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尾鄉內外對峙著的兩股勢力都開始有些騷亂起來,在這樣的世界裡,不管是戰鬥機還是軍用直升機都代表著普通幸存者無法抗拒的力量。有正規的、有組織的軍隊存在,使得平民開始本能的尋求保護,希望擺脫這種朝不保夕的生活,這也是人之常情。
白尾鄉外陵川的隊伍首先動搖起來。就連程子介都知道,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是根本不信什麼瘟君菩薩的。兩片魚塘間的一支二十來人的小分隊首先聚成一團,然後朝著飛機墜落的方向跑瞭過去,很快就撤離瞭戰位。
程子介遠遠地看到那大方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瞭出來,攔在這隻隊伍前頭說著什麼。那隻小隊伍隻是稍作停頓,就毫不遲疑地從他身邊繞瞭過去,消失在一片片魚塘的盡頭。隻剩下那顆錚亮的光頭,在空曠的原野中反射著上午的陽光,一時間顯得非常落寞。
程子介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快意:陵川的邪教組織建立在謊言之上,如今的崩潰看似是因為突發事件,實際上有著必然性。再加上軍事領導二方丈已經死在程子介手裡,現在維持不瞭也是順理成章。陵川其他的隊伍也亂成一團,有不少人脫離瞭隊伍,一小部分互相呼喊著,集結起來跑向陵川的方向,而大部分則紛紛向著飛機墜落的地點跑去。
大方丈舉著雙手,艱難地來回跑著喊著,終於將剩下的人聚集在一起。這樣的情況下不少人雖然沒散,卻也開始敢於挑戰大方丈的權威,程子介遠遠地看到幾個小隊長模樣的人出列,激動地和大方丈爭論瞭一會,接著陵川的隊伍就重新組織起散亂的戰鬥隊形,在大方丈的帶領下慢慢地撤向飛機墜落的方向。
對比之下,玉佛寺的組織反而一直保持得很嚴密,短暫的騷動之後就穩定瞭下來。朱老五站在一棟高高的房子頂上,對部下們大聲呼喊著,看來長久以來的威壓統治在這時候倒有不錯的效果。朱老五沒有派人趁這個機會追擊陵川的人,這是這種情況下最明智的決定。他將隊伍聚集到白尾鄉的中心,片刻,程子介就看見一隻十來人的小分隊離開白尾,遠遠地跟在陵川隊伍的後面,保持著距離向飛機墜落的方向悄悄行進。
這才是正確的應對措施。想起陵川的人這麼亂糟糟地跑向那兒,程子介突然覺得一陣沒來由的恐懼。他不知道這恐懼感從何而來,聽著直升機群的引擎聲漸漸接近,看著那兩架攻擊直升機機頭下的機炮黑洞洞的炮口和短翼下掛載的火箭彈巢逐漸清晰起來,程子介的恐懼感越來越強烈,終於在也坐不住瞭,悄悄地離開小樹林,跑向自己部下們待命的地方。
“老大!剛才怎麼回事?”程子介帶到這兒的部下們雖然都是精銳,但是剛才的景象實在是太令人震驚,紛紛圍上來問道,何安靜更是急不可耐:“老大!我們去看看吧?那飛機被打下來瞭,肯定有正規軍隊會來救援……”
程子介舉著手示意大傢安靜,看著一張張緊張、興奮、焦急、期待……的臉,他搖瞭搖頭,沉聲道:“我覺得不能貿然行事……你們想,一架飛機打另一架飛機,說明就算有正規軍隊,也是互相敵對的兩方。我們隨隨便便跑過去的話……後果難以預測啊。”
手下們安靜的聽著,程子介繼續道:“我總覺得不對,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樣,心裡沒來由地覺得害怕。大夥……還是先回去。小靜,你帶大夥回去,和傢裡的人都講一下,最好能吧老鄧叫回來,先別再打陵川瞭……我一個人去看看情況,回來再大傢商量怎麼辦。”
“不行。”“老大,太危險瞭。”“你一個人夾在陵川和玉佛寺中間,那怎麼行……”部下們又一次鬧瞭起來,程子介又感動又著急:“多謝弟兄們瞭,但是我一個人遠遠地看看,來的那幾架直升飛機是什麼情況,再做決定,又不是去找陵川和玉佛寺的麻煩……你們回去。”
何安靜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瞭程子介一會,程子介則還以一個溫柔而堅決的眼神,於是這姑娘終於知道瞭程子介的決心無可更改,隻得對大傢道:“我們聽老大的,先回去吧,讓大夥都做下準備。老大,……你自己小心點。”
程子介微笑著點瞭點頭,何安靜的臉上帶著牽掛的神色,看瞭程子介一眼,轉身帶著部下們整好隊伍,向著來路離開瞭。目送著部下們走遠,程子介才做瞭幾個深呼吸,盡量平靜瞭一下越來越不安的心情,向著剛才飛機墜落的方向,使出全力在原野的魚塘和樹林間飛奔瞭起來。
