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將盡,東方微微泛白。
丁壽倏地睜開雙眼,豎著耳朵聽瞭半晌,輕輕掀開帷帳,躡手躡腳下床,提氣斜縱,無聲無息地攀上屋頂橫梁。
隻見側臥梁上的戴若水熟睡正酣,睫毛長長,櫻唇微張,吹彈可破的粉面紅潤可喜,隨著間隔悠長的一呼一吸,胸前蓓蕾微微起伏,丁壽不由心中一蕩,顫著手向她腰間摸去。
雖是隔著衣物,仍能觸感到緊實腰肢的驚人彈性,丁壽單手攀著房梁,另一隻手在女孩傢腰間輕摸瞭幾下一無所得,蹙著眉頭思忖一番,便去解她的腰間綢帶。
戴若水腰帶繩結系得甚是繁瑣,丁壽這兩年經手女子雖多,可不是自己寬衣解帶便是被他粗暴扯破,似這般做賊似的小心翼翼卻是頭次。
急得額頭冒汗,丁壽還是不得要領,正在心焦之時,忽聽一聲嬌嗔,「笨蛋,腰帶上有暗扣的,扯開就好瞭。」
黑暗中驟得一線曙光的丁壽驚喜問道:「哪個?」
「呶,這個。」一隻如玉皓腕遞上一節絲帶。
丁壽接過順手一扯,腰帶果然應手而開,衣襟散落,顯出裡面淺色中衣。
「多謝。」
丁壽喜笑顏開,驀地覺得似乎哪裡不太對,抬眼上瞟,見戴若水單手支頤,淺笑盈盈望著自己。
「呀!」一聲驚呼,丁壽直接從梁上掉瞭下來,幸好下盤功夫還算紮實,沒有丟人現眼地跌個屁股墩。
「小淫賊,你方才在做什麼?」戴若水側過身子,把玩著那條剛被解開的綢帶問道。
「啊?我……那什麼……」饒是丁二向來自詡急智,此時也有些詞窮。
「什麼?」戴若水黛眉輕揚。
「別著急,容我慢慢編……不是,慢慢說……」丁壽喘瞭口氣,眼珠一轉,道:「西北天寒地凍的,在下擔心若水在梁上睡不安寢,想將你移到榻上,又怕你常習難改,未敢事先告知。」
「那你摸來摸去幹什麼?還解我腰帶?」
「那個……」丁壽咽瞭口幹唾,期期艾艾道:「這不是想著從哪裡下手,才能不驚擾姑娘好夢麼;至於衣服,和衣而臥總歸不甚舒適不是……」
戴若水咯咯嬌笑,「你倒是會說話,我還以為你是為瞭尋這塊勞什子呢……」
看著戴若水從懷中取出的禦賜金牌,丁壽眼睛一亮,轉瞬恢復如初,故作從容道:「哪裡哪裡,在下一心想著姑娘起居飲食的大事,哪有閑心惦記這等死物。」
「哦,原來如此。」戴若水點點頭,「還想著今天把這東西還你,既然你還不急,我便再玩上幾天吧。」
丁壽:「……」
看著丁壽一臉窘相,戴若水噗呲一笑,嘴角邊酒窩淺顯,「好啦,既然你醒瞭就出去吧,本姑娘要借你床榻再睡個回籠覺。」
丁壽有氣無力地應瞭一聲,蔫頭耷腦地走瞭出去。
戴若水掩襟一躍而下,進裡間坐在榻上取出那面金牌細細摩挲瞭一番,捧在懷裡抿唇淺笑,眼波盈盈。
*** *** *** ***
有人歡喜有人愁。
丁壽正站在院中長籲短嘆,自怨自艾,想二爺我縱橫花海,槍挑萬蕊,何等瀟灑快活,怎麼被這黃毛丫頭吃得死死的,莫不是上輩子欠瞭她的……
丁壽正自懊惱喪氣,兩個高大身影幾乎並排著從跨院垂花門擠瞭進來。
「衛帥,是屬下將姑娘領來的。」於永一臉諂笑道。
「分明是我先看見,你才過去搭話……」被搶瞭功的郝凱橫眉立目。
「行啦行啦,大清早的胡亂嚷什麼,嗯?什麼姑娘?哪個姑娘?」丁壽敏銳地發現瞭重點。
「誒,要找你還挺不容易,說是去花馬池,結果到瞭沙井驛,這又過瞭黃河跑到寧夏鎮城,你綁狗身上啦,來回蹓躂!」
一身紫衣的慕容白從兩個傻大個身後繞瞭出來。
丁壽對這位不知尊卑的徒孫有些頭疼,床單都一起滾過瞭,還硬要充個長輩樣,二爺沒這個臉,可要作出郎情妾意的姿態來,別說丁壽瞭,便是慕容白這丫頭也不會買賬。
