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昏黃燭光,隻見棺中顏氏靜靜仰臥,面色蒼白如紙,生氣全無,丁壽心存僥幸,探手伸入棺內,拾起顏氏一隻手腕。
「丁大人,你……」若是旁人有這等褻瀆亡母遺體的行徑,陸郊定要沖上前不肯幹休,可面對眼前之人,他卻生不起這份勇氣。
雖然因為丁二忘性大的緣故,錦衣衛把陸郊拿入北司後便扔瞭不管,他皮肉上並沒受什麼罪過,可這次詔獄體驗之旅對陸郊心理摧殘之大簡直不能用筆墨形容,每日耳聞目睹身邊獄友被錦衣衛的酷刑折磨得遍體鱗傷,出去時還是生龍活虎,再關進來就是一堆爛肉,尋死的力氣都生不出來,陸郊一個涉世未深的讀書種子幾曾經歷過這個,無日不在膽戰心驚之中度過,顏氏若再晚來幾天,恐怕不用過堂,陸郊自個兒就能尋瞭短見。
因而今晚一見丁壽帶人前來,他隻當他的案子又生波折,險些沒嚇尿瞭褲子,幸好丁壽及時闡明來意,陸郊才算勉強留住瞭那點顏面,隻是說來祭靈吊唁,你摸著我老娘的手不放算怎麼檔子事!!
幸好丁壽並沒有進一步動作,把脈半晌後輕輕一嘆,將顏氏的手重又放回擺好,臨瞭還不忘扯衣袖替她遮住那兩枚斷指傷痕。
看著顏氏頸下清晰可見的青紫勒痕,丁壽靜佇不語,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自責愧疚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大人……」陸郊再度發聲提醒。
丁壽醒悟自己失態,轉回身這才有心思端詳陸郊,隻見當日文會那位風采翩然的美少年如今已是形銷骨立,一臉憔悴,不禁慨嘆世事無常,勸道:「令堂歸天,始料不及,牧野萬要節哀,保重身體為上。」
陸郊擦瞭擦腫脹如桃的一雙淚眼,悲聲道:「傢母一生辛苦操勞,學生本想功成名就後膝下承歡盡孝,不料遭此慘變,子欲養而親不在,怎不教人痛煞!!」
丁壽一聲喟嘆,「令堂節烈,不讓須眉,本官有意上表朝廷,追贈令堂為敕命安人,以六品之禮安葬,不知牧野之意如何?」
陸郊聞聽驚喜不已,自來妻以夫貴,母以子貴,命婦品級都是隨夫、子之官銜爵位而定,他雖被復瞭功名,卻還沒被朝廷授官,便是那進士及第的一甲呂柟三人,如今也不過是七品編修,倘若母親能得六品封贈,喪事必能風光大辦,也算備極哀榮。
陸郊撩袍下拜,「大金吾如肯玉成傢母哀榮,學生感激不盡,亡母九泉之下亦當含笑。」
「牧野請起。」丁壽才要攙扶,卻見陸郊「咕咚」一聲,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丁壽嚇瞭一跳,急忙探查後發現他不過是身體虛弱,連番大悲大喜,以至心神激蕩而昏瞭過去,這才松瞭口氣,一道真氣匯入背心,陸郊低吟一聲,緩緩蘇醒。
「學生失禮,教大金吾見笑瞭。」陸郊面色蒼白,聲音微弱。
「來人!」丁壽吩咐進門的幾個手下:「立即帶他去見郎中。」
「不……學生還……還要為亡母守靈……」陸郊斷斷續續說道。
「你這個模樣什麼也幹不瞭,令堂怕是也不願見你如此作踐身體吧?」丁壽不由分說,命手下將陸郊帶走。
丁壽回身凝望著顏秀靈牌,忽然一聲冷笑,「哀榮?那不過是給活人看的,丁某人何嘗又不是為自個兒求個心安,顏氏,你心裡可曾怨憎於我?」
「你想知道直接問她不就行瞭!」靈堂中突兀響起的女聲把丁壽嚇得不輕,一回神才想起身邊少瞭一個人,羞惱喝道:「若水!!」
「嗯?」戴若水歪著頭從棺材後鉆出。
「你在幹什麼?」丁壽蹙眉,還以為鬧鬼瞭,差點嚇死二爺。
「別說廢話啦,遲瞭就來不及瞭。」戴若水並不答話,反催促起瞭丁壽。
「什麼?」丁壽懵然。
戴若水直截瞭當,脆生道:「脫褲子!」
「啊?!」丁壽嘴巴張得老大,「幹嘛?」
「行房啊。」戴若水俏目圓睜,一本正經地說道。
「咳咳……」丁壽好懸沒被自己口水嗆死,眼睛無意旁邊一瞥,掃見幾個手下錦衣衛正在廊下探頭探腦,立時惱羞成怒,呵斥道:「滾出去!」
待部屬慌不擇路地退出瞭院子,丁壽看看左右,幹笑幾聲道:「若水,大哥曉得你的心思,大哥也不是對你沒那意思,隻是如今這境地……實在是施展不開,待咱們回去,大哥我一定……」
丁壽不是沒有在靈堂「辦事」的經歷,可今時不同往日,一來對顏氏心中有愧,他不願對亡者不恭;再則義莊中不時傳來的陣陣腐爛氣味,也著實讓他提不起興致;更重要的是既然戴丫頭已經有瞭這個心,反正早晚嘴裡的菜,又何必急在一時呢。
正當丁壽搜腸刮肚想著怎樣安慰戴若水,顯得自己並非不識抬舉,切莫打消瞭人傢小姑娘主動獻身的積極性,怎料戴丫頭柳眉一豎,訝異道:「你對我有意思?有什麼意思?」
「啊?不就是……你說你那意思,然後我就……那個意思,咱們回頭再好好一起意思意思,就先不要在這裡意思……」
丁壽亂七八糟一通「意思」,將戴若水繞得頭暈腦脹,玉手連擺道:「停停停,你到底說的什麼意思?」
「不是你要在此行房嘛?」丁壽莫名其妙,話都挑明瞭,你這倒黴丫頭還跟二爺裝什麼糊塗!
