瞭一口氣。他說的對,這個世界上我們唯一不能改變的就是喜歡的人會喜歡誰。
我抬頭看著懸在頭頂夜空中發光的那個物體。裡奧雷特稱之為鏡面太陽,和地球上的月亮看起來是相似的東西。它和月亮一樣,在夜晚給我們提供著一點點光芒。
「你們說,這個地方是外太空的一個星球麼?」
昆利爾似乎在和我想同一件事情。
「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向上飛著試一試,看看能不能飛到太空裡去。」
我沒好氣的說。
按照昆利爾的想法,那麼裡奧雷特就可以稱之為外星人瞭。事實上並不是這樣,裡奧雷特和人類在某些方面是如此的相向,我們的共同之處多的可怕,遠遠超出所謂外星智能生物所能達到的范疇。
裡奧雷特是如此的瞭解人類,就好像我們從來都是他們存在的一部分。所以我相信阿紗嘉曾經對我說過的話,裡奧雷特是從人類原罪中誕生的存在,而不是宇宙人。
對於這個世界的真實,我們遠遠還未可知,我們甚至連我們自己的世界還沒有瞭解透徹。人類的太空開發計劃已經實行瞭近乎百年,除瞭一些勉強可以用於開采的資源星球之外,我們對宇宙的探索還遠遠沒有達到可以和智能生物接觸的地步。
可是我們現在作為人類的先驅者站到瞭暗面,或許以後人類還會成功的涉足光面、深淵、乃至真正的神都。那個時候,我們的名字也許會被傳頌,也許會被淹沒,我隻知道那些都不是我在乎的。
微涼從身後將酒瓶遞瞭過來,我嗅到瞭瓶口的一點點唇香。沒有在意,我仰頭灌下瞭一大口。
年少的時候很討厭酒,並不明白這種液體有什麼優點,飲用它們也隻不過是為瞭炫耀或是用於假裝成熟的標志。而當年齡不斷增長之後我們才發現,所有人都會有希望逃避的現實,酒隻是一種工具,一種借口,一種忘卻的藥。
時間可以讓我們忘卻許許多多的事情,可是當它還來不及在我們身上作用的時候,很多人就選擇瞭用酒精跳過仍然會讓我們痛苦和艱難的時光。
這並不懦弱,隻是有些無奈。因為想要逃避什麼東西的話,所需要的酒精量實在是太高瞭。而喝的嚀叮大醉,則是在無意義的透支自己的尊嚴。
我體味著身後依著我的女孩帶給我的一點點體溫,品嘗著臉上殘留的疼痛,聽著周圍的三個同伴舒緩的呼吸聲……這些清澈而寧靜的感受讓我無法逃避的去想念那個在遠方等候我的傢夥,而這點酒精對我的幫助不大。
我沒有心情去找初邪,因為阿紗嘉已經占滿瞭我的腦子。她過的不輕松,非常不輕松,這是我可以確定的事情。我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繼續向前,盡量不要出現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明天就要開動去見心族的領主瞭吧?影族的地盤實在是混膩瞭,不找點新鮮的對手玩玩我早晚會無聊死。」
昆利爾在旁邊嘟嘟囔囔。
我很高興自己仍然可以在戰鬥的時候保持著高昂的戰意。一旦拔刀,那種血液沸騰起來的快感就讓我無法自拔。戰鬥是會上癮的事情,如果它不會給人帶來「失去」的話。
「你為什麼加入反抗軍,昆利爾?」
我問青年。
昆利爾咧著嘴笑,「可以戰鬥,而且給錢花。吃得好喝的好,這種生活爽的要死,還需要什麼為什麼麼?」
「不怕死?」
我想我問瞭一個可笑的問題。這就好像問一個廚子怕不怕火,問一個司機怕不怕車……但是我仍然想聽聽他的答案,因為那對我來說不是沒有意義的。
「死啊……怕吧,但是我運氣一直很好,輕易不會死的。要真的陷入絕境瞭,那也隻有認命唄,怕也沒有用,你說對吧隊長?」
很輕松,很簡單的答案。我敢說絕大多數在【神都】裡的高級戰士都多多少少有相似的念頭。
