媸妍已飛身趕來,她一襲紅裳如雨後美人蕉,手腕猶自纏繞著情急未能解下的金鏈,已是凌空一掌拍在杜精衛後心,將他逼入陣中。
杜宇更是眼睛都未眨,一掌迎瞭上去,拍在他的前胸,杜精衛方跌入陣,已經被摔飛出去,面如金紙,新傷舊傷,不能活瞭。
他吐出一口濁血,看向場中嶽洛水幾人清亮的眼神,忽然笑瞭。
媸妍看向杜宇,挑眉一笑,“好久不見,杜承澤。”
杜宇面色晦暗不明,“你是如何知道的?”
媸妍輕笑,看瞭杜精衛一眼,“我在沙漠之中曾經入過他的幻境,在其中領教過杜承澤的掌法,雖然隻是管中窺豹。”
但是杜精衛幻境之中杜承澤的招式,必定不是他幻想出來的,而是當年杜承澤用過的。
“所以你不曾對杜精衛輕易動手,並不隻是因為你怕瞭他安插在京郊的人馬,而是你害怕被認出身份,一擊不中,打草驚蛇。”
“可惜你錯過大好時機,你好像並不知道,杜精衛上次被我打成內傷──當然,我自然也無意給你知道。”
媸妍的笑淺淺漾開,似乎並沒註意到杜宇那邊仍然和她的男人打得不可開交,“還有,當初你強迫我時,什麼羞辱人的動作姿態無一不得心應手,便是我那夫君皓然他好這麼一口,也做不來你那般粗野如獸的花樣,我不得不懷疑你對此身經百戰。然則宮女口中卻似乎並非如此,似乎在她們心裡,你竟然意外的不近女色。這豈不引人懷疑麼?”
“聯系在一塊,若這一切是因為,這座昭陽殿本就出自你杜承澤之手,那這一切便說得通瞭。”
杜宇被她的話和表情撥動心神,一時鬱卒又中瞭幾招,笑的有些淒然,“蓮兒,即便你恨我當初把你當做禁臠,但是我們入後世輪回,我們未婚夫妻的情分,你就不能不計前嫌放我一馬麼?”
他頓瞭頓,左支右絀,“我答應你,我發誓,隻要你幫我脫身,我便放過你們,不再為難你們在一起……”
媸妍忽然笑瞭,笑的極為詭異,“先放過我們,然後,好再單獨殺瞭我,是不是?”
杜宇不防分神,又中瞭一劍,後退幾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既放過瞭你,我怎會殺你呢?你看我可舍得殺你?”
媸妍不由笑的更厲害瞭,“甘澤,你就不要講笑話瞭。事到如今,你還要裝成邱白露麼?”
杜宇心中一沈,再中兩劍,幾乎被逼入死角。
“什麼一會杜承澤,一會甘澤的,我不懂。”
媸妍搖瞭搖頭,“原本我一直想不通,際遇如我這般‘幸運’,天才如嶽郎甘郎,也依然不是你的對手,你不過一個弱冠皇帝,何以有這樣的能耐?可是若是你重生瞭三世,那就說得通瞭,原本杜承澤的功夫在前世已經是百年無可匹敵,後來又和我經受甘傢的訓練,再加上今生今世的重生。”
“如果你一直帶著記憶和執念轉生,不停的修煉內功淬煉招式,恐怕想要天下無敵也不是什麼難事。”
“本來這種事難以解釋,然而自從聯系我自身前身後世,既然我能經歷瞭三個時代,杜精衛都同樣帶著執念記憶穿越,你又為何不能?我是不是能理解成,你執念太深重,所以從未失去過記憶?甘澤,這麼活著,為瞭毀滅我,你不累嗎?”
她自然百思不得其解,“你如此高的天分,習得天下第一,卻隻將執念放在我一個女子身上,隻為瞭得到我,抑或殺死我,你便不覺得枯燥無聊?”
杜宇扯瞭扯嘴角,沒有說話。
“你想佯裝成白露,對我無微不至呵護備至的白露,然而,你卻忘記瞭一個細節──在你初次強暴我的時候,情動之時,你喚我露露。”
杜宇心念一轉,竟是借著死角影遁又爆發出來,反而壓制瞭幾人一頭,“那又如何?難道你不是我的露露?”
媸妍嘆息,“你真是錯瞭。我和邱白露雖然感情深厚,可是因為我們名中都有一個‘露’字,他從來不曾這樣喚我,因為……這樣讓他覺得別扭。”
“而除瞭你,甘澤,我的親弟弟。”
“本來之前還不是很確定,不過我把那個秘密透露給杜精衛,他方才又唱破瞭你招式的破綻,你就不得不暴露瞭前世的身手,我已經觀察你很久瞭,甘澤,除瞭甘傢的古武體術,這時空誰會那樣的招式?”
“本來,我還有些許不確定,畢竟,這些都是我的推斷,聽上去實在是荒唐,然則,杜精衛果然不負我所望,今日他這麼一出,我便是在旁邊看的清清楚楚。”
杜宇眼圈一轉,咬牙切齒,“今日是他將你放出來的?”
他邊打邊想,竟是陷入狂亂,“不,不可能,他雖然恨我殺我,卻亦不會放過你!”
媸妍皺瞭皺眉,“關於這個,你說的不錯,”
她忽然釋然一笑,“其實我想說,有時候裙下之臣者眾,未必是一件壞事呢。”
杜宇似乎熱血上湧,招式狂暴瞭幾分,“我們青梅竹馬,是不是血緣有什麼不同?你眼裡就隻有一個邱白露!論體術,論愛你,他哪裡比得上我?”