「讓你在固原好生歇息,怎地大老遠追到這來,也不怕傷瞭身子。」
慕容白聽出他語中關切,心中微有一絲甜意,嘴上卻硬氣道:「要你管!」
「誰來瞭?吵吵鬧鬧的,讓人睡不好。」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身雪青色衫裙的戴若水俏兮兮立在門前。
四目相對,院中突然有些冷場,慕容白突然戟指戴若水,向丁壽喝道:「她是誰?」
丁壽揉瞭揉額頭,向兩邊解釋道:「這位是戴若水戴姑娘;戴姑娘,這位姑娘名喚慕容白。」
「誰讓你把我名字告訴她的!她在這兒做什麼?」慕容白好似吃瞭火藥般,沖得很。
你是二爺什麼人啊,要你管爺的閑事!盡管丁壽心裡膩歪,可為瞭將來還能有機會再爬上小徒孫的床頭,還是琢磨怎麼把這事圓過去,戴若水突然開瞭口。
「小淫賊,你的床太軟瞭,睡得不舒服!」
小姑奶奶,你這麼說今兒的事可就掰扯不清瞭!丁壽登時傻瞭眼。
「衛帥,屬下為您和二位姑娘準備早飯。」當於永見到丁壽房間裡走出一位漂亮大姑娘時,便暗道聲壞瞭,這時偷覷慕容白臉色已經變得煞白,頓曉此地不宜久留,借故開溜。
郝凱反應慢瞭半拍,首先欽佩於自傢大人手腕高超,這一路上真是沒閑著,時不時就能勾搭上一位貌若天仙的美女來,隨後又擔心京城宅邸裡那位敕封的姨太太知道瞭會不會遷怒自己,一時有些走神,直到於永腳底抹油,他才反應過來。
「大人,卑職給您準備洗臉水。」
「郝兄,我早就說瞭,該先通報衛帥一聲,你偏要帶人直接沖進來……」
「有功是你的,崴泥瞭全算老子身上,去你奶奶的……」
兩個人再度肩並肩從不大的垂花門擠瞭出去。
「無恥蕩婦。」慕容白咬著貝齒迸出瞭一句。
「你說誰?」戴若水側首問道。
丁壽撇嘴,戴若水這話問得多餘,院子裡就她們兩個女子,慕容白又沒有罵自己的道理。
「說的便是你。」慕容白直來直去,回得幹脆。
「你我素昧謀面,何以惡語相向!」戴若水雪白玉頰上騰起一片彤雲,顯然動瞭嗔念。
「罵你?我還打你呢!」慕容白長劍出鞘,劍招連綿不絕,瞬間將戴若水籠罩在一片光幕之中。
丁壽沒有插手的意思,小慕容該受點教訓瞭,僅隻囑咐一句:「若水,手下留情。」
慕容白聞言更怒,這便是瞧不起自己武功瞭,手腕一抖,傢傳劍法應手而出,霎時間劍光鋪排,曈曈初日都被劍芒掩蓋。
小妮子動殺機瞭,丁壽搖頭輕嘆,何苦招惹她呢。
一道倩影從漫天劍幕中飄忽而出,食指快速無比地伸出一點,慕容白手腕微麻,長劍不覺拿捏不住,失手墜地,還未等她矮身搶起,戴若水五指輕靈迅速地連彈數下,登時慕容白僵硬地杵在瞭原地。
制住瞭慕容白,戴若水也不停留,秀足點地,飛身上瞭房頂,「小淫賊,你這裡連覺都睡不好,我走瞭……」
別啊,要走你也先把金牌留下,「姑娘留步。」丁壽隨後縱身躍上屋脊,隻見鴻飛冥冥,瞭無蹤跡,哪裡還有戴若水的人影。
失望至極的丁壽再度躍下,見慕容白仍保持著俯身取劍的古怪姿勢,不覺可笑。
「笑什麼笑,去找你的相好啊!」慕容白橫瞭丁壽一個白眼,沒好氣道。
「什麼相好,我被她折騰得好慘。」丁壽苦笑,將與戴若水打交道的來龍去脈簡單說瞭幾句,可沒敢說她是天地仙侶的傳人,慕容白這丫頭嘴又不嚴,要是滿世界一嚷嚷,讓魔門那幾個老不死的得到消息,他這根紅苗正的天魔正宗,沒事不是和刀聖的孫子攪在一起,就是與天地門人糾纏不清,怕是會殺上門來清理門戶。
「真的?你們關系僅止於此?」慕容白狐疑萬分,那使玉笛的女子樣貌武功俱在她之上,看到她從丁壽屋裡走出,自己心裡便說不出的別扭厭惡,當然慕容姑娘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是吃醋瞭。
