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玉京城南的文德書院也隨之陷入瞭一片沉靜,宗逸逍雙手負後,站在窗臺前凝望晚霞。
孟軻恭敬地站在下手處,拱手道:“師叔,晚飯已經準備好瞭,還請師叔用餐!”
宗逸逍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說道:“子輿,如今文科舉已經進入最後的殿試,對此你有何看法?”
孟軻道:“弟子看來,此番文科舉便是靳紫衣和尹方犀與朝廷勢力正是掛鉤的好時機,他們一定會借著科舉同皇甫武吉正式合作,向滄海閣施壓。”
宗逸逍嘆道:“可是我卻覺得這次的科舉實乃皇權的延續和增強,無論是文還是武,這些上榜之人最終都會成為皇傢的忠臣!”
孟軻微微一愣,奇道:“師叔何出此言?”
宗逸逍道:“昔日科舉有成淵之為首的一幹仁義之士來約束皇權,使皇帝不能隨心所欲地把持科舉,可如今成閣老西歸,宮白兩傢也被滅門,而裴傢見風使舵,剩下一個崔傢也獨木難支,皇甫武吉便可以隨心所欲地挑選和栽培自己的官員。”
孟軻道:“師叔既然看出皇甫武吉的狼子野心,為何還要入京助他!”
宗逸逍微微一笑,說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昊天教興風作浪,為禍神州數十年,不除此毒瘤,天下難安。”
孟軻一愣,拱手行禮道:“師叔高義,弟子佩服!”
“不好瞭,出事瞭!”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清秀少年疾步奔入,正是孔丘。
孟軻蹙眉道:“師弟,何事這般慌張?”
孔丘緩瞭緩神,行瞭個禮,說道:“回稟師叔,儒門總壇內出事瞭。”
宗逸逍道:“出瞭何事,能讓仲尼你慌亂成這樣!”
孔丘嘆道:“師叔,昨夜浩氣臺遭瞭火災……”
宗逸逍臉色一沉,冷笑道:“我剛進京準備收拾昊天教,這浩氣臺便出事,天下間哪有這般巧合的道理!”
孟軻點頭道:“沒錯,這一定是滄釋天釜底抽薪之計,吾等不必理會!”
宗逸逍長嘆一口氣,搖頭道:“此乃陽謀,吾等就是知道也無可奈何,還得乖乖趕回總壇。”
孟軻道:“師叔,浩氣臺雖是供奉儒門聖物之地,但聖物根本無懼水火,何需為此死物浪費大好形勢!”
宗逸逍望瞭孟軻一眼,欣慰笑道:“子輿你有此胸襟實乃我儒門大幸,但無奈形勢所迫,吾等不可不回!”
孟軻臉色一沉,眼露疑惑。
孔丘靈機一動,說道:“師兄,我看師叔的意思是這樣的,浩氣臺失火,雨卷樓和雲漢院必定回去,吾等若不回去查看,那便會落人口實。”
宗逸逍點頭道:“仲尼說得甚是。我們儒傢講究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百善孝為先,儒門聖器乃是祖師爺所傳承下來之物,若在失火後依舊不聞不問,那便是不孝,還有何面目自稱儒者。”
孟軻長嘆一聲,跺腳道:“無奈,一把燭火便叫大好形勢付之東流!”
宗逸逍道:“滄釋天曾化身周君辭潛伏於儒門,對於儒者的心理和習慣都是瞭若指掌,看準瞭如今三脈爭雄,誰都輸不起的局勢,再放上一把火,把這個孝字燒得火紅,叫吾等不得不撤出京師。”
孔丘咬牙道:“若爹爹還在,豈容滄釋天放肆!”
宗逸逍道:“隻要我們儒門不內亂,昊天教豈有可趁之機,他是看準瞭三脈紛爭才下手的。罷瞭,罷瞭,子輿、仲尼,你們收拾收拾東西,我們立即趕回總壇,切莫落在靳紫衣和尹方犀身後!”
