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燃墟的能量燒的通紅的石塊從天上零落瞭下來,淅淅淋淋的砸在附近的屋頂上,發出一連串劈裡啪啦的聲音。我撐起護罩擋在頭頂,防止這些東西砸到我們。
初邪完全沒有註意到這些。她沖到瞭廢墟旁邊,用腳去踩那些被火焰點燃的紙張。
她小小的身軀用一種令人心碎的晃動在掙紮著,女孩無助的把那些燒焦瞭一半甚至更多的文件一張接一張的攏在一起,然後又跑到崩塌的碎石前面試圖用手去挖掘什麼。
我阻止瞭她,用力把她抓在臂彎裡,以免她真的弄傷自己的手。女孩發出瞭刺耳的尖叫,她掙紮著,用牙去咬我的胳膊。很痛,但是我希望她更用力一些,至少這樣或許可以替她分擔一些痛苦。
身後傳來瞭燃墟沉悶而邪惡的笑聲,就好像他在看著令人開懷的喜劇。
我回頭看瞭他一眼。我本以為自己會為之憤怒,但很奇怪的是,我卻感到那笑容有些熟悉。
初邪也聽到瞭那笑聲,她掙開我的手,沖到燃墟的身前,向他的臉用力扇去。
燃墟完全沒有放縱她的意思。當女孩沖到他面前的時候,燃墟抓住初邪的手,然後用腿輕描淡寫的一絆。女孩被他按倒在地上,卻仍然止不住的對著他的臉咆哮起來。
“為什麼要這麼做!?”
燃墟的喉管震顫道:“你已經為所欲為太久瞭,現在該醒瞭。”
初邪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焰:“燃墟!你想要打,我就讓反抗軍陪你好好打上一場!!”
她的哥哥開始大笑:“光血現在都在我手裡,你要是想搗亂,我就把它們全部毀掉。
那樣的話,可就沒幾個平民能活著到達外面的世界瞭。“
初邪聽到這句話之後終於停止瞭咆哮和掙紮。
我也有些發愣,因為燃墟的話似乎意味著他並不是想要完全破壞初邪的計劃。
“你到底想要什麼?”初邪用力推開燃墟,從地上爬瞭起來,惡狠狠地看著她面前的男人。
燃墟發出瞭一聲哼笑,他扭過頭,看向鐵輝城。他沒有回答初邪的問題,而是對身邊的思滅者們下瞭一個命令。
“向外面宣佈,我們正式開始收納難民!”
“不行!!”初邪大叫道,“我們都還沒準備好!!”
並不是反抗軍沒有準備好,而是之前女孩做的所有準備都被燃墟付之一炬。
“初邪,你的遊戲已經結束瞭,再怎麼叫都是白費勁。不過你現在還能做一點事情,比如滾回暗面,找奧索維哭訴一下。”
自己的夢想被侮辱成瞭小孩子的遊戲,在燃墟的笑聲中,初邪氣的已經完全說不出話瞭。我按住她的肩膀,連拉帶拽的把她帶出瞭這片破敗的建築之外。
梅爾菲斯和卡門早就被爆炸聲吸引瞭過來,還有很多駐紮在思滅者城堡裡的公會成員也是如此。此時此刻,不少高級公會成員已經浮在空中,將這些對情況一無所知的圍觀者安撫在瞭遠處。很顯然,燃墟這一次並不是心血來潮,他是早就計劃好瞭這一天到來之際應該怎麼做。
我遠遠地對梅爾菲斯那邊做瞭個“安心”的手勢,跟著初邪向“湖”的方向飛去。
已經無暇向梅爾菲斯解釋什麼瞭,讓我擔心的是初邪一副失去瞭理智的模樣,對於這個狀態的她我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不過,如果她真的要帶著反抗軍和思滅者開戰的話我就一定要阻止。
這個時候的戰鬥解決不瞭問題,反而會讓問題進一步失控。而到瞭最後初邪則一定會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
初邪頭也不回的沖到瞭湖邊,然後跳瞭進去。我看瞭跟在身邊的阿紗嘉一眼,她對我輕輕地點瞭點頭,做瞭同樣的事情。
沉悶的水壓迅速擠瞭過來,然後在幾秒之內又退散開去。我掙出瞭水面,然後看到初邪正愣愣的站在湖水裡看著岸上。
" 湖水" 暗面的這一側是一片荒野,灰色中摻雜著黑色的堅實地面除瞭荒涼這個詞之外很難讓人產生其他的印象。可是就在這樣的一個荒涼不毛背景之下,湖邊擺著兩把普普通通的木質座椅以及一張小桌。
就是那種在簡陋酒館中隨處可見的暗褐色圓桌,還有坐上去以後會發出咯吱聲的老舊椅子。它們擺放在灰沉沉的暗面天空之下,就好像一件荒誕的藝術擺設。
奧索維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雙手輕輕交叉,正正的放在桌面上。他目光無神的盯著桌子上的兩隻玻璃杯,而我們的出現似乎沒有引起他的註意。
我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人在看到這種詭異場景之時往往都會產生這種感覺。
初邪站在水中,任憑水珠從發梢像流珠一般傾瀉回瞭湖水之中,好像剛才的沖動全都消散瞭一樣。女孩在看到奧索維的一瞬間就靜瞭下來,那種病態一般的寧靜讓我感到害怕。
她走上瞭岸,奧索維的目光微微一偏,落在瞭女孩的身上。
“這個座位是給我準備的吧。”初邪淡淡的問瞭一句。
奧索維默默的抬起手,做瞭個請坐的動作,然後拿起瞭桌子上靠近他的那個裝滿瞭清水的杯子輕輕抿瞭一口。
初邪優雅的收攏瞭一下自己的衣襟,不聲不響的坐瞭下去。我感到一陣緊張,奧索維在這個時候所展現出來的樣子,神秘的讓人恐懼。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他要那麼做的?”初邪太聰明瞭,她根本不需要任何廢話,當奧索維坐在這個地方等她的時候她就認清瞭這個事實。奧索維知道燃墟要做什麼,所以才早早的在這個地方以這種荒誕的方式等待著初邪沖回來找自己。
“一直都知道。”奧索維沉聲說,他抬起眼皮,用認真的表情看著初邪。
“可是你沒有告訴我。”“因為讓你知道的話麻煩會更大。”“我有時間有準備的話絕對能阻止他,除非你也想讓他這麼做。”“你阻止不瞭。”當聽到奧索維這句話的時候,面無表情的初邪臉頰狠狠的抽動瞭一下。
“你……”就在她提高聲音想要爆發的時候,奧索維卻插嘴打斷瞭她要說的話。
“你隻有兩個辦法,擊敗他或者說服他。一者,你沒有擊敗他的能力;二者,你也根本說服不瞭他。”初邪被噎的說不出話,她強迫自己重新恢復瞭平靜的語調。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永遠都有轉機。如果我提前知道的話,哪怕給燃墟退上十步,讓他掌權也罷,至少不需要讓霍爾金教授他們死掉。他們的價值你不是不清楚的。”
“他們是一定要死的,因為燃墟的計劃中不允許他們的存在。”
“他的計劃到底是什麼!?告訴我,奧索維!!”初邪的怒氣再也控制不住瞭。
初邪一直一來都把奧索維視為理想上的傑出夥伴以及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當奧索維從一開始說出他都知道的時候,女孩感到瞭深深的背叛。那種被信任的人講一切都瞞在背後的感覺不是輕易就能夠接受的,如果是我的話大概根本無法把自己的怒意壓制這麼長時間。
可是我早就知道,或許奧索維一直以來都隻是在單純的利用初邪。他身為一個裡林,真的會對人類產生類似於友情的東西麼?