「半點不假。」起碼目前還沒更深入的交流,丁壽心道。
「你被點瞭哪處穴道?」
「肩井、伏兔、中府,還有……」慕容白玉面一紅,小聲道:「乳根。」
喲,戴丫頭果然夠意思,點的穴位如此刁鉆,擺明是便宜二爺麼。
「你笑什麼?」慕容白見丁壽臉上不覺浮現的猥瑣笑意,警覺頓生。
「沒什麼,太師叔來給你解穴。」丁壽也不理慕容白肩腿等處穴道,直奔她左乳點去。
不知是不是俯身的緣故,感覺這胸脯又漲大瞭些,嘿嘿,彈性依舊,若不借機揩油,那便不是丁壽瞭。
「你在幹什麼?」縱然有過一夕之歡,可這青天白日的在院中被他捏著胸脯按來按去的,慕容白耳根都臊紅瞭。
「我才想起來……」丁壽突然退後一步,托著下巴尷尬道:「這丫頭的點穴手法怪異得很,我好像解不開。」
「你……」慕容白眼淚已將開始在眶中打轉。
「小慕容別擔心,太師叔有辦法。」丁壽也不顧慕容白叫喊反對,將她挾在腋下進瞭屋子。
紫色勁裝連同紅色褻衣都被拋在一旁,慕容白上身赤裸地盤坐在榻上,胸前兩座飽滿玉峰隨著呼吸微微顫動,兩粒嫣紅豆蔻挺立峰前,撩人漪念。
丁壽緊挨在慕容白身後坐下,兩掌抵在她小腹氣海穴,緩緩輸入真氣,「小慕容,你引導太師叔輸入的這股真氣,沖開穴道。」
「不就是推宮過血麼,你脫瞭我衣服幹嘛?」慕容白杏眼向後斜飛,氣哼哼道。
「隔著衣服施展不開,這可是白師兄教導的,白兒不必拘泥小節,靜心運功。」丁壽按著白如羊脂的光滑肌膚,好一派正氣凜然。
「說得好聽,你那鬼東西硬邦邦杵在後面,如何靜得下來!」慕容白臉上飛起兩朵紅雲,細如蚊聲。
丁壽壞笑著將腰身向後挪瞭挪,頭卻湊得更近,一邊細嗅少女身上肉香,輕咬著她的精巧耳垂道:「那你喜不喜歡?」
慕容白的呼吸頓時粗瞭幾分,微微嬌喘道:「別鬧,快解開我的穴道,隨我回花馬池。」
「去哪裡做什麼?」丁壽低頭輕吻慕容白肩窩,含糊不清地問道。
「我給師父傳信你在花馬池與蕭別情密謀,算算時間人便快到瞭……」
*** *** *** ***
西安府連通固原的官道上,十餘騎快馬從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旁疾馳而過。
一隻如玉般的白皙手掌掀開車簾,掃瞭一眼馬上騎士,便縮瞭回去。
「這些人在馬背上還能身板筆挺,看來武功不弱。」司馬瀟向車廂內的玉人笑道。
白映葭輕哦一聲,一如往日清冷,神情專註地撫摸著身前銅匣。
「白師叔留下的這銅匣究竟有何玄妙?」
白映葭心中莫名一痛,側首窗外,「不知道,爹總有他的意思。」
「是極,白師叔多謀善策,我早有耳聞,此舉定含深意。」司馬瀟撫掌莞爾。
「你——不信他?」收回目光,白映葭輕聲道。
「他口口聲聲是魔門中人,卻無憑無據,終日與六聖傳人來往,若不查明身份,恐會成為師門大患。」雖沒言明,司馬瀟也知白映葭說的是何人,冷哼一聲道。
「爹沒有疑他。」白映葭一句話已說明立場,白壑暝的話在她眼中勝過一切。
「白師叔隱居久瞭,也許……」見白映葭神色有異,司馬瀟住口不言,扯開話題道:「依映葭看,過去的一批是什麼人。」
「不知道。」白映葭保持對一切事物漠不關心的態度。
「騎術精湛,武功又不弱……」司馬瀟唇角揚起,敲瞭敲車廂。
「幫主,什麼吩咐?」駕車的大漢勒住馬車,在廂外俯首聽命。
*** *** *** ***
彈箏峽,涇水穿谷東流而去,湍流縈回與巖岸相擊,風吹流水,常聞彈箏之聲,故有此名。
峽谷兩岸危峰聳峙,巖壁如削,河水澎湃,亂石激流,分外壯觀。
