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魔族的使節團到達風都。為瞭“迎接”這支使節團,保安方面帝國做瞭充足的準備。盡管對方是為瞭和平而來,但交惡多年,在心理上帝國仍然把魔族當成死敵。不過,為瞭顯示殃殃大國的“氣度”,表面上當然不能十步一哨,五步一崗,暗地裡大量的便衣暗哨自然是少不瞭的。
在統領處瞭當幾個月的副統領,帝國在經濟、財政、稅收等方面的運作情況我多少也瞭解瞭一點。即使時間已過瞭四年,接連兩場戰爭對帝國的影響卻依舊存在。所羅門要塞失守後,加裡斯以東三分之一的國土經歷戰火的清洗,生產遭受嚴重破壞,帝國不僅失去瞭巨大的財政收入來源,更為戰後的重建工作背上瞭極重的負擔。
雖然稅收比戰前又增加瞭百分之十,可是這四年來的財政赤字卻年年都超過財政收入的百分之三十以上。帝國的經濟狀況其實已接近崩潰的邊緣。高稅收和高赤字不僅使民間叫苦連天,就連上層也感到瞭壓力和危機,改革的呼聲已開始出現瞭。
為瞭轉移這些矛盾,在宣傳上帝國當然將一切罪責都推到魔族和獸人身上,其結果是導致民間對兩族極端的仇視。在魔族使節團到來之前,民間已傳出聲音,一些所謂的愛國青年暗地裡囤積瞭大量的臭雞蛋和爛西紅柿,準備在這一天好好地大幹一場。更有甚者,一些頭腦發熱者,上街遊行鬧事,甚至不惜瀝血上書,說什麼人類和魔族間隻有戰爭,沒有和平,要求帝國把這支使節團統統殺掉之類雲雲。
如月父女倆當然不會像頭腦發熱的民眾般沖動,帝國方面一方面通過宣傳疏導民眾的熱情,另一方加強保安,以防使節團進城時有人鬧事起哄,引起不必要的紛爭。
當納賽爾的車隊緩緩入城時,皇帝陛下特別命令要隆重迎接。而對我來說,今天是非常重要的一天。我找瞭借口,沒有參與和帝國官員的迎賓活動,而是帶著希拉,在車隊的必經之處找瞭處視野好的地方,靜看車隊進城。至於不參加迎接的理由很簡單,對於魔族來說我是血債累累的殺人魔王,他們個個恨我入骨,見瞭面雙方不打起來才怪呢。
魔族派出這麼大規模的使節團來帝國,三百年來是第二次,前一次是在七年戰爭後,已是百多年前的舊事瞭。撇去那些存心惹事的青年人外,看熱鬧瞧新奇的民眾亦不在少數。這一天風都城內人頭湧湧,魔族車隊必經的道路上到處都是人流,就連屋頂上亦站滿瞭人。
在街道旁一座茶樓的窗口處,我和希拉面對面坐著靜看著車隊進城,希拉想看他父親一眼,畢竟他們父女倆多年沒有見過面瞭,為瞭她我特地包下瞭這個靠窗的包廂。
長長的一列車隊,近百輛馬車,以格魯巴牽引,轟隆隆地駛過街道。對於這支魔族使節團,帝國方面以禮相待,車隊前方四匹白馬開道領路,匹匹為萬裡挑一的精選良馬,潔白如雪,全身沒有一根雜毛。背上的騎士身披銀盔銀甲,頭盔上別著一根彩色的羽毛。車隊兩邊各有一隊騎士隨行護送,同樣是白馬銀甲,氣派不凡,僅是頭盔上少瞭根羽毛。每個騎士的服裝固然華麗不凡,腰上的佩劍也是極盡奢侈之能事,劍鞘上亮光閃閃的東西是鑲嵌著的各種寶石。這隊騎士是帝國接待外賓專用的儀仗隊,坐騎是清一色的白馬,他們身上裝備的價值累計起來,足夠將一個兵團的士兵武裝到牙齒。
和風光十足的儀仗隊相比,魔族的這支使團的裝備就顯得寒酸多瞭。格魯巴的毛色參差不齊,隨行的護衛身上的裝備與人類這方豪華的氣派相比,更象是鄉巴佬和皇帝鬥富。
我心裡冷笑道:“國庫都空瞭,年年自己向自己借錢,還在這兒死要面子擺譜,向魔族朋友顯闊嗎?”