「是啊,」戴若水點頭稱是,又奇道:「又不是和我行房,你胡亂扯什麼意思?」
「不是和你?!」丁壽茫然四顧,這裡還有別人嗎?他一指棺材,沒好氣道:「總不是和她吧?」
戴若水頷首:「對呀,除瞭她還能是誰。」
「若水,你這玩笑開得有些過瞭!」丁壽是真個動瞭火氣,雖說平日裡一口一個小淫賊的叫著,丁壽權當是二人間的昵稱,並不以為意,可好歹人死為大,你讓二爺我奸屍算怎個意思!
「誰和你開玩笑,你快些,待她胸口那絲熱氣散瞭,可就真救不回來啦!」戴若水黛眉輕顰,躍上架棺材的春凳,連聲催促。
趁熱也不行啊,那畢竟是個死人……等等,丁壽眼睛一亮,「你說顏氏還有得救?」
「然也。」戴若水得意點頭。
「靠行房來救?」丁二隻把女人活活肏死過,可真沒有把死的又幹活瞭的經驗,想來都覺不靠譜。
「少見多怪,」戴若水櫻唇一扁,筍指點著丁壽數落道:「房中之法玄妙無邊,或以補救傷損,或以攻治眾病,或以采陰益陽,或以增年延壽,個中三昧豈是你這凡夫俗子所能參悟的。」
看著戴丫頭搖頭晃腦自命不凡的模樣,丁壽咬咬牙,且讓你得意一陣,畢竟救人為先,那天地仙侶精通道藏,或許確有起死回生的房中秘法也說不定,情勢緊迫,丁壽二話不說,賭氣開始寬衣解帶,戴若水同樣也不再多言,埋首棺內,將顏氏的馬面裙及貼身下衣一一解去,待她重新抬頭,丁壽已然脫瞭外袍,掐著腰赤著下體,示威似的站在面前。
「咦?男人麈柄是長這樣的啊!好像和書裡不太一樣……」戴若水一臉新奇地打量起丁二耷拉在兩腿間的「寶貝」。
冷朋秦彤那兩個老傢夥都教瞭些什麼啊!本想給這丫頭個難堪,沒想戴若水好奇寶寶的模樣倒讓丁壽覺得尷尬起來,匆忙用手擋住要害,咳嗽幾聲略作掩飾,「咳咳,那個救人要緊,回頭再讓你細看。」
「好稀罕麼……」戴若水「切」瞭一聲,俏臉上滿是不屑,命令道:「進棺材吧。」
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別扭,丁壽一臉苦相,邁步進瞭棺材。
顏氏依舊靜躺在棺內,雙目微闔,因戴若水適才解衣之故,兩手軟綿綿擺在嬌軀兩側,身上襖衣還算齊整,隻是下身裙褲盡褪,豐潤修長的一雙玉腿也露出大半,丁壽試探輕觸那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膚,隻覺入手冰冷,恰此時院內陰風忽起,木葉嘩啦啦亂響,房門窗槅被吹得開闔晃動,屋內燭光搖曳,映得顏氏慘白面容忽明忽暗,透出一重陰森詭異。
饒是丁壽平日不信鬼神,此情此景也不禁讓他心中打鼓,不覺又遲疑躊躇起來,轉首問道:「若水,不是丁大哥不信你,適才我已探查,顏氏脈息全無,全沒半點生機,你確認可還救得過來?」
「應該……也許吧……」事到臨頭,戴若水也心中打鼓,不敢將話說死。
「什麼叫也許?到底有沒有準兒?」丁二聲音趨厲,老子褲子都脫瞭,你此時卻道還沒把握,當和女屍交媾二爺沒心理負擔的嘛!
丁壽言辭激烈,戴若水面上有些掛不住,俏目一翻,惱道:「我又沒有試過這法子,我怎生知道功效?再說能不能把人救活,也得看你中不中用,哎,你休多話,人到底救是不救?」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禍既然是自己作出來的,也隻能咬牙認瞭,丁壽吐出一口濁氣:「怎麼救?」
「等等啊……」戴若水探手入懷,取出一卷絹冊,匆忙翻閱。
丁壽險些被氣得噴出一口老血,合著你是現學現賣啊!
好在戴若水翻書速度很快,沒等丁壽忍不住出言奚落,便欣喜嚷道:「陰陽和合渡氣療法……找到瞭!」
丁壽立即把頭擠瞭過去,隻見戴若水翻看絹冊那一頁上畫著許多男女裸相,或坐或立,姿態各異,每一幅畫均是工筆精描,惟妙惟肖,旁邊還有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標註,借著堂前微弱燭光,他僅隱約看清裸相身體用紅線描繪的幾道經絡。
「還精補腦……」丁壽輕聲念出,不禁吐槽道:「這是要把精水沿著督脈運進腦子?怕不是得中風吧?」
「嗨,哪個要你看瞭!?」戴若水聞聲立將絹冊往懷中一掩,防賊似地板著俏臉道:「《天地秘籙》乃師門寶典,外人不得擅觀。」
丁壽撇撇嘴,不以為然,天地仙侶那兩個老不修,畫瞭本春宮冊子教徒弟,鬼知道安的什麼心,「不看就不看,可你得告訴我如何做啊!」
戴若水俏目橫瞭他一眼,埋頭細看,瞬間玉頰微紅,吞吞吐吐道:「嗯……男子跌趺,女環抱男頸盤坐,四臂相擁……」
丁壽依言將顏氏屍身扶起,分開她兩條雪白大腿,托起豐潤臀丘置於自己左腿之上,又將她雙腿盤繞在自己腰後。
戴若水又期期艾艾道:「玉莖抵陰竅,夾脊雙關,凝神氣穴……」
「若水,且等等……」丁壽突然出聲打斷。
棺外的戴若水微微一怔,「又怎麼瞭?」
丁壽強擠出幾分笑容,幹巴巴道:「麻煩若水你先轉過身去。」
「救人要緊,你還有甚避諱的!」戴若水忿忿往棺沿上拍瞭一巴掌,這傢夥幾時變得這般不爽利。
丁壽苦著臉道:「便當大哥求你,少時你便可轉過來。」
見丁壽說得可憐,戴若水縱然不願,還是嬌軀背轉瞭過去。
丁壽抓緊時機,立時伸手下探,握住瞭自傢寶貝,緊著套動瞭幾下,暗暗叫苦:怎地這時候犯瞭疲軟,若教戴丫頭知曉,還不讓她笑掉大牙!