孔孟二人雖是不甘,但也無奈收拾行囊,連夜離京,趕回儒教總壇——天涯海嶺。
此地面朝碧海,背靠平原,更有一座陡峭絕嶺,遠遠望去海天一色,故而稱為天涯海嶺。
隻看茫茫滄海一座雅閣傲立其上,鐵木為柱,玄石為欄,好不莊嚴,海浪卷向樓閣底墩,堅實的根基毫不動搖,怒濤反被崩碎出點點銀珠,陽光映照之下閃爍出七彩光芒,將那塊牌匾映襯得七彩琉璃,三個鬥大金字赫然在目——滄海閣。
隻看海風吹拂,水霧彌漫裊裊,一直飄到半山腰,雲氣迷蒙之中恰見一座雅致庭院,綠墻紅磚,翠樹朱花,廊簷鉤回,好不雅致,正是雲漢院。
海潮濕氣飄過半山腰,湧向峰頂,卻是被天際冷風一吹,頓時凝聚成水,灑向平原,點點雨滴淋在塔樓之上,那座塔樓本來就是以玉色石料砌成本雨水澆濕,顯得更為晶瑩透亮,隻看年輕儒生撐著雨傘敲門叫道:“快快開門,樓主回來瞭!”
雨水中,一道人影緩緩走來,雖不撐傘,但雨點尚未靠近他三尺方圓便自動彈開,水不沾身,泥不染靴,正是雨卷樓之主尹方犀。
大門轟然打開,二十名弟子冒雨跑出,左右各十人列隊恭迎樓主回歸。
尹方犀徑直走入樓內,喚來一名心腹弟子問道:“浩氣臺失火之事究竟是何緣故,你與我速速道來。”
弟子應瞭一聲是,說道:“那日弟子正巧在浩氣臺當值,大約在三更時分,忽然感到一陣一股熱風吹拂,也不知怎麼地浩氣臺便燒瞭起來。”
尹方犀蹙眉道:“除此之外,還有沒有什麼異常之事?”
弟子想瞭想,握拳道:“確實有些古怪的事情發生,熱風吹過之時似乎有道白光劃過。”
尹方犀哼道:“現在情況怎麼樣?”
弟子道:“自從失火之後,浩氣臺內就被一股邪氣籠罩,各種鬼魅妖邪出沒,凡是靠近的弟子都無一幸免。”
尹方犀臉色一沉,擺手示意弟子退下,負手在後來回踱瞭幾步,猛地一瞪雙目,哼道:“白光,熱風,分明就是光明業火的特性,好你個滄釋天,竟然敢到我儒門聖地放肆,真是欺人太甚!”
想到這裡,尹方犀一拂衣袖,施展先天禦空術,朝天涯海嶺巔峰飛去。
儒門巔峰,德培浩氣,祖師聖人以九天玄石在此地鑄造瞭一座祭臺,供奉鎮教聖器。
尹方犀禦風而至,隻見四周一片焦黑,昔日驕陽拱耀聖地,如今一片狼藉,滿地瘡痍。
甫一踏足,卻感四周邪氛躁動,尹方犀抬眼一望,隻見各種鬼魅邪魂撲殺而至。
尹方犀見狀,怒然揮掌,紫陽真氣翻湧而出,鬼魅難近分毫,皆被陽剛浩氣燒成飛灰,可是邪物卻是層出不窮,被燒毀一批,又來一批,源源不絕,饒是尹方犀內功深厚也略感支拙。
“尹師兄,我來助你!”
激戰之時,一道掌勁橫掃而來,強勢入圍,蕩開邪魂,來者正是靳紫衣。
尹方犀說道:“這些邪魂殺之不盡,著實厭煩。”
靳紫衣道:“吾若無猜錯,那場大火隻是幌子,真正的暗手其實便是這些邪魂。”
尹方犀衣袖一擺,揮出紫陽氣團掃開一條出路,說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且先退避三舍,再做打算!”
靳紫衣點瞭點頭,隨著尹方犀退下浩氣臺。
尹方犀道:“靳師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靳紫衣道:“依小弟看來,浩氣臺的至聖地脈已經被人動瞭手腳,使正氣轉化為邪氣,所以才孕育出這麼多邪魂,隻要有生人靠近浩氣臺百步之內,邪魂便會蜂擁而出,食人血肉。”
尹方犀跺腳罵道:“豈有此理,若非我儒門精銳盡數入京,滄釋天豈會有此可趁之機!”
