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府後宅。
所有門窗俱已洞開,但那股腐臭味道仍揮之不去。
已經吐得小臉蠟黃的丁壽神色萎靡,靠在椅子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陳氏夫婦癱坐在地,程氏昏昏沉沉靠在丈夫肩頭,陳良翰面如土色,瑟瑟發抖。
丘聚此時興致頗高,欣賞著面罩寒霜的錦衣衛指揮使在來回踱圈子。
一杯涼茶潑在瞭陳氏夫婦面上,牟斌威嚴的聲音響起,“爾等還作何解釋?”
“下……下官……,”陳良翰話已說不全。
“人是我殺的,與我傢老爺無關。”程氏被潑水之後,整個人仿佛都清醒起來。
“這些小狐貍精整日做些小伏低,在夫君面前賣弄風情,都該死,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程氏狀若瘋癲,不復端莊婉約。
“牟大人,丘公公,拙荊癲癥纏身,她的話做不得數的,請二位明鑒。”陳良翰還記得為妻子開脫。
“瘋不瘋不是由你定的,牟大人,罪證確鑿,咱傢把人帶走瞭。”丘聚起身道。
“慢著。”牟斌沉聲道。
丘聚有些意外,“怎麼,牟帥還要為他二人開脫?”
牟斌搖搖頭,“此等惡徒還有什麼開脫的,押回北鎮撫司受審。”
丘聚怒瞭,“這是東廠的案子,你想嗆行!”
“丘公公,東廠有偵查緝拿之權,我錦衣衛也有刑訊羈押之責,便是讓你把人帶回去,不還是要將人犯轉到北司麼,老夫既在此,又何必多費一番周折。”
“難道咱傢不能把人交付法司?”丘聚提高聲音,又尖又利。
牟斌仍舊語氣平靜,“刑部涉案,自當避嫌;戴都堂老弱多病,就為他免些麻煩,人犯由我錦衣衛帶走,拷訊得實,自會交付上議,這話便是到瞭內閣,也不會有什麼異議,丘公公以為然否?”
丘聚面上一陣青白之色交替,忽地冷笑一聲,“咱傢曉得牟帥在幾位閣老前的面子,不討這個沒趣瞭,牟帥請便。”
“謝丘公公成全瞭。”牟斌點頭,出門之際,又道:“那個喚小玲的丫頭,既是原告,便請一並送來吧。”
丁壽有氣無力道:“丘公公……”
丘聚抬手止住丁壽話頭,“那是自然,牟帥秉公執法,鐵面無私,咱傢有什麼不放心的,連那箱子屍塊,一起送到府上去。”
“嘔——”丁二爺又想起瞭方才近距離看到的那堆東西,胃裡一陣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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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廠大堂。
丘聚已經連摔瞭八個茶碗,還是不解氣。
“老丘,咱們受牟老兒的排擠也不是一天兩天瞭,何必動這麼大肝火。”谷大用在一旁開解。
“別攔,讓他砸。”劉瑾輕揉緊攢的眉心,“看能不能這樣把牟斌砸死。”
話這樣說,丘聚倒不好再發作,氣呼呼地坐到瞭椅子上。
“督公,牟斌把人證物證都帶走瞭,會不會湮滅證據,殺人滅口?”丁壽有些擔心。
“牟斌若連這點公正都做不到,弘治爺就不會讓他執掌衛事這許多年。”劉瑾將身子靠後,隨意道。
“那咱們就一直由著他壓咱們一頭?”丘聚氣道。
“這麼長時間都忍瞭,還在乎這一天半天的。”劉瑾意興闌珊,“牟斌出手大方,又時時隨著內閣的調子,動他沒那麼容易。”
“他傢裡怕是有麻煩瞭。”
清朗的話音才落,白少川步入大堂,向劉瑾等人施禮。
“小川,這話怎麼說?”谷大用圓臉上的小眼睛都睜大瞭。
“屬下尾隨唐門中人,終於知曉瞭這些江湖中人到京城的目的。”
“哦?”劉瑾來瞭興趣,“什麼目的,打的可是宮裡的主意?”
