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隱窟陣破,血靈退散,九鼎餘八。
林風雨趴在地上喘息如牛,方才那一刀耗乾瞭體內所有的真元,如今隻覺得身上一根手指頭都重逾千鈞。所幸視線所及,血光逐漸退散,湛藍的海水正如銀河瀑佈般傾瀉入昔日被隔絕的空間。費力地伸出手拉住暈倒在身旁的秦薇,眼角的餘光裡一眾妖族狼狽萬端地趕來,這才輕輕松瞭口氣。可是卻看不見雲蕊的身影,忍不住又緊張起來。
施靈逸原本威風凜凜的一頭棕毛去瞭大半,半邊身子七處碗大的傷口依然在不住淌血。肖茍左腿連皮帶骨隻剩下小半截殘肢,右臂軟趴趴地垂吊在肩膀,他一邊指揮傷勢較輕的妖族施法推開海水,一邊急忙扶起林風雨,又安排兩個女妖服侍好秦薇,稟報道:「林公子,此處陣法已盡破去。雲宗主傷勢不輕昏迷過去,不過性命無礙。王洞主氣息微弱不過感應還很明顯,屬下已派人去尋!」
見林風雨強撐著露出一個滿意的笑臉,肖茍繼續道:「屬下剛接到藍劍山莊傳訊,外界形勢大亂。鬼界經由鬼王宗建立召喚法陣,鬼修大量湧入神州目前數量不明。東北方如今僅剩下碧雲宗還在苦苦支撐,南宮莊主並奢蛟王,莫非凡正趕來增援。屬下建議在此稍作調整再見機行事。」
林風雨滿心震驚,連喘瞭幾口大氣道:「這裡暫時由你統領,外界的形勢最好派些人去探聽清楚。南宮莊主那邊有甚安排須得快些搞清楚,這邊也好配合行事。碧雲宗的事情暫時不可讓雲宗主知曉。」
侍立一旁的施靈逸見肖茍做主,一臉的不服氣,林風雨也懶得和這渾人多扯,變著個法子安慰道:「獅王速速恢復傷勢,日後引兵陷陣還需你沖鋒在前。」
施靈逸登時一掃頹廢臉色,挺瞭挺胸拍得震天響道:「林公子寬心,但有用得著老施處,水裡水去,火裡火去。」想是拍胸脯手勁用的大瞭,又一掌拍在傷口處,直把一張臉憋得通紅,終究還是沒忍住疼痛齜牙咧嘴哎喲叫喚瞭兩聲。
林風雨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拿這渾人的頭腦毫無辦法,又對肖茍道:「狼王近日辛苦些,待忙完瞭這些事,再抓緊時間療傷。」
肖茍連道不敢,扶著林風雨盤膝坐下,又施瞭一禮急急忙忙去瞭。
林風雨默運玄功足有半日時光才睜開眼來,體內真元略有恢復便趕忙探查秦薇的狀況。玄陰媚女也已醒來,隻是形容委頓疲憊不堪。這一次破陣不僅讓她真元過度透支,精神上更是消耗極大可謂身心俱疲。那紅腫的雙目中滿是血絲,卻兀自一刻不休正皺著眉頭冥思苦想著什麼。
林風雨心疼地強行將秦薇抱進懷裡道:「不好好恢復療傷,還在想些什麼?不知道 你這樣要大病一場麼?」
秦薇陷入林風雨的懷抱,雙臂回環緊緊摟住寬闊結實的後背,豐滿柔軟的嬌軀卻不停瑟瑟發抖。她顫聲道:「沒有時間瞭,我要煉制一件法寶,能對抗上界仙人的法寶。」
林風雨心中感動,雙臂一緊道:「你現在身體欠佳,安心休養才是當務之急。有些事情急不得的。」
秦薇星目中泛出淚光哽咽道:「我根本靜不下心來,一合眼便都是你……你面對上界高人的樣子。再怎麼修煉,我也趕不上紫兒和楠楠,到時候貿貿然上去反而讓你束手束腳。我不能讓你赤手空拳去面對無法戰勝的敵人,隻能在陣法和法寶上幫著你。」
