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瞭!老爺,到街角瞭!”
李長臨應瞭一聲,面上依舊無波無瀾,身邊的李氏倒是著急起來:“老爺,知意回門,大喜的日子,你是不是先把人放出來,勤哥兒也肯定想他姐姐瞭。”
李長臨哼瞭一聲,道:“我看他滿腦子想都是怎麼闖禍。”
李氏挽住丈夫的手臂:“老爺,禁閉什麼時候關不行,日後再補回來也是一樣的,再說瞭,姑爺來瞭,看不到小舅子,萬一問起來怎麼辦。”
三十幾歲的婦人,保養得當,依舊是二十幾歲的模樣,就算是撒嬌,分寸也總拿捏得恰到好處,這麼多年過去瞭,李長臨也就吃這一套。
李長臨抿瞭抿唇,沒說話,算是默認瞭。
李氏很高興,轉頭吩咐一個小廝:“快,讓阿堂把少爺叫過來。”
不一會兒,一個小少年飛奔而來,到瞭近前才剎住腳步,給父母行瞭禮:“爹、娘,孩兒來遲瞭。”
李明勤比李知意小瞭六歲,幾個月前剛滿十歲,個兒已經和阿姐一般高瞭,眉目也初現清秀的輪廓,與李氏頗為相似。
李氏給兒子理瞭理衣袖,趁丈夫沒開口,自己倒先教訓起來:“瞧你,這麼急做什麼,嫌禁閉沒關夠呢。”
勤哥兒就坡下驢:“關禁閉是應該的,是孩兒不對,不管怎麼樣也不該與樓傢公子打架,爹,我錯瞭。”
李長臨冷哼一聲:“有什麼話明日再說,你記住,隻是暫不計較,再敢闖禍,我便把你送回洛州,讓你大祖父管教。”
勤哥兒爽快應下:“是,孩兒一定謹記!”
李長臨轉回頭去,他的兒子他還不清楚?每回信誓旦旦,下回重蹈覆轍,他可不敢再信瞭。
“老爺,來瞭。”傢仆提醒瞭一句,李長臨挺直瞭腰桿,望著拐角目光沉沉。
一座華貴的車駕駛入視線中,又緩緩在李府門前停下,深色的車簾子一挑,走下一個高挑健碩的男人,男人寬袖博帶,一身貴胄威儀渾然天成,自然而然霸占著所有人的視線。
他才下瞭車駕,又探回身,牽起一隻玉嫩纖手,把一個女人扶下車,此女正是李知意。
二人攜著手走到李長臨夫婦跟前,唐文緒順勢松開李知意的手,朝李氏夫婦作瞭個揖:“小婿拜見嶽父嶽母。”
按理說唐文緒身為侯爺,在一個尚書嶽父面前也大可不必如此謙卑,李長臨卻有自己的底氣,對於這個侯爺女婿的伏低做小照單全收:“嗯,回來瞭,裡面說話吧。”
李長臨和女婿在前頭走著,兩個男人說著不痛不癢的話。
“侯爺何時去雁西?”
“婚假結束,還有八日便要回去瞭。”
“嗯,早些回去的好。”
一旁的勤哥肅著一張小臉問:“姐,你在侯府過的好嗎?”
李知意看向自己的弟弟,軟瞭聲音回道:“好,勤哥兒這幾日開心嗎?和哪傢小公子玩瞭?”
勤哥兒湊近悄聲說瞭一句:“姐,是不是侯爺欺負你瞭?”
