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秋嬪)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這是孫柔薇閨名的由來。
她的父親是個名動洛州的才子,她呱呱墜地那日,父親在書房練筆,後院來人說夫人平安產下一名千金時,他正巧在摹大傢趙觀臨的《采薇》,於是取瞭柔薇作名。
柔薇柔薇。柔薇開始識字時,才知道父親是希望她成為一個柔弱宜傢的小女子,不要像她的母親,剛烈桀驁。
柔薇的母親是個才情和性情都超常的女子,嫁進孫傢的大宅院後被迫學會瞭收斂鋒芒,卻沒學會怎麼折斷傲骨討好迎合。鮮活的個性漸漸熬成瞭一身的刺,別的院子的下人有時候嚼舌根,說她是‘潑婦’,配不上溫文有才情的叁爺。
柔薇看著爹娘的關系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很少,壞的時候很壞,她夾在縫隙中,小心翼翼地成長著。
她始終不明白,父親當初愛慘瞭的母親的性子,為何最後反成瞭他嫌惡又避之不及的。
柔薇的母親終究沒能在這吃人的後院磋磨多久,壓抑的脾性都鬱結成瞭心癥,把人折騰得隻剩一身枯皮,臨死之前,母親緊緊攥著柔薇的手:“別學娘親……”話沒說完,人就去瞭。
柔薇很想搖醒母親問一問。
父親攬著一個寵妾的腰肢走過來,有些醉醺醺的,說:“好在你沒隨瞭你娘的性子,否則以後也是這般,可曉得?”寵妾咯咯笑瞭笑,又反應過來場合不對,掩住瞭嘴。
柔薇更安靜瞭,再不和傢中姐妹爭任何一樣東西,也不違背父親一句話,她的世界好像隻剩自己的院子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到瞭及笄的年歲,柔薇對未來的夫郎也開始有瞭一絲憧憬,女兒傢從來都將這些羞澀的心思埋在心底,所以父親問她可有瞧得上的世傢公子時,她心裡閃過某次宴會上一張模糊的臉,然而隻是怯怯地垂下頭說:“阿薇聽憑父親母親的安排”
後母臉上喜色蔓延:“那便好,日後你嫁進瞭皇室,便有享不盡的福瞭,何必拘於這小小的洛州呢。”
柔薇猛然抬起頭,愣愣地看向父親。
父親很滿意自己的決定,不住捋著油潤的短須:“皇後有意為皇上從世傢裡選一兩個賢良淑德的女子,這是族長決定的,這個機會,是我好不容易為你爭取來的,族裡多少女孩,都想嫁進皇宮。”
柔薇看著端坐在上位的父母容光煥發地張合著嘴唇,隻覺得一股涼風從頭頂灌到腳底,隔絕瞭外界,耳朵裡什麼也聽不到。
皇宮……皇上……
她所求不過是嫁一個最普通的人,過最普通的生活而已。
那可是皇上,她才十六歲,皇上幾年前已經過瞭五十大壽,大瞭她將近四十歲。她口中幹渴,胃裡翻湧,竟有些反胃。
之前所有的憧憬剛冒瞭個芽兒,就枯萎瞭。
父親喊她的名字,眉心微皺,對她的神遊不滿。
柔薇緩過神來,擠出一個笑:“柔薇聽憑父親安排。”
父親這才滿意地笑瞭,誇她聽話,明明是誇獎,聽在柔薇心裡,卻像針紮一般。
進京那一日,孫府老老少少都將她迎出瞭門。
族長爺爺叮囑她安分守己,好好伺候皇上和皇後,最好能誕下一兒半女,為傢族帶來榮耀,以及在京任官的有哪個叔叔伯父雲雲。
柔薇乖乖地應瞭,族長笑道:“是個好孩子,叁侄教的不錯。”
這是柔薇第一次走出洛州,也是第一次進京城。
京城的處處都和洛州不同,處處都新鮮,她的陪嫁丫鬟興奮地隔著轎簾和她說話,她終究耐不住,掀開簾子看瞭一眼,烈日下,車窗外飛馳過一個身黑色騎駿馬的少年郎,帶起一陣風刮起她耳畔的發絲。少年清瘦,雖然一身黢黑衣裳,卻掩不住一身鮮活熱烈。
若是……她應該會嫁給這樣一個年紀相仿的郎君吧,她忍不住想。
她看著少年的身影往相反的方向遠去,細嫩的脖子往前探瞭探,貪婪地想多看一眼。
耳邊飄過過路人隱約的感嘆。
那人好眼熟啊。
那是宣武侯府的小侯爺。
柔薇目光暗淡下去,放下瞭窗簾。
“小姐,京城可真大啊”
“日後若是回洛州,定要和阿桃她們好好炫耀炫耀!”
“你若想回去,就莫要進宮。”
婢女從未聽過她這樣重的語氣:“小姐……”
柔薇愧疚地道:“阿竹,我隻是……有點累瞭。”
“日後不要再提洛州瞭,也別說回去。”
高大的宮墻漸漸逼近,像一隻朱紅的巨獸,張開嘴,把長長的隊伍吞進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