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毓靈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想起昨夜的狂歡,毓靈不禁俏臉一紅,最後自己竟是被做昏瞭過去,連身上衣服和床單什麼時候都被換掉的都不知道。
毓靈坐起身來,覺得腰背雖然有些酸痛,但昨夜“劇烈運動”出瞭一身大汗,身體的熱度倒因此消退下去瞭,這場突如其來的風寒也總算是徹底痊愈瞭。
在宮女的伺候下洗漱完畢,用瞭點米粥,毓靈松松垮垮的披上外衣,朝景陽宮的院子信步走去,說實話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元泓的宮殿呢。
天氣很好,陽光燦爛,正是適合散步的天氣。元泓早已到封地為王,景陽宮隻是他偶爾回京省親暫住的地方,院子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風景,不像一般宮院總是!紫嫣紅的開滿花兒,這裡隻有一些蒼鬱挺拔的松柏,倒也別有一番清幽。
突然,遠處傳來陣陣劍嘯之聲,毓靈循聲而去,遠遠望見一襲白色長袍的元泓正在練劍。同樣是一襲白袍,元邵穿著顯得溫和儒雅,而元泓卻是英姿颯爽,二人風格迥異,性情亦是迥異。
元泓正練得投入,一柄七尺青鋒在他手中宛如靈蛇般上下飛舞,劍氣縱橫,寒光流動,矯若遊龍,翩若驚鴻,他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力量收放自如,充滿美感,又極具張力。
這樣的元泓對毓靈來說是陌生的,雖然早就聽說過二皇子武功卓著,但今日親眼所見才算信服。毓靈雖不會武功,但自小在父親的熏陶下對於武學倒是頗有見解,看元泓的架勢,分明是浸淫多年的高手,即便還比不上她的父親獨孤譽,也應該不在她師兄樓振韜之下瞭。
元泓舞劍已進入最後的高潮階段,隻見他揮劍的動作反而慢下來,劍勢大開大闔,氣貫長虹,如指揮千軍萬馬一般氣勢千鈞,地上散落的一層松針樹葉被凌厲的劍氣激起,紛紛揚揚漫天飄舞。隨著一聲暴喝,元泓驟然而止,收劍直立,身姿穩如泰嶽。
毓靈忍不住鼓掌叫瞭一聲好,元泓聞聲轉過頭來,見到她便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你怎麼下床瞭?身體好些瞭麼?”
“多謝王爺,我已經大好瞭。”
“跟我這麼客氣幹嘛,還是叫我泓哥哥吧。”元泓曖昧的笑著走上前握住她的玉手,又伸手摸瞭摸她的額頭,這才滿意道, “果然不發燒瞭,看來昨晚讓你出一身大汗是對的。”
毓靈俏臉微紅,沒好氣的白瞭他一眼,試圖從魔爪中掙脫出來,卻被元泓一把拉住說:“你病體初愈,不宜太過勞累,隨我去書房坐坐吧。”
元泓的書房簡潔素雅,沒有任何奢華的裝飾,最醒目的是進門的墻上掛著一副字,赫然竟是曹子建的《白馬篇》。
白馬飾金羈, 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傢子, 幽並遊俠兒。
少小去鄉邑, 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 楛矢何參差。
控弦破左的, 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 俯身散馬蹄。
狡捷過猴猿, 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 胡虜數遷移。
羽檄從北來, 厲馬登高堤。長驅蹈匈奴, 左顧陵鮮卑。
棄身鋒刃端, 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 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 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 視死忽如歸。
墻上的字龍飛鳳舞遒勁有力,最後一句“視死忽如歸”的“歸”字最後一筆長長的拖曳下來,酣暢淋漓的豪情壯志幾乎要破紙而出。
毓靈感到很詫異,她記得太子元邵的書房裡掛的是一副“天下歸仁”,在她的印象裡元泓是一個野心勃勃志在奪嫡的皇子,卻不知他還有這樣的豪情。
“你喜歡曹子建?”毓靈忍不住問道。
“曹子建才高八鬥,驚才羨豔,誰會不喜歡?不過比起《洛神賦》我更欣賞這一首《白馬篇》,可惜啊,他空有滿腔報國雄心,卻被人猜忌,鬱鬱而終。”元泓流露出物傷其類的感慨,眼中閃動著不甘和落寞。
毓靈發現自己對元泓的瞭解真是太少瞭,原來他的內心竟是如此寂寞!是啊,天傢親情淡漠,兄弟倪墻骨頭相殘司空見慣,哪一位君王不是踏著累累白骨登上那張龍座?一個在奪嫡中落敗的皇子下場,不僅是自身難保,母妃以及母系外戚一族都會被牽累,所以……他做的一切也都是身不由己的吧?
