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泰殿的殿門次第而開,夾著寒氣的冷風撲面而來,從溫暖的內殿中走出的宇文清嵐被冷風一激,頓時感覺一陣輕微的暈眩感。他扶著額角,緩緩坐在殿中的龍椅上,深深呼吸瞭幾下,等暈眩的感覺消失瞭,他這才睜開眼,望向殿下端正跪著的傳訊官。
“前方有何急報?”
“啟稟陛下,”傳訊官的臉色異常凝重,“魏王殿下在巡視邊防之時,不幸被刺客刺中前胸,身受重傷!”
“什麼!”宇文清嵐驚得從椅上猛地站起來,“那魏王現在情況如何?”
“那刺客異常陰毒,行刺的匕首上淬有劇毒,魏王殿下……至今昏迷不醒……”
宇文清嵐虎軀一顫,差點站不穩,他用力的按瞭按太陽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又問:“魏王為人機警,武藝高強,怎會輕易被刺客暗算?那刺客到底什麼來歷?用的什麼毒藥?”
皇帝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砸過來,傳訊官倒是個沈穩的,略加思索道:“殿下確實武藝高強,普通刺客根本不可能近身,自從他到邊關後,柔然多次派出殺手企圖刺殺,但都無功而返。可是這一次,對方竟然派出瞭一個女刺客……”
“哦?這女刺客有何特別之處麼?”
“呃……”傳訊官欲言又止,偷偷抬眼看瞭看皇帝。
“為何支支吾吾的?但說無妨!”宇文清嵐不悅道。
傳訊官咬瞭咬牙,用力磕瞭一個頭,腦袋碰在堅硬的地板上,發出響亮的聲音:“陛下請恕卑職胡言之罪,卑職聽說,那女刺客的長相……酷似宮裡的一位貴人。”
宇文清嵐已隱隱有瞭不詳的預感,危險的瞇起瞭眼:“像誰?”
“像……像貴妃娘娘。”傳訊官冒死說完,便五體投地的趴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大殿裡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壓抑的氣息在空氣裡彌漫。
毓靈靜靜的臥於內殿的芙蓉暖帳之中,傳訊官的嗓門很大,所以君臣之間的問答她在裡頭聽得一清二楚。
當聽到魏王被刺傷性命垂危的消息,她的心竟然像被狠狠撞瞭一下,胸口悶得厲害,一股莫名的哀傷油然升起,不可抑止。她來不及深究為何會這樣,便聽到傳訊官說刺客之所以能夠得手,竟是因為長得酷似自己。毓靈再也忍不住,猛地坐瞭起來,耳朵裡轟隆隆的亂鳴,再也聽不清接下來的話語,胸口痛得像要撕裂開一般,幾乎喘不過氣來。
毓靈赤身裸體的坐在帳中,怔怔的呆瞭半晌,突然感覺到臉上一片濕冷,她下意識的伸手一抹,竟沾瞭滿手的淚水。
自己竟然哭瞭?為一個並不相幹的男人,竟然淚流滿面,心痛如絞,怎麼會這樣呢?可是那種悲痛的情緒卻無法遏制,而且來得如此理直氣壯,仿佛與生俱來就該如此的。
她的淚水像開閘的洪水一般源源不絕,擦幹瞭又自動流出,似乎永遠不能幹涸。撕心裂肺的痛苦淹沒瞭她,連宇文清嵐走回來也沒有發覺。
宇文清嵐掀開床帳,卻見毓靈披散著滿頭烏發,赤裸著半身呆坐著,蒼白的俏臉清淚縱橫,竟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他微微一怔,心底不知是酸是澀,說不出來的滋味,隻能也怔怔的望著她。
“清……清嵐……”毓靈抽抽噎噎的拽住宇文清嵐的袖子,“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瞭?就是……就是忍不住想哭……”
宇文清嵐心一軟,憐惜的將她攬入懷中,柔聲道:“別哭瞭,乖……我已經命宮中醫術的太醫快馬趕往玉門關,同時派暗衛去請藥王無機子出山,六弟他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宇文清嵐喃喃低語,像在安慰毓靈,又像在安慰自己,他低頭望瞭望懷中的毓靈低垂的淚眼和不斷顫抖的雪白嬌軀,心中的感覺復雜而怪異,剛剛跟自己翻雲覆雨抵死纏綿的愛人,此刻卻為瞭他的兄弟哭得傷心欲絕,而自己還要軟語安慰她。他本來因宇文振韜的受傷而沈重的心情,因為毓靈這異常的反應,變得更加沈重鬱卒。
毓靈感覺到瞭宇文清嵐的不自在,緩緩抬起頭來,紅腫著一雙美目,哽咽道:“對……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瞭……但請你相信我,我跟魏王什麼都沒有過,我心裡隻有你一個……清嵐,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宇文清嵐僵硬著身子,任由毓靈緊緊抱著他,卻一言不發。
“清嵐,難道你竟不信我的清白麼?難道在你心中,我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麼?我既然已經把身心都給瞭你,又怎麼會跟別的男人牽扯不清?清嵐,你說話呀,求你瞭!”