護送吳儀的固鎮邊軍沿著崎嶇山谷逶迤而進,遇見激流攔路,便尋水緩處分批渡河。
吳儀心中有事,哪裡願在河邊耽擱,不等人馬渡全,便連連催促隊伍起行。
負責護衛的隊長心中有氣,你倒是坐在車裡幹吆喝瞭,弟兄們靠著兩條腿爬山涉水的哪那麼容易,這些話又不敢明說,隻得讓先期渡河的兩什人護住馬車先行啟程。
未等行過二裡,兩邊高峰上突有數塊巨石滾落,幾名軍士躲避不及,喪命石下,隨後一陣唿哨聲起,十餘個蒙面人手持兵刃由兩邊樹叢中躍出。
「保護大人。」殘餘官兵急忙抽刀迎敵,不想賊人武藝高強,才一照面就有三五人殞命當場。
「快!快走!」保命要緊,驚慌失措的吳儀連聲催促車夫。
馬夫一甩鞭子,馬車便在崎嶇不平的峽谷內一路狂奔。
吳儀在車內被顛得左搖右晃,渾身骨頭架都要散瞭,耳聽得兵刃撞擊及喊殺聲漸不可聞,才勉強松瞭口氣,可還沒等這口氣喘勻,忽然「咚」的一聲悶響,不知撞到瞭什麼地方,車身一歪,吳給諫的腦袋重重地磕在瞭馬車廂壁上,疼得他眼前金星亂冒。
「怎麼回事?!」吳儀探出車簾,準備好好訓斥一下這個蒙事的車夫,可當他見到車夫喉間兀自汩汩冒血的血洞,便將剩餘的話統統嚇回瞭肚裡。
七名黑巾蒙面人環圍上前,領頭的一個沖上前將吳儀從車上拽下,往地上重重一丟,其他人也不管被摔得七葷八素的吳大人,沖上車好一陣亂翻。
「找到瞭。」一個蒙面人驚喜呼喊,從車廂內翻出一個烏木匣子遞與領頭人。
「諸……諸位壯士,匣中銀票盡管拿去,可那包裹內的幾本賬冊對眾位毫無用處,還請留下。」吳儀大著膽子和這幾個兇人打商量。
「這幾樣東西對咱們兄弟有沒有用,你個將死之人就不必操心瞭。」來人獰笑著將匣內東西統統揣入懷中。
「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你們竟……敢殺……殺……」見對方劫財以後還要害命,吳儀被嚇得話也說不全瞭。
「我們萬馬堂的好漢,什麼事情不敢做,殺你個狗官算什麼!」一眾蒙面人哈哈大笑。
「你們是……是萬馬堂的賊人?」萬馬堂的馬賊餘孽半途截殺錦衣衛都指揮使丁壽,早已傳得沸沸揚揚,這段時日陜西各府都在緝拿兇犯,可三山五嶽的綠林好漢被抓瞭不少,那幾百號人卻好似消失瞭般不見蹤影,吳儀沒想到愣是被自己撞個頭彩。
「知道就好,下陰曹地府別忘瞭仇人是誰。」
領頭人揮手示意,身旁一個持單刀的漢子舉刀便向吳儀砍去,吳儀嚇得「啊呀」一聲,三魂飛散,七魄飄揚,眼一閉昏瞭過去。
「師兄,這……」舉刀的漢子撓撓腦袋,遲疑問道:「還要做個樣子麼?」
領頭人鄙夷地看瞭吳儀一眼,「算瞭,反正東西已經到手,讓他知道是萬馬堂幹的就成瞭。」
「果然是萬馬堂的人。」一個纖脆清朗的聲音突然從眾人背後響起。
幾人急忙扭身,隻見一個玉面星眸的白袍人屹立在數丈之外,手持折扇,意態閑逸。
領頭蒙面人見來人衣著舉止盡是男兒氣度,偏生瞭一副女相,雖好奇此人來路,可也不想節外生枝,抱拳道:「萬馬堂在此辦事,相好的借個方便,來日定有厚報。」
「不必來日瞭,我有一筆舊賬要向萬馬堂討。」司馬瀟緩緩合上折扇,眼中精光閃動。
借個名頭還能碰見仇人,領頭人暗道聲倒黴,這人無聲無息出現在身後,足見功力不凡,那邊幾個師兄弟不知能擋住邊軍多久,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少生事端為妙。
「既然敝山寨曾經得罪過閣下,這裡有些銀票,權作賠情,大傢就此揭過如何?」領頭蒙面人將懷中銀票取出。
司馬瀟搖頭,「不必破費,借幾位人頭與我那徒兒消氣即可。」
