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次兩人是商定瞭離開,便不用風餐露宿瞭,隨即正大光明的趕路投宿。
媸妍不再想著逃離,就不再吊著他的胃口引他誤會,而佐雲霏不知是放心她還是怎樣,也放慢瞭腳程,他自從那夜離開鴛鴦樓之後,意外的更加沈默,好像他的害羞、熱情都沒發生過。
兩人各懷心思,反倒陌生更多。媸妍是心不在焉,佐雲霏則更像是刻意躲避。到最後,就連媸妍也覺出不對來,趕在進客房前攔住他:
“你在生我的氣?”若是跟他去瞭關外,身無內力的她過於被動,也不知那素未謀面的“主公”是何等人物,她至少要有一個朋友才行。而同時,她敬服佐雲霏的為人,也不願耍弄他。
“沒有。”他略微低頭,後退兩步,拉開和她的距離。
“我……我之前為瞭脫身,說過些戲言,你別放在心上。”媸妍猶豫再三,還是說瞭實話。
佐雲霏深深的看瞭她一眼,她說的他都知道,他已經在克制瞭不是嗎,她為什麼還要提醒他呢?
忍不住忿忿然,他突然略微自嘲的一笑,“隻是戲言而已嗎?”他早在鴛鴦樓就已經知道瞭,不,確切的說,在她的麻針刺向他時已經知道瞭,但是他忍不住憤怒:她怎可將色相如此收放自如?她對別人呢?也是這樣的嗎?
他越想越氣憤,突然攬住她的腰肢,將唇吻印上瞭她的軟糯,那甜美的感觸讓他忍不住流連,他眉頭緊皺,緊握十指,最終舌尖微微一舔,就離開瞭她的唇。
“都是戲言,那這個呢?”
那個吻輕如鴻毛,但是他勾魂的一舔,讓她想起瞭逃脫的那個晚上,伴隨著麻針襲來的吻。
對她來說或許就是個小把戲,對他,卻是難以言喻的滋味。
她還恍惚著,眼前人已經消失瞭,媸妍有些難過,搖瞭搖頭,心裡有些梗,推門進瞭客房。
在蓮華閣這麼久瞭,或許是見多瞭男女合歡,淡漠瞭廉恥的緣故,她早已對不擇手段什麼的不是那麼放在心上,幾乎有些成為生存本能。
但是這一夜,她失眠瞭。
此時三更,卻不知邊城哪個角落的寂寞人,塤聲吹得如泣如訴,也隻有她這樣淺眠的人才會感覺到。
她起身披衣,推開房門,想要出去走走,明日就要離開玉門關瞭,她預感到瞭那裡:她會被命運卷入新的齒輪,或許還是她一直排斥的禁地。
“你……”
房門外,佐雲霏站的如同一尊石像,斜斜倚著房門,從未離開過,聞言突然身子微僵。
看到他僵硬的身影,媸妍突然覺得心中暖暖的,從未有過的感動。
“為什麼……”原來他每夜都這樣守著她,怪不得白日看起來滿目血絲,憔悴不堪。
佐雲霏低頭,似乎是想通瞭,微微一笑,仿佛白日的不愉快從未有過,“總之……那夜的事不會再發生。我不會讓人再欺辱你,你,安心睡吧。”
媸妍愣瞭一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夜,以為她被人強瞭的事。
心中突然為自己的不擇手段有些難堪,她心一軟,伸手一把將他拉進瞭房內。
佐雲霏幾日不曾好眠,被她猛然一拉,險些站不住身形,他抬起頭,疑惑的看著她。
媸妍抓著他的袖子,不忍欺騙他,囁嚅道,“那夜……其實我……什麼事都沒有,我沒給人辱瞭去,你不用……如此放在心上。”
佐雲霏猛然抬頭,臉上的表情莫測難辨,像是從不認識她一般,緊緊盯瞭她半晌,像是要看出她的心,“如此,那夜在鴛鴦樓,你也是早知我會去找你,故意準備瞭避子湯,好叫我內疚的瞭?”
他步步緊逼,“是不是,就連同我隻是逢場做戲的話,也是早知我會聽到,故意‘提點’給我聽,叫我這等小人物不要癡心妄想?”
