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瞭學校,章戊竟然沒來上課,周唯安偷偷摸摸地給他發短信:【你怎麼還沒來上課?睡過頭瞭嗎?】
章戊快中午瞭才回復他:【我請假瞭。】
周唯安有點憂慮:【你是不是不舒服?】
章戊回復:【沒啊,我好得很,昨天和爸媽說瞭決定出國的事,他們今天就幫我開始聯系學校瞭。】
周唯安:【那很好啊……那你還來上學嗎?】
章戊:【應該不會瞭吧,畢竟那邊並不會看高考成績,我就全力考好托福就行瞭。】
周唯安心中止不住地失落,這時章戊又回瞭一句:【不過我會回去期末考試的。】
周唯安不知道說什麼好,他隻能回復:【那你要好好學習哦。】
章戊說:【你也是啊,好好準備高考吧。】
周唯安一想到章戊要出國,整個人都蔫蔫的,直到下午才打起精神來,張奉行跑過來問他:“那個娘娘腔沒來上學啊。”
周唯安說:“他準備出國留學瞭。”
張奉行說:“嘖嘖,有錢人傢的孩子。黎朝也沒來上學,難道也要出國?”
周唯安愣瞭一下:“他也沒來?”
張奉行說:“是啊,剛才路過他們班聽有個女生說的,好像是受傷瞭還是怎樣。”
周唯安直覺有些不太好,不過他沒多想,反正章戊和黎朝也分瞭,黎朝怎麼樣,和他也沒什麼關系……
阿姨中午真的給他送瞭午餐,飯菜都小心地用保溫桶裝好,周唯安對她再三感謝,阿姨隻是說:“小少爺你先嘗嘗看,有什麼意見再和阿姨說。”
周唯安當然沒什麼意見,他一向吃東西不挑剔,不好意思地對阿姨笑:“我覺得很好吃。”
因為不用去食堂排隊打飯,吃完之後還很早,周唯安多瞭很多時間休息,可以稍微小睡一下。
第二天就是月考,下午放學的時候同學們把多出的桌子全部搬到瞭走廊上,周唯安把書本整理出來放進書包裡,月考要持續兩天,說實話,他心裡挺沒底的。
母親今天又做瞭化療,白天的時候她把頭發給剪瞭,高秘書給她買瞭好幾頂帽子,母親戴起來看起來比之前氣色好瞭很多。
周唯安摸瞭摸母親剃光瞭的頭皮,鼻子發酸,周媽媽說:“你剛出生一年多還是個小光頭,頭發隻長瞭一點點,可把我急壞瞭,怕你不長頭發,結果現在,你的頭發又黑又多……”她笑著摸瞭摸周唯安的發頂,說,“當初你那麼小小的一丁點兒,現在都長這麼大瞭,時間過得真是快啊……”
周唯安抱著她的腰,說:“等媽媽病好瞭,再把頭發留起來。”
媽媽說:“都是白頭發,有什麼好留的。”
周唯安嘟囔著:“白頭發也很漂亮。”
做過化療之後的媽媽總是精神不濟,沒多久就昏昏欲睡瞭。周唯安趴在桌子上做題,做到一半沒忍住哭瞭出來,他把頭埋進胳膊裡,無聲地抽泣著。
腦袋被人摸瞭摸,周唯安頓瞭一下,身體被人抱住瞭。
“傻瓜。”何淞揚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周唯安捂著嘴巴,狼狽地在袖子上蹭瞭蹭眼淚。何淞揚的下巴靠在他的頭頂上:“哭什麼?”
周唯安小聲地說:“我心裡難受。”
何淞揚嘆瞭口氣,他說:“回去吧。”
周唯安跟著何淞揚走過醫院長長的走廊,站在電梯前等待的時候,何淞揚遞過來一包紙巾。
周唯安沉默地接瞭,何淞揚說:“別用衣服擦瞭,阿姨多難洗啊。”
周唯安臉紅瞭一下,扯出一張紙巾擦瞭擦鼻子:“對不起……”
何淞揚說:“和我說對不起做什麼?”
周唯安垂著頭,說:“對不起……”
何淞揚皺著眉頭看他:“我說你啊……”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瞭,何淞揚的話被打斷瞭,他不悅地拉著周唯安進瞭電梯。
何淞揚按瞭負一層,說:“是不是因為明天要月考瞭?”
周唯安愣瞭一下:“何先生知道?”
