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這是冗長的本書所敘述的最後一個年頭,看官煩瞭,等著看這本書等白瞭頭;白秋煩瞭,天下還有那麼多的大事沒做,還有那麼多的女人等自己去擺平;邱曉華煩瞭,老婆沒瞭,白秋還沒抓住;含笑自己也煩瞭,激昂向上人生路,總該有個盡頭吧!
所謂在江湖上混,總歸是要還的,所謂天地之機一陰一陽,所謂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白秋已經窮途末路,而天地,昂首進入瞭最後的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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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2日,是邱曉華的生日,他破例像模像樣地擺瞭一桌酒飯。名為過生日.實則是告別。人們向他舉杯祝賀生日愉快,他笑吟吟地表示謝意,端大杯,喝大酒,毫不猶豫。邱曉華對酒的態度較為淡漠,遠不如與煙感情深厚,但他今日的表現,著實令朋友感覺到有些詫異來著。
大傢見他喝得如此豪爽,隻得幹瞭杯中酒,同時盛贊道,“好樣的!痛快!”
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素駛嗚廣陌/慷慨送我行/雄發指危冠/猛氣沖長纓/仗劍易水上/四座列群英/
漸離擊悲築/來意唱高聲/蕭蕭哀風逝/淡淡寒波生/育音更流涕/羽奏壯士驚/心知去不歸/且有後世名
陶淵明為後人描術瞭荊軻刺秦王那一悲壯事件的始未,何時讀起來都讓人心頭充滿豪情又生悲涼。
2200年前,蕭瑟寒風中,燕太子丹把餞為荊柯送行。2200年後,春光明媚之際,邱曉華與友人在江陵歡聚一堂。
2200年前的事件發生在北疆,2200年後事出江南;前一個場景悲滄,後一場景場面歡悅;一個是行將滅國的儲君雇養死士作最後一搏,一個是當今大國派員緝拿逃犯;荊柯入秦知去不歸,邱曉華志在勝利歸來;荊柯刺秦失敗全因劍術疏,邱曉華偵破業務精湛;前者飲酒避免為敵國知曉,邱曉華的生日酒有意張揚……
其實從年代、政治、環境、氣氛等各方面要素來看,這兩桌酒飯根本扯不到一起,可是如果我們深入到當事人的內心世界,能不能找到一些因果淵源呢?
柬埔寨天偏地遠,世亂人刁,此行可謂荊棘叢生,路途險惡,時時處處都可能發生不測。再加上白秋這個亡命之徒,如遇抓捕必做困獸之鬥。邱曉華,也許這是你最後一次過生日.也許這是你與故鄉故人的訣別,面對朋友們的祝福,你在想什麼?
白秋要破釜沉舟,邱曉華懷必勝信念。有我無你,有你無我,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將在異國他鄉展開。
5月25日,邱曉華、劉傑與深圳檢察院兩位同行一行4人抵達香港。
5月27日,飛抵金邊。
對柬埔寨的亂,早有思想準備,但目睹瞭真實的場景,仍然叫他們不可置信。
飛機跑道像是長瞭痔瘡,道邊雜草叢生。候機樓墻體裸露,門窗玻璃破碎,海關大廳工作人員和旅客中間攢動著滿身油污的人們.亂糟糟的好似一座難民營。
腳踏上柬埔寨的土地,先給他們來個下馬威:一切證件齊全,就是不讓他們過關。邱曉華不明底細,心中焦急,每人20美金賄賂海關,這是慣例,光大公司來接他們的人很知趣地遞上80美金,這才放行。
海關前的廣場上,散亂地停放著像是從廢品站推出來的摩托車,電線胡亂纏繞,牌照殘缺不齊,有的根本沒有牌照。除瞭匆匆過客,還有終日逗留廣場的人,三三倆倆,散兵遊勇,不明身份,一個個黑不溜秋,穿著軍裝但無軍銜,穿拖鞋或打赤腳,嶄新的沖鋒槍與破舊的摩托車和蓬頭垢面的人,形成鮮明的對照。有的把槍抱在懷裡,有的提著,有的舉著,有的別在腰間,除瞭在電影中,這場面做夢也未見過。
邱曉華他們住帕拉蒂酒店,途經莫尼克大道,座落在道旁的國防部門外堆著沙包,架著機槍,停著坦克車,士兵們都頭戴鋼盔。一副臨戰狀態。
住下來便開展工作,瞭解社情民俗。
金邊的酒店不同於中國大陸,大概是笑貧不笑娼,那裡坐堂經理都是男性。洽談“娛樂”生意不必遮遮掩掩,你住下來,便有人把大本像冊遞給你,裡面全是各種女孩子的照片,有編號,註明國籍(以束埔寨、越南、中國人居多),憑興趣任你挑選。
酒店門口的保安人員都端著沖鋒槍,發現有人偷車舉槍就打,直截瞭當,省略瞭什麼警告之類的繁瑣程序。
光大公司的人介紹說,白秋整天閑著也挺悶得慌,前段時間什麼時候約他,他什麼時候來。最近約他,不來瞭,隻派個姓胡的當地人來,不知為什麼?
