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子背著昏迷的冷傲天,出現在之前與洛石洪去過的毀壞道觀之處。
隨意的將冷傲天丟在地上,赤松子抬頭望著,月已高掛的星空。
赤松子把冷傲天帶走是有原因的,一來如果不帶走,將昏迷的冷傲天留在原地,隻怕馬上便給聖門中人給宰瞭。第二個原因便是,冷傲天還沒有完全從魔障中脫離出來,如果不是冷傲天被宰,等他醒來,大概在場中人都會死光吧。
赤松子抬頭仰望星空瞭一陣子,轉過身來,似乎在思考什麼,皺著眉頭回想著,口中念念有詞:“怎麼想不起來瞭?封魔陣的用法……”想瞭許久,赤松子終於興奮的跳起,有如小孩子一般:“我想到瞭!我想到瞭!”
一個人在原地雀躍瞭一陣子,赤松子才又想起,自己有事未辦。
用力的拍瞭自己的頭,赤松子站在原地,運起“渾沌心經”來,開始吸收外界的能量,並把能量集中到手指之上,過瞭一會兒,他的手指竟然開始發光瞭起來,光芒越來越亮,將整片黑暗的空地都照亮瞭,漸漸的有如白天一般。
接著,赤松子以食指畫瞭一個圓圈,周遭的光亮突然退去,原來是都被吸到所畫的圓圈之內,赤松子等到光量都聚集的差不多的時候,伸指往冷傲天的額頭點去,食指點上額頭的同時,光圈亦被吸收入冷傲天體內,周遭又回復到之前的一片黑暗之中。
天明。
旭日東升,又是一天的開始,冷傲天緩緩的張開雙眼,坐起身來。
“你醒瞭。”赤松子的聲音從旁傳來。
“你……你封住瞭我的功力。”冷傲天一起身,便發覺異樣,略一覺察,便發覺自己功力被封。
“雖然我兩目前境界一樣,不過,我進入的時間比你早,領悟比你多,你醒著的時候,我們雖然誰也奈何不瞭誰,昏過去就不同瞭。”赤松子徐徐的說道。
冷傲天心中有些不憤,卻又無可奈何。待激動之情,漸漸冷卻下來之後,細細的回想,思考著,今後的打算。
“其實,若真打個幾天幾夜,我最後還是會輸的。”冷傲天有自知知明的說道。
“嗯,不錯,你倒知道。不過這隻是因為,我儲存的真元量大於你罷瞭,你我境界相同,短時間內,是分不出勝負的。”赤松子徐徐的說道。
“你是怎麼封住我的功力的?”冷傲天疑惑的問著,自進入這境界以來,他的一切,就像瞎子摸象一般,一切都必須靠自己去試,去體會,今天好不容易,遇到瞭相同境界的前輩,頓時充滿各種好奇。反正目前功力被封,想要為師報仇的目的,目下已是不可能瞭。
“我隻是封住你的魔性罷瞭。”赤松子說道。
“你入魔之後,體內真元的特性也跟著轉化,成為以殺戮、血液、死氣為吸收能量的對象,而非自然萬物,因此,隻要封住你的魔性,就等於封瞭你一身的功力與修為。當你把自己的魔性與魔念清除幹凈之後,功力自然會回來。”赤松子解釋道。
“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冷傲天繼續問道。
“天下蒼生。”赤松子說道。
冷傲天沉默不語,他聽懂瞭。赤松子的意思是,完全入魔之後,便沒有辦法轉變回來,而以冷傲天這個境界,要是成為一個嗜血的魔頭,那無疑是天下蒼生的劫難。
“你的意思是,隻要我斷瞭報仇之念,不再抱著滅絕魔門的想法,便可以回復功力?”冷傲天繼續問道。
但是,這師仇,自己真的可以不報嗎?更何況自己當日已立下瞭誓言。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赤松子彷佛在打著啞謎。
“我不懂。”冷傲天想瞭一會,搖頭說道。
“答案隻有在你自己內心深處,才找得到。我隻能看出,除瞭青雲之死,你還有其它的心理包袱。”赤松子淡淡的說道。
“我懂瞭。”冷傲天聽懂瞭赤松子的話,亦已經想到瞭自己的心魔,確實是有兩個來源,兩個都是他最心愛的人。但是,知道心魔是一回事,去不去得瞭,又是一回事。
“對瞭,尚未請教,前輩大名?”冷傲天說道。
“赤松子。”赤松子說道。
“……”冷傲天聞言,轉身看瞭赤松子半天後,終於再次開口:“您便是和張真人祖師爺,於山門小溪旁,論道七日夜的赤松子老前輩?”
