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轉,衛遙岑見自己躺在一個昏暗山洞中,欲起身隻覺渾身無力,唯有身旁一堆篝火帶來陣陣暖意,為她驅走身上不適。
“你醒瞭。”熟悉的聲音響起。
扭過頭,看見篝火一側丁壽赤膊坐在篝火旁添柴。
衛遙岑心中一驚,待發覺自身衣服雖說凌亂,卻還完好,才長出一口氣,“遙岑多謝丁公子救命之恩,不知……”
衛遙岑方才表現丁壽看在眼中,心中暗笑,自己倒是真的起瞭點色心,可此女不同可人,外柔內剛,若是真的肆意采擷,必然是魚死網破的局面,丁壽可不想給自己招惹無謂的麻煩。
“姑娘不用擔心,據下面人傳回來的消息,牟斌並沒有得手,反倒吃瞭點小虧,青衣樓果然人才濟濟,還有人擅長火器。”丁壽拿著一根樹枝挑撥火堆,讓火勢更旺。
“青衣樓擅用火器的想必是”鬼火“劉靈,此人出身江南霹靂堂,武功雖不高,卻憑著一身火器在十三位樓主中列居末席。”
“他那鬼火確實邪門,能在水中燃燒,牟斌的戰船受損,隻能退避三舍。”丁壽嘴上說著邪門,心裡卻不以為意,起碼水上燃燒這一點來自後世的他就知道幾種添加劑可以辦到。
遙岑放下心來,才覺得身上濕漉漉難受,丁壽笑道:“姑娘見諒,荒山野嶺的沒處找尋衣物,請自己受累晾曬吧。”抬手指瞭一旁自己已經掛起的衣物。
遙岑一蹙眉,覺得不妥,可自己如今渾身濕透,曲線畢露,和沒穿也區別不大,一咬牙,緩步走到丁壽衣物搭成的幕佈後,寬衣解帶。
火光映射下,幕佈後倩影隱約可見,丁壽一臉邪笑,以拳支首,臥倒在篝火旁,盡賞眼前春色。
欺霜賽雪的一截藕臂伸出,將一件淡青色交領上襦搭瞭上來,隱約見佳人在裙頭處一解,幕佈下方一條月白魚鱗裙滑落在鵝黃緞鞋之上,纖足伸出,白綢中褲下渾圓踝骨稍顯即沒,看幕佈後倩影玉峰高聳,腰肢纖細,臀部豐隆,玉指伸出輕撫胸前,稍有停頓,最終還是沒有把抹胸解開,讓外面看戲的丁壽唏噓不已。
“遙岑姑娘,在下自問不是不欺暗室的正人君子,如今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共處一地,可對在下放心?”看幕後倩影抱著修長雙腿蜷縮在一起,動手動腳是不可能瞭,言語調笑的機會丁二爺也不會放過。
簾佈後靜瞭一會兒,衛遙岑那嬌柔聲音響起:“公子放浪形骸,不拘小節,有魏晉之風,可曉得阮步兵?”
“阮步兵?竹林七賢的阮籍?”丁壽這具身子好歹也從小讀書,對先賢典故還知道一二,何況自傢酒傢招牌就名為“劉伶醉”,阮籍曾為步兵校尉,世稱阮步兵,善彈琴,好長嘯,博覽群書,縱酒談玄,尤好老莊,與嵇康、山濤、劉伶等並稱“竹林七賢”。
“《晉書·阮籍傳》曾載:”鄰傢少婦有美色,當壚沽酒。籍常詣飲,醉,便臥其側。籍既不自嫌,其夫察之,亦不疑也。“遙岑不才,與公子願效先賢。”
丁壽哈哈一笑,“隔簾聞墜釵聲,而不動念者,不癡則慧。丁某幸在不癡不慧中。”
此言出自《小窗幽記》,此時還未問世,遙岑自是第一次聽到,“幸在不癡不慧中……”默默重復瞭幾遍,贊道:“公子真性情也。”
兩人閑聊,時間飛逝,待衣物烤幹已是黃昏。
“陌上飛花,夕陽正好,由在下送姑娘一程可好。”
遙岑輕嗯一聲,兩人迎著斜陽,安步當車,徐徐而行。
“在下心中有個疑問,不知姑娘能否解惑。”
“公子請講。”衛遙岑如今對丁壽仍有提防,但已不如以往拒人千裡。
“長風鏢局不辭艱險千裡護鏢,所為的是三傢世交情義,令人欽佩,但聽聞方旭與鄧通也是莫逆之交,貴鏢局如此做法似乎……”丁壽後面的話沒有說出。
“似乎置鄧通安危於不顧是麼?”遙岑聞弦歌知雅意。
“哪裡,鄧府軟禁姑娘,咎由自取,在下理解。”丁壽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
衛遙岑莞爾,“公子可知道長風鏢局此次托鏢之人是誰?”