然而這個時候我更不能將這件事情告訴初邪瞭,奧索維曾經親口對我說,初邪現在的理想全都是他暗示之下的產物……我不敢再讓她受打擊。
“你輸瞭,初邪,你知道為什麼麼?”奧索維沒有正面回答初邪的問題,而初邪也回答不出他這個反問,隻能喘著氣瞪大瞭眼睛看著奧索維。
“因為你的底牌亮在瞭桌面上。”奧索維繼續說道,“你要做什麼,想要怎麼做,被燃墟看的清清楚楚。掌控住瞭光血,你就無計可施,這就是你輸掉的原因。而你贏不瞭燃墟的原因也很簡單,你對他的底牌一無所知。他也不可能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底牌,這可是牌桌上最最基本的規則。”
“那麼你知道麼?”初邪敏銳的追問道。
“我知道他現在想要做什麼,也知道他會怎麼做,但這些都和他的底牌無關……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那麼做。他會把【神都】的難民們全部帶回外面的世界,可絕不是用你的方法。他要的是以最強硬的獨裁手段,捏緊無上的權力,把這一目標實現。你們兩個人,隻有一個能達成自己的目標,而我要保證這一切最終會實現。你從來沒有隱藏自己的底牌,所以能做到的一定是他,而霍爾金也就必須死。”
“為什麼?!”
“因為燃墟以血腥和暴力支配這些即將誕生的新人類之時,霍爾金這種智慧的存一定會掀起人們心底對自由和權利的渴望,到瞭某個時刻,新人類們就要自我毀滅瞭。”
“這對你來說,完全都無所謂是不是?如果程序並非正義,那麼得到的結果是正義的又有什麼意義?!”初邪到現在還試圖和奧索維爭辯些什麼,但作為旁觀者的我來說,整個計劃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任何扭轉的機會瞭。
“不要試圖反抗瞭,初邪,這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瞭。”
初邪的嘴角在抽搐,她垂首不語。幾分鍾的沉默之後,女孩似乎想起瞭什麼。她抬起頭,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喝瞭一大口水。
奧索維看著她的動作,嘴角露出瞭一絲微笑,一絲讓我渾身發寒的微笑。
初邪也看到瞭他的表情,瞬間一愣,不可置信的看著手裡的水杯。
“不不,”奧索維擺瞭擺手,“水裡沒毒的,哈哈。”
“那你笑什麼?”初邪放下水杯,仍然很不放心的將嘴裡的水分往外唾瞭唾。
“沒什麼,隻是我知道你不會再和燃墟沖突瞭,所以感到很高興而已。”
“你怎麼知道的?”初邪皺著眉頭。
“因為你喝瞭那杯水,嗬嗬。”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在很久之後才得到瞭解釋,而初邪和我現在都被弄得一頭霧水。
“奧索維,那麼你到底想要什麼?”初邪把註意力集中在瞭面前的人身上。
“我可是要從你身上吸取教訓的。底牌這種東西,絕對不可以隨隨便便拿出來。”奧索維換上瞭一副輕松地語氣說道。
初邪長長的呼瞭一口氣,然後是長達五分鍾的沉默。
天空中熟悉的獸型低級裡奧雷特在風中盤旋,發出瞭悠遠淒厲的鳴叫;湖水在細不可查的地底能量脈沖的影響下不時的泛著幾道漣漪。
“還記得在空洞石穴,我們被機關困在洞底十四天;那個時候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會在遊戲裡死掉呢。”初邪慢慢的仰起頭,看著暗面令人壓抑的天空,開口說道。
“那個時候可完全看不出來吶。在最後一堆篝火熄滅之前,你還一直都是笑臉。”奧索維接口道。
“最後餓的不行瞭,你像變戲法一樣弄出瞭吃的。雖然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但是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瞭……那到底是什麼啊?”
“哈哈,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奧索維笑道。
初邪也笑瞭,“說的也對啊,有的時候留一點幻想比現實要讓人舒服……”女孩站起身,推開瞭椅子。
“奧索維,那次的人情,之前所有的人情,我都記得;我會還給你的。”她收斂笑容,用平靜如水的語氣對奧索維說道。
奧索維仍然將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望著那杯隻剩一半的水杯出神,連看也沒有看初邪一眼。
無論他們之前擁有什麼樣的友誼,大概在初邪說出這句話以後,雙方就回歸到瞭最原始的利用關系瞭吧。我不知道奧索維和初邪的心中現在是什麼感觸,但我想失去一個朋友的滋味並不好受。
我跟著初邪向黑城走去。我們走出瞭大概十幾米的時候,奧索維在我們身後發話瞭。
“在外面世界,我曾經在遠東地區的濕地中見到過一種鶴。”我們停下瞭腳步,回頭看向他。
“那鶴體型修長,黑頸白羽,額頭朱紅猶如鮮血。”奧索維對我們說著,目光卻仍然盯著面前的玻璃杯,就好像那裡面盛滿瞭回憶,“它們會跳舞。並不是那種以人類傲慢的代入感去形容的跳舞,它們是真的在跳舞。毫無防備的,伸展雙翼,像幻影一樣在夕陽裡面留下潔白的一扇,和伴侶一起將頸部曲張到極致,然後發出一聲貫穿雲霄的甜美鳴叫。你看著它們,就好像這些鶴窮盡一生就為瞭跳這麼一曲舞。”
“在曠無人際的巨大濕地中心,沒有任何觀眾,那種驚心動魄的姿態,就隻是給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存在而看的,他的舞伴。”奧索維說完,他松開交叉的手掌,輕輕地在空氣中隨意擺動瞭兩下,就好像小孩子模仿翅膀的扇動似的。
我們將他獨自留在那裡,當我們進入黑城的時候我回頭看去,他仍然一個人坐在那張椅子上。
*** *** *** *** ***
初邪在與奧索維對話之後就好像認命瞭一般,她呆在自己的房間裡寫著什麼東西,幾乎完全不出門。她也不許我和阿紗嘉踏出房門,所以當殘留在【神都】內部的人們心中的黑暗爆發出來的時候、當思滅者和反抗軍完全融合在一起的這個過程中,我們都像是與世隔絕一般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面逃避著什麼。
初邪房間的門口在幾天之內被駐紮上瞭守衛,就好像她所預料中的一樣。
奧索維帶著反抗軍順利的依附在瞭燃墟的麾下。沒有初邪從中作梗,整個行政交接平滑就好像綢緞一樣。反抗軍幾乎完全被打亂瞭建制,思滅者的核心人員占據瞭暗面所有樞紐的關隘,燃墟的權力也像爆發的恒星一樣迅速膨脹到瞭無人可以鉗制的地步。
隨著事情一步一步的發展,我發現燃墟和奧索維之間的私下交易或許要遠遠的超乎我們的想象。
初邪和霍爾金的教授團精心制定的規章被付之一炬,而燃墟在開始接納難民的時候卻也頒佈瞭屬於自己的律法。那律法的內容非常簡單:普通人聽從反抗軍的命令,反抗軍的人聽從上一級的命令。
懲罰的措施也非常簡單,隻有兩條:第一次,剝除刻紋;第二次,死刑。
這個懲罰措施的效率完全建立與" 紋章" 兩個字之上,因為那種東西從第一天開始就搖身一變成為瞭反抗軍內部的唯一等價交換物。