“所以,我拒絕瞭你,我以為你消停瞭──但是現在,我想我明白,我上輩子究竟死在誰的手中。”
“所以,我的好弟弟,你是不是該還我一條命?”
她話說完,眼神一寒,沒有絲毫溫度。
就算是重生瞭,那死亡的痛苦也是實實在在的,他這個瘋子,害瞭她三世瞭!且不說還妄圖染指她!
杜宇對上她的眼眸,忽然心中一痛,隨即吐出寒涼的話語,“若是今日我不死,必定還要囚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註定是我的,誰也不能碰!”
媸妍反手一刺,彎刀出鞘,加入戰局。
而她的每一刀,不管刺中與刺不中,都猶如刺在杜宇心上。
更何況,她這些時日不分日夜的被二人縱欲,功力有增無減。
“還等什麼?擺七星陣!”
媸妍大喝一聲,頓時幾人整合方位,以北鬥之勢迎戰,劍勢有如蛟龍響尾,拍岸驚濤。
杜宇真氣一震,明黃色長袍爆裂開來,碎成碎片,臉色如同地獄惡魔,“北鬥七星,少瞭一人,看你如何殺我?”
“露露,你不聽話,那我便再殺你一次,就是死,我也跟你死在一起。”
他強勁的內力一展露,整個人肌體暴漲,好像入魔一般,橫掃八荒,詭異的身法加上來自戰場百年淬煉出的修羅掌法,竟然幾個回合就驚擾瞭六星劍勢,蛟龍猶如海中帆船,幾乎在他霸道的玉石俱焚之下沖垮沖散。
“哈哈哈哈哈……”
他聲如洪鍾,臉色扭曲,“我便燃盡最後一絲真氣,拼死也要殺死你。”
他小腹急促運氣,胸腔膨脹的球一般腫大,面色紫紅,滿面猙獰不復俊秀,也不再顧及其他人,隻一門心思向媸妍攻來,一隻血色大手就要將她以絕對力量滅殺。
然後媸妍不閃不避,竟是嬌喝一聲,“滅!”
那條蛟龍劍勢又隨著幾個夫君的變幻整合起來,衣炔翻飛,獵獵作聲,恰如白花紅蕊。
杜宇笑的猙獰,就算是最後掙紮又如何?她註定要死在自己手上!
忽然整個劍勢貫穿起來,竟然起瞭一陣滔天颶風,空缺已久的天樞位終於就位,將整條蛟尾所有劍勢悉數吞並,化作一劍以星象寂滅之勢滅頂而來。
那長劍尚離杜宇後心一尺有餘,然杜宇已經被無形劍氣透胸而過,整個人自胸腔噴湧出一道血霧,身體疾飛出去,落在杜精衛旁邊。
他眼睛已經一片血跡,幾乎看不清情景。
媸妍松瞭口氣,並無死裡逃生的僥幸,反而像是意料之中,輕輕拉住男子的手,“小白,辛苦你瞭!”
杜宇看著她為白宇臻擦汗,為白宇臻擦手上噴染的鮮血,明明那血是他的,他的……
他眼睛瞪得幾乎要爆出來。
媸妍扭過臉來,見他還未死,忽然一笑,“我之前恨你,因為若不是你,我不會穿越到這裡來,淫我身體者眾……還是我方才那句話,本來你害我淪落至此,肉體上與人糾纏不清,我一直深以為困擾,然則今天看來,裙下之臣眾多,亦不是一件壞事呢,你說是否?”
杜宇又噴出一口血來,已是出多進少,氣息無多。
媸妍一行自然再也懶得施舍一個重視的眼神,相親相愛,聚在一處互相安慰,直令人眼紅噴血。
他們親密他們的,幸福他們的,而和這兩個潦倒自私的可憐人再也沒有關系。那一刻,杜宇忽然可憐起瞭自己。
明明,明明他從來沒有認過輸的。
他眼下快要死瞭,她卻安撫著她丈夫微不足道的細小傷口,再也不看他一眼。杜宇忍不住閉上瞭眼睛,一片迷茫。
耳邊猶傳來杜精衛涼薄的聲音,“我們兩個……果真……最可憐……”
杜宇眼前血糊糊一片,竟然不知是血還是淚瞭。
杜精衛撐著這一場看完瞭戲,內傷深至肺腑,涓涓暗血順著口角流淌,染紅瞭一身,他亦不忍再看向那女子對別的男子笑顏如花,臉色慘敗,轉向旁邊,心情復雜,慘笑道,“你殺的我那一掌,我都沒說什麼,何以絕望至此。”
他心脈震碎,慢慢等死,而杜宇的心頭血噴濺而出,顯然已經無力說話瞭。
漫說杜宇跟他仇恨不共戴天,然則看到自己這驕傲如斯的親弟弟這般絕望頹喪,他也免不瞭難過瞭。
他忽然呢喃道,“相愛相殺,求而不得,永無止境呵……”
然則下一刻,他眼神終是一亮,似下定決定,悄悄耳語道,“你,前世殺瞭她,又穿梭時空,想必有命盤秘法?”
杜宇嘔出血後,早已劇痛之下說不出話來,隻歪著腦袋看瞭他一眼。
杜精衛從懷中費力摸索出一張黃箋,突然在口角的血溪中蘸瞭一蘸,“我傷在心肺,這心頭血來的……再好不過……”
“我知道……你跟我一樣……恨……恨那個女人……我亦有玄門秘術……眼下……眼下我……心臟全碎……唯半條命……無力獻祭……不如……”
他顫抖著在紙箋上寫下一串生辰八字,“還好我們八字同一……如此,兩個半條性命,敢不敢賭上一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