“莫非就是鄧通!?”丁壽驚道,那小子花樣作死麼。
“作為富甲天下的小財神,平日有三兩知己,傢中有出身顯赫的嬌妻,鄧通可算知足常樂,但遇到可人後便一見傾心不能自拔,在江湖中人眼中武林至寶的日月精魄,對他來說不過是搏美人一笑的尋常擺件,即便後來方旭向他陳明利害,道他是被人利用他還是依然如故,可人是誰的妻子不重要,她原本的目的是什麼也無所謂,隻要可人開心,鄧通所為就無怨無悔。”
“有此境界,鄧財神可見不俗。”丁壽第一次覺得自己想靠日月精魄構陷鄧通是不是有點下作。
“世人都道方旭與榮王、鄧通並稱京城三少是結交權貴之舉,卻不知道他三人是真正意氣相投。”提到方旭,遙岑臉上泛起神采。
“遙岑姑娘對方大少用情很深。”丁壽突然來瞭一句。
“我?”衛遙岑搖頭失笑,“我若喜歡方旭,便該將他牢牢拴在鏢局,怎會由得他在外沾花惹草,吟風弄月?”
“姑娘學不來牟惜珠那位醋娘子的。”見衛遙岑雖極力掩飾,仍是暈染雙頰,丁壽笑道:“和姑娘相比,牟惜珠的確懂得男人,花花世界,萬紫千紅,誘惑實在太多,與其鑄成大錯,悔之晚矣,反不如將丈夫鎖在身邊,讓他沒有犯錯的機會。”
“哦?那你我如今因何在此?”衛遙岑星目流波,眄視丁壽。
丁壽一攤手,“她不懂鄧通,那個對老婆逆來順受的小胖子藏著一顆躁動不羈的心,渴求著一見鐘情相依攜手的姻緣,牟惜珠管束苛責,反倒讓他鼓起勇氣拼瞭一把,不過這也說明牟大小姐以前擔心並非杞人憂天。”
看著臉泛紅霞的遙岑,丁壽繼續道:“反觀姑娘,與方旭青梅竹馬,從小照顧他的衣食住行,以一介女流苦撐鏢局大旗不倒,明明不懂武功卻又強使自己對江湖之事洞若觀火,所為的隻不過是讓方旭對敵能多上一份勝算,若不是喜歡,丁某想不到一個女子如何能為男人做到這些。”
“那小女子是否該效法鄧夫人,銅雀春深鎖方旭呢?”衛遙岑笑容裡帶著幾分揶揄。
“姑娘做不來牟惜珠,也不屑去做。”丁壽粲然,露出一口整齊白牙,“你實在太懂方旭瞭,世間女子雖多,衛遙岑卻隻有一個,風月無邊,軟紅十丈,方旭終有膩煩之時,驀然回首,燈火闌珊處,一杯清茶,素手調羹,聊以慰君。”
遙岑低頭不言。
“姑娘失意之處在於付出如此之多,方旭卻視而不見,這也難怪,世間風景如此美麗,誰會回頭留意傢中那一縷深情呢,普通男子尚易被風情所惑,何況是萬人仰止,名動江湖的方大少,是以——姑娘還是不懂男人。”
靜思良久,遙岑抬頭,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弧線,“真的沒想到。”
丁壽一愣,“沒想到什麼?”
“東廠令世人談虎色變,誰能想到它的四鐺頭卻是這樣一個心思細膩的人。”
面對著夕陽日落,丁壽笑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