其中奧妙,邱曉華自然清楚。不過他哥哥趙志已經告訴他,說邱曉華他們已經回江陵瞭,他也該出來瞭,看來這小子嚇破膽瞭。
光大公司的人叮囑他們.白天可以出去轉一轉,走得遠點也不要緊,晚上盡量別出去。土匪綁架搶劫很厲害,他們並不是威脅你,把東西搶走就算完事,而是先給你一槍,把你打死,然後搜你腰包。特別是外國人,是土匪重點襲擊對象。他們的推理,外國人一定有錢,沒錢能出國嗎?中國人也是外國人,出門要多加小心……
邱曉華說,“能把姓胡的約來一下嗎?”光大公司的人說,“可以。”
第二天--邱曉華一行到達金邊的次日,5月28日,姓胡的應邀來到帕拉蒂酒店。
邱曉華在另外一傢酒店找瞭個隱蔽處。架起錄像機,瞄準目標經過的路線和停留位置。
光大公司的人陪姓胡的吃飯聊天,邱曉華把姓胡的形象記錄在案之後無事可做,便在街頭倘佯。
天下起小雨,路面由潮濕變得泥濘,腳踩上去吧嘰吧嘰直響;邱曉華頭臉濕漉漉的,卻不敢有絲毫懈怠。
吃飯的人們從酒店出來瞭,姓胡的駕上自己開來的車,光大公司的人為躲避泥水,低頭回走,邱曉華躥上去想緊緊跟定姓胡的,可是,雙腳不抵四輪。
邱曉華正在心急火燎,一個柬埔寨人攔住他,沖他說瞭一通什麼話。他聽不懂,柬埔寨人急瞭,沖他連說帶比劃。忽然,那人嚷“TAXI”。邱曉華的心豁然明朗,不禁暗嘆:天助我也!
邱曉華忙點頭說:“要的要的。”柬埔寨人聽不懂漢語,但邱曉華的表情已經明白無誤也傳達瞭心聲,他把邱曉華拉上車。這時,光大公司的人也走到跟前瞭,邱曉華順手拉住其中一人,那人抬頭一怔,隨後跟上瞭車。
邱曉華讓光大公司的人用當地話告訴的士司機,跟上前面那輛車。光大公司的人不會柬語,就試著說英語,司機總算是聽懂瞭。聯合國維和部隊的人曾大批進駐柬埔寨,束埔寨也就有瞭不少能聽懂英語的人。
兩輛車挨得很近,邱曉華不認識前車牌照,但他把牌照形象已牢記在腦海裡。
穿行兩三公裡,來到繁華地段,姓胡的把車停在路邊。邱曉華下瞭的車,打發司機走,他來到路邊一傢小商販前幫人支撐防雨佈,借以遮掩自己,以便窺視目標。
這棟建築物其實就是金邊商場,姓胡的從樓裡找一個人出來,一看是白秋。對,就是他!邱曉華看過白秋與情婦親吻的照片,雖然隻是個側影,但仍然辨認得出來。
幾個月來廢寢忘食,蹲坑踩點,無晝無夜,周日不得休息,春節不能與傢人團聚。絞盡腦汁,費盡周折,就是為瞭尋找白秋。現在白秋就在眼前,邱曉華激動得心都要跳出胸腔,他情不自禁地握緊瞭拳,真想沖上去……
可是,他無可奈何。此時的力量對比懸殊,他無法制服對手,既使得手也無法將其押回江陵,這個時候,邱曉華感覺祖國特別親切,特別有力量。
他成功地辦過一些案子,他也曾孤身一人闖入犯罪分子的巢穴,大傢稱贊他能幹。這時,他才終於發現,不是自己個人多麼英雄,而是因為身後有國傢作後盾。在國內,隻要亮明自己的身份,這便是一種力量,這種力量是無形的又是巨大的,對犯罪分子產生不可抗拒的壓力。但在這裡不行啊!
