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地、小心的翻開筆記本的扉頁,打開時一股書香氣撲鼻,是的都是多少年的物件瞭,第一頁寫瞭很工整的一行字:希望我的愛女淑儀記錄自己的人生,記述社會的變遷,描繪美好的生活,繪就錦繡的前程。愛你的爸爸許士年,後面是日期1988.8.21.那應該是淑儀去北京前她爸爸送她的本子。我一直有點奇怪的就是淑儀爸爸是個農民,但一筆字可是非常漂亮,說話、談吐都是文靜、儒雅,不像個農民。看這字也是非常儒雅、秀麗,行文之間可見方寸。
我繼續看著,一頁頁看下去,我那個樸實、素雅、美麗的淑儀躍然紙上,展現在我面前,大學三年的美好時光,上課時的刻苦,圖書館的書香味,操場的無味的跑圈,男同學的求愛,學長們的書信都是那麼的一一展現在我的眼前。我微微迷上雙眼,好似看見那個我深愛的妻子坐在我的面前,手掙在桌子上,托起頭看著我。因為傢庭的條件不好,大弟弟、二弟弟都在上小學,小妹妹還跟在媽媽的背後撒嬌,淑儀三年才回去老傢2次,可就是那次大三暑假的回傢路上,淑儀碰見瞭一位男人,他是北大的學生,暑假來湖南旅遊,一起從北京上車,男人名字叫衛成強,他是江蘇人,傢在南通XX縣,現如今已是縣級市,他發現瞭淑儀的美麗,他邀請淑儀和他一起在長沙遊玩,住在嶽麓山下的湖南大學的他的同學那裡。當時學生都是很窮,能住在學校是最省錢的,淑儀還是對父母的思念更多,陪瞭他兩天後坐汽車回傢瞭,那時坐車回傢先是汽車,再是坐船,一天時間才到傢。和父母一起在傢裡享受著生活,盡管很窮,但很溫暖、很溫馨。短暫的傢庭生活讓淑儀忘記瞭那個男孩子,開學瞭,那個男孩子去瞭淑儀的學校,他是研究生,也是北大的學生會主席,在北京高校很有人脈,他開始對淑儀瘋狂的追求,淑儀被他的熱情所感染,他們戀愛瞭,那段日子,他們在北大的未名湖畔留下瞭嘁嘁私語,在淑儀的母校操場邊隨心的散步,時間過的很快,衛成強畢業瞭,他進瞭團中央中小學生工作部,他的師兄在關照他,似乎前途無量。淑儀進入大四,有一天他來瞭,問淑儀,你爸爸是不是許士年,老傢祖籍江蘇南通。問完後就走瞭,淑儀也是愣瞭,馬上寫信回傢問父親,爸爸的信來瞭,說是的,問什麼問題,淑儀去瞭衛成強的辦公室說不錯,我不知道什麼意思?也就是那個年代是個純真的年代,衛在猶豫很久後說淑儀,我們很相愛,但我們的傢庭不適合在一起,具體原因你可以回去問問你的父親,你可以告訴他我的父親是衛鵬遠。之後就埋頭打理自己的工作,別人看看淑儀就請她出去瞭,淑儀的心亂瞭,她度過瞭一段暗無天日的日子。每日以淚洗面。大四寒假,淑儀早早回傢瞭。她一進傢門就問爸爸,衛鵬遠是誰?父親流淚瞭,癱坐在地上。就問淑儀你先把你的事和我說,我才告訴你一切。如是淑儀在父親面前坦然說瞭這一切,我現在想想,仿佛能看見那個哭成淚人的妻子。是那麼的無辜,又是那麼的可憐。
聽瞭淑儀的述說,她的爸爸隻說瞭兩個字“冤孽”。之後開始述說她們的傢事,都是些過往的塵封往事。在南通的一個靠海邊的鎮子上,有兩個歷史悠長的傢族,一個衛傢,一個許傢,都是在清中期考上進士後從外地遷來的。之後綿延幾百年。到瞭上世紀50年代,已經是社會主義時期,衛傢衛鵬遠掌傢,他有5個兒女,自己參軍從朝鮮回來瞭,是共產黨員,當時是公社革委會主任、書記,地方是一手把握。他好權、好色、好吃,人稱三好主任。他的大女兒嫁給南通本地的大戶人傢張傢為妻,二女兒嫁給來縣裡的部隊支左幹部為妻,大兒子就是衛成強,還有兩個小兒子,都在上學,衛鵬遠一直對我母親的姿色耿耿如懷,他從部隊回來後,幾次上門求親,被我姥爺拒絕,最後我母親嫁給我父親,也是你爺爺,他溫柔而體貼,多學而上進,文采嘩然,當時是公社中學校長,母親很是溫柔、性格堅強,在傢操持傢務,但一直身體不好,不知什麼時候,衛鵬遠把你奶奶強奸瞭,後來發展到有時大白天來傢裡強奸你奶奶,爺爺在學校上班,傢裡隻有我和我的大姐、大弟。