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深十數米,直徑約五十米的大坑,是大地遭受過七級土系魔法裂地術攻擊後留下的創傷。天色已晚,鳥雀棲息,但受到濃烈血腥味的吸引,幾隻饑餓的烏鴉仍然徘徊在坑內鼓噪著不肯離去。
坑內堆滿瞭被撕碎的屍體,血順著坑壁不斷地向下流淌,在底部匯集成一個血池。
我渾身赤裸地躺在大坑的底部,身體完全浸泡在這片屍山血海之中,周身的毛孔完全開放,盡情地吸收著鮮血賜予我的力量。先前我用亡靈附體吸食怨靈入體,再用血祭以他人的生氣供養這些亡靈,這種損人利己的修煉方式,才是黑暗力量修煉的“王道”。
我在心裡念叨著:“現在我已回歸正途瞭,暗夜之瞳,這回你不會再拋棄我瞭吧?”
受到暗夜之瞳和天空之星雙重傷害的左手,即使被小克裡斯汀治療過瞭,在正常情況下至少也要過上四五天才能完全復原,但通過血祭和犧牲的方式,我不但手臂的傷勢痊愈,身體亦回復至最佳狀態。
和其他五系力量相比,暗系力量的優勢是修煉容易,通過被禁用的“血祭”和“犧牲”,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力量修煉至巔峰。如今我已重歸“正途”,但離想要達到的目標——突破屬性限制,還差很遠。
嘩啦一聲,周圍的碎屍爛肉在力量的壓迫下自動地裂開瞭一條路,我由血池裡站瞭起來。粘在頭發上的鮮血順著面頰淌下,滑膩膩地,十分地不舒服。
我的目光投到血坑的邊上,那兒還有三個活人,他們是一對年青的夫婦以及一個不滿周歲的嬰兒,先前屠殺中僅餘的生還者。
“到現在為止,我總共殺瞭一百三十二個人……如果阿姨知道我為瞭救她而殺瞭這麼多人,肯定非常生氣、難受和傷心的吧……”
半月前為瞭幫忙碧姬對抗天劫,我曾無意中運用正面情緒驅動過天滅的力量。在出來之前,我也曾想過利用正面情緒喚醒天滅,可是正面情緒比負面情緒更難操縱,最後還是失敗瞭。和碧姬阿姨共同生活的這些日子,輕松而快樂,我體內的負面情緒降到瞭最低點,與當年被皇帝逼得走投無路時的鬱悶無奈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此刻想臨時抱“魔”腳,亦有所不能。
尋常的方式無法喚醒心魔,無奈之下,我隻好按照哥裡德爾說過的辦法,刻意地去屠殺無辜,用這種嚴重違背自我良知的方法強行制造負面情緒。
“到底哪裡不對勁瞭,我身上的負面情緒還不夠嗎?難道我非要這麼做嗎?”
殺死第一個無辜者時,天滅獨有的暴戾血腥的感覺曾在我身上出現過,束縛心魔的鎖鏈亦出現瞭松動的痕跡。屠殺繼續進行,當我將這群逃難者殺得僅剩三人時,良知與獸性的劇烈沖突,導致對自我行為極度的厭惡,膨脹的負面情緒幾乎就要將存於我心中的惡魔喚醒。
那時,我隻要殺掉最後的幸存者,殺掉那個還在待哺的嬰兒,束縛的鎖鏈就會崩碎,但在最後一刻,當我一手一個,抓著那對夫婦的頭顱,想將他們硬生生捏碎時,耳邊傳來嬰兒的哭聲,我手軟瞭。
已瀕臨爆棚的負面情緒,即將被釋放出的惡魔,就在我手軟的那一刻又再度被束縛起來。人的情緒真是很難控制的一種東西,有意為之之下總是事與願違。
我試瞭幾次都還是下不瞭手,最後,我對自己說:“要喚醒心魔,肯定還有別的方法!”