長長的一列車隊,從我們樓下駛過,自始至終,我們都沒有看到納賽爾,很顯然他是坐在馬車裡,並沒有出頭露面。
我安慰希拉道:“沒關系,納塞爾會在這兒呆上一個月,你要見他有得是機會。”
望著遠去的車隊,希拉默默的收回目光,輕嘆瞭一口氣。
“回去吧,達秀,快吃中飯瞭……”
希拉無神的樣子讓我也感到難受,我討好她道:“我會想辦法盡快安排你們見面的!雖然我希望你留下來陪我過這一生,但他是你父親,你想見他也是應當的!”
希拉輕輕地搖瞭搖頭,“見瞭面,又能怎麼樣呢?他從來沒有關心過我……”
感覺到希拉口風松動,我頓時大喜,連忙規勸道:“你離開瞭傢鄉這麼多年瞭,你吃的住的,全是人類的一套,回到阿沙尼亞後,我不知道那兒的環境你能否適應。雖然你爹在那兒權傾朝野,可是他的政敵也不少,那兒並不會比這兒太平多少。”
希拉沒有答話,她臉色微白,牙齒咬著下唇不吭聲。
我繼續勸她道:“而且撇去血緣的因素不說,你全身上下,從內到外都是按照人類的方式生活著,哪裡還保留著一點魔族的習慣?回到魔族後,那些所謂的親人,族人,他們會接受你嗎?而在這兒,你也看到瞭,我,小克裡斯汀,波爾多,就算知道你的身份後,我們中間有誰把你當過外人瞭?”
希拉靜靜地聽著,許久她才低聲道:“我累瞭!回傢吧……”
納賽爾的使節團把大半個風都的人都引到帝國的這條主幹道上來瞭,車隊剛剛過去,街上現在依舊人頭湧動,舉步艱難。與周圍熱鬧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我身邊的女人低著頭,滿臉愁苦。
和她牽手而行,我愈來愈覺得心裡鬱悶難忍,終於我停瞭下來。
“希拉,你真的累瞭嗎?”
“什麼意思?”
“如果真的累瞭的話,那就由我抱你走吧!”
說著我不容希拉出言反對,腰一彎,一手托後腰,一手托膝彎,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也不管旁人驚詫的目光,我邁開步子,小跑起來。
“讓一讓,讓一讓,別撞著瞭!”
“喂,你瘋瞭嗎?那麼多人在看著呢!”
“管他的呢!我們好久沒有這麼瘋過瞭,就孟浪一回吧!”我抱起希拉,連沖帶撞地一路小跑,惹得路人們連連驚呼,不時地有人為瞭躲避我們的沖撞而跌倒,驚叫聲與喝罵聲在我們身後一路尾隨。
起初,希拉還用一雙粉拳在我胸口輕錘幾下,要我結束這荒唐的行為。跑瞭百多米遠後,她卻忽然安靜下來,臉頰緊緊地貼住我的胸口,嘴角邊蕩漾著一抹安詳的微笑
抱著希拉走瞭兩條街,希拉的肚子突然間羞人地叫瞭起來,納賽爾的車隊進城,我們錯過瞭午飯。正好路邊有個賣面點的小店,於是我放下希拉進去小吃一頓。
店老板是對相貌憨厚,有著溫和微笑的老年夫婦,花白的頭發、溝壑縱橫的皺紋,兩位老人的年齡都很大瞭。為瞭看納賽爾車隊進城,許多人都錯過瞭午飯,所以小店今天的生意特別好。
小店裡像我和希拉般成雙成對的男女有三桌,當老板娘熱情端上一籠風都特產的三鮮包子時,回過頭時,恰在此時好與替我送上鮮餃的老板四目相對,在那一瞬間,老夫老妻倆同時露出會心地一地笑。老板娘從衣袋裡掏出塊白毛巾,輕輕地替丈夫拭去額上的汗珠。
看著他倆彼此臉上幸福滿足的表情,我也受到瞭感動,隨即伸手過去,握住希拉的手。
“留下來吧。!許多年後,我們也會像他們一樣的!”