毓靈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宇文清嵐卻還是愣愣的出神,琥珀色的眸子沒有焦距,漫無目的的投向別處。毓靈以為他還是懷疑自己,一時間心灰意冷,眼一閉竟一頭朝紅木床柱上狠狠撞去!
宇文清嵐大驚失色,長臂迅速的探出,在她的額頭即將撞上柱子的那一剎那將她撈進懷裡,怒喝道:“你這是做什麼?”
毓靈被他吼得一呆,繼而悲從中來,一邊哭一邊拼命掙紮:“你既然不信我,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死瞭幹凈!你放開我……嗚嗚……”
宇文清嵐見毓靈不惜以死明志,心裡的那點不滿早就拋到九霄雲外,憐惜萬分的道:“我哪裡會不信你?抱歉剛才我走神瞭,其實我是在憂慮前線的戰事,六弟如今受傷昏迷,三軍將士群龍無首,而柔然數十萬大軍卻虎視眈眈,情況不容樂觀啊……”
宇文清嵐溫柔的摸瞭摸毓靈柔順的青絲,眼中滿是不舍:“靈兒,我想我們不得不分開一段時間瞭,我要率兵親征柔然。”
“不可以!你的腿傷還沒好呢!”毓靈激烈的反對。
“太醫說已經不礙事瞭,你看我剛才不是可以下床走動瞭嗎?剛才在床上,我是騙你的,寶貝,你別生氣……”宇文清嵐安撫似的抱緊瞭毓靈。
毓靈這時已經顧不上氣他欺哄自己主動求歡,反而是對他即將到來的出征憂心不已:“你一定非要禦駕親征麼?這滿朝文武,人才濟濟,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能夠代替魏王,為你分憂麼?”
宇文清嵐嚴肅的搖瞭搖頭:“柔然一直是我西北邊陲的心腹大患,百年來滋擾不斷,防不勝防。如今已是嚴冬,草原上剛下瞭一場暴雪,柔然受災嚴重,牛羊凍死無數,所以這次傾全國之兵力來襲,絕對不是小打小鬧的。滿朝文武雖然也有能臣虎將,但除瞭魏王之外,其他人都沒有把握能夠阻擋柔然的鐵騎,何況這一次我也想趁著他們傾巢而出的機會一舉殲滅,不僅為六弟報仇,更要連根拔除我大燕的心腹大患,這是一勞永逸的大戰,所以必須要我去才行。”
毓靈聽他說得這麼鄭重其事,又豪情滿懷,心中縱然萬般不舍與心愛之人分離,但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隻能情意綿綿戀戀不舍的望著他英俊無雙的臉孔。
宇文清嵐被她柔情的目光看得幾乎英雄氣短,以往曾出征無數次,他以為自己早就習慣瞭離別,但如今才真切的感受到,原來離別竟是如此黯然銷魂令人斷腸之事。他將毓靈緊緊摟在懷裡,用力的擁抱,似乎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血肉中。
“寶貝,你乖乖待在宮裡等我凱旋歸來,等這次鏟除瞭心腹大敵,咱們就長相廝守不再分離瞭,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