「沙倫?」
「你什麼時候在乎起這種事情來瞭?」
沙倫看到我把目標轉移到他身上,發瞭句牢騷。
「不想說可以不說。」
「我怕死。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活下去……如果有一天反抗軍遇上必敗之局瞭,我想我是會當逃兵的那種人。」
沙倫很坦然的說道。
我點瞭點頭。這是非常中肯的回答,換瞭我,或許並不是怕死,但如果我有機會選擇的話,我很可能也會逃,因為阿紗嘉仍然在等我……
然後我們三個人一起把目光放在瞭微涼身上。
女孩掃瞭我們一眼,暗紫色的頭發在鏡面太陽之下微微反光。——死瞭可以重新投胎,所以不怕。
「想不到你是佛教徒。」
昆利爾口無遮攔的叫起來。——不是,但下輩子想試著唱唱歌。轉世輪回是唯一可能達成這個願望的選項。
我們三個都一臉愕然。
在我們眼裡,微涼的殘疾更多的是一種特征。我從來沒有想過她對自己失聲這件事情有多麼看重,畢竟平時的微涼懶散而瀟灑,完全不像是對自己缺陷有著恨意的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不去做個手術?雖然不便宜,但咱們這種人應該還負擔得起。」
我皺著眉頭說。對現在的醫療水平而言,移植一個人造聲帶是社區診所就能處理的事情。——因為那不是我自己的聲音。
我看著女孩,無話可說。每個人所追求的東西在別人看來都會有偏執的時候,可對自己來說那往往代表著一切。已經有初邪陪伴的我,卻義無返顧的要去尋找阿紗嘉,這難道就不是偏執瞭麼?
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我們四個人享用瞭心無旁騖的一夜,這對我來說是不可多得的財富和回憶。當身邊這三個傢夥離開我以後,我仍然會想起,在這個時候,有那麼幾個受到我尊重的人曾經把我當做過朋友。
*** *** *** ***一夜之後,我被一個傢夥用腳踢醒瞭。睜開眼睛,我發現自己仍然躺在樓頂上,可是身邊的人都不見瞭。
「私自離崗,要狠狠的扣你工資!」
初邪居高臨下的看我,擠鼻子瞪眼。
「他們人呢?」
我捂著腦袋爬起來,昨天晚上喝的有點兒多,頭痛。
「已經都被我嚇跑瞭!微涼那傢夥竟然敢抱著你睡!我饒不瞭她!」
初邪咬牙切齒的說,「昨天半夜好不容易忙完瞭想去找你,結果你竟然自己跑出來喝酒!」
「不是自己,還有他們……」
我訕笑道。
「那你也不叫上我!」
初邪對我連踢帶打。
我抓住她的手腕,用胳膊攏住不安分的女孩,「燃墟來這邊的事情你知道麼?」
初邪聽到這個以後終於老實瞭一點,「我也是剛知道啦。」
「他怎麼過來瞭?公會的事情扔下不管瞭?」
初邪搖瞭搖頭,「他來是因為要跟著保護一個人。」
「誰?」
「所羅門,我大哥。」
「那傢夥為什麼會來這麼危險的地方!」
我感到相當驚訝。所羅門和我們這些傢夥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他作為世界金融帝國的國王,作為反抗軍的財力後盾,作為思滅者公會幕後的真正主人,怎麼想都不像是喜歡將自己置身於陌生而危險的異空間內的傢夥。
初邪帶著復雜的目光看著我,她的目光讓我感到不安。
「他來就是要見你,反抗軍內部要開一個針對你的聽證會,今天。」
我皺起瞭眉頭:「這件事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
「因為我也不知道嘛!所羅門突然就來瞭,帶著很多人,連燃墟都被當做保鏢帶瞭過來。」
「關於什麼的聽證會?」
