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見郭得貴如此,隻覺驚心動魄,竟不覺有何香艷之處,說道:「綺姑娘,這就是你的比試?」綺月抿嘴笑道:「是啊,這位丁二爺也和奴傢比過的,隻是他事前不知道……嘻嘻,郭三爺可不及他呢。」她卻是神采奕奕,全無疲態,抿嘴時輕舐瞭下指尖,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
童萬虎罵道:「他媽的,你這賤人,定是施瞭采陽之術一類惡術,又害瞭我郭三弟!」綺月斜眼笑道:「你說采陽補陰麼?奴傢可不會這本事。童大爺,你何不來親身嘗嘗?瞧你如此雄壯,必定是十分厲害的瞭。」童萬虎一口唾液吐在地上,罵道:「好不要臉的賤人!」
綺月嬌笑道:「童大爺不想要麼?嗯,魏公子,你又如何呢?公子這麼俊美,一表人才,奴傢倒很想比一比呢!」沒等魏元答話,三個女子一齊叫瞭出來:「魏大哥,不要!」「不行!」「公子,別去啊!」
卻見魏元取來七弦琴,就地坐下,錚錚然彈將起來。雪兒和雯雯互望一眼,不知所以。梁吟卻聽得分明,魏元奏的乃是詩經中一篇「出其東門」,詩意謂花枝招展的妍麗女子固然多,自己卻隻鍾情於那位老實的姑娘。梁吟聽著,不禁淺露微笑,心道:「公子心思動得好快,隻是他們那兒隻有一位女子,我們卻有三人,數目上跟詩意正好反瞭。」忽然心中一陣遐思,暗道:「「縞衣綦巾,聊樂我員」,卻不知公子是指雯姑娘呢,還是雪兒姑娘?還是……還是……」
綺月也懂樂律,聽出他曲中之意,臉上不動聲色,隻笑道:「公子真是清高之人,傢兄既已討教過琴藝,奴傢也想請文公子指點一二呢。」向後面一招手,一名青衣漢子捧著一張琵琶上前。綺月接瞭過來,著手便彈。
魏元一聽,陡覺心神不定,琴音竟被琵琶聲擾得調子微亂,不覺駭異:「這女子的琵琶,可比那楚風的笛聲厲害得多,難道她功力更在其兄之上?」連忙整弦重新成曲,但琵琶聲柔轉動魄,媚惑難言,魏元琴音雖是一力求正,仍然極是不穩,心中更是大感恍惚,竟有些神不守舍,琴音漸漸被牽引過去。
綺月暗自得意,心道:「瞧你心裡坐得多正,能抵得住麼?」這一路以音律誘人情欲的法門,是康氏兄妹的絕藝,這一曲叫做「狂夢鳴」,初時為誘,後來於不知不覺中漸漸轉強,一個不慎,立時會著瞭道兒,無法自拔。綺月武功修為並不高於兄長,但卻能將「狂夢鳴」發揮得更是千回百轉,勾人魂念,主要還是因為身為女子之故。
男子引誘女子,總不如美人投懷送抱來得容易。綺月這一曲,雪兒、雯雯等聽得雖然心神不寧,總不會像聽楚風的笛聲那樣自制不得。魏元卻極是難當,心旌搖動,眼前似乎望著一片都是幻彩流光,綺麗多端,血液如沸,越來越是迷糊。一瞥見綺月輕衣下露出的肌膚,更覺頭暈目眩,心中暗叫:「不好,這女子音律如此詭奇,現在音色齊施,到底該如何敵對?」
忽然琴弦一陣亂響,已不成曲調,魏元按著琴弦,閉上雙眼,呼吸急促,勉力與琵琶聲對抗。綺月嬌聲道:「公子,別這麼難為自己,過來嘛……來啊……」她每一字都與琵琶之聲相和,催人心思,極是蠱惑。雪兒急叫道:「魏大哥,你別這樣,你不能被這女人誘惑啊!」魏元仍是閉目不語,神情緊繃,身子卻微微顫抖。
