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跟李延華學習從商後,我的生活忙得記不起自己每天在幹著甚麼樣的女人。總之所有最近跟我有關的女人也像轉風車似的輪流在我胯下浪叫。一時胯下的女人是雷大婦,一時胯下的女人是含韻,一時胯下的女人是呂老師……場所不同,對象不同,可是最終的結果都是一致。就是她們都被我插得高潮跌起。
雖然說我很享受性愛這行為,亦不是對上述的對象有不滿,而且實際上如果我沒有她們的身體是活不下去的。然而,我卻逐漸感到迷失。我跟這些女人之間,似乎欠缺瞭一種心靈上的交流。我不是說要彼此相愛之類,而是說一對男女在性愛中應該要存在的靈慾上的交流。
我明白問題不在於她們,那隻是我自己本身的責任。由於生活太忙碌,以致無法把相交中的女人分辨出個人感情是常有的事。秋天將近消逝於地球無名的一角時,我驚覺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於是這天我推掉瞭下午跟李延華的會談,相約瞭很久沒見的樂鳳出來喝茶。她在洋行的工作已踏入第二年,職位未升薪水未加,男友卻已經一蘿蘿。他們大多有車有樓,同時亦有老婆兒女。
樂鳳趁著休息的空檔跟我出來見面。她穿上瞭公司事務性的服裝。白色寬袖襯衫配深藍色西褲,領口打上一個蝴蝶結,來到後把工作時戴在前臂上的防臟護套擱在餐桌邊。看見這一身保守的服裝,我相信任何男人也不會引起遐想的吧。可是我坐在她的對座時卻激烈地勃起。
當我這樣告訴她時,她便用腳脛在桌子下碰碰我的褲浪,接著臉上浮起瞭慣常的狡黠笑容。「小色鬼,我懷疑你的肉棒是無法軟下來的。」
「沒辦法,千百個裸露的女人,也及不上一個穿衣服的樂鳳。」
然而,我說的並非全是討好話。樂鳳不是那種絕頂的美貌女性,然而卻會叫人一看她的臉便立即勃起。她臉上有一種特殊的性魅力。不過,也有一個可能性是,這種性魅力隻能套用在我艾官身上。
「幹嗎突然約我出來?」樂鳳一邊在奶茶上加糖一邊問我。「要見面的話,等我下班回傢也可以呀。」
「少來瞭。」我看瞭看樂鳳。「現在我和你一星期有幾個晚上是回傢睡的?就算我立定主意等你回傢,也可能隻看見你換裝外出後的一片裙尾而已。」
「說真的,我也有搬傢的打算瞭。」
「正論。」
「你也有這個想法吧?」
「噢,這個想法從我六歲開始已經悄悄在生長瞭。」
「這地方真不是人住的。」樂鳳有點不耐煩地搖搖頭。
「如果你到新界的豬場去體驗一日的話,你會發覺我們跟牠們的生活水平是處於同一個等級。」
樂鳳嘆息。「為何我會比你遲十三年發現這個事實?」
我想說是因為我比你更有想像力。我從小便知道人生本就不是單純的,所以亦不會單純地接受生於斯、長於斯的所謂事實。當然這些心底話是不能用口說出來的。
「出來社會工作後,我才發覺自己很愛錢。」樂鳳從我放在臺面上的煙包取出一根煙,卻用自己袋口裡的金屬制打火機點火。「小時候,我也不是沒察覺自己窮的事實。爹爹早出晚歸,媽媽為瞭傢裡的開支猛皺眉頭我也知道。可是我倒是把這種事看得比較淡然。可能父母都是想法比較正派的人吧!他們把人格建立於「清、廉、禮、勤」上,亦把這種觀念灌輸給我和樂慈。雖然有時候覺得難堪,可是以我的個性而言,其實已經作出瞭很大的讓步。不過僅止於此而已。