不過邱曉華死死地記住瞭這個地方。臨行前,為這次行動擬定瞭一套周密的方案:一套方案走水路,捉住白秋後從海上走;二套方案從空中走;三套方案走陸地。
經過調查瞭解,發現從海上走行不通:一年365天,隻有三五條船在柬埔寨的磅遜港靠岸、而且清一色來自香港,而香港是國際自由貿易區,新聞媒體對這些非常敏感,就連中國犯人逃到那裡都不好直接逮捕引渡,押解犯人從那裡路過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外.從金邊到磅遜200多公裡,途中要經過3個軍閥割據之地,又有紅色高棉出沒其間進行騷擾,根本過不去。
走空中不可行:金邊與中國大陸不直接通航,必須經香港,或者泰國,不與泰國事先聯系好就休想過去。以武力押人上飛機還會觸犯當地法律。那樣一來,犯人未押走,自己先被人傢給扣下瞭。
走陸地:必須穿過越南、老撾、泰國三國中的一兩個國傢,路線之長,道路之險阻,根本行不通,不必考慮。
所有方案均不可行!
邱曉華想向國內匯報但很快又打消瞭念頭,現在身在他鄉,遠離祖國,國內也無能為力瞭。
最後,邱曉華想到瞭大使館。光大公司是中國在柬埔寨投資的一傢大公司,跟大使館很熟。光大公司知道邱曉華他們的真實身份,於是,光大公司作為中間人,把邱曉華引薦給中國駐柬埔寨大使館。
使館臨時代辦肖正榮和一秘李遠全會見瞭邱曉華。肖正榮相信光大公司,也相信光大公司為他介紹的邱曉華,他對邱曉華的精神甚為欽佩,對他目前的困難深表同情。不過,假若你是華僑,在國外遇到困難瞭,大使館一定盡力幫助解決。如果你要辦的是公務,對不起,隻能公事公辦。
這樣重要的事情,大使館必須得到國內的指示,邱曉華於是希望李立即向國內有關部門報告,並向使館通報有關情況,以便提供必要的協助。
也隻有如此瞭,邱曉華抓緊時間申請,馬上發回江陵和省城,之後便是耐心等待。
邱曉華思想準備不足,等幾天就急瞭,竟越級與高檢聯系,催餘國慶處長趕快辦,有時火氣還挺沖,餘國慶體諒他在國外的難處,並不與他計較。
一邊等待北京方面的消息,同時邱曉華租瞭輛車,每天到白秋住地附近兜一趟,這是一棟巨大的莊園式樣的建築,裡面有好幾棟別墅,白日裡高墻壁壘夜晚狼狗狂吠。
白天經常看見有衣著艷麗的女子成群結隊乘小車和中巴進進出出,聽說都是白秋的姨太太小妾啥的出外購物逛街,數量多得讓邱曉華數不勝數。原來還說白秋是個情種,為個駕車落水的小老婆找自己報仇拼命,現在一看,這哪裡是個情種,簡直就是個大情聖呢!不過這裡天高皇帝遠,本就可以一夫多妻的,有這麼多美女眾星拱月般伺候著,白秋每日裡的性生活看來一定是豐富多彩美不勝收的呢!
不過男人骨子裡就是賤,白秋骨子裡已經把找女人當傢常便飯的,雖然他或撿著可心的包下瞭一大群大小美女,但包下以後仍然時不時到外面打遊擊尋野花獵艷。
一天晚上,白秋沒帶當地黑勢力老大八哥替他配的男保鏢,也沒帶那幾個金發黑發女保鏢,一個人開車到夜總會找個女人開心解悶兒,邱曉華有一股難以抑制的沖動,他想直接開車撞白秋,引起糾紛後打一架,借機抓住他。與他同車的劉傑勸他別動手,抓他可以,抓住之後怎麼處置他?這才是個無解的難題啊。
唉!邱曉華手拍方向盤,長長地嘆瞭口氣,是的,抓瞭他也沒法處置。
北京怎麼還沒消息?
