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寒寒刀一閃,就要劈頭落下,卻被一道長綾橫空擋瞭一下,雖被割斷,卻阻瞭他的去勢,“大哥!”
“不可!”
凌紅綃借著長綾抵擋的勁道沖瞭過來,以不容抗拒之姿擋在凌霜寒面前,“你不能傷他!他是蓮華閣主的……”
她想說“姘頭”想瞭想又忍住瞭,皺眉看向哥哥。
凌霜寒不由想起那次在樹林中露宿的事,猶豫之下動作停頓。
凌紅綃又道,“不管怎樣,人傢是來營救自己的兒子,哥,你如今到底在為皇帝賣什麼命?”
媸妍的死活不幹她的事,她自是為瞭甘莫離才願意來相救的,卻不必道出瞭。
“我……”
凌霜寒語塞,“不過是一個孩子,皇上也沒想……”
陳棟冷笑道,“是,他是沒想怎麼樣,隻不過我再晚來個幾天, 我的孩兒也要脫力脫水而死!”
凌霜寒被他堵的一怒,卻是接不上話來,杜宇確實沒有交代過人去伺候那孩子,恐怕陳棟所說也是早晚的事,就連小豆芽所中迷藥,也是讓他親手給喂的。
凌紅綃一向傲氣,尤其追隨甘泉宮之後,個性更加肆無忌憚不食人間煙火,“狗皇帝搶瞭別人的女人進宮,又搶瞭別人的娃兒作為要挾,哥,我一向敬重你,雖有苦衷卻不得不為朝廷辦事,可是,我卻不知,你做的是這樣的事?”
“哥,你不是說過你從小的志向就是匡扶正義保傢衛國,可是他讓你辦的事,有幾件上的臺面?”
“哥,收手吧!杜宇根本不是個好人!龍霖就要斷送在他手中瞭!”
凌霜寒先是面色青紅交加,想起許多事來,確實從來身不由己,心灰意冷,旋即嘆瞭口氣,“我……哥已經回不去瞭。”
他正氣磊磊,俠義坦蕩,杜宇不能說不是個明君,卻一身戾氣慣會玩弄陰私,著實讓他萌生退意。
紅綃所言非虛,杜宇或許有經緯之才,可是他為人不擇手段,不分正邪對錯,又看重自己的武藝,所托之事不一不拷問他的人品良心,他早就深陷泥潭,舉棋不定瞭。
凌紅綃見他面色青灰,卻是不肯放手,知道這個哥哥是個一條路走到死的脾氣,沖陳棟使瞭個眼色,突然迎面過去,以手摸上那把禦賜銀刀的刀刃唏噓不已,“這把銀刀,沾染瞭多少不光彩的鮮血,杜宇攪合江湖朝堂,控制欲極強,哥哥你會有什麼好下場?”
她聲音輕柔下來,略帶蠱惑,忽然發難,長綾纏上他的手腕,迫的他的手腕一僵,她順手奪走他的大刀。
原本凌霜寒怎麼也沒有敗給妹妹的道理,可是今天他本來心中就有些猶豫,又一時不察被她蠱惑,竟然失瞭算,遂很快反應過來,面色急道,“阿綃,你要做什麼?”
那廂陳棟粉末暗器又突如其來發作起來,凌霜寒情急之間,一時掙不出手腕來,隻得側身抵擋。
凌紅綃見遠處火光沖天之處沖過來零星幾個侍衛,突然將那銀刀長槍一般向火光處擲出,正中領頭人的前心,一刀斃命,拍瞭拍手,“這下我替你做啦!”
剩下幾人被她一刀威懾下去,頓住不行,觀望瞭過來。
“你!──”凌霜寒目眥盡裂瞪向凌紅綃,他此時很容易將手腕從她白綾中掙脫,陳棟也詭異的停止瞭襲擊,可是他另隻手舉在空中怎麼也落不下去。
凌紅綃笑道,“你若是忍心,索性為瞭狗皇帝拍死我!否則我要喊瞭!”
凌霜寒“你”瞭半天下不去手,那邊那幾個侍衛狐疑瞭起來,已經糾集瞭另一隊人一起試探性跑來,一邊跑且一邊隨手撿瞭些盾擋之物。
凌紅綃卻沒再出手,大聲喊道,“我哥哥在此,誰敢過來!”
那死去將領身上還插著凌霜寒的大刀,凌霜寒又並未反抗,此時這女子大聲叫囂,更是沒被制止,這下那幾個侍衛都咬牙切齒,“凌侍衛反瞭!快捉住他為頭兒報仇!”