“尹樓主說得好,若我們儒教能夠上下一心,昊天教又如何能興風作浪!”
就在此時,宗逸逍偕同孟軻、孔丘趕到瞭山頂,在其身後尚有不少鴻儒大豪,儒門元老。
靳紫衣瞇眼笑道:“然也!分則害,合則利,儒門三脈當同氣連枝,掃蕩妖邪魔氛,凈化浩氣臺。”
宗逸逍暗忖道:“這個靳紫衣,果然心思慎密,瞧見我帶來瞭諸多元老,便率先提議合作,給人留下一個忠心護教的形象!”
對方竟然要合作,宗逸逍自然不能失瞭風度,於公於私都要先修復浩氣臺的地脈。
宗逸逍在四周環視一圈,蹙眉道:“浩氣地脈竟然被邪力侵蝕至此,看來要凈化需得花費一番功夫。”
靳紫衣道:“浩氣地脈的幾個關鍵之處似乎被邪力束縛,導致正氣衰竭,邪氣增長,孕生鬼魅。”
尹方犀也瞧出瞭端倪,說道:“地脈天驅、靈樞、九神三大方位有異物釘入,使得正氣枯竭,要重新修復地脈,便得除去這三方邪物。”
宗逸逍說道:“孔丘,你且瞧一瞧這地脈之中有何異物。”
儒門眾人皆知孔丘天生異稟,生有一雙可觀元氣流動的雙眼,目光如炬,一切妖邪皆難遁形。
孔丘應瞭一聲是,瞪大雙眼,緊盯浩氣臺。
“宗師叔,這天驅、靈樞、九神被三枚長針釘住,每根長針皆散發著陰魂邪氣,與煞域的邪器頗為相似。”
孔丘闔上雙目,將所見之物一一道來。
三脈魁首頓時陷入一片沉寂,過瞭許久,尹方犀嘆道:“昊天教乃三族聯手所創,會些煞域功法並不奇怪,但浩氣臺建在海嶺巔峰,常年吸收日月精華,早已培育出浩然正氣,普通陰魂尚未靠近便遭陽氣焚毀,這邪針竟然可以破壞地脈正氣,恐怕每根針內藏的陰不少於十萬之數。”
宗逸逍蹙眉道:“一針十萬,好大的手筆,這昊天教又是從何處收集這麼多的陰魂!”
靳紫衣冷笑道:“宗師兄莫非忘瞭當年那場神州兵燹?”
宗逸逍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鐵烈入關恰逢水災席卷,除瞭戰亂死的人,還有許多因水災而喪生的百姓,這三枚邪針定是那時候所煉制的!”
靳紫衣道:“然也,當年的鐵烈兵燹說不定就是滄釋天暗中操盤,所以才得來這三枚邪針。”
宗逸逍道:“多說無益,吾等先聯手拔去這三枚邪針,修復正氣地脈再說!”靳、尹兩人也關心宗脈地氣,於是也點頭答應。
三大儒者割據一方,化作三道紫氣再入浩氣臺,放眼而望聖臺四周黑邪隱隱欲動,宗逸逍怒斥道:“陰魂邪物,犯我儒門禁地,褻瀆聖物,違逆天道常規,已是塵世不容!”
儒者厲喝,激得萬鬼怒鳴,化作奔騰怨氣掩殺而至。
宗逸逍臨危不亂,腳踏天罡正步,手化開神四方,勁走紫氣浩然,雄渾一掌劈開進犯鬼物,隨即疾步奔馳,直取天驅地位。
尹方犀和靳紫衣也各展神通,隻看紫陽光耀,掃蕩魔氛陰氣,護送宗逸逍進入天驅、靈樞、九神三大地位。
宗逸逍無需分神,每到一處手掌插入地下,猛地扣住長針,臂腕施力,拔除邪物。
邪針離土,正陽浩氣得以運轉,鬼物失去滋養之根,彼消彼長,兇威銳減。
三人雖拔出邪針,但針中所蘊含的鬼力不甘就此消亡,強行湧出,欲嗜盡儒者血氣。
“強弩之末,負隅頑抗!”