這時,有人喊:“冷先生,冷先生……”那人向邱曉華招手。
邱曉華走過去,那人悄悄對邱曉華說:“冷先生,小心啊,有人要暗算你們,這些可都是些亡命之徒啊!”
國內有傢旅行社組團要去吳哥,大使館工作人也想帶傢屬去玩玩,他們想到瞭邱曉華。
“來趟柬埔寨不容易,玩玩去吧,散散心。”大使館的同志很關照。
吳哥是柬埔寨的古都和著名的遊覽、考古勝地,座落在洞裡薩湖北面,南距逼粒市5公裡,有各式建築物600餘座,散佈在45平方公裡的森林中。吳哥從興建到最後完成,前後歷時400餘年,它與中國的長城、埃及的金字塔、印度尼西亞的波羅浮屠,並稱為東方四大奇跡,所以說到瞭柬埔寨不去吳哥是個遺憾。
苦苦等待北京方面消息,許多空暇時間無處打發,也該讓弟兄們放松放松,況且和大使館的同志們一起去也方便。隻是錢……手頭美金花一個少一個,邱曉華心疼。
去吳哥要吃要住,但在金邊也得吃住啊!無非就是百多公裡的車費,很有限的,人傢這麼說,邱曉華一想也想通瞭“那就去吧。”
怕路上有上匪劫,幾十名遊客由40多名全副武裝的警察陪看。那架式不像去旅遊,好像去打仗。雖然戰爭已經結束,但柬埔寨在當時還是犯罪者的天堂。
德國的法國的日本的臺灣的,中國大陸的罪犯們都往柬埔寨匯集,這裡隨時都有無辜者在流血。
吳哥城由巨石砌成,門洞寬敞,氣勢宏偉,皇宮富麗堂皇,寶塔、寺廟嵯峨崢嶸,蔚為壯觀,石刻、石雕形態生動,金邊湖的水晶瑩清澈,林木茂密,古木青藤,碧綠如洗……景色優美,令人陶醉,但美中不足,遊覽時必須緊隨導遊,亦步亦趨。柬埔寨600萬人口,地下埋著1000萬顆地雷,每人一顆還綽綽有餘,稍不留意便會觸雷身亡。
吳哥氣候特別好,白天熱,晚上涼,外面熱,屋內涼,幹幹爽爽,舒適宜人。環境好,氣候好,人的心情也就好,晚飯後,有人提議出去走走,邱曉華說行,跟導遊打個招呼,幾個人就相繼出瞭門。
這裡都是獨門獨戶,一戶與另一戶相隔很遠,松松散散看不出兩個自然村的界限。幾個人漫無目的,信步來到一傢農戶門前,不知誰叫瞭一聲,幾個人不由一怔,定睛一瞧,見門前立著個稻草人,穿衣戴帽,像模像樣的。再往前走,發現傢傢門前都有這麼個假人。
這時,前方不遠處“轟”地一聲巨響,幾個人止住腳步,側耳諦聽,於靜靜暮藹中隱約有牛羊的叫聲。
剛才是什麼響?
有的說是手榴彈;有的說是炮;有的說準是有人踩上地雷瞭……邱曉華說,它愛什麼就什麼,不管它,天黑瞭,咱們回去吧。回到住地,問導遊,農戶房門前插個稻草人幹什麼?導遊說,那是用來嚇鬼的。
這時,忽聽有人在吵,他們幾個撇開導遊,湊瞭過去。
有個北京來的青年人,買瞭當地人一些旅遊紀念品,翻譯告訴他15美元,青年人拿出105美元想讓對方找給他90美元。對方以為他看錯瞭,把100美元當10美元給他瞭。青年人見不找給他錢,就跟對方要。因語言不通,急得青年人比比劃劃,柬埔寨翻譯有意袒護當地人,並不從中說明情況。青年人急瞭,一把將錢奪過來。柬埔寨人找他的另外兩個同夥,在一起嘀嘀咕咕。
晚飯前邱曉華想看吃什麼飯,去過廚房,發現門後有3支沖鋒槍。他已經瞭解當地社情,估計那3個柬埔寨人操傢夥去瞭。邱曉華讓劉傑快拿木棍,他們來瞭,不等開槍先照腦袋上敲。他叫北京人小心,這裡殺人不下通牒。最後,還是以北京人把錢給瞭柬埔寨人才算瞭結。
這一夜,邱曉華睡得不安穩,老是怕有什麼意外。
從吳哥返回,剛進入金邊,又目睹瞭一幕慘劇:一個年輕男子大約有20多歲,另一個男子年長些大約40多歲,二人各駕一輛摩托車相對行駛,年長的男子為躲路上的一個坑,猛打瞭一下把,兩車相錯時劃瞭年輕男子一下。年輕男子停下車沖對方叫罵。年長男子不服,也把車停下。年輕男子掉轉摩托車,沖年長男子湊過來,突然手一抬,年長男子一閃身,嘭地一聲,子彈擦肩而過。年長男子並不示弱,拔出手槍,把年輕男子打翻在地。
年長男子揚長而去。年輕男子的胸口湧出一灘血,槍口處淤著血沫子,還泛著氣泡泡,摩托車壓在年輕男子的腿上。出來玩要的是個心情,圖的是個樂子,這倒好,整個是拿命玩呢!
