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緒連著幾天沒上朝,每天呆在後院,下人們見狀,雖然奇怪,倒也沒膽子在院子裡八卦,依然該幹什麼幹什麼。
最膽戰心驚的莫過於蓉姑,生怕兩人擦槍走火。
蓉姑挑瞭個唐文緒去棠院的時候,很隱晦地同李知意提起瞭這件事。
“孫先生說,夫人這一胎要更小心一些。”
“雖說有瞭叁個月,但侯爺還是那勇猛的,還是小心為妙。”
李知意有點尷尬:“我們沒有同房。”但是對上一個素瞭許久的男人,即便沒有做到最後一步,她也沒少被折騰,一雙素手有時累的書寫都無力,昨日收到傢信的李長臨還奇怪,女兒有孕之後筆跡都不肖他瞭,生生柔瞭叁分。
蓉姑觀察著李知意的神色:“侯爺年富力強,怕是忍得辛苦。”上一回惹得唐文緒發火,差點令兩人鬧瞭矛盾,蓉姑不敢再自作主張,即便問起來也是小心翼翼。
“蓉姑,你的意思和顧慮我明白。”蓉姑怕的無非是唐文緒精力沒處發泄,去外邊找女人,既然如此,不如自己準備幾個知心知底的,有備無患,這也是多數孕中婦人的手段。
“先讓我想想。”
蓉姑見她沒有面色不虞,放瞭心。她對李知意多少瞭解一些,是個心裡通透的主,不會因為喜歡就蒙瞭眼。在高門大院裡,對嫡妻而言,丈夫的喜歡可以是籌碼,但不能是依賴,那樣代價太大。令人唏噓的例子見過太多,她也同李知意說過不少。
李知意看著蓉姑走出門,才收回瞭目光。
她想起來一件事。邢嬤嬤和關嬤嬤還鄉時,她也到瞭學管傢的年紀,如何處理事務隻是其次,主要的是學習夫妻相處、妻妾相處、打理丈夫的後宅。娘親想親自教她,但是洛州那邊在得知兩位嬤嬤走後直接派瞭蓉姑過來,並著的還有一封信。她沒看過信,娘親似乎有些難過,但是自那以後娘親不再插手,把她交由蓉姑教導。
後來,她慢慢想明白瞭緣由。洛州本傢的長輩,並不想她學瞭娘親。
她的爹娘得到現在的結果不容易,尤其是勤哥兒出生前的幾年,傢族和長輩的阻力很大,娘親還差點背上瞭無子善妒的罪名,剛開始二人硬扛瞭下來。後來爹爹朝堂的權勢水漲船高,地位漸漸穩固,而洛州本傢式微,爹爹在傢族中的話語權也相應大瞭,族中才不再那麼強勢。
情竇初開時,她也曾閃念,若她如尋常女子,會擇一位門當戶對的郎君共結連理,似父母那般,執著一人,共嘗甘苦。她清楚不可能,蓉姑一遍遍的告誡,她深以為然,奉為圭臬。
那現在呢?
她腦海中閃過一些片段。
假山中見到他那一瞬的心安。
他第一次為她折梅的粗魯笨拙。
他說“相信我”
他說“喜歡你的一切”
她無法懷疑他的赤誠,也無法抹殺每一次的悸動。但是之後的路,她該怎麼走,是止步於此按照預設的軌道,還是向他邁出一步。若是這一步踏錯瞭,她還能收回嗎。
冬末春初的院子還是有些蕭索,雕花木窗下的常青盆栽透著沒生氣的暗綠色,細小的葉子沾著濕漉漉的融化的碎雪。那窗戶開著一道小小的縫隙,露出一小片安靜的側顏。
唐文緒進屋時,見到的是李知意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小腹,垂眸看著窗下,好像在思索,又像是放空。
他有意重瞭重腳步,見她抬起頭來,才走過去將窗戶關瞭。
回過身見她臉上帶著怪異,倒有些不自在起來:“孕婦不能常常見風。”
“怎麼瞭?”
