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當中,蓬萊客棧前,一隊隊軍士整裝待發,另有數量馬車不斷裝卸。
馬昊看著一具具捕快屍身被裝上馬車,不由喟然長嘆。
“宗大兄,人各有命,你也無須掛懷。”丁壽喚著馬昊表字,安慰道。
二人也算同經生死,彼此少瞭幾分拘束,馬昊搖頭道:“馬某一念之差,害瞭他們性命,罪莫如之。”
“世事難料,那些倭人來得如此快,即便你當時遣人求援,也是接應不及。”丁壽繼續開解道。
“馬某心中有愧,瞞得過別人,騙不過自己,此番回去自當上奏請罪,聽候發落吧。”馬昊神情落寞。
丁壽遲疑瞭下,道:“其實朝中小弟可以斡旋一二,當不會有大礙。”
馬昊笑著搖瞭搖頭,道:“多謝大人瞭,聽天由命便是。”
那邊一輛無篷馬車,手腳打著繃帶的萬人迷靠在車欄上,斷瞭一隻手的許浦拎著鞭子充當車夫,小達子被指使的團團亂轉。
“小達子,這馬轡頭怎麼套的,還想讓老子這一隻手的幫你幹活不成?”老許叫道。
“小達子,老娘的首飾匣子呢,快拿過來,要是少瞭一件老娘拆瞭你的骨頭。”萬人迷喝道。
小達子本就迷迷糊糊的,被二人連著支應,頭暈腦脹,一頭撞在瞭門板上,引得二人哈哈大笑。
“姐姐,昨晚謝謝你。”小長今來到車旁,脆生生地說道。
“不許叫我姐姐。”萬人迷倒豎著柳眉道。
“那叫什麼呢?”長今委屈地搖晃著小身子。
“姑姑、阿姨叫什麼都好,要是叫奶奶就更好瞭,反正不能是姐姐,”萬人迷斜瞥瞭某人一眼,“不然我感覺又被哪個混蛋占瞭便宜。”
那個在旁邊的混蛋聽瞭後,立刻斜眼望天,睜眼看著正午日頭顧左右而言他,“今天的月亮好圓啊……”惹得從他身邊經過的一隊軍士集體翻個白眼。
薑斷嶽走到車前,幹咳瞭一聲,“那個……崔丫頭,老夫要向你辭行瞭。”
萬人迷早從啞巴說話的驚訝中走出來瞭,聞言也不多說,示意小達子將她腳邊一個描金紅漆箱子打開,取出一個長條梨木匣子,遞給薑斷嶽。
薑斷嶽疑惑道:“這是……?”
“死鬼老爹臨走的時候,說你什麼時候要走瞭就把這件東西交給你,當時老娘還奇怪一個無親無靠的老啞巴能往哪兒走,你們兩個老傢夥瞞的老娘好苦。”
匣子打開,裡面是一柄造型古樸的長刀,柄長一尺,刃長二尺七寸,薑斷嶽抽刀出鞘,隻見寒光閃動,刀身不知飽飲瞭多少鮮血,竟然泛著一抹暗紅,刀身上刻著三行銘文: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物以報天,殺殺殺殺殺殺殺!!!
薑斷嶽手握血刀,氣質一變,雖仍舊粗佈破衣,看起來卻威風蓋世,氣吞山河。
“刀出鬼神驚,血染九州紅。”杜問天來到他身旁,大力地拍著他的肩膀道:“七殺魔刀,一擊斷魂。薑老怪再也不用拿菜刀砍人啦……”
薑斷嶽臉色越來越難看,怒喝一聲:“老子先砍死你。”
杜問天怪叫道:“薑老怪發瘋瞭……”身形急縱,向前奔去,薑斷嶽緊隨其後,轉眼間兩個老怪物不見瞭蹤影。
眾人好一陣哄笑,小達子問道:“老板娘,咱們走瞭,這客棧怎麼辦?”
深深看瞭一眼“蓬萊客棧”的招牌,萬人迷高聲道:“一把火燒瞭。”
“可……可……可這是咱們的傢啊。”小達子滿是不舍。
萬人迷想伸出手去打小達子,卻牽動瞭腕骨傷勢,疼得她倒抽冷氣,沒好氣道:“什麼傢不傢的,有老娘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傢,懂瞭麼?”