其實也莫怪丁二關鍵時刻掉鏈子,三更半夜在這周邊陳屍的義莊之中,對著一具女屍還能「性」致盎然,那丁壽便是心理和生理上都有些怪癖瞭。
越是急迫,胯下那物件便越是不肯給力,丁壽心內如焚,便無暇顧及扶持顏氏,顏氏身子忽地向後一倒,幸得他眼明手快,及時攬住瞭腰身,才沒讓屍身重又跌瞭回去,不過顏氏這半截身子後仰,立將豐滿的胸脯曲線盡皆展露出來。
乾清宮內看她柔柔弱弱,沒想還這般有料,丁壽在那雙高聳的胸脯上溜瞭一眼,心中頓時生出個主意。
「阿彌陀佛,百無禁忌,顏氏,丁某確有對你不住之處,但此刻並非有意不敬,實在事急從權,真能救你還陽此等小節也不必拘泥,倘若事有不遂……你泉下有知,冤有頭,債有主,都是姓戴那丫頭唆使我幹的,你托夢去找她算賬……」
丁壽心頭絮絮叨叨,手上卻沒絲毫含糊,一手攬著腰,另一手順著交領襖衣便摸瞭進去,一把握住胸衣下的柔軟香峰,大力揉搓,許是因為人下世未久,那豐盈乳肉還彈性十足,與活人無異,五指在肉感細膩的酥胸上恣意拿捏把玩數下,胯下巨陽立時高高聳起。
趁熱打鐵,丁壽撤回手來,將堅硬如鐵的怒漲陽物對準毛茸茸牝戶,一挺到頂,盡管沒有配合,柔軟腔道包裹中的快感還是讓他不禁發出瞭一聲輕哼。
「你哼哼唧唧地幹什麼呢?究竟好瞭沒有?」戴若水嬌軀背對,自不曉得他所幹勾當,隻是不耐催促。
「好啦好啦,你轉過來吧……」丁壽以老樹盤根之姿,將顏氏重又抱住。
戴若水扭回身,向二人交合處覷瞭一眼,也看不真切,隻確認問道:「好瞭?」
丁壽點頭,「你說下步如何做吧。」身旁一個俏麗美人兒鶯聲嚦嚦講解男女之道,懷中摟著半裸少婦的艷屍交合,他還真覺到幾分異樣刺激,二爺莫非還有點「冰戀」的潛質。
「下步?」戴若水翻著《天地秘籙》,誦道:「夾脊雙關,凝神氣穴,抱元守一,氣沉丹田……」
實則天下萬法不離其宗,無論道傢房中術,抑或密宗歡喜禪,俱是追求空樂之境提升修為,與內傢高手勤習內功,修煉吐納尋求的空靈境界異曲同工,隻不過旁門八百,左道三千,有所謂采補派功法,為求速成,損人利己,采陰補陽或采陽補陰,丁壽所習天精魔道,便是其中佼者,天魔功法講求吸而不吐,待彼方其關始開,氣泄津溢之際,受氣吸津,進而煉精化氣,增進功力,而天地一門所修法門是陰陽互根互用,陰在內,陽之守,陽在外,陰之使,陰陽迭運,相輔相成,戴若水所授這篇陰陽和合渡氣療法,便是利用男女一方以真氣導入對方體內,引得對方體內氣機響應,從而陰陽並濟,療傷救命。
丁壽既通此理,功行自然順暢,從陽鋒精竅中導出真氣,通過顏氏丹穴池,灌入丹田,緩緩循行周身經脈導引氣機,終於發覺她尚有一縷心脈將斷未斷,驚喜之下,他連忙凝神提升功力,將她那微弱欲斷的心脈緩緩修補提增,約莫過瞭一個半時辰,顏氏蒼白面容終於漸現血色,鼻端也漸有氣息噴出。
戴若水見瞭此景,欣喜道:「好啦,她這條命總算救過來啦。」
可惜二爺如今覺得自己很不好,眼見顏氏還魂好轉,他憂心既去,淫思頓起,隨著懷內嬌軀逐漸有瞭溫度,那陰腔嫩肉似乎也添瞭幾分生氣,溫熱腔道裹夾之下,丁二分身漲得生疼,偏偏這勞什子什麼陰陽和合渡氣療法隻是運氣引導,並不需他作何動作,戴若水那丫頭又在一旁緊盯著,他連稍微動上一動假公濟私的機會都沒有。
「快出來,我來替她把衣裙穿好。」戴若水催道,絲毫不體會雞兒憋得梆硬的丁二痛苦。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抱著懷中柔軟嬌軀,丁壽心下一橫,裝模作樣抱著顏氏身子將她放平,未等起身,忽地驚呼道:「外面有人!」
「啊?」戴若水嬌軀一晃,已掠至門前,四下仔細觀望,隻見四周黑幽幽一片,荒涼破敗的房舍院落在朦朧月色下影影綽綽,除瞭夜風吹動野草偃伏發出的瑟瑟聲,並無其他動靜。
戴若水身形才一動,丁壽立時伏在顏氏身上,抱緊嬌軀下身連挺瞭十數下,他也曉得戴若水修為精深,耳力甚好,不敢往常般長抽猛撞發出太大聲響,隻是短促聳動腰臀,向深處猛頂。
「嗯~」一聲悠悠綿長的銷魂呻吟,不獨讓門前的戴若水驚喜萬分,同樣嚇傻瞭正趴在顏氏身上做活塞運動的丁二。
「她可是醒瞭?」戴若水如風般飄回。
「應該是吧。」做賊心虛的丁壽像兔子似的蹦出瞭棺材,掩飾問道:「外間是何人?」
「哪有人啊,鬼影子都沒半個,咦?你這東西怎麼變瞭模樣?」戴若水好奇地瞅向丁壽胯間那話兒,記得救人之前是軟塌塌的一根啊,如今怎麼趾高氣揚得像根旗桿子似的豎著。
「變好還是變壞?可能讓若水滿意?」那十幾下總算是暫剎住瞭心頭欲火,丁壽還有心情與戴若水玩笑,胯下那根玩意兒在他使壞地驅使下,還搖頭晃腦地向人打招呼。
「呸,是好是壞與本姑娘有甚相幹!」戴若水啐瞭一聲,轉過臉來卻又覺得面熱心跳,小淫賊那東西比書裡畫的可粗壯得多,好像還蠻有趣的……