李知意滿臉詫異:“勤哥兒怎麼會這麼想?”她看向前方的正談笑風生的唐文緒,轉而叮囑勤哥兒:“姐姐很好,你不用擔心。”
李氏道:“你們姐弟兩個嘀嘀咕咕什麼呢。”
“沒什麼,勤哥兒在和我說他最近與哪傢公子玩瞭。”
李氏笑著搖搖頭,女婿就在前邊,她並沒打算揭兒子的短,隻說同女兒道:“一會兒用瞭午膳,來娘的院子,娘有話要和你說。”
李知意應下,正好她也有些話想同李說。
一傢子人到瞭前廳,唐文緒執意讓李長臨坐瞭主位,自己坐在下首,和李知意一塊兒。
李長臨原本不大樂意,還是李氏說瞭一句:“姑爺和女兒坐在一處也算合適。”他這才坐下來。
一碟碟菜肴由著婢女端上桌,婢女們訓練有素,見著姑爺生的龍章鳳姿,也不敢多瞧一眼,上完瞭菜便退下瞭。
“都是些傢常菜色,比不得侯府珍饈美饌,姑爺可不要介意。”
李長臨低聲道:“沒個規矩,叫侯爺。”
“無妨的,夫人既嫁進瞭宣武侯府,李傢和唐傢便是一傢,一傢人就不必重那些虛禮瞭。”
唐文緒一言既出,立刻獲得瞭嶽母大人的好感,正所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李長臨這個嶽父不一樣,沒把女兒嫁過去之前明明還覺得不錯,如今女兒嫁過去瞭,卻不怎麼順眼瞭。雖然他心有微詞,不過也未表露出來。
而李知意現在聽到這種話通通左耳進右耳出,隻默默拿起新筷給勤哥兒夾瞭一筷魚肉。
“夫人自己吃便是,不用給為夫夾瞭。”
李知意手裡的筷子差點沒夾穩。
對上唐文緒那張溫文爾雅的笑臉,李知意牽出一抹笑來,在勤哥兒怨念的眼神中把筷子轉瞭方向,放到唐文緒的碟子中。
“都是妾身該做的。”
“那便勞煩夫人瞭。”
夫妻兩個你來我往,在外人眼中儼然一副相敬如賓的樣子。
見狀李長臨這才稍稍滿意瞭一些,李氏看著二人這幅情狀卻蹙瞭蹙眉。
飯後,男人們去瞭書房談話,女人們回瞭後院,剩下一個勤哥兒,沒地方可以去,隻能跟著母親和姐姐一道,不過他隻到瞭院子,就被母親打發到一邊玩去瞭。
李氏親手關瞭門,回身倒瞭兩杯茶,又拉著女兒坐下。
“在侯府可有什麼不順心的?和娘說說。”
李知意搖搖頭,又憶起什麼,道:“挺好的,老夫人待女兒也不錯,隻是侯爺與想象中不太一樣……”李知意截住瞭話頭,唐文緒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未曾有紕漏,父親對他更是贊不絕口,娘親方才也被哄得很開心,她此刻說唐文緒不是,怕是也不會被相信的。
“這是正常的,你們雖然結成瞭夫妻,彼此卻還不熟悉,日久生情,相處久瞭便好瞭。”
李知意微怔,她沒想過和唐文緒之間能產生什麼情愫來,或許在嫁進侯府之前閃過這樣的念頭,那隻是少女的情竇初開,她始終知道,這件婚事的特殊,所以也未曾抱有什麼期待。正因如此,面對與傳言“截然不同”的唐文緒時,李知意也隻有短暫的驚訝,再多便沒有瞭。如今她已經清楚,她和唐文緒之間若能相敬如賓、相安無事,已經是很好的瞭。
李氏看她沉默,轉瞭話題道:“這些道理你可能暫時不明白,不過不要緊,隻有經歷瞭就會明白的,眼下你隻需記住便好。”
李知意不想讓李氏操心,於是點點頭:“女兒知道瞭。”
李氏瞥見女兒白嫩的脖頸,忽然問道:“知意,你與侯爺還未同房?娘記得你的葵水該是今日才來的。”
李知意噎瞭噎,半晌說不出一個字,臉色紅瞭紅。
李氏是過來人,當下就明白瞭女兒的意思,心中卻微微起瞭疑,這男人發起情來,就喜歡亂啃亂咬,她的夫君如是,那些世傢夫人的夫君也不能免俗,怎的到瞭宣武侯這裡就不同瞭呢?按理說,習武之人粗魯一些才是正常。要麼是因為宣武侯太過君子,要麼是對知意不感興趣應付瞭事。
李氏有些擔心起來,她想起午膳那一幕,這兩人之間就如同陌生男女一般,甚至陌生男女間的悸動也沒有,簡直像兩塊沒有感情的木頭。但是男女之間,若要開始一段緣分,總得要有主動的一方。她的女兒女婿,一個從小接受嚴格教養,端莊矜持;一個一直有謙謙君子的美譽,沉穩持重,哪一方都不像會主動的。
“姑爺平時待你如何?”
“很好…”糟透瞭…
“說具體些。”
“侯爺很……溫柔,是個君子。”那就有鬼瞭。
李知意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著謊,心裡一邊嗤笑,嫁給唐文緒,就徹底和他捆在瞭一起,她得費盡心機地維護他這層騙過世人的假面。
李氏眼睛掃過女兒攏在一處的手指,心中的想法又印證瞭一層:“知意,你不必騙娘,你老實說,姑爺平日待你是不是客氣疏離,你待他也是如此。”
李氏嘆瞭一口氣:“你們性子太像,但是夫妻之間,不能永遠像待客一般客客氣氣地你來我往,明白嗎?”
“娘這是什麼意思?”
“娘的意思,就是你要主動一些,夫妻私下裡,不必講究什麼矜持不矜持的。”
“女兒知道瞭。”
李氏看出女兒的敷衍,輕輕搖搖頭:“你呀,平日裡多關心姑爺一些,他年幼就喪失雙親,自小長在軍營,娘覺得也怪可憐的。”
李知意心裡暗忖,她還沒看出來這人哪裡可憐,明明現在可憐的是她吧……李知意現在一想到等她葵水幹凈後還有兩天要被唐文緒折騰,心裡就忍不住發怵。她現在隻能寄希望於蓉姑那些辦法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