邱曉華道,“行瞭,就這一回,咱們以後哪也別去瞭。”
邱曉華化名冷斌,劉傑化名劉平,昨晚在路上喊冷先生那人姓馮,是帕拉蒂酒店大堂經理。有人暗算,誰暗算?為什麼暗算?當時環境無法細說,邱曉華也不便深問,可是等他從外面回來找馮先生時,馮先生已經交班瞭。因為等待國內消息,有的是時間.加之他的工作需要瞭解社情.邱曉華來柬後交瞭不少朋友,馮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來帕拉蒂酒店下榻的人基本分兩大類,一類是臨時住宿,多是些旅遊觀光客;另一類,是長住客,主要是商人,或者以商人的身份。那些從臺灣來的觀光客們,放下行李就去找女人,比喝水吃飯還顯得緊迫,當地華僑稱臺灣的旅行團為炮團。商人們因為要長住,便不像觀光客那麼急切,但找女人也是他們生活中的一大內容。需要的時候臨時找一個,還算是本分的。把找女人當傢常便飯的,或撿著可心的包下一個,或包一個之後仍然到外面打遊擊的大有人在。邱曉華他們不找女人,這很讓馮經理對他們有好感,於是相互溝通又多瞭一層因素。
帕拉蒂酒店住著一個特殊人物,此人年齡在40歲上下,長得和邱曉華差不多,也是高高的壯壯的,看上去魁梧有力,為瞭敘述方便,我們叫他老黑。邱曉華他們每天早飯在帕拉蒂吃自助餐,中午晚上不在這裡吃。老黑也是每天早飯在帕拉蒂吃。他們每天都能碰面,但從未過話。
老黑的主業是販賣人口。在國內,以往歐美日本介紹勞工為由,收取想出國掙錢的人的中介費,把這些人帶到柬埔寨,關押在地下室,戴上銬子。女人,賣給妓院。男人,叫你往傢裡寫信要錢,寄夠5000美金才放人。
邱曉華不瞭解老黑,因為與來柬任務無關,也就未特意去瞭解。老黑對邱曉華他們,很是不解,他倒總是想搞個明白。邱曉華一行四人,個個年輕力壯,血氣方剛,出來這麼長時間瞭,怎麼不找女人呢?老黑覺得不可思議。別看他不動聲色,不正眼打量這些人,但他的打手們經常圍著邱曉華他們轉來轉去的。
這天早晨,也就是馮先生提醒邱曉華的那天早晨,邱曉華等人照例來吃自助餐。餐廳裡出現一個新面孔,是個女孩,是老黑帶她來的。平時老黑總是一個人吃,今天是個例外。
女孩說:他們昨天晚上綁起我來瞭。老黑用鼻孔哼瞭一聲。
女孩說:我做你老婆,什麼條件?老黑說:你不是我老婆。
女孩說:我做你老婆呢?
老黑說:做我的情人,管你吃,管你住,不能做老婆。女孩很漂亮,說話是北京口音。
老黑始終板著面孔,樣子極為傲慢,說的是帶有浙江味的普通話。
眼前這一幕,讓人觸目驚心,吃完早餐,邱曉華他們沒走,而是坐在大堂的沙發上發呆。
老黑帶著女孩走出飯廳後,他們之中便有人開始議論:這小子到底是幹什麼的?
