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悠然從來沒見許驍臉色這麼蒼白過。
在她印象裡,許驍永遠都很健康。他身材健碩結實,體力好到許悠然以為他可以永遠不眠不休。
即便是兩年前許悠然逃掉瞭期末考試,追到警察局去找許驍,他都照樣神采奕奕。
許悠然看著許驍腹部包紮著的紗佈。
醫生說差點傷到腎臟,那就是薑皓在以牙還牙。
許驍害他摘除瞭一顆腎,讓他一輩子用不瞭右手,讓他一輩子都隻能拿一隻眼看人。
比起薑皓來,還是許驍更狠。
但許悠然沒辦法怪許驍。
兩年前許悠然十六歲,那時候她身邊的好朋友不止肖涵和周博揚,還有薑皓。
那個時候,他們是四個人的小團體。
雖然是上高中分到瞭同班又鄰座才開始玩在一起,但友情的濃度從來都不以認識時間的長短來衡量。
四個人裡面,薑皓和許悠然一樣,話都比較少。通常都是肖涵和周博揚嘰嘰喳喳地說,許悠然和薑皓笑著聽。
但薑皓喜歡許悠然,人人都看得出來。
花季少男少女的愛慕總是很常見的,誰也沒太放在心上。
直到許悠然生日派對上,薑皓給她下瞭藥。
許悠然毫無防備地把果汁喝瞭下去,但幸好她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接到瞭許驍的電話。
許驍特意從部隊回來,想給許悠然一個驚喜,卻沒想到聽到瞭許悠然明顯不對勁的聲音。他急的發瘋,卻不知道許悠然跟誰在一起,也聯系不到任何在場的人。
幸好許悠然自己知道在哪,她軟軟地說瞭地址,說自己頭暈,讓許驍來接她。
許驍報瞭警,謝天謝地的是那時候正值掃黃打非的檔口,出警速度非常快,許悠然被平安送回瞭傢裡。
而許驍則在凌晨兩點的時候,逮到瞭躲在濱江橋下的薑皓。
薑皓跪在地上直磕頭,但許驍已經失去瞭理智殺紅瞭眼。
許悠然醒來的時候沒有人在傢,她接到瞭爸爸的電話,說哥哥出瞭事,讓她自己照顧自己。
許悠然記不起任何昨晚發生的事,但隱約覺得自己闖瞭禍。
她根本顧不上當天的期末考試,從傢裡飛奔到瞭警察局。許驍正從審訊室出來,身上臉上還沾著血。她沖上去抱住許驍,許驍冷漠地推開瞭她。
後來許驍坐牢,許悠然多次想要探監,全都被他拒絕。
許驍入獄半月後的一個雷雨夜,爸媽出瞭車禍當場身亡,許悠然全身濕透地站在停屍房內,一度哭到暈厥。
一周後,她接到瞭通知,許驍可以出獄瞭。
她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哥哥可以出來,是當時極度悲痛下唯一的一點安慰。
她早早地等在監獄大門外,不遠處跟她一起等著的還有與她素未謀面的肖磊。
許驍出來,她跑過去叫他,換來的是許驍極度厭惡的眼神。
許悠然楞在原地。
肖磊走上前,打量瞭下許悠然,笑著拍瞭拍許驍的肩膀:“兄弟,說話算話來接你瞭。”
許驍上瞭肖磊的車,從頭到尾都沒搭理許悠然。
許悠然眼看著那輛車毫不留情地開走,最終她一邊哭著一邊下山。
那時候肖磊說捎上小妹妹一起,許驍拒絕。
肖磊說他狠心,又說許悠然長得好看年輕,適合娶回傢當老婆。
許驍閉著眼靠在靠背上,讓他滾蛋。
兩年來許悠然都以為許驍是真的討厭他,如果不是因為她,許驍本可以在部隊大展身手,無論從軍還是從政,前途都是一片光明。
所以許悠然內疚著,懊悔著,小心翼翼地想要待在許驍身邊。
但許驍沒有給她任何機會。
他把許傢別墅賣瞭五百萬,叁百五十萬賣瞭套大平層丟給許悠然一個人住。剩下一百五十萬跟肖磊合夥開瞭賭場。從此基本不再回傢。
除瞭每月會按時給許悠然打生活費,許驍都沒有主動跟她有什麼交流。
偶爾喝醉瞭回瞭趟傢,許悠然會小心翼翼地跟他說上幾句話。
許悠然坐在病床前,握著許驍的手。
那個時候是自己費盡心思地想要留住他,現在卻是費盡心思地想要逃離他。
她輕輕撫上許驍的臉。
許驍一向是霸道的,想要什麼就一定到得到,從來不拖泥帶水。
但他也確實有霸道的資本。無論是外貌還是傢境,無論是自己的本事還是為人處世的手段,他都是拔尖兒的。
許悠然承認許驍是很帥的,作為男人,他足夠有魅力,足以讓女人們為他神魂顛倒甚至甘願做他眾多情人中的一個。
但這個男人同時也是哥哥,一母同胞的親哥哥。
他年長她七歲,爸爸死後,哥哥就代替爸爸成為瞭她的依靠。
許悠然從來沒想到她有一天會跟許驍產生兄妹以外的關系,從沒想過以前連一句狠話都舍不得對她說的哥哥,會拉著她將倫理血緣踩在腳下。
強迫著將她帶入這種扭曲情感的羈絆與旋渦當中。
但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她,這是不對的。
在許驍一次次抱著她沉浸在歡愛高潮中時,她的理智告訴她,這是不倫的,是不可以繼續下去的。
她分不清自己對許驍的感情到底是親情還是愛情,但她分得清對與錯,所以她選擇離開。
眼淚滴在瞭許驍手上。
許悠然知道,她可以不再見許驍,可以不再聯系許驍,她相信自己做得到。
但是,許驍必須活在這個世界上。
不可以像爸爸媽媽那樣直接離開,將她孤零零地留下。
隻要他能活著,她願意付出所有。
許悠然緊緊地握著許驍的手,而他卻第一次沒有回握住她。
“哥,你很疼吧?”