雯雯也是焦急無比,心想:「他既然不好對付,不如我直接把這討厭的女人刺死!」轉念之間,正要拔出短劍,忽聽一聲清響,竟又是一陣琵琶音起,淡雅而平靜,與綺月所奏截然不同。綺月立覺「狂夢鳴」被這曲調一和,音調中誘力大弱,心中大驚:「竟然還有高人在此?」再一看,卻是一個極其美貌的少女彈著琵琶,一望之下弱不禁風,但奏出的音色卻是微而不歇,柔韌平和。
這少女自是梁吟,她雖然全然不明武藝,但音律上的造詣高絕,眼見魏元被綺月的琵琶聲限,擔心之下,取瞭自己的琵琶,將綺月奏出的靡靡之音一波波應和過去。
魏元正感心力不繼,陡聞梁吟所奏之音,腦海立時註入一股清明,好似迷夜中忽現明月照途,不禁叫道:「梁吟姑娘,多謝瞭!」打點十二分精神,撫琴成曲,和梁吟的琵琶音調並成一路,隱然將「狂夢鳴」的曲子排瞭開去。綺月大駭,連忙加催曲音。
三股樂音分成兩路,互相排斥。魏元既得梁吟點醒,從「狂夢鳴」誘惑中脫出,心思立堅,七弦琴上弦音中正平和,和梁吟的琵琶曲調交織為一,和諧寧定,再不受綺月引動。
梁吟聽他琴音已正,心中欣喜,輪指紛錯,跟著和上。綺月連催誘音,竟尋不得一絲間隙,不禁又驚又急,暗道:「聽這女子的彈奏,並無絲毫內力,怎地我便壓她不下?」
然而此時三人所比,並非內功,純是樂音和心靈的感應。綺月曲中的色誘之意極強,魏元又精曉音律,雖然有抵禦根柢,但若著瞭道兒,為害卻也更是劇烈。梁吟卻身為女子,不受「狂夢鳴」誘惑,又能辨出曲中精要,輕輕易易地將之和去。在魏元而言,好似在深受一名麗女子挑逗之時,有瞭意中人在旁,替他定下瞭心思,兩人心靈契合,哪裡還有外人擾攘的馀地?
雪兒見魏元氣定神閑,舒瞭口氣,低聲道:「好啦!」雯雯面現微笑,輕輕放開劍柄。
這三起音調猶如飛鳥盤旋,來去回響。魏元和梁吟如同鸞鳳和鳴,互有應對,共禦外魔。綺月驚怒之下,曲中已無絲毫勾引之意,音色陡轉,忽然高低起伏,頗有辛辣意象,好似一個滿懷妒嫉的女子,向一對愛侶冷言冷語、挑撥離間,不將兩人拆離,誓不甘休。
梁吟曲調本柔,被這尖刻的音色一逼,怔瞭一怔,有些滯澀起來。忽然琴音漸昂,魏元指下錚錚連彈,琴音盛而不厲,隱隱拱衛住梁吟的琵琶聲,將綺月的曲調盡數迫開,任她怎麼費心鉆探,總是被魏元拒於門外。梁吟微微一笑,心道:「到底還是公子高明,這女子應該無從施其計瞭。」
綺月額頭見汗,手上撫弦未停,口中叫道:「彈琵琶的姑娘,你是何人,在此阻我?」梁吟一邊奏曲,一邊道:「小女子名為梁吟,這裡是寒舍,姑娘等無故來訪,小女子別無它長,隻有以此薄技饗客。」
綺月一怔,琵琶聲稍弱,說道:「原來是你!」梁吟名傾天下,她自然知曉,細細一看,梁吟雖不如自己風姿媚,但神清骨秀,嫻雅脫俗,面容之美,與自己是截然不同,卻越看越是妒恨,忽然一番挑捻,琵琶聲頗為突兀。
這麼一陣指動之間,綺月的琵琶弦間赫然飛出兩枚細小鋼針,去如飛星,無聲無息,分襲魏元、梁吟兩人。這一下偷襲出人意表,魏元陡覺襟前一道刺痛,氣血微現紊亂,琴聲頓止。梁吟那邊卻「簇」地一聲,那鋼針射在瞭琵琶上。
魏元大驚,心道:「不好,這女人竟然有此偷襲手法!」連忙拔出鋼針,見那鋼針上隱泛綠光,似是淬瞭毒藥。綺月縱聲大笑,叫道:「魏元,這一針的厲害,你馬上便知道,瞧你還能如何得意?」說著轉身便奔。一眾青衣漢子一邊看著魏元等人,一邊分批退出。