「關於你的骸族之行和我們與心族的交易。而且昨天的那一場大戰似乎讓你的聽證會多出瞭新的內容……」
初邪的表情不輕松,看起來昨天她半夜急著找我並不是因為想要上床……
仔細想想就可以明白這次聽證會為什麼要召開。雖然我可以算是反抗軍內部的核心成員之一瞭,但歸根結底我的身份也隻是「雇員」的性質。奧索維和初邪將足以決定反抗軍走向的任務交給我是出於他們對我的信任和瞭解,但他們身後的財團並不僅僅靠一句「相信我」就可以說服的。
他們需要確定的是,我是不是說瞭真話,是不是站在反抗軍本身的立場上和心族達成瞭協議。他們無法確定我有沒有為瞭一己之利,將反抗軍作為某種籌碼,私底下和裡奧雷特做瞭交易。所以他們不能就這麼聽信我的話,將一個又一個據點建立在心族的地盤上面。
「他們想要什麼?如果聽證會不通過的話難道事情就這樣擱置下來?」
我問。
初邪嘆瞭口氣:「這次來的人都不是反抗軍制下的。他們是傢族財團核心議會董事成員指派的評估團。他們並不在乎我們是不是可以在暗面前進,他們隻在乎自己投入的每一分資金都值得。」
「那麼所羅門呢?」
「大哥從私人角度來說的話是很支持我們的,可即便他是傢族的族長,也不能完全違背傢族議會的決定。」
初邪說的話我基本也猜得到,我所要做的不僅僅是為自己洗脫嫌疑,更是要說服對方繼續支持反抗軍的發展。這種事情讓我感到頭痛,因為我從來不擅長說服別人——如果用劍的話就另當別論瞭。
初邪緊趕慢趕的幫我為聽證會做準備,我忍著宿醉的頭痛強行去記她教給我說的話。時間飛快的流過,當聽證會快要開始的時候,我背過的臺詞也僅僅就隻有幾句而已,急的初邪直跳腳。
她跳腳也沒有用,我心裡也煩得很。沒有穿她給我準備的正裝,我穿著鎧甲別著神宮直接就走進瞭會議室旁邊的休息廳裡面開始等待對我的聆訊。
不知道等瞭多久,終於有個傢夥從旁邊的小門走瞭出來。這傢夥看起來像足瞭我印象中的律師,他這種形象的傢夥出現在我們這種戰場環境裡讓我覺得非常不協調。
對方對我的穿著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意外,他對我輕輕的點瞭一下頭,告訴我可以進去瞭。
我站起身踏入瞭那道門。
門裡面是一個並不算太大的會議室,裡面已經坐瞭十個人,看上去並不擁擠。
我首先看見的是奧索維、初邪和另外一個反抗軍的參謀長,他們三個坐在房間側面的座位裡。奧索維和那個參謀長面無表情的對我輕輕點瞭一下頭,而初邪卻在愣神,並沒有看我。
一張椅子放在房間的正中央,這讓我想起來剛剛從社區大學畢業之後參加面試的情形。
面試官的位置上坐瞭三個人,兩男一女的中年人。他們身上的氣味非常陌生……那是我很久很久沒有體會過的,來自「正常人」的氣味。
他們不是冒險者,不是雇傭兵,更不是戰士。他們隻是穿著西裝,盤桓於辦公室和公司之間的「正常人」。他們大概有著令人欣羨的高學歷,大概在自己的行業裡面也有著相當的威望。他們靠自己的專業能力和知識賺取著我們隻有賣命才能得到的酬勞,也可以在假期選擇和自己的傢人去任何一個想去的地方度假。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接觸這種人瞭,他們身上的氣味令我厭惡。可我很清楚,這種厭惡感或許是來自於我的嫉妒。我曾經也是可以擁有這種生活的人。
無論如何,我也並不討厭現在。問題隻是在於,我沒有選擇的權力。
除卻領我進入房間的那個律師樣子的傢夥,剩下的三個人正坐在「面試官」的斜後方。
燃墟斜躺在不算寬敞的沙發裡,他將一條腿肆意搭載沙發的扶手上。這個超級戰士的懷裡抱著一把劍,一把閃著金屬灰色的巨大戰劍。
