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完那個最初的、最單純的琳君,我便會無可避免的直接聯想我倆進入職場後的生活。到現在,我仍時常在夜裡對著天花板冥想,若是當初我沒有選擇成為一個律師,這些故事就不會發生,我們也永遠不會分開瞭。我並不悔恨成為律師,也不怪自己為何接手那件案子,但假設我根本當不成律師,我也就不會經歷我說出來的這些事。
我想當律師,並不像小說或者電影,有什麼伸張正義或對抗強權的抱負,就隻是相信自己擁有在公堂之上對答如流、堅守自己立場並說服他人的能力,如此這般還夠擁有龐大收入,於是選擇投身律師。
現在想想,似乎是太天真瞭。
律師事務所的老板是我大學時期的學長,非常有才能的他年紀輕輕接下舅舅的小事務所,短短幾年內就躍升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公司,觸手遍及各類型的大小司法案件,被譽為領域中的奇跡存在。事務所裡頭不乏法律領域的頂尖人才,許多都是高材生畢業,口才和反應奇佳無比。初入公司時,時常被這些法律高手們震撼教育,但六個月之後,我已能夠與他們應答如流,且得到幾些青睞的話。
學長待我十分不薄,時常找我一同吃飯,在工作和待人處世方面提點我。讓我驚訝的是,當瞭老板,收入不少的學長,竟能配合我總是去吃鹵肉飯和便宜的牛排,這樣隨和且真誠,難怪事業能夠如此成功。
關於這故事的每個部份,我都記得很清楚。因為時常在夜裡回想起來,不斷拼湊細想下,就好像我隨時能回到某個時間點,讓所有事情喊停一樣。
那天,學長和我難得去較高級的飲茶餐廳吃飯。
「我喜歡來這種吵的要死的飲茶餐廳吃飯,你懂為什麼嗎?」
學長吃到一段落,喝瞭杯熱茶,對我說。
「因為沒有人會註意聽你說什麼。」我回答他。
「正確!你反應真的很快。我有件案子要給你。」學長說。
「不好?」
我看他的表情,試著猜他心裡的想法。但一個專業的律師怎可能輕易讓人看透他的內心?
「不好的案子沒錯。棘手、麻煩,不過出不瞭大事,因為他是被告。」
學長嘴角微揚,但我看的出眼神嚴肅。
「被告還出不瞭事啊?」
我忍不住問,雖然心底已略知一二。
「有錢有勢的被告。達官顯要。不當的抹黑。沒有明確證據。」
學長說,又喝瞭杯熱茶。
「性醜聞嗎?」
我盯著學長的空茶杯問。
「沒錯,是性醜聞。」
學長再次語帶贊揚的點點頭。
「現在是文忠負責,我想讓你當他的第一助理。如果可以,你很快就可以成為律師瞭。」學長繼續說。
「肯定很棘手,學長。」我做出嘆氣模樣。
「就照你以前做的那樣,搜集資料,準備齊全。放心吧,這位先生很清白,難告的很。」
學長明顯輕松瞭起來。
「律師最怕真正清白的被告。」我說。法律界人人皆知的冷笑話。
「沒錯。你能這樣記得,很好。」學長莞爾,對我說。
我難免有些緊張,因為當個正式的律師助理,其準備工作是很繁復的,壓力也很大。但心中仍感雀躍。
我回傢後,立即用電話告知琳君這件事,她也替我感到高興不已,說要找個時間去吃大餐,替我慶祝我升遷的如此順利。
我內心雖也彭派不已,幾乎想沖進琳君傢裡,把她抱起來好好親熱一番以表激動,但因為首席助理需要搜集許多資料,我無法確定何時有空,所以還是跟琳君說過幾天再約時間吧,說不定現在連要約會也很難瞭呢。
琳君聽起來有點失望,卻還是鼓勵我要好好加油。
若是以前的琳君,我看難免要大吵一下才甘心,進入職場之後,她果然成熟瞭許多。
講完電話後,我坐在客廳沙發上,開始在腦中規劃明天的行程,首先要先找文忠前輩瞭解案件,接著再前往何處調查等等,越想越覺得我吃這行飯實在正確,再過不久就可以脫離這個小公寓,住進豪華一點的地方瞭,說不定還能買下來呢。就這樣我幾乎想瞭一整個晚上,包含瞭許多不切實際的情節。
是日,我一到公司便去找文忠,他正在自己的辦公室內翻閱一疊又一疊的文書資料。我敲門後走進辦公室,他抬起頭來看瞭我兩秒,隨即示意我將窗簾也拉上。
