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宅坐落城南,有三進院落,丁壽自覺一路身上酒氣散的差不多瞭,剛想喊門,突聞一陣馬蹄聲急,回頭一看,一騎如同一朵紅雲般飄來,來的近前,騎士一勒馬韁,奔馬一聲長嘶,前蹄揚起,倏然而止。
丁壽才來得及看清眼前來客,隻見一匹棗紅馬上端坐一名妙齡女子,臉如新月,雙眉淺畫,兩瞳翦水,口若櫻桃,一身紅色勁裝襯的膚如凝脂,丁壽不由呆瞭。
“敢問這位公子,此處可是丁齡府上?”少女盈盈一笑,開口問道。
“………………”丁壽腦子一團亂,眼前人出塵絕俗,宛如畫中仙子,兩世為人又何曾見過如此絕色麗人。
“公子,公子?”多次詢問無果,對方隻知道盯著自己傻看,少女不由著惱,“莫不是個傻子。”
“哦,哦,姑娘請瞭,”還算腦子沒有完全壞掉,丁壽及時反應過來,“在下丁壽,丁齡乃是傢兄,此處正是寒舍,不知姑娘是……?”
“哈,終於找到瞭,喔,少兄有禮瞭,在下柳如煙,乃是令兄故人,還請引見。”少女聞言笑逐顏開,翻身下馬,快步來到丁壽面前。
丁宅正堂上,大爺丁齡正在拍桌子,“怎麼回事?剛好瞭幾天又偷跑出去瞭,府中這些人都是幹什麼吃的,連一個人都看不住。”
年方雙十的丁夫人也來瞭脾氣,“你自己的弟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是一個閑得住的性子,還不是這些年你寵出來的,他真要跑,下人們看見誰又敢管。”
丁傢夫人閨名李月仙,是大同府李秀才傢女兒,一日舉傢出遊,路遇強人,多虧瞭恰巧過路的丁齡搭救,才脫瞭性命,李秀才感激之下許下這門親事,李月仙對嫁做商人婦本不情願,礙於父親情面隻得從命,丁齡年長妻子甚多,平日裡多有疼愛,從無惡聲。
聞得妻子反駁,丁齡深吸瞭口氣,呼出後緩聲道:“我又沒有怨你,隻是他這佻脫性子如果不收一下,將來恐要闖下禍事,我又怎麼對得起仙逝的父親。”
此時丁齡長隨丁七前來稟報,“大爺,二爺回來瞭,還帶著一個姑娘。”
話音未落,一道紅影閃入廳堂,“師兄,我可找到你瞭,這麼多年不見想死我瞭。”柳如煙已穿到丁齡身前道。
“小師妹,你怎麼來瞭?師父可安泰?”丁齡先是一愣,隨即笑道。
“爹爹一切都好,一別五年,你也不想著回來看看人傢,這次廢瞭好大勁爹才答應讓我過來找你。”柳如煙嬌嗔道,隨即想起來什麼,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交給丁齡,“這是爹讓我帶給你的。”說完兩手又自然的挽住丁齡左臂。
“呵呵,從點蒼山到宣府,千裡奔波,真是辛苦你瞭。”丁齡疼愛的撣掉柳如煙身上塵土,忽然覺得屋內氣氛有些不對。
丁齡轉頭四顧,自傢夫人氣的俏臉煞白,夫人的陪嫁丫鬟小桃與自傢小姐同仇敵愾的瞪著自己。
長隨丁七張個嘴不知道合攏,自傢兄弟神色復雜的瞄著自己,低頭看見自己被抱著搖晃的左臂,不由尷尬一笑,抽出手臂對眾人道:“這是點蒼學藝時的小師妹,名為柳如煙。”又對柳如煙道:“這是舍弟丁壽,這是你師嫂,也就是我夫人李氏。”
“什麼!?,你成親瞭,你成親瞭我怎麼辦?”柳如煙聲音已隱隱有瞭哭腔。
“哼,”李月仙再也忍不住瞭,拍案而起“小桃,隨我回房。”轉身步入後宅。
“唉,夫人……,小師妹你這是———”丁齡不由頭痛,“當年一時戲語,何必當真。”
“我不管,你說我長大要娶我,如今我十七瞭,你卻先成親,你對不起我。”柳如煙眼淚撲簌簌掉下,抽著鼻子哭道。
“咳,”見著場面失控,丁壽收起那股醋意,“丁七,你帶柳姑娘先去客房休息。”又轉身對如煙道,“姑娘且先歇著,待我問明情況,倘若——”看瞭眼自己大哥,“倘若真是傢兄負你,丁傢定會給姑娘個交代。”
丁七也趕上相勸,總算把這個姑奶奶給哄進客房,兄弟二人相顧默然。
“大哥,人傢都找上門瞭,您不會真的始亂終棄吧?”丁壽斜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問道。
面對自傢兄弟的調侃,大爺沒瞭往日的方正,“唉!一言難盡啊。”丁齡嘆道。
如果長話短說,還真就不是什麼始亂終棄,丁齡幼年被去世的丁老爺送入點蒼派掌門柳隨風座下習武,柳隨風壯年喪妻,遺有幼女如煙,生來活潑,同門師兄弟非常喜愛,她卻唯獨喜歡膩在年長的大師兄身邊,再然後就是一個小孩過傢傢的笑話瞭,一個七歲的女孩要學山下人傢的新娘子,一個二十歲的少年逗她開心,待你長大,娶你為妻,丁齡二十五歲出師時都已經將自己的戲言忘得一幹二凈,那個七歲的小姑娘卻銘記於心長達十年,鬧出瞭今天二女爭夫的戲份。
“大哥,一諾十年,人傢這是情根深種啊。”丁壽酸溜溜的說到。
“胡鬧,我年長她十三歲,隻有兄妹之情,而無男女之愛。”丁齡道。
丁壽倒是相信自傢兄長的為人,再說當年柳如煙不過垂髫稚女,若是真有什麼邪念,那丁齡亦可歸入禽獸之流瞭,站起身拍拍衣服,“兄長且先安撫一下嫂嫂,小弟看看柳姑娘安置如何瞭。”說完向客房走去。
來至客房外,“吱呀”一聲,房門開啟,走出一豐腴美婦人,乃是丁七之妻倩娘,“見過二爺。”倩娘行福禮道。
“柳姑娘怎麼樣瞭?”