「你個不男不女的狗東西,別他娘給臉不要臉!」一個手持巨斧的蒙面大漢怒聲大喝。
「便從你開始。」話聲剛落,司馬瀟身形一閃,隻見白影翩翩,轉瞬已到近前。
大漢應變不慢,手中巨斧一招「力劈華山」,向著白影兜頭劈下,可巨斧才剛舉起,「蓬」的一聲悶響,司馬瀟已從他面前閃過。
隻見那昂藏大漢胸膛凹陷,雙目凸出,喉中嗬嗬出聲,七竅都滲出血來,巨斧當啷墜地,眼見是活不成瞭。
「師弟!」餘下蒙面人紛紛驚呼。
「尊駕好毒辣的手段,休怪我等不客氣瞭。」領頭人冷聲道。
「生死之爭,不必客氣。」司馬瀟淡然一笑,再度猱身而上。
霎時間白光耀眼,各式兵刃齊向她砍去,司馬瀟無畏無懼,身形飄忽,奇快無比地在人群中穿插進退。
身形電轉,折扇向外一送,一名手持鐵槍的蒙面人手捂咽喉跌跌撞撞摔出瞭圈外,鮮血不斷從指縫間流出。
司馬瀟腳下不停,轉身之際已繞到一人身後,單掌在那人腰背間一按,將這個手持流星銅錘的大漢震得脊柱寸斷,如一灘爛泥般倒瞭下去,借這一掌之勢,司馬瀟疾退而出,左腳飛踢,正中持刀漢子胸膛,那人大叫一聲,一蓬血雨噴出,仰天直飛出去。
司馬瀟兔起鶻落,不過數招之間,四名好手慘死當場,餘下二人嚇得心膽俱裂,發足狂奔,未跑出多遠,又見一名冷艷女子持劍橫在路中。
「你不逃麼?」司馬瀟對唯一剩下的敵人笑道。
領頭人一聲不吭,雙掌翻飛,掌勢連綿,將周身護得牢固嚴密。
「不錯。」司馬瀟贊瞭一句,左掌揚起,拍出一記,領頭那人見這一掌詭譎縹緲,竟無法閃避,急忙雙掌一封,硬接瞭這一掌。
司馬瀟身形微微一搖,輕咦一聲,對方掌力內有一股陰柔之力,不同邪派功法的陰寒歹毒,而是玄門正宗的純正濃厚,萬馬堂中幾時有玄門弟子瞭。
領頭那人被司馬瀟那一掌震得倒翻而出,臟腑動蕩不安,知是受瞭內傷,也不再停留,借勢在空中連翻兩個筋鬥,向前奪路而逃。
「休走。」司馬瀟如影隨形,躡蹤而進。
蒙面人突然反手揮灑,寒光閃動,五支金錢鏢成串向司馬瀟射出,自來暗器名傢所使手法各有不同,有的無聲無息,有的以數取勝,再有的所發暗器前後照應,讓對方無從閃避,可這人的金錢鏢出手便是串成一條直線,隻要稍微偏個方向,任你數量再多,也可躲個幹凈,甚是奇怪。
怎料這人的金錢鏢脫手之後,最後的一枚暗器去速陡然加快,撞擊前鏢,前鏢又再撞擊前枚,五支飛鏢連環相撞,方向全然改變,分成五路籠射近在咫尺的司馬瀟。
身在半空的司馬瀟眉頭一皺,也沒想到對方的一手五暗器竟然發出時藏有這般變化,翻掌間內力換成瞭霸道強勢的天冥斬,一掌劈出,五支金錢鏢被震得粉碎,司馬瀟也前勢用盡,身形飄落。
借暗器暫阻追兵,蒙面人氣息稍緩,瞅準一棵樹幹準備再度借力躍起,驀地一柄長劍斜刺裡飛出,向他肋下刺來。
這一劍使得若有若無,雖不露鋒芒,卻回轉如意,輕靈機巧,蒙面人此時一口內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千鈞一發之際勉強將腰身扭開半寸,隨著一聲慘叫,血霧噴灑,肋下皮破肉綻。
蒙面人不敢再做停留,手按傷口發力狂奔,連懷中物跌下也不曾發覺。
「映葭,不必追瞭。」司馬瀟喚住還要再追的白映葭,微笑道:「你的劍法大有進境。」
白映葭低頭註視著手中長劍,烏黑晶眸中也泛起瞭一絲喜意,司馬瀟助她打通經脈之後,快雨無形劍威力大增,已有瞭幾分返璞歸真的內斂劍韻。
「為何放瞭他?」
「流星趕月,是崆峒派九指飛環孫必敗那老兒的獨門手法,這些人不是萬馬堂的賊子。」
「那他們何必借那些馬賊的名頭?」白映葭斂眉問道。
司馬瀟瞥瞭眼暈死在馬車邊的吳儀,冷笑一聲,「與我們無關,走吧,去花馬池。」
