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昭如滾地葫蘆般在地上打瞭幾滾,兵部門丁雜役慌忙將他扶起,黃主事已是滿眼金星,口角流血,待好不容易站穩,又覺得口有異物,張嘴一吐,竟是半口碎牙,“%¥&×¥……”
含著嘴中血水說瞭半天,周圍人卻沒聽懂一句,黃昭都要哭出來瞭,跺著腳向丁壽一指,解下腰間玉佩就砸瞭過去。
兵馬司的護軍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呼啦一下就向丁壽圍瞭過去,丁二爺大清早剛從戶部惹瞭一肚子閑氣,正好拿這些人敗火,也不施展內力,與這些兵卒你一拳我一腳,兵部衙門前頓時上演瞭全武行。
“好,這手平沙落雁摔得漂亮!”
“唷,這位軍爺褲子掉瞭誒!”
長安街上不乏行人,皇城根的老少爺們對看熱鬧有著極大熱情,何況《黃主事“血”口噴人,兵馬司抱頭鼠竄》,這戲碼說出去倍兒有面子,都起瞭勁兒的鼓掌喝彩。
江彬那邊急得跳腳,他這半年隻是悶頭鉆營兵部,沸沸揚揚的妖言案他有耳聞可也沒心情打聽,至於丁壽升任四品僉事,壓根就沒資格登在朝廷邸報上,看著丁壽身為武官卻對兵部主事大打出手,他看得心急火燎,“兄弟,快住手,會闖下禍事的。”
錢寧倒不以為然,這位爺的後臺有多硬他是曉得的,別說在兵部門口打群架,就是一把火把兵部衙門燒瞭也是有功無過,勸著江彬道:“老兄放心,大人活動活動筋骨,受不得傷的。”
老子是擔心他把人給傷瞭,江彬欲哭無淚。
丁壽正打得興起,忽聽同時響起兩聲大喝,“住手”,兵部衙門內又走出兩人,一個倒是認識,正是武選司主事王守仁,另一個老者年約六旬,身著三品孔雀補服,沖著他橫眉怒目。
向著王守仁拱手道瞭聲好,再轉向老者,丁壽道:“不知哪位老大人當面?”
老者哼的一聲將頭扭向一邊,王守仁皺眉相互介紹道:“這位是兵部侍郎熊繡熊汝明,這位是錦衣衛指揮僉事丁壽。”
熊繡威嚴的嗯瞭一聲,道:“丁僉事大鬧兵部,所為何來?”
一指黃昭,丁壽道:“那就要問這位黃主事遷延軍務又欲何為?”
王守仁看向黃昭,黃昭腦袋連搖,求助的看向熊繡,熊繡喝道:“兵部如何辦事不勞錦衣衛操心,爾既身在官場當知上下尊卑,見瞭上官還不參見。”
想用官威壓老子,丁壽心中冷笑,上前幾步,將王守仁隔在身後,站在熊繡身邊的黃昭看他上前,以為又要動手,嚇得連連後退,熊繡伸手將他拉住,狠狠瞪瞭他一眼,揚起下巴看向丁壽,巍然不動。
丁壽走到二人近前,除去官服外袍,露出裡面窄袖曳撒,漫不經心的在衣擺上撣瞭幾下。
本等著丁壽行禮的熊繡目光順勢被吸引到他衣擺,一塊黃鋥鋥的金牌懸在丁壽腰間,老兒臉色大變,狠狠地呼出一口濁氣,揚塵跪倒:“臣兵部侍郎熊繡恭請聖安。”
在他身後的黃昭也連忙仆倒在地,丁壽卻不答話,隻是在那裡整理冠帶。
“哎,老兄,這人什麼來路,怎麼兵部侍郎見到他說跪就跪瞭。”圍觀百姓指指點點。
被問的人一臉不屑,“這位爺都不知道,你還好意思在京城混飯吃。”
“有一套?”那位來瞭興趣。
“好傢夥,何止一套!”那人咋呼道:“鄧通曉得吧?”