每個被收容的難民都會穿過反抗軍在【神都】湖邊所設立的一個關卡,那座關卡之中有一個法陣。在那個法陣中,人們會在左臂得到一個由二十個刻紋組成的魔法紋章。魔法紋章的刻紋可以在人與人之間相互傳遞,當難民們進入暗面的時候,反抗軍每日所發放的食物都會重新向他們索取一個刻紋作為代價。
而每日的淩晨,人們的魔法紋章之上會重新多出一個刻紋。
隻要仔細去想,這個術式的存在就會變得非常恐怖。因為這種絲毫沒有實戰性的法陣根本就不是剛接觸法式幾年的人類可以實現的。毫無疑問,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除瞭裡奧雷特就隻有裡林瞭。
是奧索維做的,這是很容易得出的結論。
可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這種非常精密而具有針對性法陣開發出來。因此才更是揭示出瞭一個事實:他早就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瞭。
就好像他很久很久之前就知曉瞭燃墟會篡權的事實,專門為這種情況而量身打造瞭那個法陣。
違反規則的人,剝除紋章,他們就隻能靠每日重新恢復的一枚刻紋來索取食物,勉強的在暗面茍延殘喘。這已經是很極端的處罰瞭,因為我可以預料到,食物到最後肯定不會充足,一枚刻印所能給自己換來的營養實在是微不足道。
而戰士們的待遇則完全不一樣瞭。隻要加入反抗軍,就可以獲得五倍以上的刻紋,而且普通的食物補給甚至不需要花費刻紋。
這個規則是不錯的,因為暗面的危險要求我們盡可能的擴大自己的戰鬥能力。
可造成的混亂也可以預料,當一個階層即擁有力量又擁有特權的時候,霸淩和仇恨就會像野火一樣誕生。
當初邪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奮筆疾書著什麼的時候,我則在一直關註著外面的動向。
第一批,第二批……直到第十六批大規模的難民駐紮到瞭黑城基地外圍,一切都保持著平靜和安寧。但我知道這並不代表事情很樂觀,因為人們仍然處在巨大變革的震撼之中,任何細微的安全感都足以讓他們滿足。
是的,當他們不滿足的時候,就是混亂的開始。
大概是第七天的時候,我聽到瞭消息,【神都】內部爆發瞭第一次大規模的戰鬥。
那是在海藍大陸,以TWP為首的幾個大公會和成組織的暴民之間展開瞭長達數日的激戰。結果是理所當然的,TWP和其他的大傭兵工會聯合在一起就已經占據瞭海藍大陸絕大部分的戰鬥力量,他們沒有受到什麼可觀的損失。
可是另一方面,預計中的死亡者高達六位數。死者基本上全都是沒有什麼戰鬥等級的平民,他們憑借著自己手中微弱的可憐的力量,想要奪取一絲生存的渴望,卻失敗瞭。
食物成瞭最稀缺的東西,當上百萬人餓瘋瞭的時候,誰都沒有辦法戰勝自己的欲望。如果不去相互吞食,唯一的出路就是拼上性命進行掠奪。
或許是從那一天,新人類才第一次開始體會到自己擁有的力量是何其恐怖吧。
那些高級戰士們揮舞著能量加護的武器,一個人斬殺掉上百個弱的可憐的平民,殺的整片大地全都浸透成暗紅色,殘肢斷體夾雜著撲鼻的腥味在城下堆成屍山血海,一直到手軟的拿不起刀為止。
並不是累瞭,而是怕瞭。當把和自己一樣的人類當做屠宰場的牲畜一樣不斷屠殺的時候,一種人會麻木而性情畸變,一種人會對自己的尊嚴、底線產生瞭深深的懷疑。幾秒鍾的懷疑,足以被蜂擁而上的其他人撲到地上,然後撕成一堆肉泥。
前進者,被來自同胞的能量砍成瞭碎片;後退者,淪落成瞭靠屍體為生、拋棄瞭人類身份的食屍鬼。
我沒有機會親身體驗那種情形,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大幸。
初邪終於走出瞭房間,她的膚色蒼白,眼睛裡全是血絲,手裡抱著一疊裝訂好的紙張。
" 陪我去見燃墟。" 女孩輕輕地對我請求道。
在她擠壓著自己的生命力而努力的時候我沒有阻止她,所以她才會這麼憔悴。
並不是我不關心她,而是我知道如果不讓她做這些事情的話,她一定不會甘心。
阿紗嘉似乎對回去【神都】沒有什麼興趣。她在【神都】那邊的力量會受到壓制,而在暗面則不會,所以我覺得把她留在這邊或許更安全一些。
於是我和初邪在思滅者的城堡裡再一次見到瞭燃墟,在【末日】之後第十四天的深夜。
從我們重新邁出房門的那個時候,守在門口的衛兵就立刻將這個消息傳遞回瞭【神都】。他們很清楚,任何形式的幹預都是沒有意義的,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發佈消息而已。
所以我以為當我們重新回到思滅者城堡的時候,燃墟會早早的等在那裡,可是他並沒有如我所願的現身。
初邪找到瞭思滅者的高級幹部,詢問燃墟的所在,得到瞭非常荒謬但卻又理所應當的答案:他的臥室裡。
除瞭思滅者主堡之外,燃墟所居住的房間外面竟然沒有守衛的存在。負責日常雜務的仆役們看上去也沒有什麼戰鬥的經驗,他們隻是一臉麻木的在做著清掃之類的工作。我隻能說燃墟對自己的力量或許太過自信瞭一點。
初邪走到瞭他的臥房之前。那座門是由工匠精心雕制過的大大的木門,看上去和我想象中有錢人傢該有的裝潢相當吻合。隻不過這座門有很多磨損過的地方,可以想象這個房間的主人對待這個門並不友善。
“哥,你在不在裡面?我要進去瞭。”初邪用手拍瞭一下門扇,大聲說道。
她的語氣柔軟,平靜的像是一縷細細的湖波。
屋子裡傳來瞭燃墟的一聲模糊的應答,我聽不清他說瞭什麼,我想初邪也沒有。不過她還是推動瞭房門,然後走瞭進去。
屋子裡一片昏暗,我走進去,當腳踏在柔軟地毯上的時候,隱約聞到瞭一股清幽的月桂味道。
燃墟正從房間深處的那張大床上爬起來,抓起旁邊的一身袍子披在身上。在月光之下,我依稀看到瞭他旁邊被單另一側露出的光滑脊背——一個女人正睡在那裡。燃墟站起身,然後抬手給那個女人重新蓋好瞭被子。
看著他的動作,我本能的皺起瞭眉頭,因為那無論如何都不像是我認識的燃墟會做的事情。我仍然清晰的記得第一次見他時他所做的事情。
燃墟向我們走過來,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抬手指瞭一下旁邊的巨大落地窗,那裡有一圈沙發,正在月光下被染的銀白。
他坐瞭下去,雙手橫在靠背上,又非常自然的把腳放在瞭中間的桌子上。
初邪也做到瞭他對面的位置,而我則靠著墻沒有動。
“我是最不喜歡在睡覺的時候被人打擾。”燃墟打著哈欠,聲音中帶著濃濃的不滿。
“很急,所以求你給我一點時間。”初邪的語氣並不算低三下氣,但我也算是第一次見她使用這種措辭。
燃墟捏瞭捏自己的臉,然後將目光轉向瞭我,指瞭指我旁邊。
我先是一愣,然後發現他指的是我旁邊立櫃上的水壺。那意思很清楚,是讓我倒杯水給他喝。
這是燃墟習慣性的頤指氣使?還是刻意的侮辱?不過,在我想好該做出什麼反應之前,初邪立刻就站起身拿過瞭水壺。
燃墟抓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後將杯子放回桌面:“我都已經坐在這兒瞭,沒有趕你走。”
初邪點點頭,“奧索維說瞭,你也想帶著人們向光面進行穿越。既然是這樣……
你也看到瞭,我很乖瞭,什麼都沒有做……以後也是你說瞭算,我不會搗亂的。“
燃墟低聲哼笑,“搗亂?你拿什麼搗亂?”