“哎!”小達子憨厚地摸瞭摸後腦勺,很是開心。
蓬萊客棧,不知多少自以為逃出生天的綠林巨寇埋骨之所,就在烈烈濃煙中化為灰燼。
老許嘆道:“到瞭該走的時候瞭,六扇門這處暗樁讓你們兩夫妻聚少離多,也難為你們小兩口瞭。”
一直豎著耳朵聽這邊動靜的丁壽一下子蹦瞭過來,“你……你……你……”,媽的,被小達子傳染瞭,低啐瞭一口,捋順瞭口條,繼續道:“你成親瞭?”
萬人迷美目一翻,“怎麼,老娘像是沒人要的麼?”隨後撲哧一樂,“是不是後悔瞭……晚啦,老許我們走。”
老許一揚鞭花,一聲“駕”,老馬邁開四蹄,車輪滾滾而去。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真名呢?”丁壽在後喊道。
萬人迷的聲音遠遠傳來,“老娘叫崔盈袖,記住咯,晚上睡不著覺抱著被子撞墻時記得念這個名字……”隨之而去的還有一片銀鈴般的笑聲。
丁壽呆呆矗立,悵然若失。
“師父,”長今拉著丁壽衣襟,問道:“你在想什麼?”
丁壽以拳捶首,“師父在想自己昨晚就是一個大笨蛋,今夜該選哪面墻去撞……”
“大人,”戚景通來到近前,抱拳道:“這裡事情已經處理妥當瞭。”
“世顯兄,辛苦瞭。”人傢是幫忙的,丁壽心中仍舊懊惱,還是客氣答復。
“不敢當大人如此稱呼。”相比馬昊,戚景通明顯拘謹的多,躬身道:“末將須即刻啟程奔往淮安,兵卒及人犯交由馬大人帶回,不知大人還有何吩咐?”
“對瞭,你是如何知道此間倭亂的?”丁壽不由好奇問道。
“末將初時隻是見他們形跡可疑,並未確認,是大人同伴借機留字提醒。”戚景通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條交給丁壽。
稍一思索,丁壽便想到是羅胖子借二人較力時傳的字條,可就靠無憑無據的一張字條就從登州衛調兵,這戚景通膽子未免也太大瞭吧,待得字條展開,見裡面除瞭提醒客棧倭寇外,還有一方尚膳監掌印太監的紅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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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南府,鎮守太監畢真府邸。
後花園水閣之內擺上瞭一桌酒席,一人輕袍緩帶面向池塘,把酒臨風,背後一人則自斟自飲,大快朵頤。
“你不吃點麼,咱傢親手做這桌子菜可不容易。”伏案大嚼的人抬起頭來,赫然就是羅胖子。
“你就這麼回來瞭?”那人沒有回頭,淡淡問道。
夾起一塊燴鴨條扔進嘴裡,羅胖子嘟囔道:“不回來做什麼,難不成跟那些倭人動刀動槍的,這是備倭兵該幹的事。”
“你就這麼確認那些人是倭寇?”
“一幫小矮子聚在一起,帶有大量倭銀,還能是什麼?”羅胖子撕咬瞭一口蘿卜絲餅,道:“即便不是倭寇,身邊還帶著人犯,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退一萬步,就算兩者都不是,沒事遛遛那幫丘八也是一件樂事,不是麼?”
那人靜瞭靜,繼續問道:“你怎麼看那小子?”
羅胖子想瞭想,道:“年輕氣盛,愛面子,受不得委屈,城府麼,也稍淺瞭些,不過年輕人哪個不是這樣,他武功不錯,也有一股子靈氣,好好敲打一番,沒準是個人才。對瞭,你怎麼對他這麼上心?”
“不知道,”那人搖瞭搖頭,道:“他的出身來歷一清二楚,沒什麼問題,可總覺得他會給咱們爺們帶來麻煩,他的武功師承又從來諱莫如深,心裡有些沒底……”
羅胖子哦瞭一聲,放下酒杯,沉思一番道:“他的武功來歷我倒是有些眉目,不能保準,隻有六七分把握。”
“人廚子羅祥能說六七分把握,對別人就是十成十瞭。”幹笑一聲,那人轉過身來,面容陰鷙,正是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