希拉羨慕地看著這對老夫婦,又看瞭看我,然後她用力地握緊手,輕輕地點瞭點頭……
※※※
我與“嶽父”大人納賽爾的會面,是在第二天的朝堂上。由於雙方皆是眾人矚目焦點,彼此又都心裡有鬼,我們見時大傢隻是禮節性地一笑,誰也不好多打招呼。
其實早在三年前,帝國方面和魔族開始在暗地接觸和談的事瞭,和平協議的條款也早已商討完畢。納賽爾此行若隻是為瞭和談,隻需簽個字,蓋個章,拿走屬於自己的那份文書就可以瞭事,根本無需如此這般勞師動眾。
納賽爾帶這麼多人來當然是另有目的的。第二天傍晚我就得到消息,納賽爾的手下在風都城內大肆購物。負責監視的黑鷹騎士的密探將使節團成員購買的物品的種類和數量一一記錄,羅列整理後報給皇帝。
長長的一列清單,從糧食到佈料衣物,從普通廉價的手工藝制品到金銀珠寶這類高檔奢侈品,納賽爾的人幾乎將風都城內所有賣的東西都買瞭。我知道納賽爾是想通過調查物價,以便推斷出帝國現在的經濟狀況。戰爭過後,生產被嚴重破壞,如今帝國物價飛漲,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費用上漲近瞭近一倍。我身為帝國高官,並掛著個侯爵的頭銜,每月的俸祿比四年前要多瞭百分四十,維持傢裡的日常開銷當然不愁。可是當我的朋友因生活所迫上門來借錢的時候,雪芝和希拉主動地要求減少開銷,把省下來的錢接濟朋友時,我也感覺到瞭一絲來自生活上的壓力。
短期內,帝國的經濟難以再承受一場戰爭。深知這一點的納賽爾也因而變得態度強硬,就和平條款上一些有分歧的細節開始皇帝爭執起來。誰都明白,一紙空文對雙方都沒有束縛力,無論什麼條款全是廢話。但對皇帝來說,面子問題比什麼都重要,雖然隻是些無用的條款,但向魔族“讓步”是很丟臉的事。當然瞭,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我的嶽父大人身上,他也一樣“每字必爭”。
於是這兩位分別掌握帝國和魔族大權的男人,為瞭一紙誰也不會遵守的空文,較上瞭勁。我理智地沒有參與進去攪這趟渾水,將精力和時間都擠出來陪希拉。盡管希拉已答應我留下來,但我還是有點擔心她和納賽爾見面後改變主意,隻有盡力多陪她。至於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封龍針入體後,除瞭偶爾會有些輕微的頭痛外,暫時還沒有嚴重的不良反應,但哥裡德爾卻非常擔心,一再要求我將封龍針取出。
