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堂主冷冷看著對面船頭的漢子,對方無一絲慌亂,坦然相對。
易堂主突然淡然一笑,雙拳伸出拇指,兩臂如張弓搭箭般陡然伸開,“貴客光臨,有失遠迎。”
漢子兩掌以相同的姿勢交叉胸前,“貴幫聲威,遠近馳名。”
易堂主一手伸出三指緊貼胸前,一掌五指平推,“三山五嶽,本是一傢。”
那名漢子五指掌心向外,另一手四指掌心向內,“五湖四海,一脈同根。”
緊貼胸前的三指伸出,另一手戟指向前,易堂主道:“福祿雙聚,三陽開泰。”
漢子雙拳化為吉拜拱手,“龍王出關,百川歸海。”
易堂主哈哈大笑,“合字上的朋友,亮個萬兒。”
漢子笑道:“在下寧謙,拉掛子的(保鏢)。”
“老朽易風行,這廂有禮瞭。”易堂主抱拳還禮。
“飛魚易風行,掌管巢湖。”花艇內,相對而坐的方未然向丁壽解釋道。
丁壽撇撇嘴,“這些江湖切口繞嘴得很,你教會錢寧瞭麼,別再出瞭紕漏。”
方未然微笑,“錢大人悟性不錯,不會有差池。”
“不知寧兄弟有何事尋我們少門主?”易風行隔河問道。
“久聞龍王門孫大少折節謙恭,交遊天下,急公好義,名聲在外,江湖上無不敬拜,敝人有事央煩,還望孫大少略施援手,指點迷津,在下銘感五內。”錢寧言辭懇切。
“寧老弟不妨先說說事,再談能不能幫。”易風行並不把話說死。
“兄弟有批紅貨遭劫,點子手黑,押鏢的都碎瞭,想請托幫著查找一二。”
易風行臉色一變,“點子是吃飄子錢的?”
錢寧搖頭。
“既然不是吃水上飯的,何故找到我龍王門?”易風行道。
“點子在水路上線開爬,不知月來有無新上跳板的借貴水道,請您老幫著關照一聲。”錢寧道。
“寧老弟且等等,待老朽回稟少門主。”易風行轉身進瞭船艙。
不多時,易風行隨在孫尚香身後,一同出現在瞭船頭。
“朋友要打聽的事我已知道瞭,想必並肩子也知道規矩。”孫尚香連客套都沒一句,直奔主題。
“請孫大少開個價。”錢寧拱手為禮。
“五千兩。”孫尚香獅子大開口。
“多少?”錢寧臉都黑瞭。
不隻錢寧,連孫尚香身後的易風行眼珠子都一下瞪得溜圓,方未然一把拉住瞭要沖出去的丁壽,眼神連連示意,丁二爺才不情不願地重新坐下。
“五千兩。”孫尚香一口咬定。
“三千兩。”錢寧很會做生意,幾乎打瞭個對折。
“六千兩。”孫尚香毫不猶豫。
沒這麼講價的啊,錢寧心裡咯噔一下,偷偷瞄瞭瞄身後船艙,幹咽口唾沫,“四千兩。”心中默默祈禱,祖宗,你就應瞭吧,實在不行,便宜個一二百兩意思下也成啊。
孫尚香怕是沒聽見錢寧的心聲,上下嘴唇一碰,又吐出三個字:“七千兩。”
“好,就七千兩。”錢寧聲音都有些發顫,生怕這價格再往上翻,“何時能有消息?”
“銀貨兩訖,見錢即兌。”孫尚香回答得幹脆。
錢寧轉身入艙,不多時取出一卷銀票,拋向龍王門畫舫。
易風行查驗一番後,沖孫尚香點瞭點頭。
“半月之前,有三個人雇傭本門的人手船隻運送一批貨物,尤其強調不要和鷹爪孫有什麼糾纏,對方銀子給得足,公子爺我也沒多問。”
“船去瞭何處?”錢寧急聲問道
“順江而下,在吳淞口出海。”孫尚香道。
艙內的丁壽心中一沉,對面的方未然同樣面色沉重,大海茫茫,如何尋覓失銀。
好在孫尚香沒讓丁壽擔心太久,“五日前,這幾人又出現在瞭錢塘江,不過船工換成瞭海鯊幫的人,沿著錢塘江、富春江、新安江一路溯江而上,又折回瞭南直隸,連人帶船日前消失在瞭歙縣。”
“三人是男是女?”錢寧想著多探聽些消息,讓七千兩銀子花的更值當。
“兩男一女。”
“孫大少可知其來路?”
