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空中掛著輪殘月,龍泉山畔綠水映柳,白霧淒迷。
「快追!別讓那兩個小畜生跑瞭!」
「看!這邊有足跡,往前找!」
夜幕下,本該寂靜的龍泉山上人影紛雜,許多火把匆匆閃過。在火光的映襯下,一群腰間掛著樸刀的漢子,不知在山中尋找著什麼。
龍泉山腰,隻見兩個少年掠過急緩的山中亂石,其中年齡稍小的孩子像是有些體力不支,腳步一亂,重重地摔在瞭地上。
「哈……哈,快,阿銑,來,扶住我。」
說話間,年紀稍大的黝黑少年,停住腳步,幾步掠回師弟身旁,把他的手搭在瞭自己肩上一把背起。
「竹師哥,別管我,你快走!」語聲蒼涼,隨風消逝。背上的白凈少年強忍著腳上的劇痛,催促著。
不由分說,黝黑少年強撐著背起他的師弟,繼續在山中奔走。可看得出,他的身形明顯已沒有剛才那麼靈活,速度也漸漸的慢瞭下來。
「傻小子,我不會扔下你的。」說話的少年兩眉深鎖,眉間籠罩著一股抹不掉的哀愁,可托住身後的雙手卻那樣的緊實有力。「師門遭此大難,嶽傢就唯你一人。我就是拼死,也定要護你周全!」
「竹師哥……」背上的少年想起幾個時辰前的慘劇,面色蒼白得有如白紙一樣。
可眼淚盡管在眼眶中打滾,卻並沒有流下。
「阿銑,不要哭,現在不是流淚的時候。」
「嗯!」少年用袖將眼淚擦去,一滴也沒有流下。
「一直跟在我身後的愛哭蟲阿銑,現在也成個男子漢瞭。如果師傅泉下有知,也一定會瞑目的。」
黝黑少年背著師弟在山林間穿梭飛掠,思緒不禁回想起師傅和在嶽氏山莊的點點滴滴。
少年名叫竹勝衣,多年前本是山下城外破廟裡的一名乞兒頭,平日帶著一群無依無靠的孤兒以乞討為生,仗著身手凌厲,偶爾還做點順走富商貴客荷包的營生,給廟裡的幼童添補衣食。
某日在街上看見幾名穿著富貴的行人,本欲竊些錢財。卻未曾想他剛把手伸進側尾一人腰間,轉眼間就被拿住。
「嘿,小賊!」華服青年把他一把扭在地上,像前問到「師傅!抓瞭個小賊,送去衙門吧!」
為首的是個面如冠玉的中年人,輕袍緩帶,右手搖著折扇,神情甚是瀟灑。
回過身,眼神打量著他,嘆瞭口氣,自言自語道。
「小小年紀有這等根骨,也是很難得瞭,可就偏生自甘……」言語間隱約有些不舍。
「我問你,看你年歲不大,卻也不是昏碌之徒。找處營生從夥計幹起想也不難,為何要做這種勾當?」
「回這位尊長。」竹勝衣不顧被按在地上,反倒一臉正氣的淡然道。「小生雖有把子力氣,但無奈有數孤子乞兒需要照拂,所以才做瞭插手。」
男子聽罷看著他,思量一陣,對隨行青年說道:「放瞭他罷。」
「師傅?!」
「看他年紀尚幼,也不像無藥可救之徒,言語間似有正氣,放他走罷。」
男子揮瞭揮扇子讓青年放開他,解下自己的荷包丟與瞭竹勝衣。
「拿著,望你以後能走一條正路。」
說罷,帶著滿臉不解幾個弟子飄然而去。隻留下跪坐在地上的竹勝衣,和那隻繡著「嶽」字,讓他看著傻傻發愣的沉重荷包。
轉日,城中的幾位裡長都遇到瞭一位身著華服,俊朗黝黑的嶽傢幼公子,帶著數名孤童和禮金尋找寄養的人戶。目睹嶽氏的義舉的鄉民無不稱道,可也有些閑漢傳說這嶽傢公子好像是城外的一個小叫花子。不過看著給寄養戶的厚重禮錢,這也被當做笑談,隨風而逝瞭。
數日後的清晨,遣散錢財孑然一身的竹勝衣,拜到瞭嶽氏山莊的大門前。
柳煙重,春霧薄。
晨霧中,聲聲長笛,天地間,無限詩意。
「銑兒,你過來。」
「哎」
話聲一落,笛聲亦落。
一綠衣少童手執長笛,從一株柳樹下轉瞭出來。模樣菡萏芙蓉,清秀的惹人憐愛。
「阿爹,您叫我?」聲音婉轉動聽,似樹上的黃鸝。「這位是?」
「他是爹新收的弟子,大你三四歲,你就叫他竹師哥罷。」
「竹師哥!」綠衣少童天真無邪的高興叫著。
「勝衣,這是我兒子嶽銑。這孩子性子柔弱,也還未開始習武。你二人年歲相近,正好一起做伴吧。」