宗逸逍冷哼一聲,元功催動,紫陽真氣隱隱生威,沛然正氣焚化作祟鬼魂,將三枚邪針煉化無形,盡顯儒風威儀。
看見宗逸逍專美,尹方犀眼神一凜,縱身騰空,正是紫陽玄功最高境界——聖陽功力,隻看九團紫色光暈籠罩海嶺之巔,浩氣臺受到正大罡氣席卷,群邪辟易,諸鬼消彌,不消片刻已是精華泰半邪氣。
靳紫衣見機配合,足下運勁,雙腳踩入地下,催動本命元功,以紫陽之氣刺激地脈正氣。
三儒合力,浩氣臺再現原貌,受到邪染的地脈如今脫離邪氛束縛,夕陽下,海嶺復清,浩氣長存。
眾弟子總算放下心頭大石,長出瞭一口氣。
靳紫衣忽然開口道:“邪人擾我儒門清凈,不知聖器是否安然,需得親眼一觀!”
說罷便登上浩氣臺。
宗逸逍那不知他的心意,儒門聖器唯教主方能開啟,靳紫衣這個動作分明就是要先聲奪人,宣佈他才是教主的合適人選。
“靳師兄,聖器開啟非同小可,教主不在,需得三脈主事同時在場才能登上浩氣臺!”
宗逸逍先一步擋在他面前,靳紫衣也不氣惱,瞇著眼笑道:“宗師兄說的甚是,吾等便上去瞧一瞧,看看聖器安在乎!”
尹方犀也隨之走上臺階,呵呵道:“靳師兄說得甚是,我們三人便聯手開啟這聖器封印!”
三人同上浩氣臺,隻見高臺中央造著一張玉案,便是連遭烈火焚燒,鬼魅肆虐也不曾損傷分毫,依舊晶瑩透徹,華美精致,玉案之上共有四個印記,一大三小,最大的印記便是教主令牌的痕跡,三個小印記則與三脈主事令牌相符,這裡乃是佈置著一個守護陣法,需得教主持令牌親自到來,方能開啟,若教主無法到場,則需三脈主事同時放入令牌。
三人互望瞭一眼,掏出令牌置於玉案印記之上,催動紫陽玄功開啟陣法。
沛然真氣灌入玉案,頓時陣法開啟,光耀八方,恢弘浩氣之中隱見聖器蹤跡,隻見一桿古樸端莊的筆赫然現世,筆桿剛硬,筆鋒銳利,正是儒門鎮教聖器——荒神筆。
在儒者看來,天下最銳利之物並非刀劍鋒芒,而是鐵桿筆鋒,隨手一劃,便可定乾坤,平四海,故而太荒時期,儒門祖師以天下玄鐵奇金打造瞭一支神筆,傳聞此筆不但是神兵利器,更有這妙筆生花奇能。
當年那太荒大戰,祖師爺先是被三族至尊聯手打傷,無法運功飛離,隻能一步一步地帶著弟子逃走,然而三族聯軍圍而不打,將祖師爺慢慢逼入絕地,四面盡是窮山峻嶺,懸崖險壁。
祖師爺不慌不忙,掏出荒神筆隨手畫瞭條山路,頓時落筆生花,一條通道便出現在眼前,眾人得以逃出生天。
之後邪派聯軍繼續追趕,將祖師爺逼到瞭大河邊上,此刻眾人元功耗竭,別說渡河,就算是下水都會被沖走,危機關頭,祖師爺用筆畫出一艘大船,載著眾人渡河而去,之後又畫出各種兇魚惡蝦,替眾人擋住追兵,保全瞭儒門傳承。
看到荒神筆無損,三人這才松瞭口氣,走下浩氣臺向眾人宣告無恙。
靳紫衣長嘆一聲:“幸好祖師聖物無恙,若不然靳紫衣隻能以死謝罪瞭!”
尹方犀道:“靳師兄言重瞭,都怪那個滄釋天狡猾奸詐,昔日潛伏我儒門之內,竟然瞞過先教主,將儒門的狀況都摸瞭個一清二楚,這才能夠渾水摸魚。”
宗逸逍眉頭一蹙,暗忖不妙,這兩人一唱一和地提起孔教主,似乎要把矛頭引來這邊,就在他苦思對策之時,卻聽尹方犀冷笑一聲:“宗師兄,當初滄釋天化身為周君辭潛伏滄海閣之內,你這個閣主莫非毫不知情?”