“他們雖未說,我卻著人查瞭一下。”
“還請孫大少不吝見告。”
孫尚香審視錢寧一番,笑道:“這個問題可不在那七千兩之內。”
錢寧尷尬地回瞄船艙,這事沒事先說好,他可不敢保證裡面那位爺一定會付賬。
瞧著一臉緊張的錢寧,孫尚香呵呵一笑,“不過沒關系,就算是公子爺我搭的,我隻說一遍,你可聽好瞭……”
“鷹揚翼展爪尖利扶搖直上九萬裡。”
丁壽與方未然對視一眼,同時想起案宗上的一個人來。
姓名:王扶搖。
綽號:禿鷹。
武功:大力鷹爪功,十指堅如精鋼,可穿金裂石。
身份:淮陽王傢庶子。
罪行:弒親悖倫。殺兄辱嫂,破門而出,殺盡參與追捕的王傢子弟十三人。
孫尚香繼續道:“青岑可浪碧海可塵;陰之精氣,蛇口蜂針。”
姓名:岑碧青。
綽號:靈蛇。
武功:靈蛇毒掌,中者斃命。
身份:不詳。
罪行:身若桃李心蛇蠍,貪淫尤甚。
“江東有猛虎,不動安如山。”
姓名:安如山。
綽號:黑虎。
武功:黑虎拳,簡單實用,毫無花哨,一招一式隻為取人性命。
身份:原為黑虎嶺一寨之主,山寨被官府剿滅,流落江湖。
罪行:藐視王法,視官府為仇讎,曾連斃六扇門十七名高手。
孫尚香說完這三句話,便轉身入瞭船艙。
錢寧沖著易風行一拱手,“多謝指教。”一聲令下,花艇快速地駛離瞭畫舫。
易風行進入艙內,孫尚香正摟著二女飲酒取樂。
“少門主,這人來路沒那麼簡單,他答話時不住回顧,正點子應該是在艙內。”易風行憂心道。
“何止不簡單,來人怕是吃官面飯的。”孫尚香嗤地一笑。
“哦,何以見得?”易風行問道。
“一下掏出七千兩銀子,這批紅貨數目該有多大,最近幾個月線上剪鏢的哪個有這麼大買賣?”
“您是說——漕銀案!”易風行霍然一驚。
“也隻有這案子,才能讓這幫鷹爪孫舍得下這麼大本錢。”孫尚香冷笑。
“可透露消息給官府,是江湖大忌啊。”
“海鯊幫把手伸過界,就不是江湖大忌瞭。”孫尚香眼睛一翻。
“宇內七兇都不是善男信女,若是他們得知是我們泄露的風聲,怕是不會善罷甘休。”易風行還是放心不下。
“那幾個失蹤幫眾的帳還沒找他們算呢,恰好有鷹爪孫的人出面給我們出這口惡氣,何樂不為。”孫尚香濃眉緊湊,冷笑連連,“想讓龍王門給他們背鍋,做夢,這年頭誰又比誰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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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艇船頭。
丁壽與方未然並肩而立。
“飛雲姑娘說得沒錯,這案子確是宇內七兇做的。”方未然道。
“七千兩啊,我小二十年的俸祿。”丁壽心疼得直抽抽。
“如今應即刻啟程南下,追捕真兇。”方未然堅定說道。
“就這麼添瞭狗洞,連收條都沒一張。”丁壽繼續碎碎念。
“這幾人窮兇極惡,此次定不會讓他們逍遙法外。”方未然繼續道。
“不會逍遙的,二爺和龍王門的梁子結下瞭,回頭再找他們算賬。”丁壽自說自話。
一旁小心伺候的錢寧湊瞭過來,“大人放心,小人這就盯緊瞭他們,一有風吹草動就抄瞭龍王門。”
丁壽此時終於想起錢寧來,招手示意他近前,然後抬腿就把錢大僉事踢到瞭秦淮河裡。
對著在冰冷河水裡撲騰的錢寧,丁壽戟指大罵:“王八蛋,五千兩的生意讓你談成七千兩,你還有臉說話!”
“緹帥息怒,錢大人也是一片好意。”方未然連忙相勸。
“自個兒遊回北京去,別讓我再看見你。”丁壽罵罵咧咧,意猶未盡,“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