皇帝和納賽爾“爭”瞭七天後,雙方終於定下瞭“皆大歡喜”的條款,就差正式簽訂和約瞭。為瞭慶祝“和平時期”的到來,這時候皇帝下令為“魔族朋友”在皇宮裡舉行一個盛大的晚會,希拉和納賽爾終於有瞭一個會面的機會。
晚會開始前是皇帝和納賽爾上臺輪流演講,內容自然與“和談”脫不瞭關系。皇帝和納賽爾兩人皆面帶微笑,演講完後友好地握著對方的手。兩人都是玩弄權術和政治的高手,或許心裡都恨不得生啖瞭對方,但在公眾面前卻很恰當地擺出一副合作愉快的形象。
晚會開始後,納塞爾無疑成瞭眾人的焦點。因為和談的緣故,我和納塞爾在公事上幾乎天天都在打交道。相互間的話不少,交談中我發覺我的“嶽父”大人無論言談舉止還是個人修養,都遠非常人可比,是個極厲害的角色。雖然他的兩個女兒和我“關系”密切,但在談判的時候,他很註意把持分寸,無論是說話的語氣還是神情,都沒有露出半絲的破綻。而納賽爾亦十分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也沒有派人與希拉私下聯系。
據最新從魔族傳來的消息,大魔神路西法現在仍然待在魔都君士坦丁。自從我的寶貝兒子誕生後,由於有魔神背後撐腰,卡尤拉的皇位已坐穩瞭,再沒人會與她爭位,所以納賽爾才敢離開阿沙尼亞。
晚會開始後,納賽爾立刻就被一群青年貴族圍住瞭,不僅是他,和他一起參加晚會的二百個隨從中,那些出身黑魔族的高級幕僚身邊,帝國方面的人亦主動地上前搭腔。這些人有的是出於新奇,想通過“近距離接觸”瞭解魔族;有的則是年青氣盛,想借此機會在言語上試探折辱一下他這位魔族領導,滿足一下青年人的好勝心。另一些人則是拉古斯安排的,借此刺探關於神之禦子的事情。我的寶貝兒子尼諾,奧拉皇帝對他非常地緊張,一再要求黑鷹騎士團收集一切關於他的訊息。
“哦,神之禦子嗎?當然瞭,他是我們偉大的魔神與與女皇的結晶。四年前希維亞女皇到沉月峽接受魔神的開頂傳功時,我們偉大的魔神與她一見鐘情……”
從納寒爾口中吐出來的,是長達近十分鐘的吹噓,除瞭用無比華麗的形容詞,把卡尤拉和魔神的“聯姻”說得是天作之合,傾城之戀外,對於我的兒子尼諾,他在參考瞭帝國流傳的關於“神之禦子”的傳說,再作加工後,更是毫不客氣說得天花亂墜。
“那孩子出生後就身具六翼,左眼金黃,右眼紫黑,他的左半身為龍戰士形態,右半身為墮落天使形態,龍魔一體……”
所有的旁聽者都目瞪口呆,前段時間,神之禦子就已弄得帝國人心恍恍,納賽爾趁著這個機會故意大肆宣傳,“證實”瞭此事,更嚇壞瞭許多人。在一邊的拉古斯又氣又急,幸好旁聽的繆斯插話進去,故意就這個和談的主題問瞭納寒爾好幾個問題,硬是把話題錯開。
“達秀,你要小心!繆斯他很不簡單啊!”