她的戲耍,實在已經傷透瞭他岌岌可危的自尊。從沒料想自己會企圖一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才發現,自己跟公子的距離是那般天上地下的遠。
媸妍語塞,她想說不是,可是關於之前和杜皓然在山洞的尷尬之事,她不想解釋,就在她停頓之間,佐雲霏從她手中抽出衣袖,“你不用絞盡腦汁騙我瞭,”原以為她是一朵竹籬間的香石竹,不曾想卻是一株毒罌粟,“如你所願。”
窗外的塤聲不知何時已經消逝,媸妍愣怔的站在房中,門口還是那個堅守的影子,不曾賭氣離去,但她知道,他不會再相信她,也不會再想同她說話。
心頭突然抽緊,有些委屈,有種自作孽的悔意。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捱到天微亮,媸妍急急的推開門,他還抱著一枝短戟站在那裡,猛然一看,就像天庭戰將,頹廢疲倦絲毫無損於他的氣度,足以踩著祥雲走進任何一個癡心姑娘的夢裡。
媸妍徘徊到他面前,討好的扯瞭扯他的手臂,擠出一個笑容,“你累瞭,進來歇息一會吧?”
佐雲霏避開她的騷擾,“不用。”
媸妍看他疲累的面容,儒雅的面容竟然生出瞭青淺的胡茬,有些難過,“進來吧,我雖然功力不在,但是精通拂穴之法,多少為你舒緩一些。你是為瞭我,投桃報李也是應該的。”
佐雲霏再次避開她的拉扯,淡淡回避道,“在下隻是為瞭主公。”
媸妍的手一僵,有些訕訕的,卻還是沒動。
佐雲霏轉身就走,“既然閣主醒瞭,請自便吧。”
“你……”媸妍抓住他的手臂。
佐雲霏手勁大瞭一些,忘記瞭她內力被封,想揮開她,卻一下將她掀倒在地。
這時已經要早起趕往關外的客商早起出門,在下面吃早飯,這難堪的一幕落在他們眼裡,就像一個女子死纏爛打,卻被情郎拒絕瞭,不由噓聲一片。
佐雲霏看著她眸光閃動,到底不忍她被人嗤笑,幾不可聞的嘆瞭口氣,最終伸手把她拉瞭起來,轉身回瞭自己的房間。
媸妍見他肯原諒她瞭,心裡輕松,也不管旁人怎麼看,歡歡喜喜下去找小二端瞭一份清粥小菜。
大堂的幾人這才看到那女子的面容,噓聲早已變成瞭驚嘆:
“這……這麼美的娘子竟然有人忍心拒絕,真是不解風情!”
“是啊,這小娘子還如此有情有義,那小子真是不識抬舉!”
媸妍瞪瞭這吃飽瞭撐的幾人一眼,端著飯食又進瞭佐雲霏的房間。那些人隻覺這女子看似柔柔弱弱,那眼神好似殺人一般,立時半點聲音也無。
佐雲霏見她進來,目光柔軟瞭一瞬,突然嘆息,“你何苦又來擾我,各自回避不好麼?”他還是不夠剛直,抵制不瞭她的溫柔。
媸妍噎住,她心中未嘗沒有繼續利用他的心思,但是,她也是因為心疼體恤,而真心想照料他一些。
“對我好,讓我誤解,好叫你關鍵時刻又多個籌碼助力是不是?”
“你……你好──”
媸妍因被他感動而激起的體貼瞬間被說得一文不值,氣的一把摔瞭碗,想想自己也不過是內疚,何苦這樣哄著人?她賭氣道,“我去你們烏蘭是做客,不是被你慢待的,我走瞭,有本事你別來找我!”
待走到客棧外,她才覺察自己竟然做出瞭這等幼稚小兒的舉動。
可是她就是篤定,佐雲霏不會放任她身無內力的在外亂跑。
突然,她的視線被一眾車駕吸引──
一隊白衣輕裝的男女悄無聲息,如同勾魂使者般靜靜護送著一輛白紗蹁躚的馬車,那些男女頭上皆戴著一頂白色紗冠。
隱隱有風拂過,可見到車窗裡品茗的公子,清冷的鳳目微挑,臉的側面顯出倨傲精致的弧線。他明明沒有看誰,偷窺的人卻覺得自己冰冷到瞭骨子裡。
那車駕前金絲白裙的蒙面艷麗女子偶爾向車內投去一瞥,仿佛已經滿足,絲毫未感覺到刺骨的冷意。
是甘泉宮。
媸妍唇齒輕咬,面色鐵青,她悄悄向客棧樓上看瞭一眼,佐雲霏並沒有追出來。
半是賭氣,半是為瞭一樁心事,她用麻針刺昏瞭隊尾的一個宮隨,混入瞭隊伍。
佐雲霏站在客棧裡,看著那白色的車駕消失在視野裡,眼光微微閃動:她混入瞭甘泉宮,甘泉宮主雖為人無情淡漠,卻不屑於強占掠奪,她該是安全的吧……希望她不要再遇上他。
如果她離開,好歹不是任何人的,可如果去瞭關外,那麼她隻能是主公的。
他摸瞭摸唇,唇上還仿佛沾染著她不知幾時欺騙的吻。她的欺騙,已經如甜漿般讓他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