初邪頓瞭頓,沒有理會燃墟挑釁式的回答,“反抗軍就交給你,我不會再插手。
隻是我有個請求,希望你能考慮一下。“女孩說著,將懷裡的抱著的那摞文件遞瞭過去。
燃墟把東西接到瞭手裡,卻沒有翻看。
“這是什麼?”
“是我憑著記憶勉強復原的霍爾金教授他們定制的……”
燃墟的手中陡然升起的能量將它們化成瞭火焰。初邪瞪大瞭眼睛,喉嚨裡發出瞭一聲哽住的聲響,身體也為之一震。
“你……”初邪咬著嘴唇,委屈的差點哭出來。
燃墟看著初邪的表情,然後將燃燒的紙張塞到瞭旁邊的垃圾桶裡。一股焦糊的熏人味道升瞭起來,那個男人站起來推開瞭窗戶。
“初邪,你以為我們在做什麼?這群生物,擁有著人類從沒擁有過的力量,要走的是人類從沒走過的路。你覺得憑借霍爾金那群自以為是的傢夥,真的能實現這一切?就算在外面,他所定制的計劃成功率連一半都沒有。”
“可是已經沒有人比他更懂這些事情瞭!在這種問題上的見解和經驗,誰又能替代他呢?!”初邪反駁道。
這個時候,躺在床上的女人用被單遮住身體坐瞭起來。看來是我們說話的聲音和焚燒的味道影響到瞭她的睡眠。我和初邪忍不住向那邊看瞭一眼,然後我看到瞭一張年輕的面孔。
應該不到二十歲吧,女孩略顯散亂的頭發在月光下泛著微弱的光芒,那張臉清涼的像是一顆水潤的藍寶石。她有一雙深沉的眼睛,就好像煮沸過的湖水又重新在冬日結成瞭冰。
我一時有些發愣,而她已經裹著雪白的床單,赤著腳走瞭過來。
“我出去?”她的聲音能夠讓人想起戀人在冬天塞入瞭自己領子裡的嬌手,冰冷之中蘊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燃墟沒有回答她也沒有看她,隻是用手掌虛按瞭一下。
女孩抱著膝在地毯上坐瞭下去,身體傾側,靠在瞭沙發扶邊。
“初邪,”燃墟再次開口,“你真是蠢得可笑,自己卻以為自己很聰明。這裡的世界能夠和外面相提並論麼?外面世界的戰爭,是小國在大國監視照看之下的比賽,是孩子在大人看護下的遊戲。文明世界的遊戲規則你以為適用於這種地方?”
“最可笑的還不是這個,而是你自以為很自己的哥哥。”聽到這句話,初邪張口似乎想要說話,但卻被燃墟打斷。
“我是說所羅門,你真是蠢。”燃墟毫不遮掩的對初邪使用瞭侮辱性的詞匯,“他在很多方面都在利用你,你以為他為什麼會同意你的請求,然後投入這麼大的資金來幫你?”
“我當然知道他在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他啊!我們都會給對方想要的。”
“你這個蠢到無可救藥的女人。你知道他在利用你,這很明顯。但你蠢就蠢在潛意識裡仍然認為,所羅門就算再怎麼利用自己,也是自己的血親,也是自己的大哥。”
“我……”初邪在這個時候終於沉默瞭,或許燃墟猜對瞭初邪的心理。
“所羅門是合格的商人,比我要合格的多瞭,所以他才有資格站在現在的位置上……不過不是所有東西我都要讓給他。這個世界,將會是我的世界。”
“……原來這就是你想要的……然後當新人類重新立足於外面的世界的時候……”
“規則會被改變。世界的規則的就不再是金錢的規則,所羅門也不再是世界之王。”
“屬於新人類的力量規則……可是,就算這樣你也不可能成為世界之王的。難道你瘋瞭?就算外面變成瞭靠力量說話的世界,你也不是最強大的那一個!”
燃墟嗬嗬的笑著,“這不需要你來替我操心。你老老實實呆著就好,不要逼我殺你。
如果你看不慣,就閉上眼。飯,我還是會給你一口的。“
初邪沉默的坐在那裡,不聲不響的呆瞭五分鍾,對燃墟的無禮沒有任何反應,直到我把手輕輕放在瞭她肩上。
初邪抬頭看瞭我一眼,眼睛裡面的平靜讓我略微放心瞭一些。她重新看向燃墟,好像決定瞭一件事情。
“哥,我想要幾艘作物培育飛艇。”
燃墟冷哼一聲,“你現在還抱著小女孩式的期望麼?期望我會把你當成妹妹,繼續由著你說出這種幼稚的請求?作為羅斯柴爾德傢族的成員,你能活到現在,可真是個奇跡瞭。”
“可能確實是很幼稚吧……以前總有個人會擋在我前面,所以我什麼都不用擔心。任性也好,做瞭錯事也好,他都會替我收拾爛攤子。小時候被父親責打,替我挨打的是他……
長大後遇見心狠手辣的堂兄弟,替我把他們打的落花流水的也是他……“
“我不是在期望你變回原來的你……這是最後一次求你,答應我吧……”
燃墟冷冷的看著低頭輕語的初邪,又是一陣沉默。
“幾艘?”最後他說。
“五艘……”
“給你兩艘,再廢話就滾出去。”
“好。我明天去交接。”初邪說完話就從座位上站瞭起來,然後向外走去,我也跟瞭過去。
“你留下。”身後響起瞭燃墟的命令。
我和初邪扭過頭,發現燃墟的目光鎖在我的身上。
“他……”初邪剛要說什麼,就被燃墟的話給打斷瞭。
“坐一會兒。初邪,你出去;風信兒,水。”一直在旁邊地毯上撫膝而坐的女孩站瞭起來,在旁邊的立櫃上取瞭一個新的被子,然後斟滿瞭水。她用一隻雪白的手臂攏著胸前的床單,動作迅速卻不失優雅和平穩。
一杯水,那意思是擺明給初邪看的,他並不是要為難我。初邪看懂瞭其中的意思,她看瞭看風信兒,又看瞭看我,然後順從的走出瞭燃墟的臥室。
燃墟沒有看我,而是悠閑的盯著面前的座位,等著我落座。
於是我坐瞭。
一種很被動的感覺。我看不懂燃墟到底在想什麼,而我的事情他卻一清二楚。
在這種情況下,燃墟遙遠的像是深淵中徘徊的黑暗,而我則是在森林中等待著槍鳴中彈的狼。
“你知道她要幹什麼麼?”燃墟開口瞭。他的語氣很平實,就好像普通人之間的聊天。
“想也想的到。她無非是想要帶著食物,去多救幾個人。”
“你挺瞭解她。”
“她……雖然很多時候喜歡做壞事,不過心底還是軟的。在我看來,她可能是很有負罪感吧。本來可以在【末日】之前警告遊戲裡所有的人,可是卻為瞭那個新人類崛起的夢想,讓事情演化到瞭這一步。現在弄作物培育飛艇,也是帶著一種贖罪的想法吧。”
“你認為是她的罪麼?”
