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斤醬肉,一碗醬燒核桃,一碟香煎黃魚,還有一盤炒千張,再配上一壺自傢的“劉伶醉”,丁七翹著腿在門房內自斟自飲,好不快活。
孟夫子“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話丁七是沒聽過,不過獨飲不如眾醉的道理七爺還是曉得的,將頭伸出窗外,對著在門口充當門神的兩名錦衣衛嚷道:“哥幾個,進來喝一杯。”
一個錦衣衛搖瞭搖頭,苦著臉道:“七爺,兄弟們在當值,不能飲酒……”
丁七擺瞭擺手,一拍雞胸,大包大攬道:“丁傢本就沒有站門的規矩,二爺真要怪罪,兄弟我頂著。”
二人對視一眼,瞧瞭瞧頭頂的毒日頭,再聞著陣陣酒香,喉頭滾動幾下,齊齊抱拳:“那就叨擾七爺瞭。”
酒越喝,情愈厚,幾杯貓尿下肚,這三人就摟肩搭背,稱兄道弟起來。
“哥哥,您這幾道下酒菜端是可口,兄弟在外面館子……都……都沒吃到過這麼地道的。”一個錦衣衛大著舌頭道。
丁七嘿嘿一樂,裝模作樣道:“這是秀紅那婆娘下廚做的,勉強入口吧。”
兩個錦衣衛一副恍然狀,滿臉艷羨之色:“原來是車霆內眷的手藝,難怪外面嘗不到,車老狗被咱們大人拉下瞭馬,他的小妾倒是成全瞭哥哥您這齊人之福啊。”
一陣吹捧讓丁七洋洋得意,“那是二爺念著咱打小伺候的情分,賞給兄弟暖床的,不是兄弟吹捧,咱們爺對待下面……”一挑拇指,“那是這個。”
“那是那是,”二人一陣小雞啄米般的點頭,“緹騎內誰不知道咱們大人仗義,出使朝鮮還用體己錢厚賞兄弟,從來沒讓弟兄們吃過虧。”
話鋒一轉,一人露出猥瑣笑容,“七爺,那巡撫大人的內眷滋味不同吧……”
“呲溜”幹瞭一杯酒,丁七淫笑道:“沒個什麼,不過是更騷浪瞭些,那身肉保養得真是不錯,跟白羊似的,服侍起男人來花樣百出,那哼哼起來的動靜……嘖嘖……魂兒都給你勾掉瞭。”
兩個夯貨聽得口水都快下來瞭,“七哥……不,七爺,跟弟兄們好好說說。”
丁七也來瞭興致,擼起袖子,低聲道:“而今每天晚上,爺們讓那兩個騷貨跪在地上……”
說話間丁七不經意向外面瞅瞭一眼,臉色一變,“哎哎,你誰啊?”扔下筷子就沖瞭出去。
一身淺褐直身的白少川長身玉立在大門內,見瞭一身酒氣沖過來的丁七,微微一笑:“請問此處可是丁壽府上?”
“呔,我們二爺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就是總督府上來人也得尊稱一聲”僉事老爺“,你他娘誰啊?!”
怪不得丁七氣盛,這陣子跟著丁壽,見多瞭大人物,什麼總督巡撫總兵鎮守太監,一個個都客客氣氣,眼前這小子孤身一人,連扈從都沒有,偏直愣愣往府內闖,這是不把自傢主人放在眼裡啊。
白少川涵養很好,仍是語氣平靜道:“既如此煩請通稟一聲,在下白少……”
沒想丁七根本就沒給白少川說完的機會,“我管你是誰啊,連張帖子都沒有,一點規矩都不懂。”這小白臉俊美得讓男人眼紅,丁七打定主意難為他瞭。
後面跟出來的兩個錦衣衛揉瞭揉眼睛,細細看瞭看眼前人,彼此點頭確認後,一個撒腿就向府內跑去。
這邊丁七仍在喋喋不休,指頭都快戳到白少川鼻尖上,“四六不懂的愣頭青,回去備好瞭帖子門敬,哪天七爺心情好給你通傳一聲,誒——,你拉我幹嘛?”
丁七扭頭見拽著他胳膊的錦衣衛一臉苦瓜樣,拼命的打眼色,詫異道:“你認識?他誰啊?”