「她可是清醒過來啦?」見戴若水俯身探視顏氏,丁壽生怕適才揩油的行徑遭人揭穿,緊張詢問。
戴若水起身搖頭,「還沒有,方才當是氣血通暢後不由自主發出的動靜。」
通是通瞭,是不是「不由自主」可就難說咯,丁壽低頭壞笑,那邊戴若水又道:「後面隻要找個郎中好好調養一陣,當能恢復無恙,哎,小淫賊,讓你手下把人送回去吧!」
「不必恁麻煩,連人帶棺材,一起抬走。」
*** *** *** ***
「母親,你十年前竟做出過如此醜事,真真瞞得孩兒好苦啊!」
「此事一旦昭告天下,你教我還如何為官!怎生做人!」
「郊兒!!」句句話似刀劍戳在心頭,顏氏不由驚呼坐起,全身上下冷汗淋淋,輕撫額頭,頓覺一陣頭昏目眩。
「你醒瞭?!」聲音溫柔悅耳,更透著幾分欣喜,「快去稟告東主。」
「這是哪裡?我不是已經死瞭麼?」顏氏心頭一片茫然,轉目顧盼,見周遭佈置是一間雅致臥房,自己正躺在一張蔥綠羅帳內,床畔還有一個羅裙美婦正對著她目含關切,盈盈淺笑。
「可還真是死裡逃生呢!」婦人感慨道:「聽東主說你當時心脈闃寂,已然斷氣瞭許久,沒想到終能還陽,我也是聞所未聞,果然醫道浩瀚,學無止境……」
顏氏無暇聽婦人感喟,盡管腦中昏昏沉沉,但下體處隱隱異樣卻更讓她心慌意亂,莫非有人趁自己人事不知時……
顏氏不敢去想,急聲問道:「你們究竟是誰?到底是誰救瞭我?吾兒又在何處?」
「我恐令郎哀思過度,讓其先回去安歇瞭,此處乃是敝宅,丁某恰逢其會,僥天之幸,救瞭陸傢娘子性命。」聲音朗朗,一個便袍男子進瞭房間。
「是你?你救瞭我?」一見來人,顏氏登時認出,他便是白日裡金殿上請皇帝賜自己貞潔匾額的那位貴人。
「還有我呢,要不是我發現得早,又在旁指點救治之法,他哪能把你救活!」吐語如珠,戴若水從丁壽背後閃出,面上還帶著幾分被人無視的嗔怪幽怨。
戴若水如今說什麼顏氏早已聽不進去,隻對著丁壽淒然冷笑:「民婦自知醜行不容於世,扯白綾欲隨先夫於地下,難道大人連民婦死都不許,非要妾身活在人世受盡天下指點唾罵方能稱心?」
丁壽臉帶羞慚,溫言勸道:「顏氏何出此言,常言說人生除死無大事,隻要活著,又有何難關險阻邁不過去,想十餘年含辛茹苦,陸生金榜題名,正是母慈子孝,安享天倫之時,你如今撒手而去,可教陸郊如何傷情!」
不提陸郊還好,提及陸郊,顏氏頓覺心如刀絞,更添悲愴,慘然道:「民婦不守閨訓,中夜行那淫佚之事,何顏敢為人母!聲名狼藉如斯,吾兒他也面上無光,反不如一死求得解脫……」
鳳目一轉,顏氏面上又平添幾分譏嘲,「況且民婦若是不死,豈不也辜負瞭皇爺爺與大人旌表賜額的一番苦心……」
此等怨恚嘲詬之語可謂大不敬至極,放在平日顏氏想也不敢去想,何況當著朝廷命官之面講出,隻是她如今心中滿懷悲憤,且死志已堅,但求速死,故而當著丁壽面前坦承心聲,無絲毫避忌。
顏氏說完便等著丁壽惱羞成怒,拿她問罪,不成想丁壽非但沒有勃然變色,反而做出一件驚人事來。
丁壽忽然撩袍,單膝跪地,此舉可嚇得顏氏不輕,她雖不清楚丁壽官秩品級,但從金殿上近身侍立,且皇帝對他言聽計從來看,不是心腹重臣便是天子股肱,這等人向她下跪,卻是她始料未及。
「大人請起,民婦擔待不起。」顏氏在榻上慌亂閃避,可此際身軟如綿,用盡力氣也移不開幾分。
「東主?!」
「小淫賊?!」
談允賢與戴若水同樣也被丁壽鬧得一頭霧水,失聲驚呼。
丁壽擺手示意二人不要多言,正色道:「金殿賜額是丁某思慮不周,胡亂請旨,與陛下無幹,不想卻害你心萌死志,其過俱在丁某一人,這便在此賠罪瞭。」
以官跪民,顏氏幾曾見聞,心中有何恚惱也記掛不起,隻是張皇道:「大人快快請起,其實民婦尋死與大人無幹,當年闔扉受辱,我便早已心存死志,隻念郊兒孤單無靠,不忍棄他不顧,才偷生十載,到如今心願已瞭,人世再無眷戀,這才……」
「娘子執意尋短,當是還不肯見原,丁某唯有磕頭請罪。」二爺可不是隨便說說,當真雙膝跪地,立馬就要磕頭。
「別……別!民婦……不死就是!」顏氏當真被這位爺給唬住瞭,隻想著萬不可生受人傢大禮。
聽瞭顏氏應承絕瞭死念,丁壽這才含笑起身,顏氏實在搞不懂眼前這年輕權貴,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隻跪天地君親與師長,他卻能為瞭斷己死志而不惜下跪於前,實在讓她思猜不透。
丁壽心中卻沒那麼多拘泥,什麼膝下有黃金,都是褲襠裡拉胡琴的屁話,救人一命還勝造七級浮屠呢,不過跪個女人而已,還是個大美人,不丟人,當然要是對方換成個糙老爺們,二爺就要好好考慮值不值得委屈自己瞭。
「陸傢娘子想開便好,且安心靜養身體,丁某告退。」丁壽叮囑談允賢好生照看,便領著戴若水退瞭出去。
凝望著二人背影,顏氏欲言又止,撫著暈紅玉頰,心思變幻不停:施救時有那女子在旁,按說當不會有何出格之舉,隻是下身牝戶為何異樣脹感那般真實,一如當年夫君在日魚水歡後情境,難道自己當真內心放蕩,臨死之際還做瞭一場春夢不成……