“當然不是。我說過瞭,隻不過是她心太軟瞭而已。”
“不錯……所以我希望你能看著她,不要讓她做愚蠢的事情。哼……帶著兩艘飛艇去營救難民麼?她以為這是救人……卻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命要算在她手上……
算啦,反正也和我無關。不過你告訴她,如果她忍不住做傻事的話,我會親手殺瞭她。“
“燃墟……稱王,就這麼有趣麼?”
燃墟對我的問題似乎愣瞭一下,然後他笑起來。
“吃腐肉的禿鷲,能體會到獅子大快朵頤的樂趣?哈哈哈哈!”
“或許你說的沒錯。可是你讓我留下,就是為瞭說這些?”
“給你個禮物。”燃墟說著站起身,從櫃子裡面取出瞭一把鑰匙,隨手扔給瞭我。
我接住鑰匙,疑惑的看著他。
“地下室的鑰匙,你去看就知道。是不是要告訴初邪,怎麼處理,也都按你自己的意思來吧。”
雖然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是那似乎並不是什麼壞事。
“這個禮物……你想換什麼?”
“隻是頭痛現在該怎麼處理裡面的東西罷瞭。你去做個決定,就算幫我瞭。”燃墟嗬嗬笑著,站起身,擺出瞭送客的架勢。
我向外走去,燃墟褪衣上床,而在我邁出門口的時候,我似乎看到風信兒在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他和你說瞭什麼?”初邪站在門口,輕輕抓住我的胳膊。
“一些警告,讓我看著你不要做傻事……”我隱瞞瞭鑰匙的事,因為想自己先看過以後再做決定是不是要告訴初邪。
“那個女人是什麼人?”初邪問我。
我本以為初邪會對那個女人的身份有所瞭解,卻不料我們兩個對這個問題的答案都是一無所知。對我而言,那個女孩是誰完全就沒什麼意義;可初邪看上去卻非常在意她的身份。
確實很奇怪,因為荒淫無度的燃墟,怎麼想都不像是會這樣對待一個女人的。
我搖瞭搖頭,“你索要飛艇,是不是要出去救助難民?”
“被你猜出來瞭……”
“很危險。”
“我知道……”“近的地方沒有必要,要救助就要離開這邊很遠。你和我,都有可能死在那種情況下,你明白麼……”
“外面都是那種情形瞭,我實在忍不下去……”
“有這個覺悟就行。我會陪著你。”
*** *** *** *** ***
我們在思滅者的城堡裡居住瞭一晚。第二天的時候,趁著初邪去交接飛艇的機會,我帶著燃墟給我的鑰匙邁入瞭通往燃墟住所地下室的通路。
印象中的地下室都是陰暗而狹窄的地方,但這種印象對於燃墟居住的這座建築下面的區域並不適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寬大而顯眼,而且在這一層裡的房間看上去也都是普通的儲物間和客房,連門鎖都沒有。而僅有的兩個用於存放東西的房間上面的鎖也並不適用我手中的鑰匙。
直到我在這一層的深處看到瞭一扇通往更下一層的鐵門。雖然依舊沒有陰冷潮濕的感覺,但這一層看起來就已經不是可以住人的地方瞭。
石質的階梯沒有經過任何修飾和裝潢,隻能容兩三人通過。它在微弱的光線中盤旋而下,通到隱隱的黑暗中。
我拿出隨身攜帶的照明棒,註入能量,然後走瞭下去。這種照明棒是專門為冒險者設計的,對能量的需求量很小,而且還有一定的儲藏能力,即使離手也能夠保持一定時間的光照。從設計上來講雖然簡單,一塊可以儲能的晶石加上類似
玻璃的傳導體就可以制造;但從理念上講卻是獨屬於我們這些即將誕生的【新人類】世界的產物。
或許當我們真正重回外面的時候,不僅僅是我們閑暇時所設想的那些顛覆,大概人類的每一個角落都會被改變吧……
樓梯不高,當我邁下去以後,儼然發現這裡竟是一個囚禁用的場所。
這一層並不算大,站在樓梯口我能看到這裡隻有五個房間。不過我想然需要我找的東西就在這兒,因為其中的一個門上有一把明顯的鎖。
除此之外,我還感受到瞭一絲魔力的波動。
本能的,我給自己做瞭一層護罩。雖然我認為燃墟不至於低級到用陷阱之類的東西坑害我——憑他對自己實力的自信,燃墟根本就沒必要這麼做——但長時間的傭兵生涯還是讓我養成瞭這種謹慎的習慣。
我站在鐵門之前打量瞭一下,依稀看到門下的縫隙中微微閃動著一點點的光芒。法陣麼?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感覺對現在的情形有瞭一種即視感。
抬起一隻捏在手裡的鑰匙,我打開瞭鐵門的鎖。
房間裡面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
她跪坐在地上,雙手被拷在墻上的鎖鏈裡。鋪滿瞭整個地面的法陣微微的閃著光芒,那些淡藍色的光映在女人的身上,顯得詭異而冰冷。
女人的身上殘留著各種污穢的痕跡,整個房間散發著體液的臭味,那件殘破的衣服已經起不到什麼遮蔽的作用瞭。
女人抬起頭來,用略帶驚恐而哀求的目光看向我。而我在她的目光中,忍不住將顫抖的手伸向瞭腰間的神宮。
“你……是來殺我的……?”小魚用帶著鳴泣的嗓音問道。
原本英姿卓絕的女戰士,竟然被燃墟關在這種地方任意蹂躪,這是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事實上,自從我和初邪重歸於好之後,我的潛意識就欺騙性的讓自己努力不去思考關於小魚的事情。初邪在那個時候以自己的夢想為賭註要挾所羅門,換來瞭我的立足之地,所以我實在沒有忍心去向她追尋小魚等人的下落。
地上的法陣,我已經見過瞭好幾次。那是Dreams公會特有的能量吸收法陣,看起來現在思滅者也得到瞭它的秘密。隻是我並不清楚是思滅者自己偷過來的還是和Dreams做瞭什麼交易。
我認為是後者,因為我曾經得到情報,思滅者的確和Dreams在【末日】之前做瞭很重要的交易。如果這個法陣就是交易的內容之一的話,我絲毫不會感到奇怪。
我拔出神宮,卻沒有想出自己該做些什麼。
小魚用絕望和恐懼的目光看著我,她的頭發雜亂的糾結在一起,面色也蒼白的可怕。
她曾經是初邪的追隨者,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我的同伴。可是她最終站在瞭所羅門的那一邊,帶著人殺掉瞭我的朋友。
我不知道燃墟為什麼會把她抓到這裡來,但既然他把處理權交給瞭我,就說明我現在殺瞭她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
但是初邪的想法呢?小魚從某種程度上也背叛瞭她,而且還差點造成瞭我和初邪之間不可扭轉的誤會。那麼她會希望小魚用性命來賠償這一切,還是希望我放過她?
