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六年,長公主在洛陽遇刺,生死不明,右相蘇逸挾南衙十六衛控制皇城及宗親聚集的百孫院,十王府,稱朝中有奸佞私通外敵。
群臣嘩然,幼帝避而不出,時輿論不明,竟有傳聞長公主欲行武後之事,廢帝登基。
朝堂眾臣心思各異,人心浮動,魏王李桐趁機糾結兵馬,於幽州憤然而起,號稱“清君側”。
幽州,刺史府。
“殿下!”
何副將大跨步走進庭院,興沖沖地推開堂門,甚至都忘瞭該有的臣子之禮。
“殿下,”他滿面春風,欣喜地對李桐道:“傳來消息瞭,長安,右相蘇逸利用南衙十六衛控制瞭皇城!甚至連太平公主和聖人也遭她控制,現在朝堂是人心惶惶。”
“好!”
李桐撫掌大笑,立刻從坐床上站起,急急又問何副將:“那洛陽呢?拓羯的刺殺可成瞭?”
何副將笑意更甚,“成瞭,咱們的暗線來報過,長公主傷重,一時半會兒絕對恢復不瞭。”
“好,好!”
聽聞李衿生死未卜,李桐更加神清氣爽。
雖然事發突然,但右相利用節制的十六衛控制皇城,聖人避而不見,如此不忠不臣的行為,更加在側面佐證實瞭李桐的“清君側”。
右相無意的舉動竟然也能成自己的“東風”,李桐心中得意非凡,不禁捋瞭捋絡腮胡,暗道那道人的預言果然沒錯。
“東風暗渡,騰龍九天,來日天機到時,帝王之命。”
李桐默念著那道人的判言,越發覺得心情澎湃。
這次“勤王”上京,救得聖人,自然手握權柄,他日再慢慢籌謀,登臨天下!
不自覺得咧嘴笑瞭笑,李桐得意一陣方才想起還有事情未辦。
“沈均可願意答應瞭?”他問何副將,“老匹夫還在絕食嗎?可別讓他死瞭。”
何副將如實匯報,“今日早晨倒是飲瞭些水,不過仍然沒有吃送去的飯食。”
李桐點點頭,能喝些水就說明沈均的死志並不是那麼毅然決然。
“那沈既明和沈靜姝呢?”
“沈既明和他的那個小書童關在一起,暫時沒什麼動靜,沈靜姝被單獨看著,也沒什麼異常。”
“嗯,”李桐整瞭整衣服,春風得意,“你且繼續盯著這兩人,我去會會那老匹夫。”
……
廂房。
佈置即是簡陋,被幽禁的沈靜姝隻有一張坐床可供休息,其他什麼都沒有。
她已經兩天水米未進,而幽州地處偏北,較江南要幹燥許多,沈靜姝的嘴唇都幹得起瞭皮。
手腳發軟,完全是靠意志在支撐著。
呼吸都有氣無力,沈靜姝不知道自己還要被關多久,更不知道外面的局勢究竟如何。
她的衿兒可還平安?
“咯吱”一聲輕響,房門被推開,負責送水食的小婢女悄悄走瞭進來。
她掩上門,小心翼翼走到坐床前,把簡單的粗食茶水放到小案幾上。
沈靜姝看著她,小婢女擺下托盤之後就沖她打手勢,勸她吃一點飯食。
這是一個小啞巴,隻能靠手比劃,她看沈靜姝不吃,臉上頓時顯出苦惱又焦急的表情。
沈靜姝卻依然搖搖頭,隨後又攢瞭幾分力氣問她:“我拜托你的事情,可有些眉目瞭?”
小啞巴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沈靜姝,半響才重重的點瞭點頭。
沈靜姝笑瞭笑。
她被抓來的兩天,都是這個小啞巴伺候,沈靜姝發現她雖然伺候人很生澀,但做事情動作還算利索熟練。
估計是附近哪戶農傢的可憐娘子,臨時被魏王逮來做雜事。
沈靜姝看她心地比較單純,遂把手上的玉鐲給瞭小啞巴,讓她留意外面的消息。
現在,她就靠著小啞巴的手勢逐字逐句理解。
“我們村被逮來的有……三撥人,一撥負責伺候軍爺,一撥給……你這樣的送飯……一撥要蒙著眼去很遠的地方……不知道幹什麼。”
“外面不知道發生瞭什麼……城裡不許進出……有很多士兵。”
小啞巴很慢才說完這些,而她待的時間也不能太長,否則容易引起懷疑,沈靜姝對她道謝之後便讓她趕緊走。
門再度關上,沈靜姝把飯食往旁邊推開瞭些,開始思考小啞巴告訴她的事情。
一撥人蒙著眼去很遠的地方,八成是障眼法,實際上就在附近,否則根本沒必要,蒙著眼應該是想要掩人耳目。
很可能那些村民就是去為被關押著的商賈或者匠人們送飯。
既然如此,那應該還有人活著,沈靜姝暗自祈禱安氏娘子也在其中,能堅持到最後。
嘆瞭口氣,沈靜姝又想到瞭那個一直縈繞腦海的疑問:李桐為什麼要抓他們沈傢。
他們一行北上長安,行程應該是不確定的,那麼魏王這麼精確找到他們的落腳處,怕是早有奸細跟蹤他們瞭。
可問題是,他們沈傢,有什麼值得魏王如此謀劃,處心積慮之處麼?
……
“沈太傅,你可有想好瞭?嗯?”
魏王李桐負手站在沈均面前,居高臨下,望著盤腿坐在草垛上的沈均。
兩日而已,沈均竟明顯的消瘦下去。
但淡然鎮定之氣依舊不減,沈均眼皮都不抬,這回答:“某不過三尺微命,區區小才不堪大用,殿下實在高看某瞭。”
李桐著人拿瞭一個月牙凳來,在沈均面前坐下。
“沈太傅未免妄自菲薄,”雙腿岔開,李桐取下自己佩戴的短劍,拔劍出鞘。
手下人遞上一方小巾,李桐開始細細擦拭自己的佩劍,捏著軟佈抹過劍刃。
兵器的寒光攝人,如此一把利器近在咫尺,幾乎隻要隨便一個偏轉,就能刺進沈均的胸膛。
但沈均依舊面不改色。
“天下誰人不知揚州沈太傅乃是文壇大傢,禦前侍筆倚馬可待。”
李桐悠悠轉動著短劍,仿佛真的是在認真擦拭。
“昔日天子門生亦有半數曾拜沈太傅為師,論天下桃李滿門者,沈太傅才是名副其實。”
似乎終於擦完瞭劍身,李桐抬眼看向沈均,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看沈太傅比之當時的駱賓王,更勝一籌。”
初唐四傑之一的駱賓王,曾以一篇《為徐敬業討武曌檄》驚聞天下,其文歷數武後之累累罪惡,有如貫珠,事昭理辨,氣盛而辭斷,喧聲造勢之極,曾令武後都拍案叫絕。
李桐顯然也想要沈均效仿當年的駱賓王,為他的“清君側”先聲奪人。
明白魏王的意圖,沈均隻淡淡一笑。
“殿下將某與駱賓王相提並論,莫不是想做那徐敬業第二?”
徐敬業也是打著“還政李唐”的旗號,不過下場極是淒涼悲慘。
“徐敬業一個外人,自然比不得小王。”
魏王把短劍默默握在手中,又看著沈均,眼神晦暗不明。
“既然小王不是徐敬業,沈太傅也不願當駱賓王,那不如就說說,公主十衛的佈防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