*** *** *** ***
出瞭院門,戴若水便一臉欽佩地看著丁壽,「小淫賊,為瞭打消那婦人死志,你可真豁得出去自己!」
丁壽揉瞭揉鼻子,幹笑一聲掩飾道:「這不都為瞭救人麼,再說我也的確對不住人傢。」
戴若水長籲一口氣,側著頭問道:「那你什麼時候去通傳那婦人的兒子啊?」
「通傳什麼?」丁壽反問。
「誒?他娘還沒死的消息啊,既然人都活過來瞭,還教人平白傷心作甚?」戴若水倒很會替別人考量。
丁壽猶豫道:「適才提起陸郊之時,顏氏神色有異,那些悲憤之言似乎也並非全沖我而來,我擔心是陸郊傷瞭其母之心,乃至顏氏死志愈堅。」
「你是說……做兒子的把自己娘親給逼死的?」戴若水手掩櫻唇,眼中滿是驚色。
「不過是猜測而已,看顏氏如今神思恍惚,也不好多問,好容易才將她從鬼門關上搶回來,萬一處置不好,豈不又將她給送瞭回去……」丁壽揉著額頭,也覺發愁。
戴若水眨瞭眨眼睛,「那你想過瞭沒有,你連人帶棺材的都抬進自傢瞭,人傢兒子找過來又該怎麼說?」
*** *** *** ***
「小的程澧見過老爺。」程澧進瞭書房,規規矩矩行瞭一禮。
「起來吧。」丁壽抬手道。
「謝老爺。」程澧起身,一抬頭見屋裡除瞭在書案後端坐的自傢老爺,還有一個秀麗少女在書架旁翻閱著架上書帙。
這女子看著眼生,從未見過,隻從那隨意舉止看,當與老爺關系匪淺,程澧心中不由暗贊:自傢老爺果然風流種子,恁快便又吊上瞭一個美人兒,看來後宅中免不瞭又要納新瞭,當下不敢多看,急忙垂下頭去,「老爺夤夜見召,可是有何急事吩咐?」
「去給爺尋口上好的棺木。」丁壽隨口道。
「啊?」程澧一愣,自傢老爺不過二十出頭,現在便急著張羅壽材,未免太操切瞭吧,盡管心頭疑惑,程澧還是識趣不敢多問,束手聽命:「是。」
「天亮前置辦好咯。」丁壽又叮囑一句。
「這個……」程澧暗道這就有些難辦瞭,隻得實話實說,求懇道:「老爺明鑒,如香杉花板那等頂尖兒壽材可遇而不可求,便是有人傢裡早有備下的,小的也得花些時日打探,今兒這夜眼看便過去瞭……」
「不必恁麻煩,選口上好的楠木棺即可,順便再在府裡置辦個靈堂。」
程澧就算再不想多嘴,也不得不問瞭,「敢問老爺,給哪位辦喪?」
「顏氏。」丁壽將那母子二人的事略微交待瞭幾句,當然他不會說顏氏如今正在他後宅床上躺著,隻道陸郊病體沉重,無暇承辦一應喪事,他丁大人仗義助人,伸出援手罷瞭。
「老爺急公好義,古道熱腸,實在是世人楷模,君子風范……」程澧贊頌不絕。
「噗嗤」,戴若水聽程澧把那小淫賊誇得天上少有、地上難尋,簡直是范蠡重生、葛繁再世瞭,心覺好笑得緊,終於沒有忍住。
丁壽瞪瞭戴丫頭一眼,有甚好笑?二爺就算不會舍己為人,但拔毛濟世的事兒從沒少幹啊,為瞭證明自己,他又吩咐道:「程澧,我看城外那義莊實在破敗得很瞭,棺木曝露於風雨之中,對死者亦是不敬,你回頭著人重新修繕一番。」
「是。」程澧應道。
「這事你上點兒心,別光捐銀子,我瞧那守門的老東西眼珠亂轉,怕也是個偷奸耍滑的,別讓他把咱們給坑瞭。」丁壽事無巨細地交代手下。
「小人明白,會安排個伶俐人盯著的。」
戴若水插話道:「誒,小淫賊,既然你要修繕,就別隻修那一處義莊啊,將陜西、嶺南、湖廣那些別省的義莊一同修瞭吧!」
那得多花多少銀子,就算拔毛也不能一次薅太多啊!看著戴若水玩味笑容,丁壽瞪圓瞭眼珠子,咬著後槽牙道:「就照她說的辦。」
程澧一聽戴若水對丁壽的稱呼,心裡就一哆嗦,好傢夥,後宅的姑娘太太們怕是沒一個敢這麼叫老爺的,這位姑娘真不是凡人,心中想法更加篤定瞭幾分,立即應承道:「老爺放心,小人天一亮親自去操辦。」
言罷程澧還不忘向戴若水賠個笑臉:「姑娘真是菩薩心腸,行善積德,那些亡者親眷都無有您這份體貼周到。」
「銀錢都是那小淫賊出的,你誇他便瞭。」戴若水咯咯嬌笑,並不居功。
打住吧,再誇兩句不定多少銀子出去呢,丁壽滿頭黑線,想想那些讓他破財的死人骨頭便生氣,拍著書案道:「老程,我便納瞭悶,便是客死京城,直隸各州府和山東府縣離京城才幾步路?怎會堆瞭恁多屍骨在義莊無人葬埋?」
歷來無主屍骨及傢貧無葬地者都是由官府叢葬於漏澤園,既然進瞭義莊,說明那些死者起碼都是有傢有眷,丁壽方有此問。
程澧陪笑道:「葉落歸根,運送靈柩歸寧一路花費可是不小,再則運回原籍也未見得就會妥善安葬,與其停在傢中沖撞生人,或者置於荒郊不顧而受人指摘,還不如就這樣擺在義莊裡呢,好歹眼不見心不煩,街坊四鄰也說不出什麼來。」
「若果真是無力葬埋,交給官府漏澤園即可,可既然已經運回傢裡,還要停屍不葬,那卻又為何?」丁壽訝然,那些人寧可眼睜睜見著自傢骨肉至親在棺材裡爛瞭也不讓他們入土為安,到底圖個甚啊!