可那是他的真心嗎?誰又能理解他的雄心壯志?這樣一個武功卓越滿腔熱血的男兒又豈會喜歡那種勾心鬥角的遊戲,然而身為皇子,從出世第一天起就註定瞭爭權奪位的命運,毫無選擇的餘地。
元泓見毓靈用一種悲憫的目光看著自己,不禁自嘲的笑笑道:“怎麼?你覺得我這樣一個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的皇子不配有這樣的豪情壯志?”
“不,我沒有這麼認為,你何必妄自菲薄。”毓靈誠懇的解釋。
“不瞞你說,如果不是這個皇子的身份,我定可以做揮斥方遒的一方統帥,馳騁沙場,建功立業,那是多麼快意的事情!說起來,你那位師兄樓振韜到是位難得的將才,我真希望有機會在戰場上跟他一較高下,可惜啊……”
“師兄?師兄他怎麼可能跟王爺你對陣沙場呢?”乍聽到樓振韜的名字,毓靈的心漏跳一拍,好久沒有師兄的消息瞭呢,好想念他。
“嘖,你膽子不小啊,在我面前還敢走神想別的男人?”元泓不滿的威脅道,順手把她摟進懷裡,靈活的大手在她的腰間亂撓,弄得她咯咯嬌笑不斷求饒。
正在此時,外面走來一個宮女,朝元泓跪下說他的母妃貴妃娘娘請他過去,元泓這才戀戀不舍的放開她,臨走前還囑咐她好好休息。
元泓快步朝宮門外走去,半路突然遇到一個送信的小太監,隻見那個小太監佝僂著背朝他下跪,稟奏道:“王爺,丞相又有信函要呈給蘭陵郡主。”
元泓輕哼一聲,這都不知寫瞭多少信瞭,這王桓之還真是陰魂不散啊!他順手接過那厚厚的信封,微微用內力一抖,那一疊信紙就化為碎片紛紛落下。
“回去告訴丞相,郡主不願見他,讓他不要再來信瞭。”元泓冷冷的吩咐道。
“是。”小太監躬身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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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曹植(192-232),字子建,沛國譙(今安徽省亳州市)人。三國曹魏著名文學傢,建安文學代表人物,也是樂府變革的關鍵人物。魏武帝曹操之子,魏文帝曹丕之弟,與曹操、曹丕合稱為“三曹”。南朝文學傢謝靈運曾有“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占八鬥,我得一鬥,天下其他的人共分一鬥”的評價。
曹植天資聰穎, “年十歲餘,論及辭賦數十萬言,善屬文”。建安十五年,曹操在鄴城所建的銅雀臺落成,他便召集瞭一批文士“登臺為賦”,在眾人之中,獨有曹植提筆略加思索,一揮而就,其文曰《登臺賦》。曹操看後,贊賞不止。當時曹植隻有19歲。才華出眾的曹植得到曹操的寵愛,曹操曾不止一次想立其為世子,然而曹植行為放任,不拘禮法,屢犯法禁,引起曹操的震怒,而他的兄長曹丕則頗能矯情自飾,終於在立儲鬥爭中獲勝,登位稱帝。
丕即帝位,忌其才,欲害之,限令七步成詩,於是便有瞭那著名的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千古名句。曹植後來多次上書請用,不遂鬱鬱而死,卒年僅四十歲。
曹植的滿腔報國熱忱,豪情壯志,從這首《白馬篇》可以窺得一二,這也是我最喜歡的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