想到這裡,我搖瞭搖頭。這已經不是初邪和我之間的事情瞭,小魚背負的是微涼、沙倫以及那些忠實於我的戰士們的性命,我必須要自己作出決定。
“微涼是你殺的麼?”我咬住牙,問道。
“不!!我是被利用的!!殺微涼的是佈倫洛農!!”小魚掙紮著對我喊道,鎖鏈和墻壁撞擊,發出嘈雜的淒鳴聲。
“他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放瞭我吧……求求你……”
我不知道小魚在這裡受到瞭什麼樣的淩虐,但是現在的她已經幾近崩潰。
“你說你被利用……可是帶著人殺我的不是你麼?”我盯著她的眼睛。
“我是要殺瞭你!可是我當時以為是初邪下的命令!!我沒有背叛她!!”小魚嘶叫著,嗓子完全啞瞭。
“明白瞭……那至少我在這裡殺瞭你,你並不冤枉。”我抬起瞭神宮。
小魚看著我的劍刃全身發抖。不過她畢竟也是久經戰場的高級戰士,當我邁步上前的時候,她終於展露出瞭認命的神色。
“求你告訴初邪……我真的從來都沒有背叛過她……”
“好。”
我探前一步,將神宮抵在瞭小魚的胸口心臟之處。作為一個戰士,心臟這種致命的部位是絕對不會搞錯的。
我手掌用力,劍刃傳來瞭穿透肉質的觸感,鋒利的切刃在半秒鍾之內鉆入瞭她的胸腔。殷紅的鮮血順著劍刃迅速流淌瞭出來,小魚發出瞭一聲卡在喉嚨深處的哀鳴,全身發出瞭劇烈的顫抖。
我繼續用力,神宮的前端從她的後背透瞭出來。
“啊啊——”女孩在最後發出瞭一聲充滿瞭不甘和絕望的哀叫,然後我將刀拔瞭出來。
小魚整個人癱軟瞭下去,身體像沉重的石頭一般墜瞭下去,鎖住她雙臂的鐵鏈猛地收緊。
我拖著沾滿瞭鮮血的神宮,向房間外面走去。身後的地面上,越來越多的鮮血慢慢覆蓋住瞭青灰色的法陣陣紋。
關上這扇鐵門,我靠著墻,無法邁動自己的雙腿。我不明白為什麼復仇的滋味這麼苦澀,苦的讓我喘不動氣。
我逼迫自己放聲大笑,笑聲回蕩在這個並不寬敞的地下室,非常刺耳。
沒有辦法向罪魁禍首的所羅門復仇,所以我就隻能向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的小魚痛下殺手。本來我可以選擇放瞭她,然後以公平尊嚴的方式決鬥,可是我也沒有這麼做。
我必須動手,因為如果讓初邪知道瞭的話,或許我永遠就下不去手瞭。初邪會護著她,而我也並沒有如自己想象中那麼恨這個女人。
我想要找人為微涼他們的死負責,小魚就是我的選擇。然而這個選擇像是泥潭。
以這種方式復仇,毫無尊嚴可言,卻是我能撲捉到的唯一一個機會。
她被利用,然後在初邪和我之間選擇瞭初邪,這不是不可以理解的行為。我仍然能回想起我和她並肩坐在某個酒館裡,聊戰局、聊無關緊要的瑣事、聊我們共同心儀著的那個女人。她或許在內心深處痛恨著搶走瞭初邪的我,但在那趟通往心族領土的旅程中,我能夠看出小魚內心的糾結。殺我是有違她本意的行動。
那麼我該怎麼辦?放瞭她?就好像她從來沒有殺死過我的朋友?被她親手殺死的沙倫,垂下手裡的劍的時候心裡又是什麼滋味?
這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
這種苦澀和壓抑,也是我不得不承擔的東西。
*** *** *** *** ***
我將小魚的屍體留在瞭那個地方。或許有人會來收拾殘局,或許不會,我已經不在乎瞭。
人死瞭,屍體就隻是活人用來承載自己各種念頭的工具而已。回憶也罷,仇恨也罷,死的人已經不會也不能在乎瞭。
我在戒備森嚴的內城廣場找到瞭正在辦理交接手續的初邪,令我稍微有些意外的是,梅爾菲斯和卡門也在這個地方。
內城廣場距離通向暗面的湖並不遠,這裡停泊著幾十艘巨大的作物培育飛艇,給【神都】的幸存者們供給著賴以為生的食物。
這種飛艇隻能進行最基本的貼地移動,每一艘都長達百米,內置瞭五至十層不等的作物培育介面,以及簡易的食品加工裝置。如果是在外面世界的話,這樣一個飛艇每天的食物產量足以供一個小鎮的居民滿足幾天的口糧需求。【神都】內部對外面科技的復原程度非常高,但畢竟還是有細微的不同,所以在產量上面稍微有一些折扣。
我在通往廣場的道路關卡被思滅者的守衛攔瞭下來。這個地方的安全關乎著很多人的生死存亡,所以這裡的看守無一不是思滅者內部的高級成員,而不是新晉吸收的來自外面的戰士。
守衛讓我出示身份證明之類的東西,但我所有的就僅僅是手腕上的一根反抗軍絲帶而已。我亮給瞭他們,而他們似乎並不接受這種東西。就在事情慢慢要變得糾纏不清之時,梅爾菲斯從廣場裡湊瞭過來,對守衛說瞭幾句話,把我引瞭進去。
初邪就站在廣場邊緣不算遠的地方,她剛才應該是看見我被攔住瞭,所以才讓梅爾菲斯過來接我一下。
“你為什麼在這裡?”我看瞭一眼正跟某個管理人員爭執的初邪,問梅爾菲斯道。
“她找我們過來幫忙。”梅爾菲斯說。
“幫忙……有什麼麻煩麼?”老實說,初邪這個舉動讓我有些緊張,因為她從來不喜歡欠人情,而梅爾菲斯也不是喜歡幫別人忙的傢夥。
“你們不是要出城去麼?她想讓我們一起。”
“你同意瞭?”
“我也想出去看看到底事情發展成什麼樣子瞭。”
“你應該聽說瞭……”就在這個時候,初邪皺著眉頭向我們走瞭過來。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我,我心裡面的壓抑感越來越強。我不知道該不該把我殺瞭小魚的事情告訴她……
初邪現在的壓力非常大,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不好,我不知道她現在表現出來的順服和認命到底意味著什麼。我害怕她的平靜隻是一層脆弱的殼,會被我所做的事弄得支離破碎一發不可收拾。
“你去哪兒瞭?”她抬頭,心不在焉的問道。
“我……你這邊事情怎麼樣?好像不太順利……”我用蹩腳的方式轉移瞭話題。
看來初邪真的是心事重重,如果是以前,我哪怕有一丁點的不自然也瞞不過她的眼睛。
“雖然有燃墟的命令,可是這些飛艇操作者的調動很麻煩……而且他們也不肯把好的幾艘給我……”
“有辦法麼?”“現在管這些事務的是奧索維,我已經派人去叫他瞭。”
初邪看上去沒有什麼說話的欲望,我們四個就這麼站在原地一言不發的等待著奧索維。梅爾菲斯一直盯著我,他似乎已經察覺瞭我內心的動搖。
不過他沒有問我,管閑事不是他的作風。
梅爾菲斯這段時間一直留在思滅者的城堡裡,卡門也一直陪著他。卡門或許和大多數人的想法一樣,是因為反抗軍的安全感和補給而選擇留在這邊的;可梅爾菲斯不一樣,他既不會害怕外面的混亂也不會在叢林法則所控制的社會中被道德所束縛。
自從燃墟反叛以來,思滅者已經以反抗軍的身份向整個【神都】宣佈瞭穿越計劃。梅爾菲斯雖然是一個外人,但他目睹瞭這一切發生的過程,應該很清楚反抗軍的內部發生瞭什麼樣的事情。他留在這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我和初邪看上去都需要幫助。
可是,就好像他很久之前所說的那樣……
一個人從我身後的方向走瞭過來,我沒有註意到,但梅爾菲斯看見瞭,他抬起頭的時候我看到他全身一震。
接著,一股強烈的能量振動從我身後傳瞭過來,我吃驚的轉身看去,隻看到一個身影帶著殘餘的能量光芒竄向瞭空中。