“他奶奶的,滄釋天這混賬,這把火燒得可真是時候,不但將三脈高手都燒出瞭玉京,還引燃昔日周君辭之事,分明就是要給滄海閣,乃至整個儒門下絆子!”
宗逸逍心裡叫罵不已,一時間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畢竟周君辭也曾是滄海閣的弟子。
一念之間,宗逸逍腦海中閃過無數對策和措辭——他曾經銷聲匿跡瞭一段時間,若以此為借口推脫,隻怕那兩人又會借題發揮,扣上一個在其位不謀其事的帽子,連同其他元老罷免他閣主之位;若是緘口不言,對方或許又會將臟水潑到孔岫身上,就算不能夠攻擊滄海閣,也足以影響到孟軻和孔丘的繼承權。
孔丘挺身站出,凜然無畏地道:“尹師叔,滄釋天之所以能夠肆無忌憚,全是因為我們儒傢子弟不團結。這次火燒浩氣臺便是咱們的一個警示,若吾等繼續內鬥下去,隻會給滄釋天更多的機會,顛覆儒傢傳承!”
宗逸逍暗笑一聲妙哉,仲尼這份說辭可謂是避重就輕,又把眾人的視線引向昊天教,若是尹方犀繼續糾纏周君辭之事,那便落下瞭個不團結的名頭。
尹方犀臉色一沉,語塞不言,卻聽靳紫衣笑道:“孔丘師侄深明大義,胸懷寬廣,日後必成大器,孔教主九泉之下定然含笑。”
孔丘不卑不亢地還禮道:“多謝師叔誇獎!”
靳紫衣棒打隨蛇上,說道:“對,儒門不可一日無首,需得選出新一任教主,統率天下儒者,否則浩氣臺之恥便隻是一個開始。”
借著滄釋天之害,讓眾人知曉教中無主的危害,所以靳紫衣此刻提出教主歸屬,一幹弟子皆是點頭贊同。
宗逸逍臉色一沉,淡淡地說道:“靳師兄所言甚是,但不知誰人可勝任教主之職?”
他這招以退為進,便是要後發制人。
隻聽靳紫衣微微笑道:“如今神州大勢暗藏變數,可謂是天下風雲出我輩,儒門要立足其中就必須有威懾群雄的武功,方能止戈為武,佈施仁道。眾所周知,尹方犀師兄不但學識過人,德才兼備,更是為數不多修成紫陽玄功第九層的先天高手,由他繼任最好不過,所以靳某推舉雨卷樓主尹方犀,尹師兄為我儒門新一任教主!”
宗逸逍暗處一驚,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覺,因為從一開始靳紫衣就大出風頭,鋒芒畢露,使人以為他要爭奪這教主之位,誰知他竟然主動推舉尹方犀。
隻看尹方犀神色倨傲,而且靳紫衣更是顯得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宗逸逍頓時明白過來:“想必這兩廝已經做出瞭協定,無論是誰做教主,另一個都會獲益,難怪靳紫衣會這般大方地推舉尹方犀做教主。”
隨著文科舉會試的結束,不少考生提前落榜,唯有帶著無奈和失望離開,九曜道觀也少瞭許多住客,再度恢復往日的沉寂。
借著夜色掩蓋,楚婉冰從地宮走出,俏立後山之上靜候。
過瞭片刻,遠方奔來三道人影,一男二女,為首者正是袁齊天,與之並列乃明雪。
楚婉冰上前施禮道:“拜見兩位長老!”