「保密原則。就算是事務所內的同仁也不能知道這案子的細節。」文忠說。
「我明白,學長。」
我當然清楚這些職業道德與規范,隻是我總覺得文忠比平常看起來還要慎重,或許是因為被告的身分地位吧。
「那我就不浪費時間瞭,我知道你很行,變成律師隻是早晚的事。這些你先拿去看吧。看完再來跟我談這個案件。」
文忠從抽屜拿出一本資料夾放到桌面上。
我坐到文忠對面的椅子上,本還想跟他說些學長太高估我瞭之類的話,卻見他一點寒暄的意思也沒有,心想這事務所的律師果然有效率的很。
我翻開黑色資料夾頭幾頁,是關於被告的基本資料,還有他被指控的罪名。我一看,這被告竟是知名建築企業董事長,身兼許多公會和協會的理事長,時常承包重大工程,年逾六十、身價不斐。我心想,這樣的人物扯上性醜聞時有所聞,肇因於應酬場合太多,偶爾會有糾纏不清的歡場關系,且想將他拉下大位的人不少,一有把柄就會給人大作文章。
我接著翻到後面幾頁,發現他竟給人指控瞭妨礙傢庭中的幾項罪名。這樣的事情倒少見,通常都是女人介入這種富商的傢庭,這回換瞭富商介入別人的傢庭。但身為律師,實不應該對案件有過多私人猜測,因此我隻仔細瀏覽瞭手中的紙本資料,在腦中對此案稍微有個概念。
資料夾後頭似乎還有幾頁資料,竟是幾張照片。
「文忠學長,這……?」
我抬起頭來,有些緊張。我想這極有可能是證物,也就是被告妨礙傢庭的證據,但照理來說,在這種階段,這樣的東西是不會在被告律師手上的。何況,這似乎關系到瞭個人隱私安全。
「不必多問,你先看下去。」
文忠也沒看我,隻是繼續讀他的資料。
這幾張不是尋常照片。
頭幾張是一名女人下體的特寫,這女人陰毛剃得精光,陰部光禿禿一片,陰蒂竟穿瞭一個銀環,環上還有顆發亮的寶石。她的肚臍下有一個巴掌大的淡青色刺青,線條很細很淡,刺的是一個六芒星。有幾張照片是她的大腿大開,陰部正流出精液的特寫,還有幾張是她自己用手將陰唇扳開的照片,她的左手無名指戴著婚戒,是個已婚婦女。
最後一張照片,女人雙腿大開的跨坐在男人身上,剃光陰毛的私處還包覆著此男人硬挺的陽具,除此之外,她看向鏡頭,右手捧著自己的乳房,左手握著另一名男人的陰莖,伸出舌頭似乎正在舔著。
「學長,這真是有利的證據,對吧?」
我雙眼盯著最後一張照片,吞瞭口口水把資料夾闔上放在腿上,發覺自己竟有些興奮,西裝褲底下的東西有些反應。我明白這是關鍵證物,不可置入主觀思考,也不必費心思索這些證據從何而來,先行掌握這些證據,對於這個案子非常重要。
「其實不是什麼證據。說穿瞭,不過就是幾張性愛自拍。」
文忠仍埋首於資料前,不曾看我一眼。
「我明白,學長。因為照片裡沒有出現被告的臉。就算被告大腿上的疤痕跟照片裡一樣,甚至生殖器也有入珠,仍然不是有利證據。」
我說,企圖將自己導入專業,不為方才的照片所動,更不能露出菜鳥的慌張。但說實話,很難。
這回文忠總算停止閱讀資料,將眼神轉移到我身上,我感覺到那瞬間他眼裡閃過瞭些什麼,或許是對我的分析吧。通常,這樣的眼神資訊在法庭上會成為勝敗關鍵,何況是以謹慎著稱的文忠前輩,但顯然此時他在我面前不防備、也不需要防備。
「沒錯。」
文忠緩緩的開口。
接著他便沒說什麼,隻是看著我,仿佛在思索什麼。我雙手按在資料夾上,有些沖動的想要再翻開來多看幾次這些照片,但都壓抑下來瞭。
「你明天去調查一下這位李董吧。你懂我意思。」
過瞭很久,文忠才又開口。
我點頭,將那資料夾放回桌上。
「觀察入微。不過入珠這種事,真的不算什麼證據。」
文忠說,我幾乎看見他的嘴角上揚,但極不明顯。
我點頭,準備轉身離開辦公室。很慶幸資料夾終於離開我手,否則我定會把那幾張照片放到眼前仔細端詳清楚。
「看你的瞭,萬事註意。」
我開門走出辦公室前,文忠這麼對我說,我點點頭,關門離開。
現在想起來,那句話似乎包含瞭許多復雜的意義,或許前輩早就明白些什麼,但當時我滿腦子隻有那幾張色情淫穢的照片,並沒有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