*** *** *** ***
暈厥中的吳儀終於醒瞭過來,茫然看看四周圍著的人影,「地府的鬼卒怎麼和陽間軍兵一個打扮?」
「大人總算醒瞭,您沒事吧?」一個熟悉的腦袋湊到瞭眼前。
吳儀認出這是負責護衛的邊軍隊長,疑惑道:「怎麼你也被賊人所害,下地府瞭?」
「大人安心,賊人已被弟兄們殺退瞭。」護衛隊長解釋道。
「沒事瞭?」好不容易弄清楚狀況的吳儀被軍卒攙起,渾身上下摸瞭自己一遍,又不顧形象地蹦躂瞭幾下,確認自己渾身上下沒缺什麼零件,唯一別扭的就是臉龐似乎有些發腫。
見吳儀摸著臉發呆,邊軍士卒們不自然地扭頭看向別處,那個護衛隊長將兩隻粗糙大手在身上棉甲上蹭瞭又蹭,幹笑道:「大人,我等啟程吧?」
「啟程?啟什麼程!賊人敗退可曾追回瞭什麼東西?」吳儀想起瞭要命的物件。
「這個麼……」我哪知道啊,搬開攔路巨石趕過來就看你小子躺在路邊裝死瞭,打算冒功的隊長想這事還不太好編,搖頭道:「不曾發現。」
「快去找!否則誰也……嗯——」眼尖的吳儀突然發現前方不遠處樹下那個眼熟的藍佈包裹,立即連蹦帶跳地奔到瞭前面。
仔細翻檢一番,見包裹上雖然沾染瞭不少血漬,裡面賬冊卻還完好無損,吳儀喜極而泣,隨後又仰天大笑,「天不絕我!」
「大人,您沒事吧?」這位爺又哭又笑的,可別是瘋瞭,護衛隊長憂心萬分。
「沒事。」吳儀猛然收住笑容,「立即啟程,趕赴花馬池。」
*** *** *** ***
花馬池。
邊塞軍城,天幽幫自沒有設置暗樁產業的必要,司馬瀟二人住進瞭慕容白安排的客棧內。
「師父,這間客房可還滿意?」慕容白恭敬說道。
司馬瀟環視一周,微微點頭,「邊城小店,倒還幹凈。」
「委屈師父瞭。」
司馬瀟擺手示意無礙,「這城門盤查甚嚴,若非是你,我與映葭還不易進城。」
「啟稟師父,傳消息韃子近期犯邊,故而城防嚴密,徒兒擔心師父進城受阻,事先向門軍使瞭銀子。」慕容白可不會說出是錦衣衛向門軍打瞭招呼。
「丁壽與蕭別情有什麼動靜?」
「快意堂的人與丁壽都住在軍營內,徒兒不識路徑,未敢輕舉妄動。」慕容白道。
「不要打草驚蛇,為師會親自一探,你做得對。」司馬瀟頷首。
「謝師傅誇贊。」慕容白嫣然一笑,「師父一路風塵,熱水已然備下,待徒兒服侍您沐浴更衣。」
「映葭那裡如何?」司馬瀟忽然道。
慕容白低頭瞬間眼中寒光一閃而過,抬首展顏道:「映葭師叔那裡也已安排妥當,房內另有人前去服侍。」
「那便好。」司馬瀟放松心情,展臂由慕容白服侍寬衣。
*** *** *** ***
昏黃的燈光下,半人高的榆木浴桶中正散發著絲絲水氣。
試瞭水溫,白映葭輕解羅帶,下裳墜地,露出一雙修長筆直的渾圓玉腿,將羅裙掛在一旁的衣架上,才要脫去貼身小衣,忽聽窗格一聲輕響,白映葭抬手便要去搶桌上寶劍。
身子才一動,白映葭便覺暗勁透體,被制住瞭穴道。
「反應很快嘛,」背後一個憊懶的聲音笑嘻嘻道,「難怪將司馬瀟迷得顛三倒四,喜新厭舊,但看這雙腿和這小蠻腰便知這小模樣差不瞭。」
來人咂著嘴巴評點瞭一番白映葭的身材,又道:「姑娘,咱們沒什麼仇,我也不想難為你,可無論人傢是搞基還是搞姬,做小三總是不道德的,咱打個商量,我給你一筆銀子,讓你遠走高飛,若是實在沒地方去,嘿嘿,也可以安頓到我那……是你!!」
轉到白映葭身前的丁壽終於認出瞭人,急忙取過衣服披在姑娘身上,「大侄女,你怎麼到這來瞭?這段時間去瞭哪?和司馬瀟一起的女人是你?」
白映葭面無表情,烏溜溜的眼珠轉瞭幾轉,丁壽省起人傢還被自己點瞭穴道,連忙抬手解穴。
「大侄女,你……」
「啪」!