說罷一擁而上。
凌霜寒正心如火烤,百口莫辯,但總歸是不可能跟親妹妹劃清界限,那邊陳棟早已用麻針給瞭他一下子,和凌紅綃交換瞭個眼色,各扛各的,分頭而退。
凌紅綃原本也不至於坑她哥哥至此,她倒不是為瞭媸妍鞠躬盡瘁,而是她性子清高,早已看出哥哥平時執行任務時的憂愁顧慮,而到現在,她更是對杜宇不恥,管他皇帝老子也好,且看她兄妹行事就知道瞭,一向是坦坦蕩蕩,就說甘莫離不喜歡她,她自喜歡她的,甘莫離喜歡媸妍,她雖看媸妍不上,卻頂多是跟她從無交集,絕不暗地為難,而杜宇將人捉瞭去,又拿住人傢的幼兒逼迫,在她眼裡就是條狗都要比他有人性!
在她眼裡,親生哥哥為這樣的人賣命,簡直就是恥辱。
原本將哥哥銀刀往火海中一扔便不留後患,讓杜宇雖然懷疑,也隻能當她哥哥死瞭,總不至於天涯海角去追捕一個侍衛,可是她卻是最瞭解她親哥哥的迂腐忠誠,若是那樣做,他絕不會肯跟她走!就算是被她勉強拖走,事後也會再回來認罪。
所以唯有當面逼得哥哥不得不反目,跟她劃為一道,他才好抽身而退,憑他的功夫,日後就算被朝廷通緝,也大不瞭逍遙海外。
再說,她雖看不上媸妍,然不得不承認媸妍這蕩婦尤物有十足勾搭男人的資本,那些夫君個個不是好相與的,杜宇此次想要算計他們,卻不知等待他的還是什麼呢……
陳棟也沒心思顧及凌傢兄妹的事情,那廂凌紅綃離去,他早就順著屋脊向宮外走去,黑色的身影在夜色裡毫不起眼。
宮裡亂成一團糟,有手有腳的都抬著水去雲霞殿救火,侍衛忙著提防刺客,有誰會在意屋脊之上的情形?
三下兩下,陳棟已經出瞭宮門,他微微停下,抹瞭把汗,將小豆芽小心的換瞭個位置,放到腋窩下,唯恐夜風吹到他的身體。
直到宮外,他微微頓瞭頓,好似極為自然的打瞭個突,就轉身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然後似乎有人意料到他的舉動,已經堵在前面。
今晚的攔路虎,可不止一人呢。
白宇臻抱臂而立,心道幸虧嶽洛水提醒瞭他,“巧手魯班,我一向敬重你,你年長穩重,又一向愛護小豆芽。”
“你這卻是要帶瞭媸妍的兒子,往哪兒去?”
陳棟身子一僵,面色復雜,“多謝小白公子這些年對小豆芽的養育看護之情,可他畢竟是我骨肉,如今甘草有瞭這許多夫君,我們兄弟三人已不算什麼,也萬萬做不來爭風吃醋之事,我兄弟三人雖不如你們人中龍鳳,卻也自有氣節,絕不與他人共妻!往後一輩子,要兒要女她都會有,我們卻隻得小豆芽一個,繼承血脈,你便高抬貴手,放我們離去,也各自方便!”
白宇臻見他眉宇間愁苦之色,神色極為真摯。
他這神色轉換之間一絲愧色也無,滿臉愁苦讓人心酸,安慰就要脫口而出。
他自然也理解他的意思,換作是他,若是沒有那次同甘草宿醉亂性,恐怕也很難說如何再走到一起。
尤其是陳棟提及兄弟三人絕不與他人共妻之時的果決,更是讓他心生羨慕,下意識就想放行。
然而小豆芽從那麼一丁點大就在他身邊,他怎麼能舍得就這麼放他離開?想到這兒,他不由暗暗道瞭聲狡猾,這陳棟果然是老薑一塊,此時急著遁走,就會利用他的憐惜心軟。
“抱歉!”
他抽出長劍,白袍隨風舞動,身形俊逸出塵,“得罪瞭!”
陳棟面色鐵青,也鄭重的取下背後的七星連弩,這原本是預備在宮中殺人的,卻因太順利而沒派上用場,眼下沒想到要用來對付“自己人”七枚長箭鳳翎般鋪陳,覆蓋瞭絕無躲避的方向和死角,而機括之內還有滿滿的箭羽,看得人眼花繚亂。
小豆芽或許是不習慣顛簸中這短暫的寧靜,又驚醒揉瞭揉眼睛,“爹爹!師傅?你們……你們為何要打架……”
他努力要睜大眼睛,勉強說瞭句,“不要打……好不好?”