希拉輕輕地提醒我,我點頭表示明白,繆斯當然不簡單,他的精明我已領教過多次瞭。不過我的嶽父大人也一樣是很難纏的傢夥。皇帝本想從納賽爾嘴裡探點口風,如今卻弄巧成拙,反而被他利用來大肆宣傳瞭,此刻他的臉色相當的難看。相比之下,納賽雖然信口雌黃,卻面不改色。希拉就在邊上,他說話時故意把目光在人眾來回掃視,目光掃過希拉臉上時,並沒有刻意地停留。
我還想多停留一會兒,以便能找機會與納賽爾交談,希拉卻拉著我的手主動離開。
“我父親他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他自己會找到機會的,這裡太多人盯著他瞭。”
這話本來應是我說的,想不到卻從希拉的口中吐出,她明白現在並不是彼此見面交談的時機。當納賽爾誇大其詞地吹噓著神之禦子的故事時,我們倆躲在一旁,雖然表現低調,但我總感覺到有好幾雙銳利的眼睛一直在密切地盯著我倆。
我與卡尤拉的關系,四年前就是被我的死敵們拿來攻擊的利器,盡管此事最終不瞭瞭之,但皇帝心裡一直存著個芥蒂。此次納賽爾來帝國談判,拉古斯和碧姬都先後警告過我,絕對不要和他私下會面,哪怕是為瞭希拉的事,因為皇帝手下所有密探的眼睛,現在都盯著他。
※※※
舞會開始瞭,今天和納賽爾會面,事先我做瞭充分的準備。不僅與拉古斯和碧姬都打過招呼,波爾多和小克裡斯汀也答應會全力出手相助。不過我不想把他二人也卷進去,隻是要他們在晚會上纏住羅莎和雪芝二女,以便我和希拉能得到與納賽爾單獨相處的機會。為瞭希拉,我把手上能用的籌碼全押上瞭,若不是麗安娜皇後那夥人實在是碰不得,說不定我也會找他們幫忙。
納賽爾四百人的使節團裡,除去隨行的護衛外,和他同來的助手還有五位,都是魔族長老派出的代表人物,跟著他出席晚會的,除瞭這六人,還有他還帶來的人數約為三十人的智囊團,以女眷身份出席的數十位魔族美女。我隨便掃瞭他們一眼,就發現這些傢夥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這些魔族來賓分散開來,二人一組,三人一群,像一塊磁鐵,“吸引”來大批帝國的貴族男女。
因為天劫的緣故,如月至今仍然臥床不起,為瞭陪乃姐,小公主也沒有出席這個晚會,而失寵多時的皇後亦沒有出席。少瞭她們,場面冷清瞭不少,好在如月的“婚禮”剛舉行不久,法比爾傢直系旁系的貴族親戚們,稍微有點地位上得瞭臺面的都前往風都參加婚禮。婚禮因而天劫而砸鍋後,這些人大半還滯留在風都未回到封地去,恰好也趕上瞭這次晚會。
魔族方面參加晚會的男男女女個個相貌英俊美麗,談吐不凡,全是擅長交際的行傢老手。帝國方面的來賓起初是懷著獵奇、警惕、仇視等多種復雜的心態與他們交流,但隻是幾句話的功夫,大部分人就被對方牽住瞭鼻子,放松瞭戒心和他們攀談起來,人叢中時不時地爆發出一陣陣歡快的笑聲。當音樂奏響時,一對對由魔族和人類組成的舞伴,像蝴蝶般地跳起瞭交誼舞。為慶祝和平而開晚會,頓時充滿瞭“和平”的氣息。
拉古斯現在肯定頭痛不已,人類參加晚會的人除去少部分是他安插的間諜密探外,其餘大部分皆為帝國內有身份有地位的貴族高官及其傢屬。派出間諜到敵方的陣營裡偷取情報並不像書上說的那般全是靠用竊取、誘騙這些黑暗手段來達到目的的,許多重大的機密被泄露,往往都象今天般,在“人”與“人”之間的交談說笑中,無意間泄露出來的。
冷眼旁觀的我將一切都看在眼裡,我低聲對希拉道:“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希拉,嶽父大人他很不簡單啊!”
希拉苦澀地笑笑,眉頭依然緊皺,到現在為止,她還在為自己過去和現在的沖突而難過。我看得心裡難受,抓住她的手道:“從現在起我不再逼你瞭,無論是走還是留,還是由你自己決定吧!”
說出這話時我真是口不對心,卻也隻能如此,正說話間,我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封龍針入體後的不良反應又發作瞭。
和前幾天相比,這次的頭痛,影響范圍也擴大瞭。不僅是腦袋,痛疼由後腦勺開始,順著脊椎而下直至尾椎,每一根骨節都在刺痛。雖然痛楚並不強烈,但痛點都是在敏感要害的部位,盡管我極力強忍,但身體仍然控制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發覺我臉色突變,希拉關切地問道:“達秀,你怎麼瞭?”