程澧一臉苦笑,「我的老爺誒,死人那點事還不都是做給活人們看的,傢裡面有兒有女的,誰能眼瞅著讓自傢長輩與旁人合葬,那怕不是得被旁人戳穿脊梁骨!婚喪嫁娶,都是人生大事,不都得講究個體體面面,先人風光大葬,兒孫們出門腰桿兒也能硬氣幾分……」
丁壽嗤笑一聲,滿是不屑,「都他娘吃飽撐的,便是人死為大,可也得講究個量力而行,總不好為瞭葬個死人傾傢蕩產,再把一傢活人全給餓死吧!」
「老爺明鑒,所以為瞭免遭閑話,這喪禮不可不大操大辦,可這傢中又實在籌措不齊的,便隻好委屈先人暫不入土瞭……」程澧許是觸及心事,自嘲一笑,「便以小人傢鄉徽州來說,停棺不葬之風甚盛,歸土入葬者不過十之一二,而十之六七都擱置於荒山田埂,甚者還有數十年不葬的。」
程澧之說聳人聽聞,丁壽不由蹙眉道:「徽人多行商賈之業,其中更不乏富紳巨室,難道這些人傢也操持不起喪費花銷?」
程澧搖頭:「也不盡然,出殯之時棺木自不乏珠玉點綴,極盡能事,隻是抬出後多是置於山野,或以浮土草草掩埋罷瞭。」
丁壽不解:「這卻奇瞭,既然連棺槨都能不惜工本巧飾裝點,難道還省那幾個修建佳城的銀錢?任由先人遺骨曝於荒野經風吹雨打及蟻蟲蝕壞,似乎與將朱子《傢禮》奉為圭臬的徽人風俗有所不合吧?」
程澧嘆瞭口氣,「非是徽人不重祖先身後之事,實乃過於執著,徽州堪輿風水之說盛行,時人不覓得吉壤佳穴,便不肯將先人棺槨入土安葬,三年也好,五載也罷,何時尋到再何時入葬。」
「風水之說玄之又玄,便是真有幾分道理,千百年來逝者何其多也,天下間又哪裡尋恁多的吉土佳穴去給他們安葬!」丁壽連聲譏笑。
「老爺句句箴言,可事關子孫禍福賢愚,有哪個敢輕慢處置,」程澧也是一臉無奈沮喪,「老爺當知,徽人尚儉,唯娶妾、宿妓、爭訟三事揮金如土,而構爭結訟之因,多由祖墳蔭木之爭而起。」
「純粹吃飽撐的。」丁壽實在無法理解,納妾嫖妓好歹能爽到啊,為塊墳地拼傢底打官司,不是他娘花錢找麻煩嘛!
程澧苦笑道:「窺一斑而知全豹,徽州之地如此,天下各處如何可以想見,這義莊諸多棺木無人領回安葬,也就事出有因瞭。」
狗屁的事出有因,不就是那些所謂孝子賢孫們為瞭自個兒面子寧可委屈爹娘老子麼,丁壽揉瞭揉酸脹眉心,心中一陣煩躁,擺手道:「算瞭,不提那些糟心事瞭,辦你的差去吧。」
程澧應聲告退。
丁壽仰頭打瞭個哈欠,「若水,折騰瞭大半夜,你也該困乏瞭,我命人給你安排客房,去好好睡上一覺吧。」
杏眼微睞,戴若水道:「那你呢?」
這困勁兒一上來,丁壽的哈欠便止不住瞭,淚眼模糊,望著朦朧倩影道:「我當然也回去睡啊……」
「我和你一起睡。」
「嗯?」你要這麼說我可就精神啦,丁壽瞬間清醒,帶著十分竊喜和萬分希冀道:「怎麼睡?」
「自然還是你睡床,我房梁啊。」戴若水理所當然道。
靠,白高興瞭,丁壽拍拍臉頰,讓自己變得清醒些,「好歹遠來是客,哪有讓你這客人去睡房頂的道理……」
「若過意不去,你去睡屋梁,我來睡床。」戴女俠並非死板不知變通。
丁壽哭笑不得,「那個若水啊,咱打個商量,你看這府裡房間許多,你我二人沒必要非擠在一間屋子,你看這樣,大哥給你拾掇個專門院落……」
「我不去。」戴若水搖頭堅拒,「師父不知何時從天而降,我得寸步不離地守著你。」
「寸步不離?」丁壽搔搔鼻子,那可麻煩瞭,二爺想和誰親近都沒法子,這話偏又不能挑明,隻得東拉西扯地尋借口,「我要是沐浴你也跟著?」
「跟著啊,我又不是沒見過你光屁股的怪模樣。」戴若水嘻嘻笑道。
「人有三急,我要解手出恭怎麼辦?」
「你自便啊,我又不嫌你臭!」戴若水抿唇輕笑。
丁壽隻覺腦子很亂,靜下心重新理清思緒,慎重問道:「若水,尊師武功修為如何?」
「我師父武功自然是登峰造極,天下無敵。」戴若水信心十足地一挺酥胸。
丁壽自動忽略後面的半句評價,又問:「你我聯手可能取勝制敵?」
「做夢。」戴若水朱唇輕吐出兩個字,斜眼看人的鄙夷神情,讓丁二爺剎那間竟生出一種羞愧感來。
「既然你我聯手都不能勝過秦前輩,尊師想把我怎樣你又攔她不住,我二人形影不離又有何用?」丁壽兩手一攤問道。
「我又沒想和師父動武,為何要與你聯手?」戴若水美目連閃,大感詫異。
「不動手?那你怎生讓令師不傷我?」丁壽詰問,難不成你大老遠是來幫秦彤的。
戴若水似乎早就思索過這個問題,立即答道:「自然是苦苦相勸,求師父看在我的面上,給你個小淫賊一條生路。」