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坐著另外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的頭發是黑色中夾雜瞭一點棕紅的混合顏色,他沉靜的坐在那裡,將目光放在我的身上,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
所羅門·羅斯柴爾德,我隻要看他一眼就能夠立刻說出他的名字,因為他身上所帶的氣勢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和坐在他旁邊的那個隨從相比,上位者的氣息一覽無餘,而且所羅門也沒有刻意的掩飾這一點。
戰士們因為長時間浸淫在暴虐的戰鬥中,所以都沒辦法掩飾自己身上或多或少的戾氣。所羅門身上沒有這種「血腥味」,卻擁有一些戰士才能擁有的沉靜。
我深深地知道,那種沉靜意味著深埋在下面的熔巖與火山。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也可以稱之為戰士。隻不過他的戰場和他擊敗對手的方式,並不是用劍而已。
我扶著椅背坐瞭下來,然後將神宮平放在瞭自己的腿上。我坐正身體,努力將註意力從所羅門轉移到瞭面前的三個聽證者身上。戰士的警惕本能讓我總是想要留意強者的動向,所羅門就是一個強者,他甚至比燃墟更能吸引我的註意力。
這個房間裡面,所羅門的存在對戰士的註意力而言就像是一個黑洞。
「名字?」
坐在正中間的那個中年男人發話瞭。
「貪狼。」
我輕輕說。
「性別?」
「男性。」
「年齡?」
我忍不住歪瞭歪頭,遞過去一個不算友好的眼神。
「我覺得我並沒有義務在這種問題上面和你們浪費時間。」
那個男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貪狼先生,你有這種義務。在你和反抗軍簽訂的合同裡,第四款第十一項標明,你有義務在需要質詢的時候盡可能的提供詳實而準確的信息。違反合同的所需要付出的最高代價是處以極刑,我負責而善意的提醒你。」
我無奈的抬瞭抬手:「如果你不用愚蠢的問題來折磨我,那麼我很願意盡自己的義務。」
男人在聽到這句話以後利落的跳過瞭那些冗雜的問題,直接扔出瞭一個重磅:「請你闡述一下自己加入反抗軍的目的。」
「為瞭錢。」
我輕描淡寫的說。
「貪狼先生,如果你著意不配合我們的聽證,這對反抗軍對你都沒有任何好處。」
「什麼意思?」
「據調查,你加入反抗軍的目的和您現在所闡述的事實並不相符。」
我忍不住看瞭初邪一眼,女孩對我擠眉弄眼,似乎有點生氣。我這才想起來,這傢夥之前再三叮囑,在聽證會上,一定要說真話。哪怕以「不想說」做答案,也絕對不可以說假話。
「錢隻是一部分,另外一部分我不想說。」
我找瞭個圓滑的方式想糊弄過去。
事後想起來,我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表現就好像在大人面前想要隱瞞自己錯誤的小孩一樣。這些傢夥都是擁有極高專業素質的,像我這種毫無聽證經驗的傢夥,是不是在說真話,是不是想要打擦邊球,他們一眼就能夠看穿。
「我們的調查結果是,你打算利用反抗軍的資源,跨越裡奧雷特心族和影族的領地,去往噬族。對這個調查結果你有什麼異議麼?」
男人從容的問道。
「既然你已經知道瞭還問我幹什麼?」
我有些不爽。
「我們需要嚴謹的從你嘴裡確認我們的調查,而且這也是對你誠信度的側面考察。」