於是我將自己泡在“血池”中,吸收入大量的怨氣入體,借助“外力”提升力量和增加內心負面情緒。盡管外來怨氣可以令我殺機大盛,即使這樣,但體內暴戾之氣提升到一定程度後就不再增加,無論我吸收再多的怨氣也無法令其發生質變。
我反思著,很快找出瞭問題所在。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善良的人,尼爾斯城的火焰之夜和加裡斯一役,都是我一手做下的!我的道德和良知水準本來就不高,就象獅子老虎並不會認為吃人是一種罪過,對於我來說,殺死這些無辜者也不是罪惡,並不能引發太多的負面情緒。更重要的是,在我的心裡,救治碧姬的正面情緒更為強烈,反過來又將這些“人造”的負面情緒壓制瞭。
想靠一般濫殺無辜的行為喚醒心魔,這是遠遠不夠的,但屠戳幼兒呢?
這種天怒人怨的大惡之事,我若做瞭,或許還有可能。但我試瞭幾次想殺掉那個孩子,但每次到瞭最後一刻都狠不下心來。
我走出深坑,來到那一傢三口面前,解開他們身上的制禁。望著全身血紅,比吸血鬼還象吸血鬼的我,妻子抱著的孩子畏懼地向後縮著身子,而丈夫雖然眼裡透著深深恐懼,卻迎上前,張開臂膀,護住妻兒。
他對我說:“要殺就殺我吧!別傷害我的妻兒!”
我不聲不響地揚起手臂,準備再做一次嘗試。
望著我的舉動,那個先前還畏畏縮縮,拼命求饒,身體因極度恐懼而顫抖不已的男人,突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完全是不顧一切拼命的架勢,軟弱的綿羊在剎那間變成瞭兇暴的獅子……
※※※
變身為四翼墮落天使的我,在黑暗夜空中飛翔,被咬到的右臂還隱隱作痛。
我自嘲地問自己:“同樣是正面情緒,為瞭救自己的妻兒,那個弱小的男人,竟也會變得如此勇敢強大!我也是拼命地想救碧姬阿姨,為什麼我的力量就不能像他那樣爆發般地突破呢?是我對阿姨的愛不夠嗎?”
那個不知姓名的男人最後搏命的舉動救瞭他一傢三口的性命。
“你的勇敢救瞭你一傢人的性命!經歷瞭先前的事情,你們也應當明白,龍戰士並不是救世主,雷茲建立的這個國傢,同樣也存在著黑暗與邪惡!如果還想快樂地活下去,今晚的事情,你們最好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
一番恐嚇之後,我放過瞭他們一傢三口。我要去的地方正是先前辛辛苦苦逃出來的旦丁城,此刻我已經想出另外一種喚醒心魔的“好辦法”。
※※※
德古拉到底是用何方法將整座城市的人變成噬血食肉的活僵屍,到現在為止仍是個謎。今晚我重回旦丁,並非為瞭探查真相,而為瞭找一個人,波莉婭,我的曾曾祖母。
被如月“擊敗”後,德古拉和波莉婭就躲瞭起來,蹤跡全無。因為害怕如月,德古拉設法將黑暗聖器特有黑暗波動隱藏瞭起來,就連被搶走的逆鱗,也切斷瞭與我之間的相互感應。不過有一件事德古拉卻疏忽瞭,那就是暗夜之瞳。
先前我用身體為容器強行封印暗夜之瞳,這個兇物在我體內肆虐時吸收瞭大量的龍氣。龍的力量太過霸道,即使是傳說中的黑暗聖器,要想將這些龍氣完全轉化為純粹的黑暗力量,至少還要一天多的時間。同源而出的龍力間相互感應,並不是那麼好破壞的,我還是能隱隱約約地判斷出暗夜之瞳的大至方位。如今的情況,找到瞭暗夜之瞳,等於也就找到瞭德古拉和波莉婭的所在。
重回旦丁後,我已確認出德古拉就藏身在以旦丁為中心,方圓約二十公裡的范圍內。但受到幹擾魔法的影響,我怎麼也無法找出他的具體所在,無奈之下隻好象犁田般對這一大片區域展開地毯式的搜索。