袁齊天呵呵笑道:“我一接到師妹的傳訊,便從靈州趕來。”
楚婉冰滿心復雜地朝著袁齊天身後瞥瞭一眼,隻見那本該美麗動人的面容卻是毫無神情,一雙含水秋翦唯有仇恨,窈窕倩影在紫紗長裙的襯托下顯得尤為淒婉。
楚婉冰暗嘆一聲,朝她打招呼道:“靈緹,許久不見。”
水靈緹清冷的俏臉毫無不懂,隻是淡淡地道:“少主大禮,水靈緹不敢當!”楚婉冰對此也是甚感無奈。
重回地宮,隻見螣姬和燹禍已在原地等候,楚婉冰說道:“我得知一些白淑妃冤案的經過,想請靈緹你代為參詳。”
楚婉冰也知曉一些龍輝跟水靈緹當年的糊塗賬,所以言辭語句中都避免提及丈夫名字,免得惹來尷尬。
水靈緹秀眉輕揚,淡淡地說道:“少主客氣瞭,水靈緹定當知無不言。”
楚婉冰便將從龍輝那聽來的事情細細道來,把白妃與宮流光茍合一事的疑點說出。
水靈緹聽後,細細沉吟,過瞭片刻說道:“少主,屬下曾記得昊天教有一施毒高手,名叫乾達婆,乃是八部聖殿之一,她所煉制的毒藥千奇百怪,叫人防不勝防。”
楚婉冰又說道:“說起用毒之高明,我相信世上無人不會有人能比螣姬和燹禍長老更強,可是連他們也無法想通這個中奧妙。”
水靈緹蹙眉道:“兩位長老可曾想過混毒這個法子?”
螣姬道:“我們先前也考慮過混毒的可能。”
燹禍道:“混毒的根本原理就在於陰陽相合,若白淑妃和宮流光都中陰陽之毒,那麼一旦兩人相遇便會毒發。可是宮流光身為明鋃宮的護衛,平日裡接觸白淑妃的機會也不少,為何偏偏就在那一天毒發呢?這便是我們不解之處。”
水靈緹道:“那日不是有刺客襲擊白淑妃嗎,會不會那個刺客就是關鍵?”
這個問題似乎有所提示,但螣姬和燹禍一時間也想不通,現場再度陷入一片沉寂。
水靈緹起身道:“少主,兩位長老,依照方才所言,那個蘇貴妃倒真有幾分像是昊天聖母的作風,水靈緹願往皇宮一探,摸個虛實!”
楚婉冰蹙眉道:“靈緹,你不是也沒見過昊天聖母嗎,這般冒然入宮是否有些不妥。”
水靈緹點頭道:“少主所言甚是,昊天聖母雖曾是我師父,但我也從未見過她真面目。但我對於她的一些行為和動作還是有所瞭解的,若蘇貴妃真是昊天聖母,那屬下應該可以瞧出一些端倪。”
楚婉冰起身道:“皇宮大內,非同小可,你孤身前去未免有些勢單力薄,不若我也隨你前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水靈緹也不說同意,但也沒有反對。
蘇貴妃的寢宮名為醉月宮,在東面半裡處有一條清澈溪流,過瞭溪流便是蕭元妃的華燈宮,兩座宮殿恰好是一水相隔。
借著夜色掩護,雙姝潛入皇宮,水靈緹自從得妖族精血之助,也能使用妖族神通,於是她便施展靈蛇身法避開重重守衛,直取醉月宮。
而楚婉冰生怕水靈緹妖氣再次凌亂,所以一直分出三分心思在她身上。
醉月宮內綠草如茵,兩女的玉足踩在上面都有種綿柔感覺,就像是踩在名貴地毯一般舒服。
水靈緹低聲說道:“少主,若蘇貴妃真是聖母,你千萬不要大意。因為在昊天教中聖母的實力跟她的真面目一樣神秘,據我所知,她就算不及滄釋天也不會差多遠。”
自從上回秦府一戰,楚婉冰便對這昊天聖母有幾分看輕,如今聽水靈緹這麼一說,才收斂瞭幾分傲氣,心忖道:“靈緹常年在昊天教,她說的話應該沒有錯,但為何昊天聖母要這般處心積慮地隱瞞實力,當初在地宮一役,哪怕已經到存亡關頭她還是一直隱而不發?”
昊天聖母、白淑妃、春毒發作……種種疑團交疊在一起,饒楚婉冰聰慧過人,也有種頭痛的感覺。
遠處忽然傳來陣陣聲響,楚、水二女立即使瞭個靈蛇身法隱藏到暗處。
“你們動作快些,娘娘就要回宮瞭,還不快把香湯準備好,是不是想挨棍子啊!”