「令師若是不肯給你面子,非要我這小淫賊小魔頭的命呢?」既然這事早晚要面對,丁壽索性此時便把話挑開,秦彤要是非要和他分個你死我活,就休怪他翻臉不認人,把個什麼武林聖人打成篩子。
「一命換一命,我以死相脅,師父總不會不顧我的死活吧,若……若是師父真的恨到……非殺你不可,那我……最多陪你一道死,讓你黃泉路上有人作伴,總該對得起朋友一場瞭吧?」戴若水鳳目凝愁,眉眼難得地添瞭幾許幽怨。
「若水……」丁壽聽著感動莫名,忍不住想要牽起玉手。
怎料戴若水電閃般退瞭半步,豎起玉笛點著丁壽胸口,一臉提防戒備道:「怎麼?又想捏著人傢手不放?此番可不會教你得逞啦!」
見戴丫頭自作聰明的得意模樣,丁壽一時無語,隻有無奈恨聲道:「睡覺!」
*** *** *** ***
果然轉過天來,陸郊急匆匆尋上門,見面連寒暄也免瞭,直接當面問道:「敢問緹帥,我母靈柩現在何在?」
陸郊隻是傷神過度,加上身子虛一時沒有挺住,睡上一晚人便精神瞭許多,待回到義莊發現自己老媽的屍身連同棺木都沒瞭影兒,當時就急瞭眼,抓著看守義莊蒼頭的脖領子要人,那老傢夥當然不肯替丁壽背鍋,一五一十說瞭個明白,聽聞是被昨晚那群錦衣衛給抬瞭回去,陸郊驚疑之餘,也唯有親自登門討個說法。
「牧野少安毋躁,且隨我來。」丁壽領著陸郊到瞭宅邸左角門內的一處院落。
陸郊隻見院內靈棚搭就,魂幡靈旗等一應喪事典儀俱皆齊備,一直鋪陳到角門之外,不由疑道:「大金吾,這是……」
「令堂客死京師,已非所願,如何又忍心令逝者再厝郊外寒酸逼仄之地,丁某鬥膽越俎代庖,將令堂靈柩請來寒舍,權作停喪吊唁之所,事急從權,未請首肯,有冒犯之處,還望進士公見諒。」丁壽躬身施瞭一禮。
陸郊急忙還禮,「大金吾言重,郊愧不敢當。」
此時陸郊心中又是感動,又是奇怪,有感的是母親自盡,他在京中舉目無親,無一妥善處可停靈安置,他身為人子者,自然心焦難安,難得丁壽肯伸出援手,可算幫瞭他的大忙;奇怪的是他和丁壽似乎也沒這般深交,能讓人傢不避諱地借出府邸為自傢辦喪事,讓他實在摸不著頭腦。
「緹帥高義,學生感激不盡,實不知該如何報答。」陸郊想有些事不妨挑明瞭說,免得日後這人情還不起。
「何出此言,丁某掌管詔獄,斷案不明,以致進士公身陷囹圄,遭此無妄之災,心自難安,若非令堂伏闕鳴冤,又得陛下明察秋毫,賜還功名,丁某險些鑄成大錯,今日種種,不過將功補過,聊慰自心爾。」丁壽雲淡風輕,並無居功自傲之意。
既如此說,陸郊疑慮盡消,再度稱謝,待看見顏氏棺木時,不免又是張口結舌。
昨日裡棺木置辦得急,陸郊隻備下瞭一口上好赤花松棺材,可眼前棺材木質微紫,紋理美觀,且帶著一股淡淡幽香之氣,顯是上好香楠所制,怎不教他驚詫莫名。
「尋常棺木難配令堂節行,這口香楠木的說來還是有些委屈瞭……」丁壽慨然一嘆,甚有自責之意。
「不不不,已然足夠貴重瞭,學生代傢母謝過大金吾。」陸郊再施一禮。
摸著溫潤木料,陸郊百感交集,北人皆以楠木為貴,記得陸傢有位叔公,幾十年便念著能枕著一口楠木棺入土,最終窮盡一生,也僅得瞭一口水楠木制的壽材,比母親這口香楠木差瞭許多,真是時也命也……
陸郊將手移向棺蓋,想著再瞻仰一番母親遺容,怎料連推數下,紋絲不動,再一細看,棺蓋早被七根子孫釘釘得死死。
「大人,這……」
丁壽湊前一瞧,也是大怒,「這幫混賬東西辦事真是毛躁,吊唁未完,人還未到下葬之時,怎就上瞭鎮釘啦!進士公休慌,我這便命人將釘子起出……」
「鎮釘已下,哪有起出之理呀!」陸郊淚眼婆娑,想著不能親手為母親入殮,再憶及十八年來養育之恩,點點滴滴襲上心頭,悲呼一聲:「母親,孩兒不孝啊!!」
眼瞅著陸郊伏棺痛哭,死去活來的模樣,丁壽暗道自己是否有些小人之心,生怕陸郊再哭出個好歹,無法向顏氏交待,急忙上前勸慰,令人攙扶著到花廳歇息。
陸郊在花廳中依舊抽噎半晌,才逐漸平靜下來,丁壽猶豫著是否該將實情見告,心裡琢磨著該如何措辭,剛才戲演得太過,總不好直接說方才隻是個玩笑,哥們你白哭瞭,你娘她就在我後院裡躺著呢,那估計陸郊會撲上來和自己拼命。
丁壽還沒想好,陸郊揩去眼淚先開瞭口,哽咽道:「緹帥大德,我母子沒齒難忘,郊還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大金吾可否襄助?」
「進士公但講無妨。」