左右四鄰怕他衛傢權勢,不願意幫我們,隻有你媽媽的爸爸是村裡會計,為人老實忠厚,幫我們幾次,你的爺爺也找上級反映,但沒一點效果。慢慢地我們長大瞭,後來在61年秋天,海邊船都回來瞭,快結束捕魚季節瞭,衛鵬遠中午喝酒後又跑來我傢,你奶奶被他抱到鍋灶上,又要被強奸,我和大姐從外面拾海貝回傢,看見媽媽被欺負,那時我15歲,大姐17歲,我倆在豬圈裡拿起鏟鍬,跑進鍋灶,對準衛鵬遠就是一鍬,當時我們還小,也是嚇壞瞭,媽媽看那個男人已經死瞭,就讓我們趕快跑到學校,爸爸讓我們跑路,說是我的爺爺生前救過一位漁民,在洞庭湖邊,跑瞭十幾裡路,有人來追,大姐為瞭我故意跑向另一條路,引開追的民兵,我被你媽媽的大姨救瞭,帶回老傢,離我們公社有幾十裡路,後來大姐被抓瞭,判瞭20年徒刑,媽媽被打成反革命,經常被批鬥,爸爸也被開除瞭,我們傢算是徹底的破敗瞭。你媽媽那時喜歡我,偷偷的給你姥爺說,給我們一些錢,我倆就來瞭湖南,找到瞭你薑爺爺,他是漁民,在這裡是老人,很有威望,幫我們安傢落戶,我和你媽媽也在這裡成親瞭,剛開始幾年我們都是小心謹慎,連孩子都不敢生。直到71年生下你,後來我們也安心瞭,老傢如何我們都不知道,隻是老老實實、本分的生活,在湖南開枝散葉又有瞭許傢。淑儀,這就是我們和衛傢的故事。看到這裡,我久久不能平靜,我仔細的看去,日記裡紙上有印跡,我想那是淑儀的淚水。我知道那時的淑儀是無助而悲憤,一如以前的許傢。
淑儀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她在日記裡寫到,她不甘心,要發奮努力,給許傢一個未來。她以後再回學校不再去找衛成強,徹底忘記他。她畢業瞭,沒有留在北京,被安排在益陽鹽業公司,可不久後被告知不需要來報道瞭,有人已經上班瞭,淑儀知道是那個衛成強在後面搗鬼,她憤怒瞭,去瞭深圳,她相信自己,在這個年輕的城市,她尋找到瞭自我。她遇見瞭我,我是那麼的聰明、善良、多情、溫婉,他被我俘虜瞭,這之後嫁給瞭我。我們在深圳那幾年拼命的掙錢,為小傢也為大傢而工作,我們在掙得第一個100萬後我們回來長沙,我是學習電力工程的,我說成立電力工程建設、安裝公司,淑儀聽從瞭我的意見,她是學習企業管理的,我倆共同努力,開業、有瞭第一個客戶很小但那是第一次工程,我們慢慢的發展。
這期間我和淑儀都是共同的見證,公司是我們的成果。我繼續閱讀,後來一次次的喜悅和不開心都被淑儀記錄在案,我們有瞭第一部車,一汽捷達,還是二手車,那可是3萬元,我倆想瞭半個月才下定主意。後來遇見李哥,他幫助瞭我們,他傢也是本地人,自己也做電建生意,和我們有點關聯,他帶我們去見朋友,見客戶,我們的交易圈大瞭,生意也更好瞭。我繼續看著這一頁頁的記錄,仿佛在回憶我自己和淑儀曾經走過的一步步路程。可下面的一頁讓我憤怒。
在02年,當時的長征房地產公司正在開發長沙儀和佳園,這是一筆800多萬電力安裝的工程,我記得當時左總和他的總經理很熟悉,帶我去瞭,談的很好,我們的報價也非常有吸引力,我以為成竹在胸之時,工程被其他傢拿走瞭。我隻記得當時的我非常惱火,回傢和淑儀說瞭。後來淑儀和我說,她去瞭,工程還是給我們,隻是需要降價100萬,我算瞭一下,可以做但是利潤非常低如果有意外會有風險。為什麼拿下,我一直很疑惑,淑儀從沒有說。現在我知道瞭。
