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醒醒”
床上的男子皺瞭皺眉,捂著昏漲的腦袋,緩緩睜開酸澀的眼。
他像是睡瞭很久很久,明亮的光線刺得他眼睛生疼,用力眨瞭幾下,才慢慢適應過來。
面前湊來一張熟悉的大圓臉。他伸手捏瞭一把。溫熱的。
他又摸瞭摸自己臉,滾燙的。
聽說凡魂到瞭奈何橋上能回溯生前,那他現在是在奈何橋上麼?隻是面前的景象也太真實瞭些,真實得好像他重新經歷瞭一遍。
“哎喲公子你可算醒瞭,還好這藥是硬灌下去瞭。”剛才唐澤承的身體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邊關名氣最大的大夫來瞭都直搖頭,隻留下一副退燒的藥,把小全急的要死。
唐澤承看著小全絮絮叨叨地說自己多努力地找大夫。這麼吵的小全,遙遠得好像隔瞭一輩子。
呵,他真是糊塗瞭,這本來就是上輩子的事,他已經和阿英在那場地動中死去瞭,天崩地裂的瞬間,他親眼看著她被落石卷入山崖的。
阿英……
如果這是奈何橋上一場夢,就讓他停在夢裡醒不來好瞭……
“噫!公子恕罪,小全又多嘴瞭,公子先休息著,小全子去給您弄點清淡的東西。”
“這什麼破地方,就連吃的粥都這麼重口……”小全嘀咕著遠去。
小全半個時辰後捧著一碗白粥回來時,就見公子站在桌邊,拿著一個破茶盞摸摸看看,就跟第一次見似的,臉上寫滿瞭新奇。
完瞭……公子不會燒傻瞭吧。
“小全?”
還好公子還是認得人的,小全欣慰著。
“哎哎哎?公子!你上哪去?還得喝藥呢,公子!!!”
“我去找個人,一會兒回來。”留下一句簡短的交代,人就消失在瞭門口。
小全放下粥,連忙追瞭出去。剛從發燒昏睡醒過來的的公子簡直不像個病人,一會兒就沒影瞭。
小全忙去找公子在邊關認識的幾位朋友,或許公子是有急事去找朋友瞭。小全立馬拐道去瞭和公子最聊得來的成公子傢。結果連續找瞭叁傢,小全得到的答復都是沒見過他傢公子。
怪瞭,他和公子寸步不離,公子在這兒認識的人物統共就叁位啊,公子還能找誰去?小全絞盡腦汁地想,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而此時的唐澤承,正在一處院子外堵著一個姑娘。
那姑娘一身利落的薑紅衣裙,蜜色的肌膚瑩瑩有光,精致的眼睛帶著野性和銳利,飽滿的唇平添嬌俏。身量不算高,隻到來人的肩頭,腰間油亮的軟鞭卻讓人不敢小覷。
“阿英,我喜歡你,我會跟你回子居,說服你的父兄,直到他們點頭為止。”
“你是誰?”葉英看著面前這個擋住自己去路的陌生男人,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著。
男人的表情瞬間從焦急轉成瞭窘迫。
葉英掏出腰間的鞭子握在手上:“你為什麼叫我阿英?”
唐澤承一路上狂奔疾走,重生的喜悅沖昏瞭他的腦袋,他迫不及待要見到葉英,要彌補前世那幾年分隔兩地的遺憾。
他設想過很多種葉英的反應,就是沒想到自己弄錯瞭時機,這時候的葉英,根本不認識他,他的行為與登徒子或者瘋子沒什麼區別。
這下弄巧成拙,這一世阿英還沒喜歡上他,就已經因為他的唐突有瞭防備。
為瞭補救,唐澤承趕緊理瞭理因為跑動有些凌亂的衣衫,規規矩矩合袖一禮:“葉姑娘勿怪,是在下唐突,在下,隻是對葉姑娘一見鐘情,一時情難自禁,多有冒犯。”
少女倏忽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你們大燕的男人,都喜歡一見鐘情?”