陸郊遲疑著道:「陛下賜建貞節坊,傢母卻先而亡故……」
丁壽老臉一紅,「貞節坊之事確是丁某思慮不周……」
「哦?原來緹帥與學生想到一處。」陸郊轉悲為喜。
什麼叫想到一處?就算你怨二爺多事逼得你娘上吊,可有必要表現這麼明顯嘛!丁壽心裡這個膩味,心頭有愧是一回事,被人當面指點可就是另一碼瞭。
陸郊卻沒察覺丁壽不快,興沖沖道:「大金吾乃天子近臣,學生鬥膽懇請大人向陛下進言,收回貞節坊……」
「唉,進士公當知君無戲言……」能收二爺不早就收瞭,何用你來多嘴,奈何劉太監不允啊,丁壽心中哀嘆。
「大人萬勿誤會,學生並非有心駁回聖意,而是如今傢母自縊殉節,已非」貞節「二字可表,想請大人代為奏請朝廷,改表」貞烈「,以彰其行……」
*** *** *** ***
「節婦改為烈婦?」劉瑾微微翹起的嘴角掛著一絲嘲弄,將陳情手本往旁邊隨手一丟,「陸郊還真敢想啊……」
「癡心妄想!」丁壽毫不客氣地呸瞭一聲,「他老子都死瞭多少年啦,顏氏這當口上吊,挨得上嘛!」
「嘴是兩張皮,挨上挨不上的還不是看怎麼說嗎,你不也說那顏氏自言早有殉夫之心,隻是顧念幼子,才挨到今日……」劉瑾淡淡一笑,「也算圓得過去。」
聽老太監似乎口風松動,丁壽不解,「您老莫非還有成全之意?您向來對這種事可是不上心的?」
劉瑾微微搖頭,「婦人孀居不易,高皇帝之時便多有明旨,亡軍之妻有欲改嫁者聽其親長而行,可這百十年來民間為夫守節之風仍是愈演愈烈,咱傢封駁各地所請旌表,便是不願助長此風。」
「那這顏氏……」
「朝廷表彰素來貞節者多,貞烈者少,陸傢門裡能出來一個,當能為全族增輝不少,顏氏死裡逃生不易,便不要讓她再背負罵名瞭,這件事咱傢來辦。」劉瑾仰天一聲喟嘆,仿佛心中思緒萬千。
老太監竟這般心思細膩地替一個民間婦人著想,丁壽驚詫之餘,躬身道:「小子代顏氏謝過公公。」
劉瑾拍拍丁壽肩頭,臉上似笑非笑:「聽你盛贊過顏氏品貌,如今人在你府上安頓,你可要好生照看,別弄出什麼煞風景的事喲……」
老太監話裡有話,丁壽被說中瞭小心思,尷尬不已,強笑道:「公公說笑,小子安置顏氏,隻是為瞭彌補金殿之過,並未敢動其他心思。」
「是嗎?」劉瑾一揚下巴,向外示意道:「那個丫頭呢?你可有動別的心思?」
丁壽順著劉瑾目光看去,隻見廳堂外戴若水正饒有興致地圍著庭院中的仿古銅燈打轉,不時用玉笛輕敲燈室,一副好奇寶寶的嬌憨模樣。
丁壽也不禁莞爾,「那是山西副總兵戴將軍傢的女公子,與小子有過幾面之緣,來京師做客的。」
朱允炆的身份太過敏感,丁壽沒敢講出天地仙侶尋他麻煩的事情原由,隻是隨口編個借口敷衍,劉瑾聽瞭囅然而笑,「你哥兒倒還真招女人喜歡……」
「公公見笑。」丁壽盡量讓自己笑得不過於忘形。
「男女之事隻要你情我願,無傷大雅,咱傢也不是什麼迂腐之人,隻要不出格,你隨意便瞭,」劉瑾目光再度投向堂外,面露欣賞地頷首道:「那女娃兒目秀神瑩,精華內蘊,內功心法該是玄門正宗,你好好相處,來日也能多個臂助。」
「都聽公公吩咐。」丁壽托著下巴也是一臉壞笑,幫不幫忙的無所謂,床上聽話就成啊。
戴若水似乎察覺到二人目光,俏臉一轉,見二人都在看向自己,嬌聲嗔道:「小淫賊,你的事辦完啦?」
倒黴孩子,不能給二爺我留點面子麼,聽到這個稱呼,丁壽頓時一臉窘態,「公公,我……」
劉瑾揮揮手,呵呵笑道:「去吧。」
丁壽又行瞭一禮,在院中與戴若水會合,齊齊向外行去。
看著二人攜手並肩,有說有笑,劉瑾臉上也是一派欣慰笑容,待轉過身來,瞥見案頭陸郊再度為母請旌的陳情時,面色頓又沉瞭下去。
「誰憐長夜正春深,自有人言可鑠金。陽間何留一分地,聽取萬千節婦吟……」劉瑾佇立廊下,曼聲輕吟。
註:「中人之傢,或歲久不能舉,則喪禮之敝也。」(道光《休寧縣志 》)
「涇邑風俗諸條略,……敝俗相沿大端有三,曰停葬,曰溺女,曰健訟。」(《嘉慶涇縣志》)
「徽尚風水,爭競侵占,累訟不休。如洪包、方惟一等多案,結而復起,歷年未已」。(明 傅巖《歙紀》)
凡故軍之妻,在營守節及願還鄉者倍與優給,冬寒加給薪炭,其欲改嫁依親者聽。
凡軍婦夫亡無依者,皆送還鄉。其欲改嫁依親者聽,於是願守節者凡四百五人,命官給衣糧贍之終身。(《明太祖實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