如月和德古拉九級魔法對轟,產生的巨大能量風暴,徹底摧毀瞭城內三分之一的地區,其餘部分的建築也嚴重受損,城內幾乎找不到一座完整無損的建築,到處都是冒著濃煙的斷壁殘垣。經歷瞭接二連三的大災難,這座城市已變成一座名副其實的地獄之城。由空中下望,借著跳躍的火光,我所能看到的,就隻有一具具漫無目標地在街頭遊蕩的軀殼。
城內濃煙滾滾,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焦臭味。旦丁城雖已變成人間地獄,但還是有不少活著卻無法逃出的人類被困在城內。我在搜索的過程中時常遇上這樣為生存而苦苦掙紮的普通人。
他們有的把自己反鎖在屋內,釘死門窗,用一切能找到的東西堵住房門,龜縮在內;有的則是三五人一組,或者是十幾人組成的小隊,貓著腰,趁著夜色,緊挨著墻角,在黑暗多過光明的世界裡潛行著。躲在屋內的人茫然地等待著幾乎不可能到來的救援,而趁著夜色逃離的人,大部分則成為街頭遊蕩的活僵屍們的腹中餐。
一路過來,我的耳邊不停地回蕩著這些被活活咬死可憐蟲的慘叫聲。那些失去智慧,憑著獸性和本能的活僵屍們,眼睛皆化為可怕的慘綠色,閃爍著饑餓光芒。表面上看,他們的動作笨拙且速度極慢,可是隻要感覺到附近有鮮活的生命存在,行動會突然變得靈巧無比,象野狗般朝“食物”猛撲上去,用牙齒將其撕得粉碎。這些白天動作笨拙的活僵屍,到瞭沒有陽光的晚上,不但力量變強瞭,而且身手也變得靈活瞭許多。我親眼目睹幾個覓食的活僵屍憑借純粹的掌力,硬生生地拍碎一扇房門,強行突入屋內,接著就是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世界果然是在進化中發展的啊!連被稱作廢物的僵屍,也變得這麼厲害瞭,是改良版的新品種嗎?”
對於發生在眼前的一切,我隻對那些活僵屍稍稍留瞭點心,至於那些無辜的呼救者,我卻鐵瞭心見死不救。原因有二,一是時間緊迫,二來因“見死不救”而產生的愧疚感,同樣也是一種負面情緒。
奧德親王的府第離如月和德古拉戰鬥的位置較遠,府內的建築也相對較完好地保存瞭下來。當我回到這兒時,除瞭躺在地上支離破碎的屍體外,就隻剩下少數幾個喪失自我意識的“活屍”在遊蕩著。令我驚奇不已的是外頭發生瞭這麼可怕的事情,可是癱瘓在床的奧德親王居然奇跡般地逃過瞭一劫。當我闖入他的臥室時,借著外頭些許的火光反射,這個不能動,不能言的大肥蟲恰好清醒著,他瞪圓瞭眼睛,喉嚨咕噥咕噥地響著,向我發出求救的訊號。
“廢物就是廢物,一身的臭肉,連那些活僵屍都不想吃你!臨死之前,還是讓我將你廢物利用吧!”
我冷笑著走到床前,五指扣到他的腦上,想用“天魔噬魂”強行提取的他記憶,快動手時方才記起靈魂石已連著逆鱗一起失去瞭。
我心裡暗啐瞭一口,一把將他由床上抓起,帶到屋外,找瞭一個視野很好的制高點落下來。我一把抓著他的後腦勺往下壓,讓他看清楚下方活僵屍們“會餐”的場面。
我在他耳邊大聲吼道:“我在找波莉婭,不,就是那個叫克塞娜,那個把你和你的兒子迷得神魂顛倒的臭婊子!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全是她的功勞!你認為她現在有可能藏身在什麼地方!不想被我扔下去,就快點說。”
我已經在城內轉瞭快兩個小時瞭,但由於受外力的幹擾,感應過於微弱,始終無法判斷出暗夜之瞳的確切方位。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去,就算是樂觀地估計,碧姬阿姨最多也隻剩下六七個小時的生命,先前我已經浪費瞭太多的時間瞭。
奧德親王的眼珠瞪得比雞蛋還要大,即使隻剩下一口氣,但眼前血腥的一幕依舊將他嚇得半死。他的喉嚨咕噥咕噥哼著,我運足耳力聽瞭半天,勉強聽懂瞭三個字。
“狩……X……工……會?”