一名太監朝著眾宮娥吆喝道。
宮娥急忙將花瓣、絲巾、熱水抬進寢宮內,然而有個抬熱水的宮娥卻不小心絆瞭一跤,將一桶熱水撒瞭出來,恰好又撞翻瞭旁邊捧鮮花的宮娥。
鮮花和熱水撒瞭一地,那個太監氣得開口怒罵:“浪蹄子,笨手笨腳的,瞧我不打死你!”
說罷就朝兩個宮娥扇瞭幾個耳光,又罵道:“還不快去換新的來,是不是皮還癢啊!”
宮娥惶恐地告瞭幾聲罪,急匆匆地跑去換新的熱水和鮮花。
水靈緹輕聲道:“方才可是少主打瞭那個宮女的曲池穴?”
楚婉冰笑道:“然也!靈緹,你可能施展萬變幻元術?”
水靈緹會意過來,點頭道:“能!”
兩女商議幾句後,便跟著那兩個宮娥到瞭偏僻之處,將她們點暈後,換瞭一身宮娥衣服,然後再以變幻出她們的模樣。
楚婉冰望著行功完畢的水靈緹,問道:“靈緹,你有沒有感到什麼不適?”
水靈緹道:“少主是擔心屬下體內的妖血反噬嗎?隻要我一次不用超過三種功法,我便不會有事。”
楚婉冰這才放心下來。
一女捧起鮮花,一女提水桶趕回寢宮,到瞭宮門難免又被那個太監埋汰一番。
進入宮內,兩女隨著其他宮娥走,進入側室,那兒是一個浴室,在屋子中央挖瞭一個大大的水池,宮娥們不斷地朝裡邊添水撒花,忙得熱火朝天。
楚婉冰和水靈緹也學著她們那樣做。
就在添完熱水,便聽見外邊傳來尖尖的嗓音:“貴妃娘娘回宮!”
浴室內的眾宮娥急忙低下頭,等候貴妃進來。
過瞭片刻,婀娜麗影踏著蓮花玉步緩緩走入,她花容含笑,星眸蘊情,膚似柔水,一頭深濃烏鬟梳成瞭流蘇高髻,髻高而微向後傾,簪著水晶瑪瑙的金飾;身段苗條,綾羅裡外裹得嚴實,側望卻仍是一把蛇腰,絲毫不顯臃腫;哪怕胸前的數層交襟,仍能看見鼓脹脹地溢出一團,凹凸有致,風韻迷人。
最叫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肌膚,白裡透紅,而且細嫩如敷瞭一層珍珠粉,又似有水盈盈的江南碧湖,哪怕是柔風吹過也能激起陣陣波紋。
眾宮娥立即跪倒行禮,楚婉冰跟水靈緹也跟著眾人跪倒,在跪下的瞬間,楚婉冰使瞭個詢問的眼色,水靈緹輕輕搖瞭搖頭表示還不確定。
蘇貴妃輕輕展開玉臂,兩名貼身宮娥立即上前替她脫去繁重華貴宮袍,露出裡邊貼身的琉紗璃絲裙,盡顯婀娜玲瓏的曲線。
蘇貴妃徑直走到一旁的鏡臺前坐下,浸乳般白嫩的玉手輕輕抬起,食指拇指捏住發簪,中指、無名指、小指彎彎勾起,宛若一朵玉色蘭花,又是染雪春蔥,霎時好看。
隻見她輕輕將發簪取下,三千青絲飄飄而落,烏光黑亮,就像是一道飛流直下的墨色瀑佈,又似鑲著黑曜石的上等玄絲綢緞。
伺候在身旁的宮女立即拿起檀木梳,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縷烏發,輕柔柔地替貴妃梳發,隻看那把梳子在秀發中來回劃動,猶如在墨流流淌的小舟,而小舟又被河底晶瑩的玄玉墨石映照出黑亮的光暈。
宮娥手腕使力出現瞭一絲不諧,力道稍大瞭幾分,碰斷瞭一根秀發,正在闔目養神的蘇貴妃緩緩睜開雙眼,借著銅鏡的反射冷冷地盯著宮娥。
那宮娥嚇得急忙跪倒在地,磕頭求饒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蘇貴妃淡淡地道:“梳斷本宮頭發,本該死罪,但念你伺候本宮多時,便饒你一死,自己下去領五十大板吧!”
