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喻恒這麼一打岔,幾兄弟的話題被扯向瞭童年,剛剛那一瞬間的古怪氣氛仿佛煙消雲散瞭。
吃完飯出來,喻恒又嚷嚷著要去做Spa——他顯然還記得此行的目的。
聽說Spa被安排到瞭下午,他又說要約連月一起去後山泡溫泉,還沒忘記喊上自己的兩個哥哥。連月指瞭指肚子,微微搖頭。這個愣頭還準備說什麼——喻陽那邊接瞭一個電話過來,把他喊走瞭。
冬日的清晨氣溫微涼,晨曦初光已露。路邊的花木上凝瞭一層薄薄的霜。
連月站在路邊,看著眼前的風景,肩上驀然一沉,她側頭而望,是季念拿瞭一件大衣給她披在瞭肩上。
“我剛剛看見那邊有條小路,可以上山,”男人指瞭指樹叢裡隱隱約約印出來的青石板路說話,“我們往上面走一走?看看又是通往哪裡。”
這段時間難得的約會啊——季總最近也是越來越忙瞭。
連月點瞭點頭,首先邁步踏上瞭那條羊腸小徑,往上不過走瞭二十來米,小徑突然往右一轉,坡度陡峭瞭起來,兩邊有瞭樹幹做的欄桿,樹叢茂密,已經看不見下方的大路。
挺著肚子往上爬瞭幾十步,連月站住瞭腳,扶著肚子,有些微微的喘。
腰被人輕輕扶住,是男人的手伸過來,在後面輕輕的借力給她。
“季念你小時候原來還見過那位?”連月想瞭想,開始說話。
“都說瞭那時候走路都走不穩瞭,”季念低頭看著她,“那時候的那位還不是現在這位,想來也容易見一些。”
“那他抱過你沒有?”女人又問。
是那位呢——年輕些的那位。一個把她丟去J國六年卻讓她連恨的情緒都沒法產生的人。
屏幕上的人和生活裡的人,到底是有不同的吧?
“我哪裡記得?”男人嘆瞭一口氣。
“那你小時候不是從小和媽過?”連月想瞭想,又問,“媽去喻傢瞭,又把你放哪裡?”
男人看著她,似乎是在回憶,臉色漸漸沉靜瞭下來。
“那時候小,還不覺得。”
他默瞭默,嘆瞭一口氣,低聲說,“有時候爸來美國,我就和爸待一起。爸沒空來,羅斯傢我也待過。”
“有時候媽帶我回國——我住在文海路那邊,媽有時也會來住的。”
男人喉結滾動,“有時候也隻有保姆和保鏢。”
“哦——”女人點點頭。
“哦,”他想起瞭什麼,又補充,“有一回我有個小姨也來過,還帶瞭我兩天。她還帶我去逛廟會,吃一些不幹凈的食物——回來我就開始發燒,把她嚇壞瞭,哭瞭好幾場。”
奇怪,男人微微皺眉,這個場景他怎麼記得那麼清楚?
“哪個小姨?”連月有些好奇。季傢人口結構簡單,她怎麼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小姨?
“媽娘傢的那些親戚,”男人看著她,低聲說,“二三十年的事瞭,現在幾乎就沒來往的。”
“哦。”連月點瞭點頭,明白瞭。
媽咪的親戚。
她自己沒有娘傢人,以己度人,她從來也沒想過媽咪居然是有娘傢的——可能是她和媽咪見面次數少的原因。
也可能是從來沒見媽咪提過。
也有可能,連月緊瞭緊大衣,純粹是因為,天地有別。
媽咪再怎麼溫柔,也到底是已經登瞭天的人——無限接近天上的人。就算是血緣關系,在某些光芒面前,也到底會黯淡瞭很多。
幾近於無。
“那你可太慘瞭,”連月想瞭想,又伸手抓住他的手笑,“這麼一想,我比你可好多瞭。我八歲以前我爸媽可都天天陪著我的。”
“可是我傢有錢啊。”
季念任由她握著自己的手,看著她的眼睛笑,“我八個月就坐私人飛機,還有八個保姆和保鏢圍著我。上學的時候有八個傢庭教師,每年還要旅行八次——”
“季念你吹牛。”連月笑。
“連月你沒接觸過,就說我吹牛?”季念笑,“我明天就回去翻翻照片,讓你這個小土包子開開眼。”
“小土包子又怎麼樣?”
連月伸手去攬他的脖子,往他身上一撲。男人手臂往旁邊的欄桿上一撐,肌肉鼓起,撐住瞭。女人貼在他的胸膛笑,“季總你還不是被我拿下瞭?現在好吃好喝的你也得給我準備一份,不給我我就不依。”
“這肯定是有預謀的,”男人任由她掛在自己的脖子上,隻是道,“網絡上的那篇文章我也看過瞭,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連月你當年處心積慮勾引我,一點都不天真無邪——”
“我就不天真無邪,我就有預謀,我就勾引你。”女人笑瞭起來,在他臉上吧唧瞭一下,“季念我可是給過你逃生機會的,是你自己放棄瞭——我又不是好人。以後你等著,我才不放過你,天天吸你的血。”
道德觀是束縛。
夢裡有女人的身影在晃動。
她已經踏入瞭深淵。無法挽救。
恪守的,已經破滅。
得到的,已經失去。
數百丈高的威壓在前,她如蚍蜉,瑟瑟發抖,抱緊被她啃噬的葉。
如果人的一生真有命運——那麼她現在以及以前所做的一切,是改變瞭自己的命運,還是一切本來都在命運的玩弄中?
哪裡可以尋找答案?
可能會有遺憾。
曾經有人告訴她,“你值得珍愛”。
她現在想問那個人,什麼樣的人,才值得被人珍愛?
把握現在。
“不放就不放,”男人也笑瞭起來,“你不是好人,你是女妖精。我也不是好人,我就和你死磕,看我們誰耗得過誰——”
“不過血就別吸瞭,”男人又笑,在她耳邊低聲說瞭什麼,女人吸瞭一口氣,紅著臉打瞭他一下。
“季總你形象要破滅瞭。”女人拿著手背捂臉抗議,“虧你還是什麼最佳形象的企業傢——”
“破滅就破滅,”男人低頭看她,又嘆氣,“我現在特麼的也看開瞭,自己不多吃多占,就要被別人吃。”
連月捂著臉吸氣,沒有人看得清她的神色。
兩個人又休息瞭一下,連月又開始往上爬。到底是六個月的肚子,她體力不支,爬三步歇一步,男人在她身後,慢慢的陪著她。
爬瞭快一個小時,終於爬到瞭半山腰的一個小亭子上。陽光刺破瞭雲層,一束光從天上撒瞭下來。
“這裡風景很好啊。”連月坐在亭子的美人靠上,側頭看著山下的風景。
下面是莊園湖色的一角,還有一片梅林,長廊在其上蜿蜒曲折,紅燈籠微微晃蕩。
空無一人。
“這裡這麼大的莊子,怎麼都沒人的?”連月看瞭一會兒,又問,“這裡是景點嗎?倒是離市區遠瞭些。我以前也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不是。”
背後有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聲音溫和,“這裡是別人的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