要我付出再多便絕對不會。現在出來工作後,被拋到每天都是事務及失業的浪潮裡。被人當面侮辱過,也被人排斥過,漸漸明白自己的人生是怎樣一回事。說穿瞭,一切都是金錢。我想要的都是需要用金錢換來,反之不能得到。於是我開始討好上司和客戶,盡量向他們親近過去。嗯,這倒不是太難的事。我有一副男人會喜歡的身軀,亦有勾引一個男人的本領。跟他們睡一晚,我就獲得瞭大半個月的薪水,而且他們還會給我買很多昂貴的東西。所以由初初覺得不人道,也漸漸變成「隻不過是躺下一會啊」這一回事瞭。」
我靜靜地聽完樂鳳這一番話,然後點起香煙。
樂鳳想起似的燦然一笑。「哎,是你約我出來的呢,有話想說的是你吧!很久沒跟你聊天瞭,一開口便猛吐苦水,你聽著時一定覺得很無聊吧。」
「不,你想說便說好瞭。」我說:「我也不是因為甚麼具體的事才找你出來。怎麼說呢,最近我有點忙,所以想看看以前的人的臉罷瞭。」
「不去找樂慈?」樂鳳揚起雙眉問。
我搖搖頭。「跟她見面的時候,我經常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誰。」
「怎麼說呢?」
「當然我也信任她。如果連她也不信任,這世上就沒別的人值得我去信瞭。隻不過以我現時的情況,樂慈不是最想見的人。而且,我的人生有太多秘密瞭。而這些秘密卻不可以讓她知道的。」
樂鳳凝視著我的臉。「HI像很累。」
「是吧。」我呷一口咖啡。
「你到底在甚麼地方、在做些甚麼呢?」
我抬起眼睛,靜止瞭半晌,才慢慢把杯子放下。「我在賺錢。」
「打工嗎?到你爹的碼頭幫忙?」
「怎麼會呢?」我笑起來。「我的雙手隻會用來抱女人,可不會搬貨物。總之我的工作一言難盡。而且現在所賺到的錢都隻是能勉強夠自己用罷瞭。沒啥大不瞭。」
樂鳳撅起嘴巴想瞭一下。「我能多問一個問題嗎?」
「問吧。雖然我未必會答你。」
「你在犯罪嗎?」樂鳳小聲的問。
我微微側著頭,沉吟半晌,然後展露笑容,伸手從桌子下撫摸樂鳳的陰戶。「對的,我在非禮一個洋行女職員。」
樂鳳笑著把我的手推開,我又從她的大腿上摸來摸去。樂鳳笑著低聲喝止我。「喂,我還要回去工作。」
「那就簡單瞭。」我笑道:「你帶我去你的洋行不就行嗎?」
這天下午我們躲在建於洋行地下室的藏信間連續做瞭兩次愛。在冷颼颼、半點人聲也沒有而隻有數不盡的鐵信箱的偌大房間裡,我重新適應瞭以前的自己。是那個既荒淫、又視性愛為人生抱負的自己。我在樂鳳的穴中抽插,揉掐她的大奶子,濕吻她的嘴唇。我不願為瞭金錢而放棄在以往所建立的性愛領域。那是我由童年便建立起的無敵性愛。
到樂鳳必須返回工作崗位後(事實上如果不是她在上司面前下瞭一點苦功,她也不可能這麼優閑地被我幹),我得償所願的離開洋行,直接返回傢裡。
我躺在自己的吊床(上中學後我已不再跟爹媽一起睡在那張大床瞭)上翻查自己過去幾個月在商界暗中下瞭手腳而獲取薄利的作業。這是李延華教我最基本的黑箱手法。他擁有極具精密的人際網絡,隻要從中指派人手獲得可靠的線報,然後向洋行借貸――當然不是以我或李延華的名義,而是一間由李延華幕後操作的有名無實的紙業公司――用這筆錢買入貨物,再以升幅後的價錢轉賣出去,這樣就能賺得可觀的盈利。
