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廳分別後，我打瞭幾輛網約車送別朋友，沒有急著回傢，沿著在落月花湖走瞭許久，夜晚的涼風將酒意微微吹散，方才與張濤酒後的對話令我感到瞭些迷茫。
我真的可以放下媽媽麼？好像是的。它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麼困難，或許這和成長有關，少年時的自私與偏執，已經隨著時間一起流逝。
我來到一處石凳坐下，腦海間想起瞭，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我坐在相同的石凳上，望著那面寂靜的湖泊，恍惚中，久違的煩躁不安縈繞在胸口。
我有一位善解人意的妻子，未來也會有一個美滿的傢庭，我會平安且幸福的度過這一生，所以，我還在奢求什麼？
回到傢，媽媽側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見我一身酒氣，不由得皺眉說道：“這是喝瞭多少酒啊？別仗著自己年輕就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今天高興嘛。”我換好鞋，來到媽媽腳邊坐下，語氣中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意思。
媽媽翻身去接瞭一杯熱水，放到茶幾上，說道：“明天一起去名城花園看房子，帶上王欣然。”
我還沒有從酒勁中回過神來，傻乎乎的問：“看什麼房子？”
“你說看什麼房子？”媽媽坐下說道：“你們現在已經法律上認定的夫妻瞭，不過隻是還差一場婚禮而已，在這之前，得先把你們的婚房給搞定。”
我皺眉說道：“不是婚禮定在三個月後嗎，這麼著急幹嘛？”
“買瞭房還得裝修，算算時間差不多。”媽媽忽然笑瞭：“臭小子終於長大瞭，我也可以甩掉你這個拖油瓶子瞭，一身輕松。”
媽媽笑著笑著臉色就黯淡瞭下來，最終沉默不語。是啊，我長大瞭，即將成傢立業，責任從媽媽肩上結束，從我肩上開始。
良久，我真誠說道：“媽，這麼多年來，辛苦你瞭。曾經的我給你帶來瞭許多痛苦，我真誠對您說一聲對不起，從今往後，我會做到一個兒子的責任，讓您幸福地過完下半身。”
媽媽笑著說道：“我能夠看著你長大成人，結婚生子，這已經是我作為一個母親最大的幸福。至於你所說的痛苦，其實，它並不存在，或者說，痛苦通常伴隨著快樂。”
暈乎乎的我，並沒能聽明白媽媽這句話的意思，我沉思許久，說道：“三個月以後，我有瞭新的傢庭。您有什麼打算？”
媽媽沉默不語，我以為她是沒聽懂我的意思，繼而補充道：“就跟您說的一樣，您已經甩掉瞭拖油瓶，孑然一身，您……有什麼打算？”
媽媽扭頭看向我，意味深長的笑著問道：“你是怎麼想的？”
我喝瞭一口熱水，低頭看著鞋尖。我怎麼想的？我再怎麼去逃避，都想媽媽能夠陪著我，可是，這始終是自私的，媽媽已經陪伴瞭我二十多年，她的人生已過一半。我掙紮瞭很久，抬頭與媽媽相視，認真說道：“如果……如果您能夠找到一位真心愛你的男人，你也覺著合適的話，我想我會真誠的祝福您，支持您改嫁。”
媽媽的眸子閃瞭閃，開玩笑般說道：“都年近半百的人瞭，就算我有這個心，又有誰願意娶一個糟老婆子？”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媽媽這麼說，我竟然感到瞭一絲的放松。不由得笑瞭笑，接住玩笑說道：“謙虛瞭媽，就你這麼個大美女，哪個男的能夠娶到你，簡直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媽媽白我一眼：“就你嘴甜。”
過瞭會，媽媽冷不丁說瞭一句：“我年輕的時候，有一個特別想去的地方。”
“去哪？”我下意識回道。
“愛丁堡。”
“蘇格蘭首府？”
“嗯。”媽媽點點頭，眼睛裡帶著些回憶，說道：“我大學那陣，不像你們現在有這麼多的電子娛樂，閑暇之餘就去圖書館看看書，偶然間，在圖書館看到瞭《哈利波特》，看瞭一個開頭就被它描繪的魔法世界所吸引，著作它的作者J.K.羅琳自然成瞭我當時的偶像。”
很難想象，不茍言笑的媽媽在年輕的時候會喜歡看西幻小說，媽媽拿起我剛喝過的水杯喝瞭一口，繼續說：“傳聞，羅琳正是在愛丁堡的一所咖啡館裡寫下瞭《哈利波特》，於是，我便開始去瞭解，一顆向往愛丁堡的心便在那時萌芽，甚至產生瞭以後定居在愛丁堡的想法。想法漸漸變為理想。於是，我開始為這個理想所奮鬥，後來，我通過瞭愛丁堡大學的碩士申請。”
“然後呢？”我仿佛看見瞭，一位美麗獨立的年輕女子，為瞭自己的理想所努力拼搏的絢爛模樣。
媽媽自嘲似的笑瞭笑，說道：“我當時傢裡條件不好，出國留學是一筆非常大的花銷。迫於現實帶來的壓力，我不得不放棄學業與理想，轉而投身在事業上，想靠著自己的努力，賺足夠多的錢，再回頭，去完成年輕時的夢想。”
“再然後呢？”我為媽媽年輕時的遺憾感到惋惜，又想知道後來的發展。
“再然後？”媽媽瞥瞭我一眼，說道：“後來認識瞭你爸，然後有瞭你，這些事情便不瞭瞭之瞭。也有瞭一個新的理想。”
媽媽話雖然說得不算明白，可我也知道，因為我的誕生，她便一心放在瞭我身上，哪怕是賺到瞭足夠多的錢，也沒有這個機會去實現這個看似簡單卻要拋棄一切的夢想。
“那現在您的內心，肯定還會想著實現它吧？”
媽媽笑著說道：“我的理想如今已經實現瞭。”
成人後的理想與年少時的理想自然是不能等同的。我沉吟片刻，說道：“以後有機會，一定陪您去看看。”
媽媽不置可否地搖搖頭，換瞭個話題：“過兩天我要出差一趟，可能得一兩個月才回來。”
“一兩月？怎麼會出差這麼久？”我皺眉問道。
“單位安排的，去……新疆那邊談一項業務。”
媽媽替我買好瞭新房，出差前，她對我叮囑道：“裝修的事兒我已經擺脫我一個朋友搞定瞭，到時他會聯系你，在這期間，你沒事時還是多去看看，有哪裡不滿意的或者是你想要修改的，都按你的意思來，還有，你應該馬上就上崗瞭吧，剛進單位，要給領導和同事一個良好的印象，多去和你舅舅走動走動，這關乎著你未來的發展。”
媽媽一席話有一種久違的溫馨感覺，我笑著打趣道：“媽，你怎麼還是這麼嘮叨。我都二十多歲的人瞭，這些事情心頭都有數的。”
媽媽沒有像平時一樣假裝生氣的打我或是呵斥，盯著我語重心長的說：“正因為你都是二十多歲的人瞭，你需要獨立地面對這個社會。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考慮到其帶來的後果，在未來，可能會發生很多不公平而你卻不得不妥協的事情，我相信，你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你將會是一個合格的傢庭支柱，我會為你驕傲。”
說到這裡，媽媽頓瞭頓，張開雙手示意我擁抱一下。相擁時，媽媽在我的後背拍瞭拍，我感到莫名的悲傷，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