魏元卻不追擊,奔到梁吟身邊,急叫道:「梁吟姑娘,你怎麼樣?」紫緣道:「我……我沒事,沒射中我。你還好嗎?」語氣顯得極是關切著急。
話才說出,魏元陡覺腦中一眩,叫道:「針上有毒,得去奪解藥!」縱身一躍,一手拔劍出鞘,直追出去。雪兒驚叫道:「魏大哥!」雯雯抽出短劍,叫道:「妹子,你跟去照應,這裡我來處理!」雪兒道:「好!」一提氣,跟瞭上去。綺月手下一批青衣漢子各取兵刃,圍瞭上來。
魏元喝道:「諸位讓路瞭!」勁貫長劍,劍去如矢,飛身疾沖,劈空刃風左右排開兩尺,威勢凌厲,當之者無不駭然,避之惟恐不及,如何能擋?魏元更不停步,毫不客氣地追瞭出去。
一到街市,雪兒隨即追上,叫道:「魏大哥,別追太急,毒性會行開啊!」魏元道:「要追解藥,便不能不急啊!」雪兒道:「她沒跑遠,前面還有她那些部屬。」魏元一望,點頭道:「正是,咱們加緊腳步趕上去!」兩人一齊奔去,不多時即已追出城外。
綺月見兩人追來,笑道:「公子尚有何事?」魏元一振長劍,道:「請姑娘交出解藥。」
綺月嬌笑道:「解藥?嘻嘻,你不是帶瞭位解藥來瞭嗎?」魏元一愕,不知所指。
綺月見他不懂,便即笑道:「公子,這針上可不是毒藥,而是一種秘藥,你看看那位小姑娘便知道。」
魏元看瞭雪兒一眼,說道:「那有什……」還沒說完,忽覺心口一熱,雪兒的臉蛋似乎在眼前慢慢迷蒙起來,看不真切,不禁靠近瞭些。
雪兒見魏元神情有異,驚道:「魏大哥,是毒性發作瞭嗎?」
魏元腦中一陣劇痛,聽得雪兒說話,忽感心悸異常,周身發熱,突然握住瞭雪兒手腕。雪兒一怔,隻覺魏元掌心火熱,又是握得極緊,心中一驚,道:「魏大哥,你……你怎麼啦?」
魏元悚然而驚,連忙松開手,心道:「這什麼秘藥的,莫非是催情的藥物麼?」向綺月望去,又是一陣暈頭轉向,丹田處彷佛一股烈火直騰上來,急忙強定心神,與之相抗。
綺月笑道:「公子,你該也猜到瞭吧?老實告訴你,這針上所附的藥呢,足可讓公子和這位小姑娘享受十次極樂境界。不過呢……這藥後勁是很強的呢,小女子都不太受得瞭,這位小姑娘嘛,怕是一次也承受不住,會傷到身子呢。公子,你又會如何呢?嘻嘻,嘻嘻!」
雪兒也已聽出這藥的意思,不禁又氣又羞,叫道:「你怎麼這樣害魏大哥,快交解藥出來!綺月嬌聲道:「好啊,你就讓公子留下來,奴傢慢慢為他消解火氣。還是……姑娘你也想一起來呢?」此言一出,她手下一眾男子都嘿嘿而笑,顯然不懷好意。
驀地雪兒猱身直上,身法靈動莫測,穿過一眾漢子之間,轉瞬間已到瞭綺月面前,右手拂出。綺月吃瞭一驚,心道:「這丫頭身手好快,原來功力不弱。」連忙還招格擋。
雪兒怕魏元承受不住,急於擒下綺月,以奪解藥,一出手便是傾盡全力,手上招數極盡變化精妙,如同天羅地網一般,將綺月身周各路一一封住。
綺月取過琵琶,閃避之馀,一手已按上四弦之間。魏元正凝神與藥力相抗,綺月既是女子,不易上前相攻,忽見她拿定琵琶,猛然一驚,叫道:「雪兒,小心!」話才出口,綺月輪指連撥,三枚鋼針自琵琶中飛射雪兒。
雪兒既已見到對方以此技射中魏元,自然大加提防,一見綺月手按琵琶,立時有瞭準備,鋼針飛出之時,旋即縱身讓過一旁。綺月待要追擊,忽見一條銀龍急閃而出,雪兒皓腕翻揚,已自袖裡耍出銀鞭,一圈一卷,正卷住瞭那琵琶。