沒有費多少時間,程子介躲開瞭陵川和玉佛寺那隻小隊伍的註意力,抄在他們前頭趕到瞭飛機殘骸數百米遠處的一片樹林中。那運輸機的機頭深深地紮進瞭小凌河岸邊的沙灘上,從當中斷裂的機身扭曲地指向天際,渲染出一種詭異的氣氛。河岸邊散落著大量飛機的碎片,亮晶晶的金屬反射著陽光,一直從河對岸的田野中延伸到程子介身邊的樹林內。程子介的腳邊就有一塊報紙大的金屬碎片,上面還有一個彈孔,面前的大樹樹冠上則掛著幾張散落的紙片。小凌河河岸邊也漂著不少碎片,看樣子還有不少沉到瞭水中。程子介忍住瞭前去一探究竟的沖動,按捺著性子靜靜地在樹林中潛伏著。
這時直升機已經接近瞭運輸機殘骸的上空,盤旋瞭一圈,而陵川最早跑來的那隻小隊伍也趕到瞭,一邊跑一邊對著低空盤旋的直升機拼命揮舞著手臂,並且一路大喊著。
直升機發現瞭這些人,沒有降落。兩架運輸直升機繼續降低,程子介能清晰地看到它們的艙門開著,機艙內是全副武裝的軍人。旋翼刮起的狂風吹起河灘上的沙塵,吹得地面上的人舉步維艱,眼睛都睜不開,但他們還是竭力接近瞭運輸機殘骸。兩架攻擊直升機則拉升瞭一些高度,向著後續陵川大部隊趕來的方向迎上去一些,一直等大方丈帶著陵川其餘的幸存者也來到運輸機殘骸邊,兩傢架輸直升機才緩緩降落在河灘上,接著機艙內的軍人就魚貫跳出艙門,端著武器迅速散開,將陵川的幸存者們圍在瞭中間。
輕機槍……狙擊步槍……突擊步槍……沖鋒槍……全是最新式的型號。程子介看得暗暗咋舌,這些軍人無疑都是最精銳的正規部隊,穿著統一的迷彩服,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訓練指揮,都遠非自己部下那些烏合之眾可比。雖然人數不到二十人,但是卻將陵川一百多人包圍瞭起來。兩架攻擊直升機就在他們頭頂上盤旋,而運輸直升機也沒有關閉引擎,而是保持著隨時可以起飛的狀態,艙門邊的機載重機槍也由留在飛機上的機槍手控制著,對準瞭河灘上的人群。
最後從一架直升機中走出瞭一個沒有戴鋼盔,隻是帶著軍帽的軍官,他身後跟著四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其中還有一個中年婦女,這四個人直接跑向運輸機殘骸開始搜索,而那軍官則走到大方丈面前,兩人交談瞭起來。
這樣的距離程子介完全聽不到他們交談的內容,隻看到那大方丈很快回身對手下們舉手喊瞭幾句什麼,接著陵川人就紛紛取下武器,上前堆積在一起。接著大方丈又與軍官交談瞭一陣,然後將自己的部下們整好瞭隊伍。那軍官巡視瞭一圈,挑出瞭幾個人,看來都是年輕健壯的小夥子,在一邊由大方丈帶著排成隊列,而剩下的人則緊緊地挨在一起,席地坐在沙灘上。
這樣的距離,程子介不但聽不見說話,也很難通過表情分辨他們的交流內容。看來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這些軍隊並沒有什麼敵意。果然,那幾個白大褂很快從運輸機殘骸中抬出瞭一隻白色小金屬箱,來到那軍官面前打開瞭箱蓋。程子介凝神一看,金屬箱中裝滿瞭亮晶晶的方形晶體,散發著白霧,似乎是冰塊。
一名白大褂從冰塊中拿出一隻小小的玻璃瓶,看起來和醫院中裝青黴素的瓶子沒什麼兩樣,遞給軍官。那軍官看瞭一下,對白大褂們點瞭點頭,於是白大褂就關好瞭箱蓋,抬起小金屬箱上瞭一架運輸直升機。接著那軍官又走到大方丈面前和他說瞭一句什麼,於是大方丈就招手帶上剛才挑出來的十個人,分別走到兩架直升機的艙門外,然後剛才那些戒備姿態的軍人才收攏隊伍,兩兩夾著那十個人分別上瞭兩架直升機。
程子介隱隱覺得有些不對。看起來,像是直升機空間有限,這次隻能帶走十個人,但為什麼對待幸存者會像對待囚犯那樣?最後上飛機的大方丈回身對留在沙灘上的部下們揮著手說瞭些什麼,程子介勉強能分辨出他面帶笑容,而他的部下們則齊聲答應著。
看樣子是告訴部下們,自己先走,等會軍隊會再派飛機過來接剩下的人?大概隻能是這種解釋。直升機的旋翼加速旋轉起來,沉重的機身騰空而起,揚起的塵沙籠罩瞭坐在沙灘上眼巴巴的幸存者們。
程子介正拿不定主意,等飛機走瞭要不要去問問他們怎麼回事,他一直沒來由的擔心卻終於變成瞭現實。一直盤旋著的攻擊直升機不知什麼時候壓低機頭,對準瞭沙灘上密集的幸存者們。程子介還沒反應過來,機頭下的機炮就吼叫起來,對著已經放下瞭武器的幸存者們傾瀉出毀滅性的的彈幕。——就算有武器,老式半自動步槍也無法對抗最新式攻擊直升機居高臨下傾瀉的火雨,更何況它們短翼下掛載的火箭彈巢也開始尖嘯著吐出一條條火蛇,一時間河灘上隻剩下密集的爆炸聲,完全壓倒瞭人類恐懼和絕望的呼喊。濃厚的硝煙和飛揚的塵沙就這麼籠罩瞭一場血腥的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