“財神爺啊,京城裡的買賣好多都是他傢的。”
“他老泰山牟斌呢?”
“錦衣衛指揮使,跺跺腳四九城亂顫的主兒,怎麼瞭?”
“怎麼瞭!那二位就是因為這位給送進詔獄,現在還在裡面逮虱子玩呢。”那人將下巴向丁壽方向努瞭努道。
“喲,這陣子不在京城,出瞭這麼一尊大神。”問話那人摸著發涼的後脖頸子。
那人猶嫌不足,繼續道:“不止牟斌,仁和大長公主知道吧,萬歲爺的親姑姑,這位直接帶人把公主府給抄瞭,將駙馬爺父子給關到北鎮撫司好一陣子才出來……”
“這位大哥,依您說這位大人能夠見到皇帝陛下瞭?”一個語調古怪的嬌媚聲音在身側響起。
滔滔不絕中被人打斷何其不滿,那人正要翻臉,卻見向他詢問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瓜子臉蛋,眼如點漆的美貌女子,登時火氣丟到瞭爪哇國裡,眉開眼笑道:“豈止見到,這位大人有太後禦賜的穿宮腰牌,進宮跟自己傢一樣。”
“這你都知道,老哥你胡吹吧。”旁邊有人噓道。
這人當時急瞭,“誰胡吹瞭,老子三舅鄰居妹妹的表外甥是三千營的紅盔將軍,皇城裡夜間司更的,不信打聽去。”
那女子笑而不言,看著丁壽眼泛異彩,仿佛見到寶物一般。
那邊廂丁壽仍是不慍不火,熊繡也是過六十的人瞭,跪著身子漸漸發抖,王守仁看不過眼,上前道:“丁僉事,這裡人多眼雜,又毗鄰禮部,各國使節往來頻繁,莫要讓人碰到,失瞭國體。”
丁壽覺得此言有理,也是賣弄夠瞭,清瞭清嗓子:“聖躬安。”
熊繡臉色鐵青地站瞭起來,因跪得久瞭兩腿發麻,一個趔趄,丁壽手疾眼快,一把攙住,“熊司馬小心貴體。”
哼的一聲,熊繡甩袖將丁壽的手撥開,丁壽不以為意道:“如今兵部可以處理宣府兵事瞭吧。”
“兵部辦事自有章程,即便萬歲當面還是如此。”熊繡漠然道。
“什麼?爾等還不知悔改?”丁壽覺得太陽穴血管突突直跳。
掃瞭丁壽一眼,熊繡傲然道:“兵部無錯,無過可改。”
“你……”丁二爺被這老兒茅坑裡石頭的性子給氣著瞭,挽袖子準備再來上一架,卻見禮部方向來瞭一群人。
領頭的是一白面文官,風采翩然,見兵部前亂象頓生疑惑,施禮問道:“幾位大人,發生何事?”
熊繡見來人是禮部主客清吏司郎中沈蓉,拱手回禮:“一些瑣事,不勞沈郎中掛念,足下欲往何處?”
沈蓉笑答:“待某引薦,這位是朝鮮國使臣李繼福李大人,於彼國中任同知中樞府事,此次為賀我大明正旦而來。”
李繼福斂衽施禮,舉手投足都是儒傢風范,熊繡等人也都整襟還禮,儒傢子弟齊聚一處,一派其樂融融。
丁壽滿心膩歪,來自後世的他又非腦殘粉,對這些棒子沒多少好印象,隻沖著王守仁略微點頭,轉身便帶著錢寧二人離去。
李繼福一臉錯愕,“那位大人不告而別,可是小臣有失禮之處?”
熊繡臉上滿是不屑,王守仁接口道:“貴使多慮,適才那位是錦衣衛官佐,想必有皇命在身,不得耽擱,貴使遠道而來,如有暇請入堂內奉茶。”
李繼福作揖道:“正要領略上國風物,叨擾瞭。”言罷不經意掃視人群,似乎發現一個熟悉身影,隨即搖頭暗道不可能,她應該已經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