折扇輕搖,白少川笑如春日和風,“不想幾日不見,丁兄的威風排場倒是見長。”
“白三爺開恩,小的不知是您。”那個錦衣衛兩腿一軟,跪瞭下去。
丁七錯愕,這幫錦衣衛平日在街上都是橫著走的角色,怎麼見瞭這小子倒成瞭軟腳蝦。
一陣腳步錯亂聲,錢寧、杜星野等人帶瞭一幹人等迎瞭出來,躬身行禮:“卑職見過三鐺頭。”
收起折扇,白少川側身回瞭半禮,“我等互不統屬,幾位無須客氣。”
錢寧連呼不敢,久在京師自是知曉東廠內情,東廠四大檔頭,自傢那位大人自不必說,大鐺頭柳無三隨侍劉瑾,向不輕出;二鐺頭雷長音撫琴寄情,不問外事;單這位三鐺頭,看著霞姿月韻,人畜無害,卻是心狠手辣,翻臉無情,東廠的“濕活兒”十之八九都是出自這位之手,端端得罪不得。
看著一邊還傻站著的丁七,錢寧不由心焦:“七爺,這位是咱們大人的同僚,東廠三鐺頭白三爺,還不見禮。”
“三鐺頭?白少川!!!”丁七終於想起眼前人是誰瞭,京師郊外遇到二爺時聽過這個名字,回想破廟內丐幫大信分舵的慘狀,自己剛才指著閻王爺鼻子大罵一通,這不是找死麼……
白少川可不知道自己給別人造成瞭心理陰影,他倒是沒有記仇的意思,扭頭看向丁七,“這位兄弟眼生……”
看著閻羅王同自己說話,丁七終於繃不住瞭,尿道括約肌一陣顫動,褲管立時濕瞭。
忽然而至的尿騷味,讓一向愛潔的白少川蹙眉,暗道丁壽府上人竟如此不堪,失瞭客套的興趣,徑直向院內走去。
錢寧示意手下扶住癱軟瞭的丁七,搶在白少川身前引路。
白少川纖秀的手指輕輕掩著隆鼻,總覺得剛才那股味道還在鼻腔縈繞,隨手摘下垂在扇柄上的軟香扇墜,放在鼻端把玩,才覺得舒服瞭些。
“軟香”源自北宋宣和年間,宮廷民間都有佩戴,所用香料價格昂貴,色彩繽紛,既被置於胸襟,也可掛在身邊作為佩飾,更常見的便是當作扇墜,持扇人閑來可以將之握在手中賞玩,其質瑩潤如脂凍,觸之則手感柔膩,任人手隨意捏弄出各種形狀,既活動瞭關節,又讓指掌間悄染清芬,“鬥合一團嬌,偎人暖欲消”,秦淮八艷的李香君雅號“香扇墜兒”,其間妙處,隻可意會。
白少川的軟香扇墜兒是自己調配,用西域蘇合油與金顏香、沉香、檀香、龍腦等細末揉合在一起,兌入石綠,色如翠玉,香沾素手。
“丁兄不在麼?”白少川擺弄著扇墜兒,問道。
“在,隻是不方便見客。”錢寧垂首答道。
看著白少川質疑之色,錢寧苦笑:“府上新姨娘失蹤,花紅已經掛到一萬兩,還是蹤跡皆無,大人這幾日心情不佳,難免行止恣意瞭些。”
說話間二人已來到內院垂花門前,看著緊閉的紅漆月亮門,白少川向錢寧示意。
誰知一路小心迎奉的錢寧卻死活不肯上前,“未經大人傳召,卑職不敢擅入內宅。”
聞著院內若有若無散發出的酒氣,“怎地如此不愛惜身子?”白少川眉頭輕皺,推門而入。
丁傢老宅格局算不得大,白少川隻沿著遊廊走瞭二十餘步便到瞭內宅,眼前景象卻讓三鐺頭瞠目。
天井內那位心情不佳的丁二爺身著白色繭綢中衣,一塊繡帕蒙著雙眼,正醉醺醺的東抓一下,西摸一把,幾名衣衫不整的美貌女子鬢釵散亂,嬌笑著繞著蓄水銅缸東躲西藏,院子一旁角落裡則堆放著十餘個空酒壇。
“小騷蹄子,識相的快到爺懷裡來,不然爺一會把你們都弄脫瞭胯。”丁二爺步履踉蹌,卻是淫笑連連。
“啊——”一聲驚叫,一名瓜子臉的女子躲避中不防撞到瞭白少川懷中,白少川眼見此女容色艷麗,薄羅衫子未曾系扣,緋色主腰襯得香肌雪白,玉峰深邃,下身的大紅紗褲,在日影照射中一雙玉腿玲瓏剔透。
白少川不便再看,忙把懷中女子推開,不想那邊丁壽聞得聲響,縱身一掠便到瞭近前,張臂便將他抱在瞭懷裡。
口中酒氣令人作嘔,白少川皺眉剛要掙脫,不料丁壽怪笑:“這是哪個美人,今日身上用的香粉好聞得緊,來,給爺香一個。”
院中幾個女子還沒來及阻止,便在目瞪口呆中見自傢二爺一口吻在瞭那個俊美男子的臉頰上。
白少川先是驚愕,隨即羞惱,玉面緋紅,喝道:“你且清醒清醒。”
兩臂用力,單掌輕推,丁壽便在眾女憂心驚呼聲中,倒飛而出,直落到那口銅缸內,水花四濺,數條錦鯉破水而出,在石板上搖尾掙紮。
還沒等幾名女子湊上前,丁壽已從水中站起,惱怒地與白少川對視。
“爺,您沒傷著吧?”
“小郎,快出來換身衣裳,別著涼。”
“二爺,您倒是說句話呀。”
在眾女關切聲中,丁壽突然低頭,伸手在襠內一陣掏動,隨後一條尺長錦鯉被他捉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