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的冬季天氣多變,白日還是晴好的天氣,傍晚時分卻刮起凌厲的朔風,繼而天上便飄起鵝毛大雪,不一會兒功夫地上就積瞭厚厚一層。
寂靜的深夜,偏僻的清暉殿中,毓靈抱著手爐披著厚厚的狐裘站在窗前,雙眸緊緊盯著窗外,娥眉緊蹙,臉上神情凝重而焦慮。
寶珠見她不時撫胸低咳,心中擔憂不已,自從那日在禦花園聽淑妃說姬鳳卿被擒入天牢,主子就一連幾日憂心如焚,寢食不安的樣子。
“寶珠,”毓靈突然開口問道,“那塊玉佩你托人親手交給魏王瞭嗎?”
“是的,主子,前殿的小貴子是奴婢認下的幹哥哥,他已經按照囑咐將玉佩交到魏王手上瞭。”
“那為何到現在他都沒有來?”毓靈喃喃自語。
“今夜外頭風雪這麼緊,魏王可能不會過來瞭,夜深瞭,主子不如早點歇息吧。”寶珠勸道。
“不,我再等一會兒吧。”毓靈堅持著,似乎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
就在此時,便聽到後窗響起三聲輕叩,毓靈眼睛一亮,寶珠不等她吩咐就快步跑過去開瞭窗,一身黑衣的魏王宇文振韜矯捷如豹的躍入屋內。寶珠識趣的退下,將空間留給他們。
宇文振韜手握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正是當日在清元寺他送給毓靈防身的禮物,今天毓靈卻通過一個內侍輾轉交於他手中,顯然是有事要找他,所以他顧不得外面風雪漫天,也顧不得臣子與後妃的嚴格界限,連夜來到清暉殿尋她。
“靈兒,你找我有事?”宇文振韜目光灼灼的直視著她,柔聲問道。
毓靈輕咳一聲,微微垂眸避開他灼熱的目光,道:“不好意思,讓魏王殿下深夜趕來,實在是有一事相求。”
“靈兒有何事盡管說來。”宇文振韜見她雖然臉上還是淡淡的,但總算不是之前那副拒人千裡的冰冷面孔,頓覺心中生出許多希望。
“此事對於殿下應該不難做到,”毓靈上前一步,抬起頭殷切的望著他,“我想請殿下帶我去天牢見一個人。”
“天牢?你要去天牢見什麼人?”宇文振韜驚訝道。
“是姬鳳卿!聽說他不肯捐出財產,被宇文清嵐抓進天牢瞭。”
“你從哪兒聽來的消息?”宇文振韜原本柔和的臉色倏然冷硬下來,甕聲問道,“還有,你費瞭這麼大周折找我來,就是為瞭要我帶你去見那個姬鳳卿?”
不然難道我叫你來敘舊的嗎?毓靈心裡嘀咕道,不過此刻她畢竟有求於人,當下軟瞭身段柔聲道:“這消息宮裡早就傳遍瞭,難道你還指望我閉目塞耳嗎?我思來想去,隻有你能幫我瞭。”
宇文振韜被她柔聲細語的一哄,臉色略微緩和些,淡淡的道:“皇兄讓他捐出傢財,又不是要他性命,他自己不惜命,怪得誰來?”
“他那樣的臭脾氣,進瞭天牢不知要吃多少苦,搞不好性命都要斷送,你……你讓我怎麼忍心……”毓靈說著鼻子一酸,泫然欲泣。
宇文振韜見她這樣立刻心軟瞭,從小到大他都對她的眼淚沒有招架之力,憐惜的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輕嘆一聲道:“罷瞭,真拿你沒辦法,我可以帶你去天牢偷偷探望,但你要答應我見過便離開,往後也不許再提此事,好嗎?”