我撒慌道:“沒事,隻是頭有點痛,龍戰士第六變前都會有這樣的反應的!”
利用封龍針入體,延緩第六變的時間,此事我一直都瞞著傢裡人,希拉也不知情。
“那就好,你的臉色好難看,我還以你的舊傷又發作瞭呢!”
希拉緊張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手掌上抹瞭一把的冷汗。
“好像挺嚴重的……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哥裡德爾叔叔來看看?”
我咬緊牙關,強行用意念壓制痛疼,故作輕松地對希拉微笑,拼命地表示說自己的身體狀況一切良好。
“真的沒事嗎?”
我胡扯道:“沒事啦!我老爸,爺爺,還有其他的祖先,他們開始第六變時都會有這種生理反應。這是龍的力量與人的肉體沖突時引發的,等身體適應瞭就好瞭。”
就在這時,舞會開始瞭,趁著這個機會,身穿深褐色燕尾禮服的納賽爾,右手端著個酒杯,面帶微笑,在不少人目光的註視下,很有風度地出現在我們面前。
“秀耐達侯爵,哦,這位美麗的小姐真是……”
希拉父女終於在這一時刻正式見面瞭,老奸巨猾的納賽爾裝出一副初識的模樣,滿臉盡是驚艷的表情,而我也識機地把希拉介紹給納賽爾。幾天的談判,我和他多次打交道,此時都算得上是“熟人”瞭。當然瞭,由於我在魔族血債累累,眾人面前時,納賽爾言語中常常話裡帶刺,對我“敵意”綿綿,偽裝得天衣無縫。
“她叫希拉,是我的……我的未婚妻!”
我本來想說是我的女人,但在開口的一瞬間我卻臨時改瞭口,借此將自己的心意向納賽爾暗示。而在這時,希拉被我握著手輕輕地抽動瞭一下。
“未婚妻?哦,很高興認識你,美麗的小姐……”
納賽爾裝出訝然的模樣,極有紳士風度地向希拉點頭微笑,接著托起希拉的手背親吻瞭一下。
“你們人類有句叫名將風流,這話看來一點也不錯啊!秀耐達將軍身邊的女人,果然是人間絕色!將軍大人您可否割愛,讓我邀這位美麗的小姐跳一曲呢?”
“隻要希拉願意,我是不會反對的!”
此時周圍最少有一百道目光盯著我們三人,我把戲份做足,先是裝作極風度地點頭示意,然後向希拉送出詢問的目光,而希拉也知機故作猶豫,然後點頭同意瞭。在他倆步入舞池之後,我故意地露出露出不滿的神色,鼻子輕輕地哼出一口氣。
此刻我的頭痛又加重瞭不少,封龍針與龍之魄的沖突愈來愈嚴重,忍不住眉頭直皺,在外人看來,還以為我是在對納賽爾的“挑釁”不滿。除瞭碧姬和拉古斯等少數知情者外,旁人根本就不會猜到我們彼此間的關系。
看著他們父女倆在舞池上翩翩起舞,我心裡空蕩蕩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才好,我現在一點底也沒有。拉古斯在離我不遠處,臉上的表情緊張到瞭極點。因為希拉的事,他被我所累,此刻懊惱不已,隻能豈求上天別再節外生枝瞭。而小克裡斯汀則在附近朝我打出個手勢叫我放心,他會在暗中施放幹擾魔法,不讓外人偷聽到希拉與納賽爾的交談。暗中施法攪亂“聽覺”而不讓人察覺,這世間也隻有滄海龍可以做到。
而另一個知情者碧姬……當我正想尋找她的蹤跡時,她卻站在瞭我的身後。
她問我道:“還是想讓她留下來嗎?”
“是的!”
碧姬嘆道:“你們這些小鬼,做起事來真是膽大妄為,無法無天!”