何淞揚說:“我當然知道啊,你也別太焦慮瞭,隻是月考而已,又不是高考。”
周唯安說:“我、我知道,可是今天看到媽媽的樣子……我好怕……”他哽瞭一下,重復瞭一遍,“我真的好怕……”
何淞揚沒說話。
周唯安低著頭,聲線壓抑地說:“我、我為什麼這麼沒用?讀書這麼簡單的事情也做不好,沒、沒有何先生的話,我現在、早就……早就……”
早就怎麼樣呢?或許他會真的把自己的身體賣給什麼人瞭吧,畢竟他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出賣瞭,他一無是處。
“好瞭。”何淞揚抬手,彈瞭一下周唯安的額頭,說,“自暴自棄也要有個限度,你是男孩子,不要哭。”
電梯門滑開,何淞揚率先走瞭出去,周唯安抹瞭抹眼淚,才跟瞭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心境崩潰,或許是母親沒有頭發的樣子給他太大的震撼瞭,又或許是他感到瞭病服下母親的腰身瘦得不盈一握,他不知道這個支撐他一生的生命什麼時候就會像風一樣消失不見瞭。
他害怕,可是他什麼也做不瞭,甚至連考個好成績,讓母親能開懷一笑都做不到。
他好沒用……
何淞揚站在車旁邊,卻沒有急著上去。他望著漆黑的車窗玻璃,似乎在想什麼事情。他突然出聲道:“周唯安。”
周唯安抬頭看他,眼圈紅紅的。
何淞揚說:“如果真的覺得自己沒用的話,就試著改變吧。”
周唯安愣瞭一下:“改變?我?”他有些不安地說,“可是怎麼做?我、怎麼努力也變不好……”
何淞揚上瞭車,周唯安也跟著坐上瞭副駕駛。何淞揚沒再說話,一路沉默著開車,周唯安隻能看到他線條分明的側臉,而何淞揚一直註視著前方的道路,不曾分心看他。
何先生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回到西山後,周唯安先洗瞭澡,阿姨泡瞭牛奶給他喝,說有助於睡眠。周唯安是有些焦慮,但沒想到這麼明顯。
他喝瞭牛奶就上瞭床,已經晚上十一點瞭,明天還要早起考試,何淞揚讓他早點睡。
周唯安把自己包在被子裡,露出一雙眼睛,他看著靠在床邊看書的何淞揚。何淞揚察覺到他沒睡覺,伸手摸瞭摸他的頭發,道:“還不睡?”
“何先生說的改變,是什麼樣的?”周唯安小聲問。
何淞揚放下書,靠在他旁邊睡下,伸手抱著周唯安的脖子,說道:“比如現在,你看著我說話。”
周唯安被他抱住的那一瞬間身體就繃緊瞭,他看著何淞揚的臉,臉開始發燙,他說:“呃、呃……”
何淞揚說:“不要結巴,想說什麼就說。”
周唯安腦袋一片空白,他“呃”瞭半天也沒想到要說什麼話,何淞揚說:“看來你要學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著我好好說話。”
他放開手,周唯安才像得救似的松瞭口氣,身體軟瞭下來。何淞揚有點好笑:“我有這麼嚇人嗎?”
周唯安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是,隻是我、有些緊張……”
突然一下何淞揚把床頭燈關瞭,房間裡陷入瞭一片黑暗,周唯安嚇瞭一跳:“何先生?”
他感到何淞揚在他旁邊躺著,何淞揚說:“那現在呢,和我說說話。”
“啊。”周唯安愣瞭一下,視線裡一片黑暗,看到不到何淞揚的臉讓他沒有那麼緊張,他說:“說、說什麼?”
何淞揚的聲音傳過來:“隨便,說說你的傢人吧。”
“傢人……”周唯安有些低落,“我隻有媽媽一個傢人。”
何淞揚說:“你爸爸呢?”
周唯安把身體縮瞭縮:“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瞭,我再也沒見過他。”
何淞揚問:“你想他嗎?”
周唯安想瞭想說:“不是太想……小時候常想他會是什麼樣的人,被同齡人欺負的時候,會想他為什麼要拋下我和媽媽,不過現在倒是沒想過瞭。”
何淞揚頓瞭一下:“你常被欺負嗎?”
周唯安搖瞭搖頭,又想起何淞揚大概看不見,於是說:“小時候,因為說話結巴,又沒有爸爸,常被一個小區裡的孩子指指點點……學校裡倒還好,隻是沒有什麼玩得來的朋友。”
“那很孤獨吧。”何淞揚說。
周唯安回想瞭一下,似乎也不覺得,他說:“大概因為我從來沒有朋友,也沒有什麼比較,不怎麼覺得……不過這次章戊走瞭,我是覺得有些寂寞的……”
“他怎麼瞭?”
周唯安說:“他要出國瞭,嗯……出國學畫畫。”
何淞揚說:“這樣。”他的聲線是從未有過的柔和,周唯安不知不覺說瞭很多自己的事情,中途竟然也沒有結巴。何淞揚翻過身來,抱著他的腰說:“很晚瞭,睡覺吧。”
周唯安也有些困,點瞭點頭,任由何淞揚把他往懷裡抱瞭抱,親吻在他額頭上:“晚安。”
“晚安何先生。”周唯安含糊地說,靠著何淞揚的肩膀睡著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