“呵呵對老夫而言,猶如昨日之事阿!可惜,三豐老弟已飄然仙去,老夫仍墮落紅塵之中阿。”赤松子長籲短歎,對往日緬懷不已。
冷傲天在原地呆立瞭半天,他以為赤松子,應該和祖師爺一樣,早已不在人世,沒想到卻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此人與祖師爺非常交好,常一起談武論道,沒
想到卻是他阻止自己報仇……
為什麼他要阻止自己報仇?冷傲天不禁疑惑瞭,照理說,赤松子因為張三豐的關系,應該會幫著武當才對。難道,他跟魔門?
抬起頭來,望向赤松子,冷傲天問出瞭疑惑:“您與魔門有何關系?”
“我跟你口中的魔門,沒有直接的關系,但是若說完全沒有關系,也不對。
你們稱作聖主的那人,是我的徒兒,而死在你手下的那人,是我的徒孫。”赤松子說道。
“什麼?”冷傲天驚呼道,眼中有瞭敵意。
“別緊張,我要是想害你,在你昏迷之時,毫無抵抗能力的時候,早下手瞭不是?”赤松子緩緩說道。
冷傲天一想也對,默然不語。
“我就跟你重頭說起吧。”赤松子淡淡的說道。
原來,四十多年前,莫一心受人挑撥,聽說耶律鑄有個武功高強的侍衛,便去找他比試。卻沒想到透露訊息給他的那人,趁自己與那侍衛決鬥之後,帶人偷襲耶律傢,殺瞭耶律鑄,還奸殺瞭他的妻子。
原本有那名侍衛,武功極為高強,使得耶律鑄的仇傢,拿他無可奈何。於是便設計利用莫一心,與那人比武,莫一心果然技高一籌,勝瞭那人,還使他受瞭傷,結果就因為受傷在前,在被偷襲時,導致不敵,使得主子被殺。
侍衛帶著兩名年幼的少主,殺出重圍,逃至莫一心之處,莫一心才知道自己受人利用,犯下瞭大錯,間接陷害瞭忠良。於是,莫一心立下誓言,這一生必定竭盡所能,輔佐耶律傢的少主,也就是今日的耶律楚才,成就大業。
而赤松子與莫一心,那時已是好友,莫一心知道赤松子武功高於自己,於是便央求赤松子收耶律楚才與耶律冰心為徒。本未打算收徒的赤松子,在好友在三要求之下,方才答應。
收瞭耶律楚才為徒之後,赤松子帶著他們,回到這舊道觀來,一來躲避朝廷的追殺,二來開始教兩人習武。
赤松子由於生性好動,老是定不下心,數次欲閉關潛修,都告失敗。
於是耶律楚才在某一次,赤松子要閉關前,跟他打個賭約,就是賭赤松子無法閉關四十年。赤松子一時興起,便答應瞭這個賭約,也乖乖的閉關瞭四十年。
而耶律楚才數次要撤銷賭約,讓赤松子能夠出關,卻都被他所拒。
後來,耶律楚才隻好獨自創立瞭聖門,並奉赤松子為聖尊,但是聖門中人,卻是無人見過這個聖尊。
“前輩與聖主的賭註到底是賭什麼?”聽到這,冷傲天亦起瞭好奇心,能夠讓赤松子乖乖的履行閉關之約的,到底是什麼賭註?