我連忙向碧姬表示道歉,碧姬搖瞭搖頭,臉上掛滿瞭無可奈何的笑意。
“算啦!如果讓我年輕二十歲,我想我的選擇也會和你一樣的!你這麼做我我完全理解!你放心好瞭,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阿姨都完全支持你!如果希拉她肯留下來,我也會盡一切的努力保護她的。”
我頓時大喜,先前碧姬也十分不贊成希拉留下來,此時她卻改變主意,完全地支持我。我正在想她因何而改變立場,碧姬主動地向我解釋道:“前天晚上,為瞭你的事,我和波爾多差點吵架瞭起來……”
“吵架?”
“沒那麼嚴重,隻是爭論吧!那小子居然問我,如果當年我沒有離開他的父親——這事他應該告訴你瞭,如果我一直待在他身邊,陪他過著平淡的生活,這些年來我會不會很幸福。”
提起舊事,碧姬先是露出感傷的神色,隨即又變為欣慰。
“他說如果希拉離開你,結果就會像當年我離開他的父親一般,大傢都不幸福。波爾多,我的兒子,他終於長大瞭!我被他說服瞭!”
想不到碧姬態度的改變,竟是出波爾多的一席話,我的目光開始尋找波爾多,卻發現這小子一手挽在拉古斯的肩膀上,正“親熱”地向特務頭子灌酒,倒黴的拉古斯則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我和波爾多,都是他“最愛”的兩個人的兒子,對於我倆他是半點辦法都沒有。
碧姬突然臉色變得沉重起來:“剛才哥裡德爾找過我瞭,一再要我勸你盡早將封龍針取出!小奧插入封龍針後,這幾天身體出現諸多的不良反應。你的力量遠不如他,情況應當會更嚴重的!”
不提還好,一提這事,我覺得體內痛楚仿佛瞬間增加瞭一倍,額頭冷汗直冒,雖然牙根緊咬強忍,身體控制不住發起抖來。
“你怎麼瞭?是封龍針嗎?”
看到我臉色大變,碧姬立刻即覺察有異,右手搭上我的肩膀。
“果然是封龍針!你體內的龍力現在亂成一團,必須馬上將封龍針取出來!”
此時我隻大腦漲痛欲裂,仿佛隨時就會爆發開來,我強忍著劇痛朝舞池望去,希拉和納賽爾父親倆分別多年,彼間要說的話太多瞭,邊舞邊談的她們並沒有註意到我的不妥。
“封龍針一離體,我立刻就要昏睡!再等一兩天吧,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我必須保持清醒。”
我還強撐著,可是來自大腦和脊椎的劇痛越來越強烈,連坐都無法坐穩瞭。
“你不要命瞭?這東西很危險!”
碧姬一臉焦急,搭在我肩上的手註入龍力,強行要將插入體內的封龍針逼出。
“阿姨,別這樣!再等一天吧,過瞭今晚再說吧!”
“不行!我不看你受到傷害!”
由於封龍針的破壞和壓制,我無法用力運用龍力,同時由於封龍針長期入體,我的大腦受到損傷,此時想用墮落天使的力量亦不行,隻能任由碧姬擺佈。碧姬把龍力註入我的體內,在她的強行逼運下,三根針封龍針先後被逼瞭出來。
封龍針一離體,被壓迫瞭幾天的龍之魄強烈反彈,我隻覺得大腦昏昏沉沉,立刻進入第六變前的龍眠狀態。
“我不能睡啊……嗚,阿姨,幫我保護好希拉。”
“你放心地睡吧,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傷到她一根頭發的!這是我的保證!”
“阿姨,答應我,希拉走或留,都按她的意願,我們不要強迫她……”
“你放心好瞭,我明白你的意思!”
“呼……”
喪失神智,我拼盡最後一點意識懇求碧姬,而碧姬也堅決地做出瞭保證。精神松懈下來,我再也支撐不住,迅速地陷入昏迷狀態中,開始瞭漫長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