「是,師傅。」竹勝衣拱手而應,又轉對著年幼的嶽銑抱拳,「嶽師弟,我叫竹勝衣。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也請竹師哥多多指教!」小阿銑有樣學樣的抱拳還禮,說完就拉著勝衣的手邊跳邊說,「其他的師兄都嫌我小不跟我玩,有竹師哥在就好瞭!」
「這孩子……」嶽掌門一臉無奈的看著,摸著勝衣的頭說「阿銑就拜托你瞭」
從此,山莊裡多瞭一個勤習練武的黝黑少年,和一個有樣學樣的可愛小跟班,在不知不覺中渡過瞭數個春秋年華。勝衣的武功日漸精湛,甚至趕超瞭習武多年的大師兄。而阿銑雖然武藝還不精練,但輕功卻不知是不是因為日日追著竹師哥,漸漸超過瞭其他師兄。
忽然間,勝衣從思緒中回過神來。風很輕,幾乎吹不動周圍的樹葉。
非常幽靜。沒有人聲,甚至連鳥聲蟲鳴也沒有。
這種幽靜已不像人間所有。
背上的阿銑也察覺出不對勁,出言提醒「竹師哥,小心……」
話音未落,隻聽「嗖嗖嗖」背後三聲風響。
勝衣腳下用力,抬身而起,霎時扭轉身形護住阿銑。
「噗」的一聲,一枚流星鏢正中勝衣右臂。
「竹師哥!」
「不礙的!」竹勝衣左手拔出佩劍,用滲血的右臂把阿銑護在身後。
「嘿嘿嘿,兩個小娃娃,跑的倒是蠻快嘞~ 」
從樹陰下隱約走出一個黑影,兩手拿著一把形若巨鐮的奇怪兵刃。
「南坊老怪!」被護在身後的阿銑,認出瞭黑影手裡拿的,正是被稱為「噬心鐮」的外道兇器。劈勾砍拽,專以裂胸噬心為樂。
「是他?!」竹勝衣暗自驚到,「那麼說,血洗山莊的不是武林邪道…而是梁王的私兵!」
「哎呦呦,娃子年紀小小,知道的倒挺多的嘞」南坊老怪一臉怪笑,慢慢靠近。「知道灑傢是誰,那想必也知道灑傢主子是誰瞭吧?可不能放你們活著走瞭~ 嘻嘻嘻~ 快讓灑傢…」
不等老怪說完,勝衣左手一揮,一股勁風卷出,攔住瞭他的步伐,瞬又再踏前一步,三尺長劍「錚楞楞」不動而鳴。
「好劍!」老怪笑道:「不知劍術如何?」
「你且來試!」勝衣長身而出。
竹勝衣一劍挑起上下翻飛,攻勢凌厲,人在半空手中三尺長劍‘ 嗡' 的震出連串劍花。南坊老怪卻倒退半丈,大鐮「錚錚錚」的連隨防守。鐮刀守式一緩,劍勢立即侵入,當中迫進,勢如破竹,直逼得老怪連退不止。
「好好好!嶽傢的左手快劍果然名不虛傳!」說話間,老怪左手拔下巨鐮後部,一柄小鐮刀瞬時彈起,揮起雙鐮已劈鉸出瞭三四十招。
「什麼?!」勝衣雖然年輕力勝,但臨敵經驗畢竟還很疏淺。剎那間,手中劍已被雙鐮鉸住,未能抽出。
老怪雙臂用力一壓,身形驟起,沒人註意到他兩隻腳上竟穿著鋼釘鐵鞋。老怪出此奇招,卻不免因此一慢,勝衣發覺劍身未被剪死,立時倒抽。
' 刺啦啦' 鞋劍相擊,迸出瞭一蓬火星。
鋼釘劃過勝衣的胸膛,留下瞭一片深深的血痕!
「好小子!竟然能躲過我這一招!且來再…」
「嘭!」一顆金丸在老怪臉上炸開。
「啊哇哇!」老怪一聲怪叫,剎時間後退五丈有餘。
「師哥!」阿銑趕緊從煙霧中拖著吐血的勝衣後撤,二人忽然發現原來他們已近山崖,退無可退瞭!
日已升,露未散。
背後就是斷崖,筆直如削,下面是茫茫一片霧氣,也不知有多深,隻能隱約聽見水聲。
回頭,老怪距離雖遠,但很快就會恢復。
阿銑撕下衣服替師哥包紮上瞭傷口。
「竹師哥,金丸隻有一枚。」
「嗯,我知道。」
勝衣看瞭看崖下,用受傷的右臂撫著阿銑的頭說道「能幫師傅報仇的,也許隻有這條路瞭。」
「我不怕!」
「好!」說罷,低頭附耳說道「若是僥幸能活,在城外土地廟等我。」
「什~ 」沒等阿銑說完,竹勝衣拉起他,奔到崖邊。對著阿銑淒然一笑,左手抱住他反身向斷崖跳下。
「師哥!」阿銑失聲大叫道,不過瞬間就感覺一股巨力伴隨著迎面吐出的鮮血飛濺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