“還好,隻是一人獨坐,亦不曾用飯。”
“曉得瞭,且下去吧。”丁壽看著離去的倩娘背影,柳腰豐臀,搖曳生姿,暗暗咽瞭口唾液,那丁七真是艷福不淺。
“柳姑娘,在下丁壽,有事請見。”
丁壽敲瞭敲門,也沒聽回應,隨後推門而入,隻見柳如煙果然呆坐在桌邊,桌上飯食未動一筷,雙目紅腫,顯然剛剛又哭過一次。
“柳姑娘,剛剛已與傢兄談過,當年確實是為哄你開心的一句戲言,如今敝兄嫂二人伉儷情深,又有媒妁之言,況傢嫂溫良恭儉,持傢有度,實為難得的賢妻,總不能讓傢兄停妻再娶吧?”
丁壽說著話手不自覺的揉瞭揉前日被罰跪祠堂尚自酸痛的膝蓋,心中暗罵:“什麼世道,逼得大爺說這虧心話,不會又被雷劈吧。”
“戲言?什麼戲言讓我苦等瞭十年?”柳如煙哽咽道。
“額,這個,姑娘迷於執念瞭,可曾想過真的如此專情傢兄麼”丁壽道。
“我…………”柳如煙抬頭欲駁。
“且住,先聽在下一言,聽傢兄說,姑娘自幼喪母,柳前輩至今未娶,想必兒時柳前輩父代母職,用心良苦,父之深情,感之甚深吧。”
“不錯,傢父對我自幼疼愛有加。”柳如煙眼中有瞭一絲神采,想起幼時和父親蒼山撲蝶,洱海觀魚眾多樂事。
“聽聞令尊在姑娘七歲時接掌點蒼,柳前輩貴為一派掌門,想來平日裡不是醉心武功,就是事務繁多吧。”
“那是自然,點蒼派為九大門派之一,威震天南,傢父憑一手”回風舞柳劍“敗過不知道幾許武林高手,當然要精研武學,風雨不輟。”
提起點蒼派,柳如煙語氣中又帶上瞭一股傲意。
“那時由傢兄暫代令尊之責,帶姑娘習文練武,夜恬晝嬉。”
“大師兄待我一向是好的。”柳如煙低頭擺弄著衣角道。
“那姑娘可曾想過,你對傢兄之情隻是對令尊不能再長期伴你的一種移情,並非兒女私情呢。”
“移情?果真如此麼?”柳如煙喃喃道,“我把大師兄當成爹爹,所以如此依賴,不,不可能的。”
搖著頭,柳如煙語氣中帶有瞭一份迷茫,想起幼時父親執迷武功派務,無論自己如何哭鬧也喚不回如從前般寵愛自己的父親,最多是讓大師兄代為陪伴,大師兄對自己百依百順,就如以前的父親一般,那時心中就有一個願望,永遠陪在師兄身邊,又唯恐師兄也離自己而去,撒嬌耍賴的要求大師兄答應娶自己,前事種種,難道自己這麼多年期盼執著的真如眼前少年所說的隻是一種“移情”。
“唉,姑娘可好好想一想是否如此,這段時間若是有暇在下願陪姑娘四處遊覽,北地風光不同南國多矣。”
丁壽自覺挽救瞭一個戀父情節的花季少女,又為自己多贏瞭一絲機會,不由洋洋得意。“若是姑娘癡心不改,在下願代兄還債。”
柳如煙聞言柳眉倒豎,“竟敢輕薄於我,當我是水性楊花之人麼?”
丁壽不覺想抽自己嘴巴,趕緊學著戲文道:“哎呀呀,小生失禮,還請小姐寬恕則個,小姐打也打得,罵也罵得,但求展顏一笑吧。”
柳如煙噗嗤終於笑瞭出來,“你和大師兄的性子一點不像,真不知道是如何冒出來的。”
丁壽無奈地摸瞭摸鼻子,“老實說我也想知道,估計這隻能問老天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