“呃……這個……好吧,不怕你笑,我們賭的是,輸的要趴在地上,學狗叫之後,爬三圈。”赤松子滿臉通紅的說道。
耶律楚才當日也才十多歲,這不過是玩笑式的賭約,卻沒想到,赤松子對此極為固執,才會堅持履行這個賭約。
冷傲天聽瞭,想笑又不好意思笑,隻能狂忍到口的笑聲,在心中暗笑。
“其實,若不是有這四十年閉關,我也無法參透“渾沌心經”的第二層。”
赤松子說道。
“天意始終難測,老夫參透第二層也十年瞭,自以為可辨天機,卻仍是無力回天。”赤松子似有感慨的說道。
“前輩這話,是什麼意思。”冷傲天問道。
“其實,青雲那小子,若要說是因為我而死,也不為過。”赤松子緩緩的說道。
“什麼?”冷傲天大呼出聲,殺害師父的,明明就是洛石洪阿。
“我那日見到我徒孫,發覺他印堂有異,近日有大難。於是出於相救化解之意,便點撥指導瞭他的武功,使他功力大進,日後遭逢大難,也多瞭幾分勝算。
沒想到,他的大難,便是因為功力大進而來。”赤松子搖頭說道。
冷傲天頓時聽懂瞭,要是沒有赤松子,洛石洪便不會功力大進,也就不可能打得死師父,也就不會死於自己手下。這……難道真是冥冥之中,必有天意?
想到這,心中報仇之意,頓時消瞭大半。因為,這並不關赤松子的事。
再說,害青雲而死的那人,亦已死在自己掌下。不過……冷傲天想到瞭,他清醒時,所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讓他停手的畫面……飄雲的臉。
唉,自己執意報仇,到底是對還是錯?
“前輩,晚輩先回武當瞭。”長嘆一聲,罷瞭,洛石洪亦已死,這殺師之仇也算報瞭,至於之前所立的誓言……難道就為瞭自己意氣用事的誓言,就能以一己之私,害天下無辜之人嗎?冷傲天直到此刻,終於想通,放下瞭仇恨。
“等等。”赤松子說道。
“前輩有何指教?”已起身往外走瞭兩步的冷傲天,聞言停步問道。
“我帶你回去。”赤松子說道。
“生死有命,前輩不用麻煩瞭。”冷傲天淡淡的說道。
“好!難怪你可以悟道這麼快,這麼年輕就到這境界。”赤松子說道。
“可是在下的心魔,仍是未除。”冷傲天竟然對赤松子微笑道。
“反正我也很久沒去武當山走走瞭,歡迎我去坐坐嗎?”看來這赤松子仍是不放心,執意要送冷傲天回去。
“歡迎之至。”冷傲天說完,轉身邁步而出。
聖山,聖門,聖殿。
原本是一場婚禮的場地,演變為一場屠戮地獄,屍首遍地的修羅場。
堆積如山的屍體已然清走,滲入磚瓦的血跡卻難以清洗。
正道各派已各自離去。
留下的隻有青城派,他們留下的原因,最主要的,就是才剛大婚,便失去丈夫的歐陽飄雲。當然,歐陽飄雪與葛紀元,亦是他們留下的原因之一,但是最主要的,還是放心不下飄雲。
“姐,你吃點東西吧。”歐陽飄雪在一間廂房內,對著歐陽飄雲勸道。
“我……沒有胃口。”歐陽飄雲抬起瞭頭,躺在床上的她,雙目紅腫,臉頰凹陷,臉色慘白,身形憔悴不堪。
失去瞭之後,才發現心中少瞭塊肉,但是失去便失去瞭,又怎麼找得回來?