就又昏睡過去。
白宇臻無奈的看瞭眼陳棟,劍尖一顫,“陳師傅,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要知道,小豆芽中的迷藥可不是普通的昏睡藥,杜宇想要他死,自然心狠手辣,這天下除瞭宋玉卿,恐怕沒人能幫你瞭,而宋玉卿身在何處,隻有我們蓮華閣知道。”
這話足以令人方寸大亂,若是陳棟自己,為瞭小豆芽身體著想,也恐怕要妥協瞭,然而陳雨來之前早就交待過陳棟,無論是要孩子還是要甘草,都必須在此時帶走小豆芽,方有一談的資本,可是小豆芽中瞭迷藥,這讓陳棟手足無措,生怕留下什麼後遺癥。
他就要下瞭決定,旁邊卻突然插出一雙手接過瞭小豆芽,正是陳僑,在他旁邊耳語道,“來之前三弟曾交代,萬萬不可將小豆芽還給他們,倘若小豆芽被我們帶走,屆時甘草為著自己的親兒子,也必須讓宋玉卿親來,咱們切切不可反主為客。”
他頓瞭頓,“再說,就算甘草現在不在,那幾個男人恐怕更加害怕小豆芽出事才對。”
“三弟還說,必要時可以小豆芽為質,白宇臻是萬萬不敢交手,必然避讓的。”
陳棟一想,也確實是這麼個理,再者陳僑一來讓他心中大定,反倒不再顧忌任何,“白大俠,今日我們兄弟二人是非走不可瞭!”
雙方隻得交起手來,饒是白宇臻武功高強,也被連弩的威力逼得堪堪抵擋,陳僑又從旁協助,更是讓他有些氣苦。
白宇臻本來在江湖經歷上就嫌嫩,若是比拼武功他或許穩勝陳僑,然而陳僑殺人殺出來的老道經驗和旁門左道卻是勝過他太多,直逼得他漲紅瞭臉卻又罵不出來。
小豆芽夾在幾人中間,沒有一個舍得傷害他一絲一毫,尤其是白宇臻,要是換一個人,一個是孩子養父,一個是孩子生父,哪裡會為孩子生父所挾持?然而陳雨卻是猜透瞭他的性子。
耿天賜閉瞭閉眼,終於下定決心,“好!我這就去勤政殿找一找,金籠的鑰匙或許就在那裡,也或許在他隨身也說不定,這也不是全無辦法……”
他急得焦頭螞蟻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媸妍沈默,陳雨掃瞭一眼不知什麼用材的堅固籠子,卻突然道,“其實,現在離開或許並不是最佳時機。”
媸妍頓瞭一頓,嘆氣,“你說的不錯,杜宇此時有瞭這樣的決定,恐怕是七日後要對我的夫君算計不利。”
耿天賜更加沈默,他腦子極度混亂之中,尚消化不瞭許多信息,遂抬頭又看瞭媸妍一眼,然而她的心思明顯不在兒女私情。
如果媸妍猜得不錯的話,她的夫君應該都在前來劫婚的路上,而杜宇之前的目的沒有達到,必然會斬盡殺絕,利用婚事將他們誘來,殺個幹幹凈凈,她不死心也得死心瞭,真是一舉兩得。
杜宇與杜精衛不同,杜精衛若是想讓她死心,或許會設計出什麼曲折誤會來讓她放棄,而杜宇卻是咽不下那口氣的,這是他的驕傲。
白宇臻硬拼瞭一場,他要搶奪小豆芽,還不得不顧及小豆芽的安全,本來就少瞭幾分成算,更何況他們兄弟聯手。
陳棟早已先借一步而去,陳僑也不欲傷他,就要離去。
白宇臻捂著手臂怒喝道,“你們要去哪裡?她還在宮中,你們就一點也不擔心?”
陳僑早知陳雨還有謀算,卻也懶得告訴他,想起甘草的絕情,嗤笑一聲,“那是你們的妻子,與我們何幹?”
“你!──”白宇臻到底道行太淺,幾乎噴血。
陳僑瞇瞭瞇眼,又冷冷道,“我勸你還是想想,如何抵禦七日後的婚禮吧,皇帝可是不會跟你們和睦相處的。”
白宇臻苦笑,“那總也要讓我知道,將來和宋玉卿何處去尋?難不成,你們真的不在意小豆芽的生死?”
陳僑無語半晌,才輕輕道,“她會知道何處去尋的。”
──如果她心中還有一絲情分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