「有話好好說,打臉幹什麼!」
*** *** *** ***
「師父好生歇息,徒兒告退。」
慕容白服侍完司馬瀟沐浴,少見的沒有自薦枕席,主動退出瞭房間。
擦瞭擦額鬢間的汗水,慕容白仰望明月,心頭說不出的舒暢,算算時辰那狐媚子也該受死瞭,今後她和師父還是相親相愛的兩個人,師父自會憶起白兒的溫存可愛,隻是……
慕容白狠狠搖瞭搖頭,將一個滿臉壞笑的人影從腦子裡摒除,說到底不過是個自以為是的臭男人,哪裡及得上師父萬一,不過——好歹這次他也算出瞭大力……慕容白緊咬銀牙,最多再便宜他一次,總能抵償瞭吧。
打定主意的慕容白腳步輕快,直奔白映葭所住廂房,心頭還在想著編出個什麼理由應對司馬瀟的盤問,是麻煩點毀屍滅跡說這狐媚子私奔瞭好呢,還是將這口鍋直接栽在蕭別情身上,反正蕭傢與師門本就有血海深仇,債多瞭不愁,再加一條也不算委屈。
小算盤打得叮當響的慕容白推開廂房門,見裡面二人並肩站立,房裡根本沒有打鬥的跡象,反倒是姓白的狐媚子雲鬢散亂,衣衫不整,兩人間好像剛剛發生瞭什麼,立即變瞭臉色。
「怎麼回事?」
丁壽揉揉鼻子,「那個小慕容,這事容我解釋……」
「解釋什麼,定是你也受瞭這蕩婦的蠱惑,言而無信!」慕容白沒打算聽丁壽解釋,自行腦補。
黛眉輕斂,白映葭輕聲道:「慕容姑娘,請慎言。」
「是啊,買賣不成仁義在,何必出口傷人呢。」已經吞瞭預付款的丁壽,倒是好意思說出這番話來。
「傷人?我還要殺人呢!」丁二的話無異火上澆油,被怒火燒得失去理智的慕容白搶起桌上寶劍,振腕便刺。
白映葭側身避讓,丁壽施展身形,搶步搭腕,按住慕容白柔荑,忙不迭道:「小慕容,事情還可轉圜,映葭她……」
「少叫得這麼肉麻,你還偏幫她!」慕容白用力甩腕,沒有掙開,立即柳眉倒豎,嗔怒不已。
「你且聽我說兩句……」丁壽欲待再勸。
「不聽不聽,你再不放手,我咬舌自盡。」慕容白語氣堅決。
這小娘們如今不可理喻,保不齊真能做出來,丁壽無奈放手。
慕容白一聲嬌叱,屋內頓時劍光大盛,層層疊疊向白映葭湧去。
白映葭不願與她交手,秀足輕點,合身撞破軒窗,飛出屋外。
既然已經撕破臉瞭,怒不可遏的慕容白緊隨其後,沖到院中劍招連綿,一劍緊似一劍,不離白映葭周身要害。
「慕容姑娘,你若再行強逼,休怪我還手瞭。」白映葭幾次險象環生,語氣不善。
「盡管動手,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慕容白手上不停,真存瞭拼命的打算。
白映葭驀然出手,隻見烏光閃動,當啷一聲,半截劍身墜地,慕容白手握殘劍,怔怔失神。
該二爺下場瞭,丁壽拍拍手掌,「兩位姑娘,聽丁某一言……」
「怎麼回事?」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
今夜第五次被打斷話的丁壽頗為不爽,頭都不回地沒好氣道:「關你什麼事!你他娘誰啊!」
劍拔弩張的慕容白突然斂衽施禮,「見過師父。」
「司馬瀟!」丁壽扭頭,一身便袍的天幽幫主如臨風玉樹,佇立月下。
「丁壽?」司馬瀟劍眉微攢,「映葭,可是這廝糾纏你?」
咳,怎麼說話呢,二爺可還沒聾呢,丁壽乜眼瞅著這假小子,獨個兒生悶氣。
「是你徒弟要殺我。」白映葭神情淡漠。
「白兒,可是實情?」司馬瀟目光如電,厲聲喝道。
慕容白被師父凌厲的眼神瞅得心驚膽戰,垂首道;「是,師父,聽徒兒解釋……」
「休要多言。」所謂有其徒必有其師,司馬瀟根本不想聽取任何解釋,眼中厲光閃動,拂袖間一股無形真氣向慕容白襲去。