當然由於這種幕後操作的行為是犯法的,所以相對地要買通的人脈便比較廣繁,把不必要的麻煩和風險減至最低,所以最終我所獲得的金錢也隻是能讓我可以比較輕松地過活的程度而已。而且李延華的目的並不在於金錢,他隻是要求我摸熟這一些戰略,要我從中取得用錢也買不到(其實一切都是用錢買)的經驗。而根據李延華的口吻,這種程度的經商就像「成年人把鞋帶綁好」的小兒科罷瞭。風險低,既簡單又乾脆,最適合由我這種初哥實習。
我把之前的報告書和洋行借貸的文件都記熟一些很容易令人看漏的細節後,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媽在樓下說道:「官艾,下來吃飯吧。」
我從木梯上爬到樓下,在流理臺前幫忙著把碗筷沖洗好。期間媽正在旁邊把炒好瞭的菜上碟。我乘著擠迫之便在媽身上吃豆腐。例如經過她身後時用胯下擦過她的屁股,又不經意地用手摸摸她的大腿等等。碰著媽的同時,我的肉棒又像剛起床的小孩般遲鈍地勃起瞭。還不壞,我想。剛剛跟樂鳳幹瞭兩場,自己又馬上這麼色的這回事令我放心下來。看來我並沒有變,隻是近來太忙罷瞭。
吃飯的時候,媽對我說:「最近讀書辛苦嗎?」
「還好吧。」
「要小心自己的身體。雖然我知道你下年便要上高中,可是也別太過勞碌。」
「大體上我是過得很輕松的。」我說:「我常常不在傢,你就以為我是跑到學校或圖書館溫習嗎?才不呢,我隻是去玩而已。」
「還在跟那位小姐來往嗎?」媽說:「那個傢裡很富有的小姐。」
「你認為呢?」我笑問。
「我就知道。」媽小口小口地把飯送進口中。「我不來羅唆瞭。如果你們是真的相愛,我是沒有意見的。我隻是替樂慈痛心。」
「媽,我說過幾多遍瞭?樂慈跟我一起很快樂。」我像以往一樣耐心地說明。「沒錯,她現在可能是被我蒙在鼓裡,不知道我有另一個情人。可是對於說謊這回事,我已算權威瞭。我從第一天瞞著她,到結婚前仍會一直瞞著她。既然她不會發覺的話,那又有甚麼問題呢?」
媽不作聲,似是聽不見我的說話般。當我以為這個話題已經完結時,媽卻問道:「為何你不放棄樂慈?」
「甚麼?」
「如果你真的想跟那位小姐走下去,是認為她比樂慈適合你的話,那你為甚麼還要抓著樂慈不放?」
跟媽說這個話題會深入到這地步,這次倒是頭一遭。
我不禁笑瞭。「我沒有抓著樂慈不放呀。」
「你要她跟著你。」
「是她自願的。」
「可是你沒有給她選擇。你不說一句話,她自然會一輩子也跟著你。」
「又有甚麼分別呢?難道我要走去對她說「喂,我另外有一個女朋友啦。她傢裡很有錢,說真的我覺得她比你更適合我。怎麼樣?你還想跟我一起嗎?想的話我也沒所謂的,相反你要離開我也不會阻止你啊」。嗯?我是不是要走到隔鄰拍門這樣說?」
媽笑著搖頭。「或許你應該這樣做。」
我也笑瞭。「媽,這些事你就別管吧。總之我會把一切搞定。好好的迎娶樂慈,然後帶著她和你一起搬到更好的地方生活。」
「你爹呢?」
「他?」我說著把飯碗中的飯耙光。「我另外找個地方安置他好瞭。」
「為甚麼?」她皺起眉頭。
「甚麼為甚麼?」我反問。
「你不想跟爹一起生活嗎?你要丟下他?」
「嘿,所謂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是這麼回事啊。媽也知道的吧?我從來就沒喜歡過他,十多年來一直也是忍受著呢。」
「你爹正在碼頭那邊辛勞地加班。」媽看著我說:「還有這十多年來,都是他賺錢來養大你的。」