“狩魔工會?那妖婦會藏在那,不可能吧?”
我提著他的衣領繼續追問,本就出氣多入氣少的奧德親王哪堪折騰,翻著白果眼喘息個不停,看樣子是不行瞭。
“管他是真是假,碰碰運氣吧!你這傢夥,還是自生自滅吧!”
我隨手將奧德親王扔到地上,向城內狩魔工會的駐地飛去。也算我運氣,那兒雖然已被取締,但舊招牌依然十分醒目地釘在大門口。前幾天我在城內瞎逛時,恰好路過這兒並看到那個招牌。靠著些許的記憶,我很快就找到瞭這個地方。木制的大門緊閉著,門板上濺滿瞭血跡,門前的街道上隨處可見被撕碎的人體部件。
狩魔工會的總部,是一幢三層高的小樓,如月和德古拉對拼產生的風暴,掀掉瞭屋頂,透過二層破損的窗戶裡透出的亮光,光亮中隱有人影晃動,顯然有人住在裡面。
我小心翼翼地向小樓靠近。面對將三件黑暗聖器合而為一的德古拉,和他正面硬拼鐵定沒有半絲勝算。匿於黑暗之中,窺準時機,閃電一擊,才是最佳的作戰方式。為瞭完美地隱匿氣息,我連魔法護鎧都不用,身體赤裸在空氣中,悄無聲息地向小樓逼近。
我翻過圍墻,落到堆滿積雪的地步上。腳尖一著地,立刻就與三個和拉法極類似的“傀儡人”相遇,感覺到生人的到來,他們一齊向我逼瞭過來。三個傀儡人以品字的陣形將我圍住。
圍住我的三個傀儡人,性別為兩男一女,他們顯然早已死去多時,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我仍然能聞到一股刺鼻惡臭。經過禁忌的黑魔法改造後,他們的雙手被接上瞭一雙鋒利的鐵爪,瞪著我的眼珠裡發出詭異、陰森的瑩光綠;一陣陰風吹過傳來,陣陣讓人作嘔的惡臭撲鼻而來。“三人”的身體緊貼著地面,手腳關節以奇特的姿勢朝天曲著,無論是動作還是姿態,都和蜘蛛極其相似。
翻墻之前,遺傳自波莉婭,對吸血鬼特有的感應就曾警告過我裡面有高級的亡靈生物存在。
剛剛經歷瞭血祭和犧牲,我現在的力量是不是純正的黑暗力量,能否經得住考驗,就看你們瞭!
我四肢著地趴在地上,模仿他們的動作,吐著舌頭,小心地伸出右手,朝離我最近的傀儡人伸過去。
世間沒有一種生物比亡靈生物更遵守“欺軟怕硬”的法則,那個性別為女性的傀儡人伸出舌頭在我的手指上舔瞭一下,察覺到我是比他們更接近終極黑暗,力量更強大的“同類”後,她發出低沉的嗚咽聲,主動地後退瞭一步,接著另外兩個傀儡人也識相地退開。
“這就對瞭!”
考驗通過,我信心大增,驅動四肢,模仿傀儡人的動作,趴在地上做“蛛步”高速跑動,穿過圍墻和小樓間的空地,進入樓內。剛才在試探傀儡人的過程中,我已查覺出德古拉和波莉婭並未在樓內,但我相信,這幢由“傀儡人”守護小樓,裡面一定存在著令我感興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