那宮女千恩萬謝地退瞭下去。
楚婉冰看得滿腹驚怒,這蘇貴妃看似柔柔弱弱地,但心腸竟如此狠毒,就是斷瞭一根頭發也要取人性命,可想而知這醉月宮的宮娥太監平日裡是生活在何等煉獄之中。
蘇貴妃淡淡地道:“春霖,你替本宮梳頭!”
那個叫春霖的宮女哆嗦地道:“娘娘,奴婢前日剛扭傷瞭手腕,恐怕伺候不周!”
蘇貴妃臉色一斂,又緩緩闔上雙目,淡淡地道:“手腕扭傷瞭?拿過來給本宮瞧瞧!”
春霖將手伸過去,果然右手腕處紅腫一塊。
蘇貴妃冷哼一聲道:“既然手都傷瞭,要來何用,來人把這賤婢拖出去,砍掉右手。”
楚婉冰驚訝的發現,除瞭這個準備受刑的宮娥有驚恐的表情外,其他宮娥皆是冷漠不然,要麼就是幸災樂禍,也就是說明這種事已是司空見慣,所以眾人才如此鎮靜。
“這蘇貴妃就算不是昊天聖母也不是什麼好人!”
楚婉冰暗罵道。
春霖被拖出去後,蘇貴妃問道:“誰可替本宮梳頭?”
替貴妃梳頭就等同成為瞭貼身宮娥,那麼地位和俸祿都遠在其他人之上,就算是一般的貴人見瞭皇妃的貼身宮娥也得禮讓三分,更別說普通的太監宮女,但是這個差事不是誰都能幹的。
就在全場一片靜寂之時,水靈緹自告奮勇地道:“奴婢願替娘娘梳頭!”
蘇貴妃頗為意外,因為水靈緹所穿的乃是外事宮娥裝,這些外事宮娥乃是專門負責搬運的,做起事來倒也有些粗魯。
一個貼身宮娥怒斥道:“大膽賤婢,你此般粗鄙之手,怎能伺候娘娘!”
水靈緹不甘示弱地道:“你說的這麼好聽,為何在娘娘有需要之時不替主子分憂!”
那個宮娥平日嬌縱慣瞭,那受過這般搶白,氣得便要去扇她兩個耳光。
蘇貴妃擺瞭擺手,示意她退下,又望著水靈緹道:“你可知道本宮的脾氣?”水靈緹點瞭點頭,應瞭一聲是。
蘇貴妃道:“做本宮的貼身宮娥所得到的好處遠勝於其他妃嬪,但卻十分嚴厲,若是本宮不滿意,你的小命難保!”
水靈緹道:“奴婢進宮就是為伺候主子的,一切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蘇貴妃道:“你且過來試試,若做得好本宮便留你在身邊,若是不行便人頭落地。”
水靈緹走瞭過去,拿起檀木梳子替蘇貴妃梳理秀發。
水靈緹以靈巧柔勁持梳,動作利落卻又不失柔和,將蘇貴妃的秀發理得整整齊齊,而且不損半根絲發。
蘇貴妃甚是滿意地點點頭,輕啟朱唇道:“你動作倒也貼心,以後便留在本宮身邊吧。”
水靈緹跪謝恩典:“多謝娘娘賞識。”
蘇貴妃蹙瞭蹙蛾眉,說道:“本宮倒覺得你有幾分熟悉,你叫什麼名字?”
水靈緹緩緩抬起螓首,冷笑道:“熟悉?你當然熟悉我瞭,我也十分熟悉你,若不是這樣,我怎會單憑梳頭這瞬間功夫便認出你的真實身份呢?”
蘇貴妃臉色一變,寒聲道:“你究竟是誰!”
水靈緹咯咯笑道:“師父,你忘瞭徒兒瞭嗎?”
話音未落,水靈緹猛地便是一掌,頓時五彩光霞籠罩方圓,整個浴室皆被映得五光十色,流彩斑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