“沒有,不過確與內廷有些關系。”白少川道。
“屬下抓瞭幾個落單的唐門弟子,據他們說是江湖傳聞記載絕世武功的日月精魄出現在鄧通府,他們是為此而來。”
“日月精魄,可是太皇太後當年賜給牟斌之女牟惜珠的一對陪嫁玉玨?”谷大用道。
就是那個,咱傢的內官監管著內承運庫,這東西還是從這邊登記造冊出去的。“劉瑾道:”分則為玨,合則為璧,還鏤刻八字小篆“日精月魄,天作之合”。“
“那玩意本是蒙元宮裡的寶貝,後來散落民間,前些年有人呈送大內,牟惜珠自幼常隨著牟斌進宮,深得當時還是太後的太皇太後喜愛,她大婚時就把這玩意送瞭給她,原本求個好彩頭,不過聽說牟傢丫頭常做河東獅吼,鄧通幾年來苦不堪言,哈哈……”
谷大用沒理會這個八卦,“那所謂的絕世武功——?”
“裡面隱藏的武功倒是不錯,據說是當年蒙元宮裡供養的密宗高僧所創,日玨中記載武功,月玨中記有人體經絡及醫術,可這就是一個坑人的陷阱,裡面武功有很大隱患,不練還好,一旦修煉就不能停止,日夜受其反噬之苦,茍延殘喘而已。”劉瑾不屑道。
“江湖中人就不知道麼?”丁壽好奇道。
“那幫豬腦子知道個屁,江湖中以訛傳訛的事多瞭,有幾個人真看到過日月精魄,得到後又能看出其中利害的又有幾個。”劉瑾狀極不屑。
“督公說的是,屬下在探查唐門之時,還偶然發現瞭青城派與天幽幫的蹤跡。”白少川附和道。
丁壽聽聞天幽幫心中一動,那邊劉瑾道:“天幽幫?耳聞這是北地一個大幫派,怎麼他們也把手伸到京城裡瞭?”
“應該沒有,不過近幾年天幽幫聲勢迅猛,既然巴蜀武林都得瞭風聲,想必司馬瀟也想趟一趟渾水。”
“以武犯禁的一幫雜碎。”劉瑾啐瞭一聲,又道:“小川,既然已經知道魚兒的根底瞭,準備收網吧,別讓他們鬧出太大動靜,驚瞭聖駕。”
“丁壽鬥膽請督公暫緩。”
“你還有什麼事?”
“不知道丟失禦賜之物是什麼罪名?”
劉瑾等三名內侍相視一笑,“你小子的意思咱傢明白,不過這點小事動不瞭牟斌,最多是丟卒保車,折瞭他的女婿,落個打草驚蛇,得不償失。”
“不知朝中諸公是否和這位牟大人是君子之交呢?”
君子之交淡如水,沒瞭鄧通的財力疏通,朝中這些墻頭草還會竭力幫襯牟斌麼,想到此劉瑾很快就做出答案,“小川,你說過唐門和青城不太對付。”
“是,雖同在巴蜀但彼此早有芥蒂,當年陰山之戰唐門傢主唐絕與青城掌門玉靈真人俱都身隕,可後來收斂時卻獨獨少瞭唐絕的屍身,唐門指責是先行前往收屍的青城派毀屍泄憤,青城派則說唐門血口噴人,兩傢水火不容,若是得到對方入京的消息,怕是早就動起手來。”
劉瑾霍然起身,“咱傢馬上進宮,奏請陛下與宮中貴人到西山碧雲寺為大行皇帝祈福,牟斌有警蹕之責,一同前往,咱傢走後小川把兩傢行蹤透露出去,把水攪渾,咱們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