沒有任何回復。
“肯定很疼的。要不要我幫你吹吹?”
許悠然流著淚,笑著問他。
“我還想去上次的小島,我還沒玩夠,我們冬天的時候再去一次好不好?”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已經一天一夜瞭,卻沒有任何要醒來的征兆。
中途肖涵和周博揚來瞭一次,但沒進病房,隻在外面看著許悠然輕柔地跟許驍說著話。眼下,誰都幫不瞭忙。
自從許驍出瞭手術室,肖磊就再沒出現過。
許悠然去衛生間用冷水洗瞭洗臉,回到病房時看見肖磊靠在沙發上半瞇著眼。
“肖磊哥?”
肖磊聽見許悠然的聲音,睜開眼來,眼裡全是紅血絲。
“肖磊哥,你這是一直沒睡覺嗎?”
肖磊一笑:“啊,事兒太多瞭就沒睡。”他朝著病床揚瞭揚下巴,“他怎麼樣?”
許悠然說:“醫生來看過,各項指標恢復到正常瞭,但就是沒醒。”
肖磊點點頭:“別擔心瞭,你過來吃點東西。”
許悠然也坐到瞭沙發上,一口一口吃著肖磊買來的飯。
“你知道我和你哥怎麼認識的嗎?”
許悠然搖搖頭,雖然那時候肖涵總提自己有個混賬哥哥,但其實許悠然一次都沒見過。
肖磊說:“說來也是巧,我倆在牢裡認識的,但我比他先出去。”
許悠然放下筷子,靜靜地聽。
“那時候小年輕一個,遇著事兒聊不瞭兩句就掄刀子,就讓人給弄進去瞭。巧在我傢老頭出國去瞭沒及時走關系,我又讓人使瞭絆子給關到重刑犯的牢房。”
“你說黑不黑?就打個架,最多也就是先放看守所,好傢夥直接給我扔監獄瞭。你哥也是一樣的情況,薑傢打瞭招呼,你哥也去瞭重刑犯的牢房。”
“不瞞你說,那可真沒少挨揍,挨揍不可怕,你知道什麼最可怕嗎?裡面沒女人,他們是玩男人的。尤其像我和你哥這樣長得好還年輕的,我倆不遭殃誰遭殃?”
“但我倆就是被打死,也不可能讓一群大老爺們兒給幹瞭呀,能怎麼辦,就打唄。我們倆人跟一群人打,天天頭破血流。”
“後來我被他們生生打斷瞭肋骨,戳到瞭肺,躺地上動都不能動跟快死瞭一樣,壓根就別提什麼打架瞭。這不就剩瞭你哥一個人。”
“但凡聰明點的都知道,隻要他把我交出去,讓他們輪番上一次,他自己就能少吃點苦頭。但他跟個傻逼一樣擋在我面前,被人打得直吐血。”
“後來我傢老頭回來瞭把我弄瞭出去,你說我是不是瘋瞭,我跟獄警說我不走。你說我哪敢走,走瞭你哥一個人會是什麼下場?”
許悠然紅著眼眶,一言不發地聽肖磊講著。
“我當時快不行瞭,但我不去醫院,我就跟我傢老頭說,要是不想辦法給你哥轉牢房,我就要死在局子裡。我爸氣得一腳踹在我肚子上,雪上加霜啊那是!後來他擰不過我,花瞭大價錢給你哥轉到瞭普通牢房。”
“再後來就是你爸媽使瞭手段,把他弄出來,我就去接他出獄,也是第一次見到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