看來我在第一個問題就搞砸瞭,不知道事情完瞭以後初邪會對我施展什麼懲罰。
看到我啞口無言的窘態,男人像得到瞭滿足一樣,馬上進入瞭下一個問題。
「你之前向反抗軍給出瞭心族準備接受我們進入領地的情報,這個情報的來源是什麼?」
這個時候再怎麼想也隻能照實說瞭,於是我把除瞭必須隱瞞的部分之外那些和骸王的對話全都復述瞭出來。
三個聽證官在我敘述的時候都在認真的做著記錄,當我說完以後三個人輕聲相互溝通瞭幾分鐘,然後問瞭另外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確定骸王會履行和你承諾的事情?」
「因為裡奧雷特不會說謊。」
那個男人露出瞭一個讓我厭惡的笑容:「這個世界上沒人不會撒謊。」
「是啊,可裡奧雷特並不是人。」
我針鋒相對的說。
「你根本無法確定對方是不是撒謊,但是卻僅憑一句話就讓反抗軍來到這邊,是不是?」
「我當然能確定對方沒有撒謊。」
我的心情因為這傢夥一再的質疑變得非常差。
「你是怎麼確定的?」
我是怎麼確定的?當然是我搭上瞭許許多多戰士的性命,在戰場中領會到的事情。還有阿紗嘉的同行,還有對那對宮族情侶諾緹、淪凈的褻瀆,還有對裡奧雷特王者那超越一切力量的理解……你們這種人根本什麼都不懂,有什麼資格坐在那裡品頭論足……
「我已經受夠瞭你們愚蠢的問題。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但是休想再從我這裡掏出一個字。」
我這樣說著,從座位上站起來。
那個男人用力的拍瞭一下桌子,「貪狼先生!憑你這種不合作的態度,我完全可以對你處刑!你明白麼!」
我回過頭,不再控制自己的殺意。
「你可以試試。」
我不知道自己在他們這種正常人眼裡是什麼樣子,不過就算是普通社會裡的殺人犯,應該也沒有我殺掉的人多。所以在我釋放自己的殺氣以後,輕松欣賞到瞭那個男人慌亂驚恐的表情。
「貪狼,別這樣。」
奧索維在房間另一側遠遠對我說。
我看向奧索維:「我並不欠你們反抗軍任何東西,現在我說走就可以走,用不瞭半個月我就可以到我想要到的地方去。處刑?哈哈哈哈!你覺得我會怕那種事情!」
「我沒有說你欠反抗軍什麼。而且不是' 你們' 反抗軍,而是我們。看清楚敵人是誰,貪狼。可如果你是想找借口離開反抗軍,那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奧索維面對我的怒氣依然冷靜的說出瞭這些話。
我聽完奧索維的話以後才意識到瞭自己潛意識真正的想法。在聽到阿紗嘉的一點消息之後,我已經完全沒辦法忍受在這裡幹等瞭。想要立刻去找她的念頭深深的紮在我的腦海裡,任何浪費時間的舉動都會讓我惱火,所以才會讓聽證會演變成現在這種狀況。
初邪在這期間什麼話都沒說,她隻是靜靜的看著這一切,也沒有表現出擔憂和不滿,這讓我有些奇怪。
隻要是理智的人就必須直面自己走樣的情感波動。我重新坐回到瞭椅子上面,抬頭看向那三個面目緊張的聽證官。
「繼續問吧,但是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不想答的我不會再回答,所以你們最好想明白瞭再發問。」
我陰沉著臉對他們說。
男人咽瞭口唾沫,開始翻自己面前的文件,並努力掩飾著自己手忙腳亂的事實。他在整理瞭幾分鐘的思路之後,拋出瞭最後一個問題。
「昨天的魔獸襲擊,是不是由於你的私人恩怨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