唐澤承因這一句而愣住瞭。
其實他很想告訴她,上一世,他們的相識源於一場聚會,她被他的琴聲所吸引,亦是一見傾情。然而這一世她沒有關於他的一絲記憶,隻有他懷著滿腔無法傾訴的愛意。
明明沒見過,為什麼用這麼奇怪的目光看著她。怕不是個認錯人的瘋子,葉英心裡下瞭個結論,也沒再睬男人一下,繞過他離去。
十多年夫妻,葉英微小的表情和動作傳達什麼心情唐澤承一清二楚,此時若他再多糾纏一會兒,或者多解釋一句,不耐煩就會變成厭惡。
少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遠處的拐角,唐澤承發覺自己已經攥出瞭一手的汗。天知道他見到活生生的葉英站在面前時,費瞭多大的力氣才克制住瞭擁她入懷的沖動。
若真那樣做瞭,想必她會給他幾鞭子,再把他罵的狗血噴頭罷。唐澤承苦惱又甜蜜地想著。
叁日後的好友邀請的聚會,唐澤承帶著緊張和期待如約而至。但是他彈瞭一曲又一曲,直到宴會結束,也沒有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在對面的拐角駐足停留。
唐澤承帶著失落又走到瞭那條巷子。前世兩人相戀後,他每次都會等在巷子口,等著心尖上的姑娘帶著燦爛的笑朝他飛奔而來。前世從相知到相愛都水到渠成,然而這一世開頭就因為他的馬虎波折起來。落差不可謂不大。
唐澤承在熟悉的巷子口轉瞭轉,一邊懷念過去時光,又怕遇到葉英說不清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正預備回去,就聽到巷子中間的左拐角傳來隱約的爭執聲。
“我們少爺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別給臉不要臉!”
此地縣丞勵精圖治,竟然還有強搶民女的惡霸?
唐澤承悄悄湊近一瞥,那所謂的惡霸,卻是王縣丞傢的公子?他正帶著幾個小廝將一人圍堵在墻邊,天黑看不大清。
“王公子這是在做什麼?”唐澤承語調平常,心裡卻唾棄,王縣丞愛民如子,為人溫厚,怎會教出這種兒子?
又是他?
被圍在中間的葉英從縫隙中看到唐澤承的時,心情十分復雜。原本她一個人就可以,現在好像多瞭個拖油瓶。
王咫回頭見是唐澤承,心裡暗罵他壞人好事。雖然摸不準他的態度,畢竟是父親器重的人,不敢太過放肆,便扯瞭個借口“唐兄,這女的傢裡人欠瞭我的賬,她父親把她賣給我抵債瞭。”
“你胡說八道!”
熟悉的聲音傳來,唐澤承的怒氣瞬間飆升到瞭頂點。
“你放開她。”
“唐澤承,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王咫話音沒落,身後幾聲颯颯鞭響,幾個小廝被打得嗷嗷直叫喚,一時不得近身。
“一群廢物!給老子抓住她,不然就等著被打斷腿。”
唐澤承一邊密切關註著葉英的動向,一面周旋道:“王咫,你就不怕你父親知道嗎?”
王咫幹脆破罐子破摔,陰險笑道:“當然怕啊,所以隻能讓你閉嘴瞭。”
正和王傢幾個小廝打得難分難解的葉英喊道:“跑!這裡不用你管!”如果是個能打的也就罷瞭,用一個文弱書生救,她這張臉臉往哪擱。
唐澤承咬瞭咬牙,仗著身高優勢把王咫撲倒,揮拳一頓亂錘。
王咫不知道被打到瞭哪兒,疼的吱哇亂叫。兩個小廝急忙回過身來,把唐文緒掀翻在地。
“他娘的敢打我?給我把他往死裡打!”一介白身,不過是仗著有點才華得他爹青睞,竟然敢管他的閑事,還打他的臉。
唐澤承滿腹經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是不會武,怎麼可能抵擋得過練傢子,沒幾下就被打得腦袋發懵不知東南西北。
葉英又是不解又是震驚又有些氣悶,不解他明明不會武還要硬上,震驚他為瞭一個陌路人以命相搏,氣悶他不聽勸阻。
以最快的速度解決瞭這邊的兩個小廝,葉英緊接著回身兩腳飛踢,把唐澤承從那兩人的手中解救出來。
唐澤承其實還剩一些意識,他看著葉英像燕子一樣輕靈地輾轉騰挪,鞭子舞得虎虎生風,腦海裡的畫面和現實不斷重迭又分離,一會兒是天崩地裂的畫面,一會兒是葉英護著他的畫面。
可能這真是奈何橋上一場極其真實的夢,唐澤承忽然這樣想到。
那張他日思夜想的臉湊近:“聽得到我說話嗎?”
“阿英……阿英……”唐澤承努力撐著沉重的眼皮,想細細地再多看一眼。
“喂!別睡過去,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