我把碗筷放下,傳出一下不大不小的聲音。「搞清楚啊。到底是誰把我帶來這個豬場裡生活的?是誰令我六歲才學懂寫自己的名字?是誰要我穿破瞭洞的褲子出去玩耍?他養我是他的責任,不想養就別把我生下來。我說會找個地方安置他已經算好呢,我真恨自己有太多多餘的同情心。」
媽的脾氣已經是出瞭名的好瞭,可是似乎仍然受不住我這番言論,閉上瞭眼睛靜止良久。當她張開雙眼時,問道:「那我呢?你為何願意供養我一輩子?」
「因為我喜歡你呀。一切都是那個男人的責任,我知道媽是無辜的。」
「這件事上誰也沒有所謂的責任。」媽凝重地說:「就算有責任、就算真的有人做錯瞭,那都是我的責任、我的過錯。」
「夠瞭。」我粗暴地摔一下手,臺面的東西都被我摔翻。然後我點起一根煙,說道:「你別再替那個男人說好話,我不受這一套。總之當我離開這個傢時,他就不是我的爹,隻是一個曾經對我負過些微養育責任的男人。我會把他給我的全數還他。嘿,那會是甚麼呢?一打內褲我想就差不多瞭。」
「官艾。」媽突然抱著我,沉重地說:「請你不要有這種自私的想法。請不要。」
「媽,我明白的。」我強笑一下,輕輕地拉開她。然後雙手棒著她的臉,柔聲道:「這世上我隻會尊敬你。那個男人怎樣,是不關我們母子的事呀。你要等我。等我出人頭地,然後我們便可以過著神仙般的生活瞭。」說著輕輕吻瞭一下媽的臉。
「官艾,有很多事情你仍不明白的……」
「我已經長大瞭,任何事也交給我吧。我跟別人還有約會,今晚不回來睡啦。還有,爹回來的話你不用把今晚的事告訴他。你知道瞭也不能怎樣,隻有麻煩而已。」
我輕輕地把媽放在長凳上坐著,又吻瞭她一下額頭,然後便走出屋外。
我在路上以散步的步調走向章傢的別墅。我一邊走,一邊回想著剛才跟媽的對話。月色亮麗地灑在混雜的徙置區裡。小孩們在亂跑、有個男人赤著上身在一傢士多門前的溝渠裡小便、女人們圍成一個圈子一邊用扇子拍打停在腿上的蒼蠅一邊大聲說話。這是任何晚上也會看見的光景。期間有住在附近的野女孩叫我的名字、陰暗處有個妓女被男人操著、青年們蹲在地上吸天拿水。我沒理會叫我的女孩,也沒理會被人操得性起(或許是演技)的妓女,隻是彷如不聞不見的從混亂中走過。
走得十來分鐘,徙置區的世界離我愈來愈遠,正踏在夜靜無聲的狹窄街道裡。我再一次點起香煙,把尼古丁深深地吸入體內。
煙抽完後,剛好便到達瞭章傢別墅那一帶的高價地段瞭。有報導說因為徙置區的地點太鄰近這些高級住宅,所以政府正計劃在未來的五年把徙置區的木屋全面清拆,而那兒的居民將有可能被遷往一些由政府興建的新型公共屋村裡面居住。
不管怎樣,五年後這兒的世界已與我無關。
我按門鈴,不一會女傭人阿玲走來應門。她看見我後便小聲地說:「你來得真是時候。」
我笑問:「怎麼瞭?正想要我插嗎?」
阿玲打瞭我一下。「說正經的啦。老爺剛剛來瞭,即是八小姐的父親。他們正在客廳裡陪老太太呢。」
我的心跳瞭跳。認識瞭含韻這兩年多以來,我從未見過她的父親一面。這個一直在我心中的迷之人物深深地吸引我。因為他有錢。他的錢似乎多得可以全部兌換成現金而鋪滿整個徙置區的大地上。我從一開始便想見他瞭。可是一年前聽瞭李延華所說,叫我暫時不要打章傢主意,所以才把事情擱置下來。
今天可不是我故意找他,而是他找上我瞭。我再避而不見又怎對得起自己?