梅爾菲斯飛瞭起來,向那道能量光柱逃竄的方向追去。我被他的能量氣流撞的差點摔倒,踉蹌的緊跟著他身後也升上瞭天空。
“怎麼回事!?”我大聲問道,可是卻沒有收到梅爾菲斯的回答。
卡門和初邪也跟瞭上來。隻見梅爾菲斯的目標向著湖一頭沖瞭下去,梅爾菲斯緊緊地追在他後面。
數十道強大的能量從思滅者城堡的各個地方升瞭起來,那些都是感受到能量波動的高級戰士。初邪雖然精神狀態極差,但在這個時候卻很有分寸的飛到瞭最顯眼的位置做出瞭身份的聲明。
所以我們沒有在第一時間被攔截下來。梅爾菲斯和他的目標以極高的速度先後沖入湖中,湖面沒有濺起任何水花,隻留下瞭兩道漣漪。
“他看到誰瞭?!”我問卡門。
“我不知道!”卡門高聲回答,然後也落入瞭湖裡。
來不及思考,我隻能做瞭同樣的事情。
破開水面的時候,我將神宮護在身前,以防在出水的時候遭到伏擊。神宮沒有攔截到任何攻擊,我浮在空中給自己做瞭能量護罩,然後開始尋找梅爾菲斯的身影。
本以為我隻能看到梅爾菲斯留下的能量軌跡,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正在距離湖大概幾百米的地方往地面落去。與此同時,我看到空曠的暗面平原之上多出瞭四個身影。
梅爾菲斯距離他們不近,他應該是在等我們的支援。
卡門和初邪就在我的身後,我們立刻追瞭過去。
對於高強度的能量加速來說,幾百米的距離就僅僅是十幾秒的事情而已。最前面那個人的身影很快變的清晰起來,我認出他的身份以後立刻將速度提瞭一倍。
“梅爾菲斯!等下!!”我攔在他身前,以防他突然對對方發難。
初邪也落瞭下來,對著站在那裡的奧索維開口責難。
“你跑什麼?把你叫過來還要處理事情呢!”雖然奧索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和初邪友誼破裂,但他的同伴身份並沒有改變,所以初邪在這種時候也並沒有對他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然而奧索維站在那裡沒有說話,他一臉平靜,目光隻放在梅爾菲斯一個人身上。
“到底怎麼回事?你激動什麼?”我吼瞭梅爾菲斯一句,然後又轉向奧索維,“你做什麼虧心事瞭,逃這麼快,差點引發那邊的騷亂!”剛說完這句話我就愣住瞭,因為奧索維身後站著的三個人,是我曾經見過的人,曾經的敵人。
梅爾菲斯手中斷裂的鴉羽之刃在瘋狂地顫抖,他嘴裡吐出瞭一個讓我頭腦一片空白的名字。
“以笏……”
“你說什麼!?”
“不要擋在我前面!!”梅爾菲斯大吼一聲,然後推開不知所措的我向前走去。
“卡門,掩護我!”梅爾菲斯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提升能量。旁邊的卡門雖然不清楚發生瞭什麼事情,但她毫不猶豫的拔出瞭她那把長柄戰劍。
奧索維背後站的三個人擋在瞭他的前面。
“梅爾菲斯,你是想在這裡動手麼?在屬於反抗軍的地盤,殺掉反抗軍的軍團長?況且你別忘瞭,你的玩具還在我們手裡。”那個穿著暗紫色衣服的女人輕輕張口,雙手按在瞭腰間的咒棒之上。
雅魅安,在【穹頂之役】差點割斷我喉嚨的魔戰士……以及齒痕和雷因茲……
而以笏,是梅爾菲斯追尋瞭很長時間的一個代號。
“梅爾菲斯,到底是怎麼回事?”
“想幫我的話就拔劍!不要廢話!!”梅爾菲斯對我吼道。
“弄清楚事情以後我當然會那麼做!!現在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我也吼瞭起來。
不得不說,梅爾菲斯的自制力已經變強瞭很多……或者說,隻是因為我的緣故?他最終還是選擇瞭對我進行解釋。
“就是他……曾經在阿姆斯特丹要和我們做一個交易……”
我倒吸一口冷氣。後面的事情,星見曾經告訴過我。去和以笏做交易的不是梅爾菲斯而是雅魅安,而雅魅安在轉眼之間心性大變,殺瞭梅爾菲斯的妹妹和朋友。
“初邪,他們三個是反抗軍的人?!”我扭頭問。
初邪迷惘的點瞭點頭,“我見過他們一次……是奧索維的直屬秘密隱藏部隊成員。當初和影族領主作戰的時候,是他們執行的刺殺任務。”
我的腦袋已經不夠用瞭。奧索維竟然是梅爾菲斯一直苦苦追尋的罪魁禍首,這讓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關隘。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沒想到吧,會在這裡碰到我……今天,你必須把事情說清楚,以笏……”梅爾菲斯對奧索維說道。
奧索維攤開雙手,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以笏?原來他給你們的是這個詞……不,梅爾菲斯,我是特意把你引到這個地方來的。”
“你說什麼?!”
“是的。就像你所聽到的那樣,我知道你在那個地方,也知道我什麼時候會遇見你。
所以我才會讓他們三個在這裡等著我,然後把你引過來。“
“你在開什麼玩笑麼?我沒有心情說笑。雅魅安,把龍雀交出來,否則我發誓你們今天都會死在這裡。”梅爾菲斯已經不再吼叫瞭,他平靜瞭下來,隻剩下瞭濃濃的殺氣。
“奧索維!”初邪發話瞭,“你在玩什麼把戲?”
奧索維仍然在笑,“這個把戲可不是一般人能夠玩的起的。不過,現在我是沒辦法和你們解釋的。梅爾菲斯,你不是想要龍雀麼?殺瞭我,龍雀就給你。”
梅爾菲斯在這個時候也露出瞭殘忍的笑容,“正合我意。”
“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初邪看著我們兩邊劍拔弩張,急的連連大叫。
“初邪,”奧索維轉向瞭女孩,“還記不記得蓮恩曾經告訴過你們的事情?”
初邪一時間愣住瞭。蓮恩這個名字我有印象,她和她的戀人是第一對也是唯一一對成功穿越暗面和光面,成功追尋到人類真實的人。
“什麼事情?”
“光面的事情。”
“你是說……方舟?”
“是的。她是按我的指示說的謊,根本沒有方舟。”
“你說什麼!?那我們怎麼到光面去!?”初邪大驚失色道。
“問問他。”奧索維指向瞭我。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方舟是什麼?”
初邪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知道怎麼去光面?!”
我點瞭點頭。曾經和食影者、幽鬼他們去光面去搶神都結晶以拯救阿紗嘉的事情我並沒有和初邪講過,因為那個時候我和她有著深深的誤會,誰都不想想起那段痛苦的時光。
“我們搶瞭裡林的一艘船,強行突破過去的。”
“他們那邊沒有一個巨型的浮島麼!?”
“什麼浮島?”我本能的否認道。不過想想也會明白,浮島指的就是他們口中的方舟。
初邪重新轉向奧索維:“沒有方舟,蓮恩他們是怎麼去到光面的!?”
“當然和貪狼他們一樣,是用裡林的船。”
“你為什麼要騙我!?”初邪大吼著,面部表情扭曲成瞭一個可怖的形狀。
“很簡單,因為我要讓你相信,大批輸送人類到光面去是可行的。”奧索維淡淡的說。
“你是說一切都是假的!?”
“不,確實是可行的。但並不是用我編造的”方舟“。”
“你為什麼要說謊?!”