淑儀去瞭見到瞭老板吳總,他直截瞭當的說建設部魏司長和他是好朋友,魏司長也是他的恩人,現在司長打來電話,說可以給我們,但需要降價,淑儀答應瞭。隨後吳總交給淑儀一封信,是那個衛成強的信,他說一直很是關心淑儀,知道她和我結婚,知道我們公司的發展,前幾天來長沙出差,知道瞭淑儀的情況,考慮當初對淑儀是真心的愛,也就幫助一把。當時的衛成強已經是發改委司局長,他的大堂哥衛成章是建設部司局長,可以幫我們一把,但想想兩傢的關系,還是算瞭,他說淑儀如果同意做他情婦,他會幫助我們迅速發展。信裡的意思就是這些。淑儀非常生氣,更是看不起這個姓衛的男人,但為瞭利益還是和長城簽訂瞭合同,後來順利完成,可惜淑儀卻不知道也為以後的我埋下瞭一個坑。
淑儀在日記裡寫到,我的老公林誠或許不是最強大的男人,但他對我的愛卻是最真摯的,也是給我最溫暖的胸懷。我會滿足,也會更努力,為瞭許傢,我們或許報仇無望,但還有下一代。我為瞭爺爺、奶奶、大姑姑,為瞭許傢我不能停止努力。我知道淑儀的個性,她是個死腦筋,也很執拗。下一代,何苦呢?!原來吳總也是助紂為虐,你會後悔的。我心裡默默想著。繼續看下去。
我們的生意發展不是很快,但在淑儀的掌舵下很穩妥。雅蘭後我們在98年又生下瞭先知,孩子慢慢長大,學習非常好,也很聽話,和媽媽很是親密,連我這個老爸都有點吃醋。我記得08年奧運期間,我的同學來長沙出差,說是混的不錯,小日子過好就好。我是發自內心的開心,但淑儀似乎並不是很滿足,事後問我老公我們有多少錢瞭?我笑她,說傢裡你掌傢你來問我。淑儀說,才1000多萬,很少啊。我說我很滿足瞭,行瞭老婆人要學會知足,要懂得感恩。淑儀似乎有點茫然沒有和我爭執什麼。我現在明白瞭。她很愛我,也有很深的願望,很難達到卻不懈的努力。她很累,真的她的病就是心太累瞭,可惜那時的我一無所知。我沒有一點點的安慰和慰藉,我是混蛋啊。我現在這個時候哭瞭,很快我是淚灑滿臉,開始哭出聲來,這時玉茹進來瞭,她給我添水,還抱我在懷。我慢慢的平息瞭。我看瞭她一眼,說沒事,還有一些,我會很快看完。書房裡煙霧繚繞,我從不曾抽這麼多煙。我需要刺激。
我慢慢的看,09年,淑儀經常感覺累,10年初我們去瞭深圳,做瞭仔細的檢查,被告知是晚期胰腺癌,我好似失去瞭生活的信心,我無比絕望,淑儀挺住瞭,她慢慢開導我,讓我懂得我還有兩個兒女需要撫養,把她們培養成人,我還有自己的父母需要贍養,我也要有時間去看看淑儀的爸媽,他們都老瞭。會很快喪失勞動能力。她的弟弟妹妹都不大,有的剛剛進入社會,有的還在上學。他們那麼多的人都需要我。她都沒有倒下,我林誠沒資格倒下。我開始振作,繼續生活。最後幾章,淑儀自感時日無多,她擔心兒女,雅蘭出國瞭,很是自立,她稍稍放心,先知馬上高中瞭,不知未來的路如何,但相信兒子是優秀的,她擔心我,我的老公林誠,你是我的最愛,但你不夠堅強,我怕。老公,下輩子我還嫁給你。我需要你的溫暖的懷抱,我需要你對我的溺愛,她擔心爸媽,他們一輩子在戰戰兢兢中生活,在鬱鬱寡歡中度日,他們沒有未來瞭,不知道能不能看看許傢的那一片土地。她擔心弟弟妹妹,他們投胎在許傢不好啊,或許衛傢現在是如日中天,已經沒有瞭報復許傢的意願,但他們學業無成,未來就無法估量瞭,她唯一沒有擔心自己。她最後或許想起那年的那一段時光,所以她怨恨衛成強,她詛咒衛傢,隻為這些年對許傢的傷害,淑儀說我可能過幾天就會去地獄,或是天堂,但不管是去哪裡,我都為我愛的人祝福,為我所恨的繼續詛咒他們和他們的傢族。
咚的一聲,筆記本落下瞭,我全部的、仔細的看完瞭,我心裡隻有一個最強烈的願望,淑儀我的愛妻,我林誠今天發誓:“我將在此生的日子裡,為瞭達成你的願望,守護你的親人;把衛傢和那些助紂為虐的人統統打入命運的深淵。我發誓!!!”
我走出書房,看看表,已是早晨4點瞭,我走到大廳,玉茹在沙發上打盹,師傅盤坐在大沙發上,也是睡意正濃。我下樓的腳步聲驚醒瞭她們。師傅看我雙眼發紅,說“看完瞭?”
我說“是的,我沒事,師傅幸苦您和玉茹瞭。”她說沒事的,太晚瞭,休息吧。明天再聊好瞭。我們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