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良人沒有正經的大名,小名叫宋丫,當然,現在沒有人會這麼叫她瞭。
宋譽進來漪瀾殿的時候,宋良人正在宮娥的幫助下,坐在一臺織佈機織佈。
所謂皇帝嬪妃,和一個尋常的婦人沒有什麼兩樣,身上所穿也隻是一件尋常的白色深衣。
宋譽受前世清宮戲的影響過甚,一時有些錯愕,但是很快就反應瞭過來。
漢帝以孝道和儉樸立國,講究道傢的無為而治,即使是如今的西漢皇帝劉亨,以他的帝王之尊,身上的龍袍洗瞭又補,補瞭又洗,何況嬪妃們。
“外臣宋譽叩見良人。”禮法不可僭越,宋譽進來後整瞭整衣袖,給宋良人行瞭一個大禮。
“阿弟來瞭啊。”
宋良人生得貌美如花,體態婀娜,比宋譽大瞭五歲,而今正是女人一生中最具風情的時候,一顰一笑皆帶有一份醉人的風韻。
姐弟相見,自然會有許多話說,不消宋良人吩咐,帶著宋譽進來的太監和宋良人旁邊的宮娥都悉數退到外面。
“小舅。”
皇四子劉啟本在一旁小憩,聽到這邊的聲響,迷迷糊糊的醒瞭過來,看到是宋譽來瞭,呼喚一聲,就從榻上蹦躂瞭過來。
劉啟今年七歲,有些偏瘦,不過卻生得俊秀得很。
他還不知道他將來的質子命運,見到最為喜歡的小舅來到漪瀾殿,歡喜得緊,纏著宋譽就要稀奇古怪的東西。
原本的宋譽不學無術,不過對於這些歪門邪道確是大有研究,能將這皇子侄兒哄得開心得很。
一大一小正在鬧騰,宋良人原本笑臉如花的臉龐忽然陰沉下來,她喚進來一名貼身宮娥,讓她將皇四子劉啟帶到外面。
劉啟不敢忤逆母親的意思,離去的時候,眼神無比渴望的看著宋譽道:“小舅,小舅,下次給我帶彈弓。”
宋譽點頭笑道:“好,小舅知道瞭。”
宮娥將劉啟帶走,宋良人沉默瞭少許時間,又嘆瞭一口氣,看著宋譽道:“聽阿兄說,你前些時候受瞭傷,現在可好瞭點?”宋良人也不去揭宋譽的傷疤,問怎麼受的傷。
宋譽道:“阿姐,已經沒事瞭,無需擔心。”沒人的時候,兩姐弟便也不需要在乎那些禮節。
宋良人點瞭點頭,不過神情的抑鬱並沒有多少舒展開來,姐弟兩再嘮嗑瞭一些傢常,宋譽忍不住問道:“阿姐,陛下已經下定決心瞭嗎?”
宋譽沒有說得明白,但是兩姐弟都知道是關於劉啟為南楚質子的問題。
宋良人臉色更是蒼白,身體隱約有些顫抖,仿佛無根的飄絮,淒苦道:“闌傢欺我,闌傢欺我。”
宋譽見不得宋良人這副模樣,上前安慰道:“阿姐,或許還有一線轉機。”
宋良人搖頭道:“信息已經確定瞭。陛下下定瞭決心,要把啟兒送往南楚。”
“確定瞭?昨天的早會不是還隻是議議嗎?”
宋譽眉頭大皺,一般而言,朝會的議事不會這麼快就下結論。再者,作為王傢的附庸勢力之一,宋傢出此大事,王傢怎麼都會下點氣力阻擾一二。
宋良人在弟弟面前,無需遮掩自己的情緒,飲泣出聲道:“今早陛下已經下來瞭旨意,著我準備,下月初一,讓北軍護送啟兒前往南楚。”
“陛下已經下瞭旨意?”
宋譽神色大變,有些愣神,嘴裡喃喃道:“怎麼會這樣,王傢……王傢不阻擾嗎?”
宋良人臉上露出一絲淒涼道:“闌傢慫恿,陛下心意已決,王太後她老人傢這些時日一直鳳體抱恙,王傢有心阻擾,卻奈何陛下……”
宋譽呆在當場,看著宋良人眼圈泛紅,不時飲泣出聲,自身也感覺到一陣手腳發涼。
皇四子劉啟不僅是宋良人安身立命之根本,也是他和哥哥宋忌富貴之根源,如今一旦淪為質子,那麼宋傢……
宋良人開始時候還隻是飲泣,過不多久,便有些嚎啕大哭的架勢,嘴裡念道:“闌傢欺我,闌傢欺我……”
宋譽一時間也感心亂如麻,低聲咒罵道:“何止是闌傢欺我們,便連王傢也欺我們,若沒有他們,咱們啟兒怎麼會被他們催到風頭浪尖之上,致以現在惹來這等禍事?”
宋良人對宋譽咒罵前主人之舉,略微有些驚慌,抹瞭一把眼淚,道:“阿弟噤聲。”接著向宮外瞄去一眼,低聲道:“外面有王傢的耳目。”頓瞭一頓,又垂淚道:“這也是阿姐昔日鬼迷心竅,答允瞭他們。”
宋譽本還想再罵幾聲,隻是嘴巴張瞭張,便又頹廢閉上。
作為王傢富貴延續的王皇後,自從入主後宮後,因為沒有生育能力,備受漢帝劉亨冷落。王傢這些年的重寶便壓到瞭宋良人的兒子劉啟身上。不然王傢的附庸勢力那麼多,為何獨獨在武啟侯傢的隔壁為宋傢置辦住所?
這就是為瞭籠絡。
皇傢的奪嫡之爭,本就殘酷無比。
宋良人奴婢出身,這些年雖然養尊處優,卻沒有丟失為奴時的謹慎,她本來就沒有多大野心,這些年被王傢慫恿著蠱惑,也隻是心想著且走得走,若兒子真是大福氣,能覬覦無上之位,也是先人庇護,哪裡會想到奪嫡之路會是這般兇險。
宋譽在漪瀾殿裡沉思良久,見宋良人哀哀不已,眼裡露出狠戾道:“阿姐放心,啟兒不會有事的。”
宋良人搖頭道:“啟兒這麼小便離開阿姐前往南楚,阿姐哪裡會放得下心。”
宋譽面目陰冷,上前幾步,蹲在宋良人面前,道:“阿哥身有要職,不能離開長安,但是阿弟不同,阿弟雖然為侍從郎官,但是從沒侍從陛下左右,有這個官職和這個官職沒什麼兩樣。”
宋良人微微一愣,止住瞭飲泣之聲,詫異道:“阿弟,你這是想要?”
宋譽迎著宋良人的目光,點頭道:“我會重金挑選出一些落魄遊俠兒,隨我一起前往南楚,確保啟兒無恙。”
宋良人眼睛裡有些光亮,她急切地抓著宋譽的手臂道:“阿弟,此法可行嗎?”
宋譽反抓著宋良人的皓腕,安慰道:“阿姐大可放心,阿弟雖然以前不知長進,隻知道瞎混,但是也知道事情輕重。何況,這些年我一直身為王傢的耳目為他們搜集情報,鍛煉瞭不少本事,阿姐隻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