“若是覺得感動,讓爺香一個作為獎賞。”正經瞭沒有幾秒,唐文緒又破瞭功,開始胡攪蠻纏。
外間的丫鬟們忙裡忙外開始擺膳,對裡間的情形視若無睹。李知意的皮不知不覺間漸漸被唐文緒練厚瞭,臉色不改地道:“也該用膳瞭,一會兒侯爺同妾身散散步吧。”
這幾日裡,李知意即便沒叫上他,唐文緒也會陪她飯後散步,李知意主動開口倒是頭一回。
“夫人誠邀,卻之不恭。”
兩人慢慢用瞭膳,穿的暖暖和和一身,慢悠悠散起步,丫鬟婆子遠遠跟著,二人獨處時唐文緒並不讓上前打攪。
“侯爺這幾日怎麼不上朝?”李知意說起瞭點別的。
“你今日就是在想這個?”唐文緒笑:“我以為夫人還要再憋幾天再問。”
李知意知道他愛吊人胃口,但還是咬瞭鉤。
“幾天?侯爺還要賦閑幾日?”
“不好嗎?可以多陪陪夫人。”目光下落在她小腹上:“還有孩子。”他算瞭算,成婚小半年來,待在府中的日子確實少之又少,更沒有過這樣悠閑散步的時候。他從來不讓自己閑下來,久而久之以為激蕩和熱烈才是生活的常態,卻不想這樣悠閑的,什麼事也沒有,什麼也不用擔心地散著步,也很好。
李知意看他神色,分不清玩笑還是真話:“自然好,隻是侯爺天天待在後院,不怕把這景色看膩瞭。”
二人不知不覺走到瞭梅園外,滿園梅花已經開盡、落敗,隻剩零零星星的幾朵,倔強地綴在枝頭。
李知意駐足仰望,看著那枝孤零零的梅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擺,纖弱的花瓣仿佛隨時要墜落。
唐文緒也停瞭下來,他腳下一點,掠上枝頭,瞬息間又落回原地,手上已經多瞭一小枝梅花,那朵梅花孤零零的,但是湊近瞭看,倒是開得正好,一片花瓣都沒少。
他將梅花簪在她發髻邊上:“夫人,有花堪折直須折,你說是不是?”
李知意撫上發髻,小心翼翼摸瞭摸那朵嬌嫩的紅梅,手上便染瞭絲絲縷縷的梅香,那香多停留一分,她便覺得自己多沉溺一分。
她和唐文緒想的不一樣,他愛及時行樂,她想細水長流,常開不敗。
他們本就是兩種人。但是喜歡這回事,好像,確是無法控制的。
“你在想什麼?”唐文緒見不得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便伸手將人攏進懷中,傳遞著自己的體溫:“我想知道。”
李知意眨瞭眨眼,她無法望著他的眼睛,生怕沉溺,便逃避似的偎進溫熱的胸膛中,讓熟悉的氣息將自己包裹成繭,偷取片刻安寧。
她的聲音低的像是自言自語:“從十歲起,我所學的就是如何做一個侯府主母,我應該為你納妾,即便你愛別的女子,也不能妒忌,善待庶子。但是,我的父母不是這樣的,我娘親會明晃晃的妒忌,別人讓她勸我爹納妾,她就把這事丟給爹爹。”
說到這兒,她笑瞭笑:“我知道我不能像他們一樣,所以也未想過。”
李知意慢慢離開那片胸膛,抬眼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我心悅你”並不是被他逼問下羞急時的承認,而是坦誠的宣告。
仿佛四下陷入一瞬寧靜,又隨著他心跳的加快恢復正常,一切不過錯覺。即便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那句喜歡,也沒有現在來的震撼。
唐文緒看著她唇角微勾,從容卻無奈,心便跟著一沉。
他熟悉這個表情。心裡有個聲音叫著他用盡一切辦法堵住那張紅唇,但是理智克制著沖動。他想聽她說完,即便是些不愛聽的話也要聽完。
“但是我再喜歡得多一點,就無法不嫉妒,無法大方地對待你的妾室。”
“侯爺明白嗎?”
唐文緒被震得久久無法回神,每一個字都砸在他心上,發出沉悶的回響。
“侯爺是不是想說妾身出格。”
“不”唐文緒下意識搖頭否認,緩瞭一瞬,才道:“是我沒有考慮完全,我從不知道你的顧慮。”
“你對我坦誠,我很高興。”他想緊緊抱著她,用相貼的心跳宣示自己的心情。但又不願錯失她那雙眼睛裡每一種情緒,於是兩手虛虛攬著她的肩。
“我……”
“侯爺。”李知意打斷他。
“在侯爺想清楚前,不要輕易給妾身承諾,可以嗎。”
唐文緒從那雙眼睛裡捕捉到一絲迷茫,他在她額頭一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