真不是東西!不是什麼好人!要是在國內像往常一樣,他們身邊時不時走過不明身份的人,這些人是老黑的保鏢,這一點他們沒想到。
第二天早晨,邱曉華要向馮先生問個究竟。
馮先生問他:你們昨天上午說他們什麼瞭嗎?
邱曉華說:幾個同事背地議論瞭。
馮先生說:要找你們麻煩。
怎麼找麻煩?拿槍打唄。
邱曉華感到事態嚴重。但他又不想把真實情況告訴大傢.本來大傢心情不好,鬧著要回國,聽瞭這消息更會影響士氣。邱曉華提出要求:以後大傢不要宵夜瞭,如果實在要去,就集體去。
當天晚上.邱曉華沖涼的時候,同室的老李還在.等他從衛生間出來老李不見瞭。他到另一個房問去找,劉傑說,老李可能宵夜去瞭。
邱曉華馬上追出去,在宵夜大排檔發現老李正在吃,邱曉華就坐在一邊等待老李吃完瞭,邱曉華說,走,咱們回去吧。
回房間並沒有什麼事情,老李很不高興、沒事找我回來幹嗎?
邱曉華就向老李解釋,說老黑已經把咱們列人不友好的人,要找咱麻煩。
邱曉華把情況說完,滿以為老李會感激他的關照,不成想,老李大為光火: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拿我的命開玩笑嗎?老李接著說,不能呆下去瞭,馬上回國。
臨時動議,開個會討論一下,究竟留下還是回去?邱曉華覺得,出來一趟不容易,空手回去,怎麼交代。白秋抓不到,趙志就逍遙法外,他們還會反咬一口,叫好人受窩囊氣。
爭論得很激烈,邱曉華說不服其他三人.賭氣躲出去,邱曉華走上酒店大樓平臺,眼望幽遠的夜空,在短短的幾分鐘裡,他想瞭很多很名。劉傑來到他身邊。劉傑善解人意,他講瞭一些深圳同行的苦衷,勸邱曉華冷靜些,有事好商量。重新開會,舉手表決,同意回國的三人,堅持留下來的一人。
邱曉華腦海裡重又顯現到柬埔寨之後,親眼目睹的一幕幕慘景:
一天夜裡,聽見隔壁有人打架,第二天上午,一具屍體從隔壁房間抬出去;有一位法國志願者,開汽車幫助清理城市垃圾,不小心濺一個人身上一點水,那人開摩托車追上去,當當當連擊三槍,把法國人打死;在吳哥那次有驚無險的經歷;從吳哥回來路遇兩個男子在火並;街頭那些一具具無人認領的屍體;入夜之後或疏或密的槍聲。
大傢都上有老下有小,在這種環境中堅持這麼多天已經不容易瞭。如果近幾天就行動,肯定沒人主張回國,問題是國內批文杳無音訊,連個指盼也沒有,等到何時才有結果?再說國內也有話:實在有困難就回來。
邱曉華對大傢表示理解,但他個人堅持留下。劉傑又一次來到邱曉華身邊。“曉華,你真的不走嗎?”
“真的,還能假嗎?”
“你不走,我也不走。”
邱曉華的心仿佛被卷進熱浪裡,他註視劉傑,什麼話也說不出。劉傑看似平靜,卻是心潮起伏。
劉傑其實比邱曉華大一歲,卻不以兄長自居,多年來一直為邱曉華當助手,二人配合默契,出色地完成一次又一次偵破任務。因為邱曉華是專案組負責人,立功受獎,媒體宣傳,邱曉華自然要擺在前面。他的工作已經融人到邱曉華的工作中,邱曉華的成績和榮譽也包含著他的成績和榮譽。
對此,劉傑從未表現出心理不平衡,絲毫不影響他的工作積極性。眼下,在這關鍵時刻,在這生命攸關之際,劉傑這個兄弟違背個人意志,要與邱曉華生死在一起,若是能成功,他幫一把力,若是失敗和他一起擔責任這才叫兄弟,這才叫戰友,這才稱得起生死之交!
邱曉華驀然抱住劉傑,男子漢的情感重如泰山,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金邊機場,眼看著離別的同事遠行,飛機馬達聲越來越遠瞭。邱曉華默默祝願深圳同行一路平安,同時他也在想:什麼時候,我們押著白秋也坐上這架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