我跨進別墅,走過玄關然後直達客廳,隻見含韻和章老太太並肩而坐,而坐在另一邊的,則是一個看樣子快將六十歲的半唐番男人。他的皮膚白而紅潤,皺紋像是見證著以往的戰績似的驕傲地烙在臉上。眼睛沒有因為年老而變得迷朦,反而仍像年輕時代的他似的深遂而具有知性。鼻子高而筆挺,頭發和下巴上的大束胡子已變成深灰色。體態不算臃腫,相反是看得出因為經常運動所以仍能保持中年程度的健碩。我從第一眼看見他,已感到整個人也折服下來。
「你就是「艾官」?」章老爺用一種高傲而審視似的語氣問道。而且在說「艾官」兩字時故意的加重調子而有瞭調侃的意味。
「我就是。沒錯,我叫艾官。」我盡量以平靜的聲音說。可是不太成功,我知道自己在此刻非常緊張。
「坐吧。」章老爺在對面的沙發微微地擺一下手,整個動作看得出是習慣於命令別人而養成的。
我依言坐到那兒。
這時含韻對章老爺嬌聲道:「爹地,你不要嚇怕他。」
「這位艾官才不會這麼容易被嚇怕呢。」章老爺笑道,然後問我。「對不?」
「我不知道有甚麼好怕的。」我聳聳肩。
章老太太也說:「威廉,這孩子人很好的,在這兩年多經常過來陪我,還令到我的乖孫女也跟著一起來呢。」
章老爺隻點瞭點頭,沒對他母親的話發表任何意見,隻是一直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艾官,你是中國人嗎?純正中國人?」
「是的。」
「怎麼你的樣子會帶點洋氣?」
「我不知道。我想隻是碰巧這樣吧。」
「我們這一傢可全部都是中英混血兒,你知道吧?」
「對的,我知道。」
章老爺彷佛覺得很奇怪似的,問道:「那你為何還要跟著我女兒?」
室內的空氣彷佛驟然下降。章老爺的問題滯留在空氣間,誰也沒法解答。他似乎非常看我不順眼似的,每說一句話都彷佛要把我擊倒才甘心。我這生人從未遇過這般令人慣怒的對待。
「怎樣?無話可說?跑來我這個別墅當啞巴來著?」
「爹地!」含韻高聲叫道。
我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後站起身子。「對不起,突然走來章老爺的別墅很是唐突……」
含韻搶著說:「不,是我邀你過來……」
我揚揚手,繼續把話說下去。「如果我的出現引起章老爺不快的話,我現在便告辭。希望――」我微微一笑。「下次在別的地方有較適合的見面場合吧。」
章老爺閉上眼睛,有點不耐煩似的說:「你坐下。我沒叫你走。」
我爽然一笑,十分輕松地坐回沙發上。
章老爺張開一隻眼睛看看我,宛如在腦中思考著我這個人到底在想甚麼似的。過瞭一會,他說:「為甚麼你會叫自己做艾官?」
這次又輪到章老太太插話。「哎,這是我以前跟他開玩笑時說的。很久以前的事啦。不過竟然就這樣用到現在啊,呵呵。」
「是這樣啊?」章老爺把一根雪茄含在口中,點起火舌。「嗯……那麼你今年多大?這樣的問題可以自己回答吧?還是又要別人替你回答?」
「十五歲。」我說。
「你較大還是含韻較大?」
「我大一點。」
章老爺不知怎的連連點頭,接著道:「你跟我上一上去書房。」說著不等我答應便站起來,逕自步向樓梯瞭。
我也站起來,接著向含韻和章老太太點瞭點頭,便跟著章老爺的背後走上二樓。
來瞭這傢屋子這麼多次,但我還是首先進入這間書房。面積若五百尺的大房間,左面的一幅墻被龐大的書櫃填滿(不用說上面是擺滿瞭書的),有一盞富有古色的企燈立在窗子前,燈的兩旁各放著一張躺椅。我踏在淺灰色的地毯上,暫且決定站著等他開口。
章老爺坐在書桌後的工作椅上,指瞭指對面的一張客椅說道:「坐吧。」
我坐下來。
「小夥子,你到底有甚麼問題呢?」章老爺一開口便這樣說道。
「我不明白你說甚麼。」
「你這種例子我見太多瞭。」章老爺搖搖頭,拿著雪茄的手腕隨隨地轉瞭兩圈。「可別忘記我還有三個女兒。她們全都嫁瞭人的。不用說,在她們嫁人之前一定會跟對方的那個男談先一下戀愛。所以呀,我這一生見得太多癩蛤蟆瞭。我章尤的錢一定是太多,所以有義務去杜絕這些癩蛤蟆,絕不會讓自己的女兒成為他們踏進我傢來的踏腳石。」
「原來章老爺的中文名字叫章尤。」我說。
「是呀。你有聽過嗎?」
我搖搖頭。「不怎麼聽過。」