“因為真正讓大批人類穿越到光面去的方法,隻有我一個人能做到。而且如果當時我說瞭,我的身份可就暴露瞭。”
“你的身份?”
“我是裡林。”
這句話像是炸雷一樣爆響在暗面的天空下,我看到甚至連雅魅安他們三個人都忍不住回頭看瞭奧索維一眼。看來,在場唯一知道真相的,就隻有我一個人……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啊!”初邪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哭笑不得的說。
可是她能夠看出來,奧索維並不是在開玩笑。
“所以,想要人類活著回到外面的世界去,我是不能夠死的。而且……”奧索維將目光轉向瞭我,“貪狼,阿紗嘉作為裡奧雷特,想要和你們一起穿越光面,你知不知道可行性是多少?”
我一愣:“你什麼意思?”
“任何落入光面的裡奧雷特,對裡林們來說就隻有一個處理方式,那就是格殺勿論。暗面的裡林們為瞭防止裡奧雷特穿過鏡之海,做瞭什麼樣的防范措施,你應該清楚。”
“她可以混在我們中間,然後……”我強辯道。
“難道八詭沒告訴你,為什麼他們不能去搶神都結晶麼?”
因為裡林的觸探可以在幾公裡之外就發現裡奧雷特的存在……我竟然忘記瞭這件事情……
作為從來沒有過觸探這種感官的人類來說,很容易就把它忽略掉瞭。
“我直說好瞭,沒有我和裡林溝通的話,阿紗嘉不可能在光面前進一步。你在光面應該見到過日蝕級的戰士瞭吧?一個女人,雙劍的女人。”
“你怎麼知道的?!”
“嗬嗬,”死荒魔劍“艾希婭·心……你認為如果她要殺阿紗嘉的話,你能做些什麼?”
我的手中的劍柄浸滿瞭冷汗。那個女人曾經以一己之力和兩個零級的怪物交手,甚至還占瞭上風,那個場景我一輩子都忘不瞭。而且那個時候,當她釋放出真正力量之後,我們甚至都沒有敢和她正面碰撞。
“現在,問題來瞭。”奧索維撥開擋在自己身前的雅魅安,向前邁瞭一步,“梅爾菲斯,殺瞭我,龍雀還給你;貪狼,我活著,人類才能到達光面。你們打算怎麼辦?”
我和梅爾菲斯全都呆立在那裡,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我給你們一個簡單的解決方法。”奧索維沒有浪費時間,他繼續說道,“你們兩個決鬥吧,真正的決鬥。無論最後是誰活著,我都保證讓龍雀恢復自由,並且將人類送至光面。而且,作為獎勵,我會向你們解釋一切的一切……”
“你是不是瘋瞭!?”初邪大叫起來,“為什麼要讓他們這麼做!?為什麼要綁架龍雀!?”
“因為這是我一直以來計劃要做的事情,就是創造現在這樣一個情況。”奧索維坦然的說,“而且初邪,我還要告訴你一點,從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
“奧索維!!你閉嘴!!”我大吼著打斷瞭他的話,因為他後面要說的東西我早就知道瞭,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初邪知曉的事實,至少現在不能。
“一直在放屁……”梅爾菲斯狠狠地罵道,“我還有個另外的辦法,那就是親手把你的雙手雙腿都砍下來。”
“可惜你沒有這個力量。”奧索維靜靜地說。
梅爾菲斯的雙目通紅,他轉向我:“貪狼,幫我……”
心高氣傲的梅爾菲斯大概是真的被推進瞭絕境,他從來沒有乞求過別人的幫助。大概,我是第一個得到他這種程度重視的人吧……
我向後退瞭兩步,慢慢的舉起瞭神宮,將它對準瞭梅爾菲斯。
“梅爾菲斯,放下劍……我們還可以……”
梅爾菲斯看著我,眼睛裡的光彩在一點一點的燃燒殆盡。我沒能夠把那句話繼續說下去。
我面前的這個男人恢復到瞭一個可怕的冰冷狀態。
“貪狼,你該知道,他的話完全不可信。”梅爾菲斯用冰冷的嚇人的聲音說道。
“可是我也沒有第二個選擇。”我努力克制著喉嚨裡的顫抖。
因為我清楚,奧索維現在每一句話都是真話。他的確是裡林,新人類需要他的通路,阿紗嘉也需要他。他甚至連初邪現在的狀況都計算瞭在內,說出那句話也是為瞭從某個角度對我進行最後的威脅。他很清楚,我不能讓初邪知道她所抱著的夢想是一片虛無的陰謀果實。
奧索維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瞭此時此刻,讓我和梅爾菲斯刀劍相向。我不知道他想要什麼,但他捏著我們所想要的東西,這就是事實。
“好……”梅爾菲斯站直瞭身體,鴉羽之刃垂瞭下去。他的語氣一下子變得柔軟瞭起來,嘴角也帶上瞭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貪狼……看來你記住瞭我的那句話……很好……”
“……我的事情隻能靠我自己……你的事情也隻能靠你自己……”我喃喃道。
“我們都有不得不做的事情。”他應道。
這是在骸族王城蒼白之巢中他所對我說過的話。
這就是我們不得不做的事情,守衛自己所堅信的東西……
莫名其妙的,對於接受奧索維的交易,我和梅爾菲斯都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或許我們都在等著這一天吧,找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和對方一決高下。
我忍不住看瞭初邪一眼,女孩瞪大瞭眼睛看著我,眼睛裡面都是迷霧。卡門一言不發的站在遠處,眉頭緊皺,卻沒有說一句反對之言。我突然感到一片平靜,卡門所處,像極瞭我曾經和梅爾菲斯為伴之時的位置。無聲無息的站在背後,無論他做什麼決定都會在旁邊支持著他。
就算我死瞭,也依然會有人替我束縛住梅爾菲斯心中的怪物,這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一個好的結局。
“奧索維,你要履行你的諾言!”我大聲對奧索維說。
“分出勝負,我會的。”奧索維,“我在此,以我裡林的身份說話。”
梅爾菲斯重新舉起鴉羽之刃,向後退去。我抓起神宮,深深呼吸。
這個男人,以一個壓倒性的姿態第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的時候,像是我根本無法企及的高塔。他陰差陽錯的成為瞭我的同伴,我的半個老師和真正的朋友。
我們的命運彼此交錯,但誰都沒有想到會面對這樣一個結局。
我甚至說不清楚這個結局是好是壞。因為如果有人問我,最希望勝過的人是誰的話,我的答案恰恰就是梅爾菲斯。命運給瞭我們一個分出勝負的機會,一個我們兩個都暗自渴望的機會。
我看著那個男人的眼睛,一瞬間覺得,看到瞭自己。
我將神宮插入地面。
“不安的靈魂,絕望的執念,煎熬的欲望,王者的遺願……”
而他高高的舉起瞭鴉羽之刃。
“讓遺言做我們的道別之辭,鳥或魔!回你的暴風雨中去吧,回你黑沉沉的冥河彼岸去吧!”
“我從這裡向你們所在的深淵呼喚!!”
“別留下黑色的羽毛作為你靈魂的謊言象征!別再打擾我完美的孤獨!”
“我的靈魂是你們的酬勞,我的身軀是你們的巢穴!!”
“不要再留戀我的雕像!不要再啄食我的心臟!”
“如若你們能聽到我的召喚,便將你們的力量給我!!”
“告訴悲傷的靈魂,他能否在天堂擁抱,被天使稱作麗諾兒的少女!”
“亡者不生,逝者不死!!”
“而烏鴉將回答我:永不復還!!”
白色的骸骨和黑色的飛羽在轟鳴的咒語結束之時直沖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