綺月心念如電,棄琵琶而欺上前,右手並指如錐,擊向雪兒頸側。雪兒清叱一聲,右手翻起架開,左臂一道真力直傳鞭身,「喀勒喀啦」一陣輕脆爆響,銀鞭已將那琵琶從中箍碎成兩半,煙塵飛散,數十枚鋼針叮叮噹噹地落下來。
綺月暗自吃驚,臉上卻仍帶微笑,說道:「好厲害的功夫!嘻嘻,你和魏公子做那檔子事時,也使這麼大力麼?真虧他受得起呢……」雪兒滿臉通紅,一咬牙,心道:「你喜歡亂說,盡管說去,反正先救魏大哥要緊。」手上銀鞭勢挾狂風,使得聲聲呼嘯,威不可當,鞭將至處,先起颯颯風聲。綺月手無寸鐵,隻得竭力趨避。
過得十招,雪兒鞭上威力越發增生,一條銀鞭化作瞭一個銀繭,將康綺月身外丈許之地盡數圈住,再難逃脫。魏元看著,心中暗暗欣喜:「真看不出雪妹已練到如此功夫,先前我可想差瞭,看來也不在雯雯之下。這綺月的武功甚極有限,不是她的對手。」
果然綺月身陷雪兒鞭法之中,全無還手之力。一個守禦不當,鞭梢掃過肩頭,立時劇痛入心。雪兒加緊攻勢,叫道:「不想受重傷,就快交解藥!」綺月處境窘迫已極,卻不答話,仍是勉力閃避。
魏元大疑,心道:「她應該不能敗中求勝瞭,怎地仍然如此苦苦支撐?」再看雪兒,但見她神情急迫,額頭微滲汗珠,銀鞭勢道強猛,卻有些不夠沉穩。忽然心中突地一跳,雪兒的身影瞧來竟撩人異常,連忙揉揉眼睛,心道:「這怪藥又來作祟。」
雪兒心道:「你不領情,沒法子,救魏大哥要緊,我可要出重招瞭!」深吸一口氣,勁貫銀鞭,使出變幻玄奇的「不周風式」,鞭如飛蛇,盤旋縱錯,飛騰來去,銀鞭彷佛成瞭輕柔軟帶,看似力微,實則伏遍暗勁。綺月知道厲害,卻是無處可避,驚叫一聲,小腹上被銀鞭輕輕一掠,一股排山倒海的厲勁直震入體,身子直飛出去,摔出兩丈有馀,跌落在地。
便在此時,雪兒腦中忽感一陣不適,手足上後力不繼,有些昏昏欲睡,腳下微微一躓。魏元見狀,驚道:「雪兒,怎麼瞭?」雪兒手按額角,迷迷糊糊地道:「魏大哥……我……好像有點累……」一句話沒說完,竟險些跌瞭一交。
魏元連忙上前扶住,卻見雪兒手一松,放開瞭銀鞭,竟真昏睡過去瞭。綺月勉強站起,心中暗叫:「可惜!若我多撐得片刻,「醉魂香」的效力發揮,又怎會中這一鞭?」
原來綺月的琵琶暗藏玄機,非止於鋼針,更藏有迷煙。若要啟動暗器迷煙,需知按弦之法,非綺月本人不能使用。雪兒箍碎琵琶,破壞瞭機關,「醉魂香」迷煙逸瞭出來。綺月早已服過抵抗之物,不受影響,卻故意在琵琶殘骸處跟雪兒遊鬥,誘她不知不覺中吸入迷煙。隻是這迷煙本該由機關聚集一處噴出,散逸後大為淡薄,雪兒內力修為精純,一時不被迷倒。若她未能使出「不周風式」,此時隻怕反會落在綺月手中瞭。
魏元雖知雪兒定然中瞭迷香之流,卻不知綺月如何下手,此時也無暇思索,心道:「這女子受傷非輕,但詭計多端,可不能大意!」正要伸手拔劍,哪知他雙手一扶住雪兒,藥性引發得更加厲害,便再也不想輕易松手,心中一驚:「不好!」
本來在旁圍觀的青衣漢子,此時已上前護住綺月。綺月自知內傷沉重,不敢再上前討戰,忍痛低聲道:「先回去!」眾漢子見魏元不似將要動手,忙擁著綺月飛快而去,更不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