“嗯嗯,好的。”毓靈見他終於答應自己的請求,立刻便喜笑顏開,“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去吧。”
就這樣冒著漫天風雪,宇文振韜運起輕功帶著毓靈來到關押囚犯的天牢。看守的獄卒雖然感到深更半夜探監有點奇怪,但如何敢阻攔如日中天的大紅人魏王,便開門帶著他們進去。
天牢內陰暗潮濕,酷冷刺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餿臭味,毓靈皺瞭皺眉,捂住口鼻跟瞭進去。獄卒帶著他們一直走到最裡面的一間牢房,那是關押重要囚犯的地方。一個高大瘦削的男子身著鐐銬,穿著臟兮兮的囚衣,默默的面對著墻坐在角落裡。
“呔,姬鳳卿,有人來看你瞭!”獄卒打開牢門,沖著裡面不客氣的喊道。
姬鳳卿渾身一震,緩緩轉過頭來,毓靈一看清他的模樣忍不住驚呼一聲,眼淚撲簌簌滾落下來。隻見他從前絕美的容顏如今憔悴不堪,帶著病態的蠟黃,眼窩深深陷下去,身上更是血跡斑斑傷痕累累,顯然遭到非人的拷打。
見到毓靈,姬鳳卿眼中先是光芒一閃,旋即卻掛上懶洋洋的笑容,不屑的譏誚道:“原來是郡主啊!怎麼?難道宇文清嵐不能滿足你,所以你這麼巴巴的深更半夜跑來找我?”
毓靈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宇文振韜已經倏地寒瞭臉,而那獄卒的動作更快,一個箭步躥過去狠狠給瞭他一記耳光,抽的他口角溢出鮮血。
“住手!”毓靈尖叫一聲,那一巴掌打在姬鳳卿身上,卻讓她疼在心裡,她轉頭對宇文振韜哀求道,“殿下,請讓我跟他單獨聊幾句吧。”
“你……”宇文振韜原本有些不放心,但見她一臉堅決的樣子,隻能無奈的同意,“好吧,但隻有一炷香的時間,再晚天就要亮瞭。”
待宇文振韜和獄卒離開後,毓靈慢慢走近姬鳳卿,姬鳳卿卻霍然轉過身子,隻留給她一個冷淡的背影。
“卿哥哥……”毓靈柔聲輕喚著,從身後緊緊抱住他的腰身,絲毫不顧忌他污穢的囚衣臟瞭她華貴的白狐裘。
感覺到腰後柔軟溫暖的嬌軀,姬鳳卿的身子不禁微微僵硬瞭一下,但還是沒有出聲。
“卿哥哥,我知道你是故意那麼說,想氣走我的,對不對?”毓靈將小臉輕輕貼在他後背上,嬌聲道。
“靈兒,”姬鳳卿終於繃不住瞭,閉起雙眼,輕嘆一聲,“你不該來這裡的……”
“我怎能忍心眼睜睜看著你受難呢?”毓靈轉到他的面前,清澈如水的眸子深情望著他,柔荑疼惜的撫上他憔悴的俊臉,“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有道是花錢消災,你何苦那麼倔強呢?”
“你不明白,我並非舍不得錢財,隻是宇文清嵐這狗賊一旦籌齊軍餉,燕軍估計就要發動總攻瞭,屆時魏國百姓隻怕又要慘遭荼毒。我姬鳳卿雖然隻是一介商賈,但我總不能助紂為虐,留個遺臭萬年的千古罵名吧?”
“可是……可是你這樣的話,宇文清嵐總有一天會失去耐心,到時候你隻怕性命不保啊!”
姬鳳卿卻夷然不懼,坦然一笑道:“呵,大丈夫生於世,有所為有所不為,雖死又何憾?靈兒,我意已決,你不必再勸我瞭,早點離去吧,免得讓人察覺就麻煩瞭。”
“你……”毓靈還想再說,外面卻傳來宇文振韜的催促聲音,她戀戀不舍的松開姬鳳卿的手,低低的卻堅定的說,“卿哥哥,你千萬要堅持住,我會想辦法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