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
不獨戴銑,林中眾人俱是悚然,有幾位高臥巨石頗有幾分魏晉風流的倒黴蛋一個沒坐穩,直接摔瞭下來,連痛都忘瞭喊。
錦衣衛兇名遍天下,當今錦衣衛指揮使丁壽被朝臣列入奸黨之列,八虎一狐,狼狽為奸,南都士子早有耳聞,難道這邊文會才臨時起意彈劾劉瑾,錦衣衛便已得到消息,這幫緹騎未免太神通廣大瞭吧!
戴銑強自鎮靜,「原來緹帥當面,不知有何見教?」
「見教?哪敢,諸位這般大手筆,丁某自愧弗如。」丁壽掃瞭一眼被他丟掉的聯名書,嘿嘿冷笑。
「我等身為科道言官,有奏事之權,規諫之責,難道這也犯瞭錦衣衛的王法?」蔣欽踏步上前,冷笑不止。
想用話引老子入套,沒門,丁壽暗想,「國朝律法不因言獲罪,隻要你們按著規矩將奏疏遞交銀臺,陛下沒有旨意之前,本官無權治你們的罪。」
我的天啊,你倒是早說啊,一幫言官這才松瞭口氣,寒風穿林,覺察身上冷汗涔涔,通體冰涼。
丁壽嘴角一勾,緩緩道:「至於上疏以後,你們是妄議朝政還是誣謗忠良,是功是過就得自己擔著瞭……」
眾人心中又是一緊,這麼忽上忽下的心境,讓這般士大夫小心臟壓力有點大。
蔣欽哈哈一笑,「時窮節乃現,吾輩風骨,不勞緹帥掛心。」
「子修所言正是,義之所在,不傾於權,不顧其利,吾輩所為,豈是鷹犬爪牙所能領會。」戴銑昂然言道。
「子修與寶之說得對,我等為國上疏,何罪之有!」
「錦衣武臣,妄想堵塞言路,摧折士人風骨,真真不自量力!」
「今日文會高談之所,竟有小醜跳梁,眾位仁兄,將他轟瞭出去!」
有人領頭,與會眾人群情激昂,仿佛打瞭雞血一般,揎拳捋袖,摩拳擦掌地奔丁壽圍瞭過來。
「賢弟……丁大人,此地不宜久留,你還是暫且避避吧。」
王朝立腦子方才還處於「宕機」狀態,丁壽黨附劉瑾,囚禁牟斌,查抄車霆,驅逐劉謝,百官伏闕又將他與八虎並列,南都士子都說此人既稱「雄狐」,必是老奸巨猾,狼眼鼠眉之徒,因此他雖聽說過新任錦衣衛指揮使喚作丁壽,可根本就沒往泰山偶遇的那位胎毛未退的小老弟身上想,幾萬錦衣衛,出幾個同名同姓的再正常不過瞭。
可而今眼見為實,這小子自報傢門,由不得王朝立不信,看著洶洶物議,滔滔怒火,大明錦衣衛指揮使可有被群毆致死的先例在,王大公子不免擔心救命恩人的安危,即便隻是被胖揍一頓,將來也沒臉見人不是。
「仲卿兄,謝瞭。」
丁壽扭頭一笑,隨即撮口打瞭個唿哨,隻聽人聲呼喝,靴聲跫然,數十名手持繡春刀的錦衣衛由四面圍瞭過來。
哎哎哎,怎麼回事,不是說好瞭現在不治我們罪麼,這緹騎拿槍持刀的算怎麼檔子事,就知道這般陰險小人兩面三刀,口不應心,呸!眾士子更為鄙夷丁壽為人,冷靜地都縮到一邊,心中畫個圈圈詛咒這臭不要臉的。
「緹帥,如此興師動眾所為何事?」林瀚老君子覺得有必要出面瞭,再這麼下去不好收場。
「文人雅會,許有爭議,一時過激,亦所難免,緹帥此行可是過火瞭些。」林瀚手捋美髯,鄭重說道。
這時候知道過火瞭,老子剛才差點被他們手撕瞭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出來,丁壽吊著眼睛,點頭道:「本兵說的是,下官這些陣仗,本就不是為南都士子所來,而是為瞭——本兵你。」
「啊?!」老大人心中一驚,手重瞭些,胡子都被揪斷瞭幾根,沒顧得心疼自己這保養數十年的長髯,林瀚瞠目道:「為瞭老夫?老夫有何事?緹帥莫不是玩笑?」
「下官沒那閑工夫。」丁壽揮瞭下手,手下人等將二十多件火器咣啷啷地扔到瞭地上。
「緹帥這是何意?」林瀚不解,就是火器質量不過關,你找工部去啊,礙著老子什麼啦。
「今晨本官於鈔庫街遇刺……」
丁壽說著話眼神掃視全場,揣測眾人神情變化,聽瞭他的話後眾人果然表情不一,有震驚者,嗯,正常;有驚懼者,也對,傢門口都不安全瞭;有惋惜者,靠,你丫心裡想的什麼!!
「緹帥逢兇化吉,吉人天相。」林瀚在短暫驚愕後,便出言寬慰。
「客套話就不必說瞭,本兵有參贊南都軍務之責,這緝兇之事,還要勞煩尊駕。」
「這個……」老林瀚有些為難,「魏國公與成國公那裡才是正職守備,老朽不過……」
「賊人用的是這些火器。」
丁壽隨後說的話便讓林瀚無法推脫瞭,明代的軍器局和兵仗局屬內府八局,由中官掌管,正統年間,改由工部侍郎提督,成化以後又以工部郎中代替掌管二局,但是火器造於工部而給散在兵部,支領分撥全是由兵部負責,老大人實在沒法摘清自己。
「緹帥寬心,火銃燒鑄之時皆刻有編號,鑄造年月與重量批次一目瞭然,待老夫命人查閱典冊,一有消息便回告緹帥。」林瀚做官還算認真,對火器鑄造流程清楚明瞭。
「本兵怕是沒這麼輕松,這些火器上的編號已被磨掉瞭。」丁壽冷笑。
「這,這教老夫從何查起?」
「一筆筆核對支出火器,若有丟失保管不善者,記錄在案,錦衣衛來讓他們說實話。」
「自弘治四年起,先皇禦準地方衛所制造火器,這如何查得完?」林瀚氣得翹起瞭胡子。
「地方衛所隻得恩準鑄造手把銅銃和大將軍炮,且數量有限,密切關防,違者——重罪,」丁壽陰測測笑道:「老大人若是不便,錦衣衛可以代勞,可要查出什麼別的事來,怕大傢都不好相見瞭吧。」
「老夫勉力而為,不過即便隻查南直隸諸軍,也要耗時良久,緹帥可等得起?」林瀚鐵青著臉道。
「隻要本兵盡心辦事,下官自無他話。」丁壽又環顧場中,哂笑道:「多忙忙公務,正可少摻和些亂七八糟的破事。」
「你……」蔣欽待要怒斥,被身邊戴銑止住。
「諸君可繼續清談國事,恕丁某不奉陪瞭。」丁壽轉身對王朝立展顏:「仲卿兄,許久未見,你我小酌一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