「九幽真氣!」丁壽一直在註意司馬瀟動向,見他出手便道聲不好,迷蹤步猱身而上,天魔手吸字訣用到極致,將癡立當場的慕容白霎時搶入懷中。
慕容白一時不明所以,忽聽蓬的一聲,轉目見她適才站立處後面的一株花樹陡然炸得四分五裂,落英紛紛。
「你要殺我?!」慕容白不可置信,一直孺慕愛戀的師尊一言不合,便對自己痛下殺手,美目中盡是迷惘不解,呆呆失神。
「司馬瀟,便是自己徒兒,你這手段也未免過於毒辣吧。」水靈靈一朵鮮花,二爺才睡瞭一次,險些被這男人婆糟蹋瞭,丁壽心中有氣。
「犯我大忌,死不足惜。」司馬瀟冷冷說道,手腕翻動,一股澎湃真氣再度蘊含指掌之中。
丁壽感受氣機波動,曉得這一擊非同小可,匆忙將慕容白移至身後,凝神戒備。
正當司馬瀟這一掌含而未發之際,白映葭打破瞭沉寂,「你們要打便打,我要走瞭。」
「走?映葭你要去哪裡?」司馬瀟急聲發問。
「去哪裡都可以,唯獨不留在你身邊,我不想被人打擾,也不願幹擾別人。」白映葭漠然道。
「可是為瞭這孽徒?我立即清理門戶,映葭,留下來吧。」
「不幹她的事,司馬瀟,我感激你幫我提升功力,也會念著這份好,但不要勉強我做一些不願意的事,這樣,我們將來還可以成為朋友。」
「可我不想與你做朋友,我們可以更進一步,做……」
「不要再說瞭,」白映葭厲聲打斷,輕輕勻瞭口氣,平復心境,道:「司馬瀟,我們不可能的,我早已心有所屬。」
「誰?!」司馬瀟尖聲厲喝。
還有這八卦聽呢,丁壽豎起瞭耳朵。
白映葭搖頭,「是誰不重要,司馬瀟,你太絕情瞭,看看慕容白,女人和你在一起不會幸福。」
掃瞭一眼藏身丁壽之後的慕容白,司馬瀟辯解道:「男人不都該是這樣,見獵心喜,喜新厭舊,始亂終棄……」
丁壽幹咳一聲,作為場中唯一的男人,覺得該說句公道話,「司馬幫主,你對我們男人或許有些誤解……」
「住嘴。」司馬瀟怒叱。
「好的。」丁壽閉緊瞭嘴巴,安心看戲。
「映葭,你若不喜歡這樣的男人,我改瞭便是,花前月下,琴瑟和鳴,做一個從一而終的男子樣如何?」
白映葭默默搖頭。
「為什麼?你喜歡的男人究竟有什麼好?我又比他差在哪裡!」司馬瀟失態得近乎咆哮。
「哈哈……」一陣瘋狂戲謔的大笑,慕容白仿佛恢復瞭精神,眼神中還多瞭幾分癲狂。
「司馬瀟你這個大傻瓜,你還不明白,她喜歡什麼男人不重要,哪怕他是一個聾子、啞巴、跛子、傻子、是個牙齒掉光的老頭或者總角孺子都無所謂,因為那總歸是個男子,而你……」
慕容白輕蔑至極的一聲冷笑,「整日幻想著是什麼天地間第一有為男兒,錦衣玉食、左擁右抱又如何,還不是個女人……」
「你問你比男人差在哪裡,我告訴你……」慕容白親昵地依偎在丁壽懷中,當著司馬瀟的面,玉手下探,「你就差瞭這一根寶貝,這東西能讓女人瘋狂快活,神魂顛倒,欲仙欲死,而你——隻會他媽的磨鏡子……」
呃,盡管知道不合時宜,但被柔軟小手握住的瞬間,丁壽還是無恥的硬瞭。
慕容白依舊喋喋不休,「整日趾高氣揚,不男不女的,你知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惡心得想吐,與其伺候你姑娘我還不如嫁給一頭騾子……」
「夠瞭!!」司馬瀟的雙眼猶如無底深淵般深邃難測,以自身為漩渦,蒼茫夜色之中似乎有無盡黑氣向她周身滾滾聚集。
「天地九幽,森羅萬象;黑水歸墟,無絕無量。」司馬瀟輕聲低語,柔軟貼身的輕便白袍無風自動,獵獵生風。
要壞菜,丁壽心中倏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