「是因為我從不露面的關系呀。」章老爺又抽一口雪茄。「有些人一有瞭錢就忙著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大傢,我可不會幹這種蠢事。有錢又怎樣?那很可能隻是一剎那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錢可以失去,但理智不可以失去。一旦失去理智,錢離開你時甚麼東西也會跟著離開你。」
對於這個我不發表任何意見。
「喂,說一下你想怎樣呀。」章老爺說:「我很疼含韻這個麼女兒,所以亦很清楚她的雙眼在說著甚麼。自從她跟你在一起後,人變開朗瞭,說話比以前多瞭,那是好事。不過嘛,我要的隻是這種程度而已。我可不要她在快樂過後便痛苦地過著悲慘的人生。我知道她很愛你,完全被你迷倒瞭,亦很明白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你想要我的錢,我沒所謂,分一點給你又何妨?不過我要你立即收手。」
「收手?」我重覆的道。
「別在我面前來這套。說話的技巧我有足足五十多年的經驗,所以你在我面前隻不過是宛如一個剛脫下尿片的小子罷瞭。很簡單的,你現在立即離開含韻,我給你一張五萬元的支票。聽清楚啊,是五萬元。有這筆錢足夠讓你在半山買一間大屋瞭。怎樣?點頭的話我便立即寫下銀碼然後簽名。」說著從抽屜取出一本支票簿,拿起鋼筆在上面停下來,又看看我的臉。
我笑瞭。
「嫌少嗎?還是不清楚何謂「五萬元」?」
「我不會要的。」我笑笑說。
「噢!」章老爺拋下鋼筆誇張地仰起頭。「我明白瞭。原來你是真心的。你是真心愛我的女兒,我跟你說錢真是侮辱瞭艾官閣下啊。如果我真的能這樣信任你多好啊,一定省卻不少麻煩,女兒也能快快樂樂的找到個如意郎君。不過可惜,我看穿你瞭。我很知道你在想甚麼。五萬元真的不是個小數目。你是住在徙置區對不?替自己打算一下啊。我不會出更高價的瞭。要不馬上點頭,要不馬上給我滾。我總有方法對付你的。」
「如果我真的得到這五萬元,我一生豈不變得平庸瞭?」我微笑道:「如你所說的,如果有這筆錢我真的能買間大屋,然後安安穩穩的生活下去。可是這就代表我一生也被這筆錢控制瞭。我想我到臨死時仍會想著「這筆錢能捱到多久?」吧!」
章老爺木無表情的看著我。
「章老爺,你要給我錢我高興也來不及啊。可是我不希望在這種形式下收下。你以為自己很清楚我對含韻的感情?我看不是吧?如果我隻是為瞭這五萬元去接近含韻,我就不用花這麼多心機瞭。」
章老爺嘿一聲的笑瞭出來,然後把支票簿扔回抽屜裡。「我開始明白含韻為何會被你吸引瞭。」
「是嗎?」
「好瞭,我承認我是看輕瞭你。不過說老實的,如果你剛才真的收下錢,我會覺得安心得多。因為這樣我就知道你這個小子終歸如此而已。然而事實卻不。艾官,你年紀輕輕野心卻不小啊。看來你真的想踏入我傢門,甚至想承繼我的事業。」
「隻有這樣,我的夢想才會達成。」
「我女兒就成瞭你達成夢想的工具對不?不過我不介意。真的,生下孩子知道是女兒後就會有這種想法。那就是「她終會被男人利用吧,因為她父親是個有錢人啊」。你利用我的女兒,對這個我沒意見。我也不會傻得要求你去真心愛她。但我要HI好對待她,不要讓她因為你的「夢想」而受到傷害便行。她隻是個女孩罷瞭,願望就是找到自己深愛的男人。既然她認為自己找到瞭,作父親的也不能再擔心太多。」
我一臉嚴肅地點點頭。
「還有,我蠻欣賞你的。一看你雙眼便知道你對女人很有辦法。我在年輕時代也跟你一樣,喜歡挑戰女性內心最軟弱的一面。隻要能掌握竅門,女人永遠會為自己倒下來。一個能懂得應付女人的男人笨極有限。」
「那你是答應我可以繼續跟含韻來往瞭?」
「當然。就算要分開你們也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你錢都不要瞭,難道我真的要殺掉你?不過你給我聽清楚,如果你傷害瞭含韻的話,我甚麼也做得出來。到時你會被死更難受。」
「我明白。」
「那麼你出去吧。到樓下陪陪她們兩祖孫。」
我點點頭,轉身退出房間。
章老爺又突然叫住我,我轉頭看著他。他凝視著我的臉半晌,說:「我覺得你十分似層相識。」
「我在徙置區長大的。你認錯人瞭。」我笑說,然後離開這個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