歐陽飄雲在看著洛石洪死前的笑容,與他的真情告白之後,才瞭解自己的心理,才意識到,自己並非對洛石洪沒有情意。
若說冷傲天,對歐陽飄雲來說,就象是情竇初開的少女,第一次遇上瞭如意郎君一般,那是她的初戀。雖然苦澀,雖然是暗戀,雖然不會有結果,但是對飄雲來說,那種心動的感覺,仍是異常清晰的。
但是洛石洪對她的情意,對她的深情,亦感動瞭她。從被救出任萬劍手中開始,兩人共患難那段日子,便已萌芽。一直到自己自裁,被洛石洪救回一命,卻又同時受到侵犯,失去瞭貞操,變化太快之下,使得原先發萌的嫩芽,就這麼夭折,無法再長大。
後來得知,洛石洪是逼不得已,是聖主的意思,歐陽飄雲便消去瞭恨意。但是心中的情緒,卻也就此亂成一團,再也理不清楚。後來的逼婚,更讓飄雲,痛恨著聖主,亦多多少少,恨著默默聽從聖主安排的洛石洪。
歐陽飄雲感動於他的深情,卻同時恨他取走瞭自己的貞操;歐陽飄雲對他情意漸起,卻又嫌惡他盲從於聖主的逼婚。
就這樣,一直到最後,矛盾的心理之下,歐陽飄雲竟然在洛石洪死前,尚未說出任何一句,貼心的話,或是表達心中的情意的話語。事實上,歐陽飄雲也是在洛石洪真的死去,屍體在她的懷中冷卻之後,才深刻的體悟到,自己最深處的心聲,可是,這一切已來不及瞭。
歐陽飄雲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那種椎心刺骨的疼痛,就是失去愛情的感覺麼?可惜的是,自己永遠也沒有機會再去體會,再去求證瞭。
想著想著,歐陽飄雲再度陷入瞭黑暗之中。
“姐!姐!”歐陽飄雪的喊叫聲,在耳邊傳來,而歐陽飄雲卻是毫無所覺。
“你姐姐隻是心緒激動,昏睡過去而已,老夫開瞭些藥方,幫她補補身子,順便鎮定心神,你等她醒來在給她喝吧。”莫一心說道,嘆瞭一口氣。
方才歐陽飄雪焦急之下,立刻便去請瞭莫一心來,查看歐陽飄雲的情形。數日已過,歐陽飄雲卻是粒米不進,在眾人硬拉開她與洛石洪的屍身之後,便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之中,數日不出房門。
“讓她睡一下吧,現在她醒著,反是痛苦。”莫一心再嘆一口氣之後,起身離去。
深更時分,眾人酣睡之時。
歐陽飄雲自夢中醒轉,回至現實之中。
夢中的洛石洪,仍未死去,兩人有說有笑,賞景喝酒,好不愉快。然而好景不長,夢雖美,終將醒,但是醒來之後,還剩下什麼?
“相見難時別易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歐陽飄雲獨自坐在梳妝臺前,口中喃喃的念著。想到自己與洛石洪,生前兩人相見,卻因為自己有心結,難以與其相處,如今陰陽別離,自己獨自活著,想不到亦是如此困難。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看著鏡中的自己,竟然在這幾日之間,已出現些許白發,看著窗外皎潔的月光,歐陽飄雲又是心有所感,低聲的續吟道。是阿,今夜的月色如此皎潔,卻為什麼,自己卻有寒冷的感覺?
忽然,淚眼朦朧之中,鏡中倒影,突現一人。那人深情的眼眸,配上滿足的笑臉,似乎是在告訴自己,別再哀傷。“如有來生,望能早遇。”
鏡中的人突然說話瞭,那話語似曾相識……鏡中人的臉龐,與洛石洪死前的表情,驀然合而為一。
飄雲忽然轉身,背後卻是空無一人,方才鏡內之人,果是自己的幻覺。洛石洪啊洛石洪,為什麼你死都死瞭,還要來撩撥我的心扉?
忽然想起,洛石洪之死,已過七日。
頭七。相傳已死之人,魂魄將會回來。那麼,或許我有再見他一面的機會,可以向他訴說,心中真正的話語。
歐陽飄雲想到,緩緩走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