林風雨愛憐地捏瞭捏秦薇秀挺的鼻子,笑道:「我有狂徒刀,還有本命法寶輝耀劍光,都是神州頂尖的法寶,怎麼著也有一戰之力吧?」
秦薇不聽他的寬慰之言搖頭道:「不夠的。這兩件神州頂級法寶,在上界高人眼裡恐怕不值一提。況且這兩件法寶功能重合,面對高手恐怕未必能發揮想像中的功效。」
林風雨見愛妻心事重重,想依口舌之利勸她休息也是徒勞,索性順著她所思所想說下去道:「這麼說倒也有理,薇姐姐是怎麼想的?」
秦薇精神一振,坐直身體將螓首搭在林風雨肩膀道:「夫君目前的幾件法寶,狂徒刀進攻威力無窮,輝耀劍光攻守兼備,虛靈爐亦有神通。金鐘磚如今效用已不大,蒼青環原本有束縛之能,隻是要去對付靈界那個惡人怕是遠遠不夠。我想要補足這一點,幾件法寶能夠相互配合,準備得充分些總沒有錯。」
林風雨知道這位愛妻雖身負玄陰媚體,不過經脈資質確實有所欠缺,目前也隻不過相當於金丹中期的修為。戰力上的欠缺使她將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研究陣法與法寶上。如今秦薇提出的構想正切中林風雨的要害弱點,登時也來瞭興趣道:「薇姐姐準備煉制個怎樣的束縛法寶?」
秦薇道:「不僅是束縛!我一直在想,既然你已是天命之子受世界之神眷顧,那麼不妨把格局放得大些,膽子也大一些。我要煉制一件陣圖法寶,包羅萬象自成天地,在這個陣圖裡,夫君就是唯一的主宰。」
林風雨吃瞭一驚,這可不是什麼膽子大些,根本就是膽大包天。他不安地道:「這麼做豈不是風險太大瞭。逆天的法寶說不定招來天譴!」
秦薇堅定地搖搖頭道:「非如此不足以成事。若夫君不是天命之子,我想也不敢想,既然是,那成功的幾率便大瞭兩分。咱們陰陽門道法修煉之後,丹田內便是一片天地,把握又大瞭兩分。再看靈界那惡人敢動神州世界的心思,推演世界脈絡,倒是給我提瞭個醒。我要煉制一件包含周天星鬥之力的法寶,就叫天圖!」
林風雨眉頭緊鎖毫無欣喜之意擔憂道:「宗門天罡劍訣隻是調用些許星光之力便威力無窮,周天星鬥之力何其龐大,隻怕煉制的時候稍有不慎便是爆體而亡的下場。薇姐姐萬萬不可輕舉妄動。」
秦薇凝視林風雨的目光道:「如夫君所言,咱們……還有退路麼?」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說服不瞭誰。一個心憂愛妻安危,一個要將愛郎武裝到牙齒。最終隻得各做瞭妥協,關於天圖法寶不到設計得盡善盡美不可動手煉制。
見秦薇總算合眼修養,林風雨悄然退瞭出來,又來到雲蕊的營帳。
碧雲宗主傷勢不輕,多處掛彩不說,體內還被血煞之氣侵入。不旦化解起來極是麻煩,難以流暢運轉的真元還嚴重影響瞭傷勢的恢復。
見林風雨來到,五名守在門口的女妖急忙上前輕聲將情況告知。雲蕊正在入定療傷,林風雨不敢造次候在門前等待。
過瞭將近半日,帳篷內才傳來雲蕊的聲音道:「是林真人麼?快請進來。」
碧雲宗主的話嫻雅有禮,不過林風雨揭開帳篷的那一刻卻發覺不是那麼回事。雲蕊面含嚴霜俏目蘊怒似乎大為不滿,她揮手佈下隔音禁制道:「你們收走瞭儲物法寶,有什麼事情要瞞著嫂子?」
林風雨額頭微微見汗,這一下雲蕊不但拿出瞭一派宗主的威嚴,還端出瞭長輩身份,頓時讓他壓力山大。雲蕊久掌碧雲宗見多識廣,想要扯謊騙過去隻會適得其反,林風雨無奈道:「大嫂還請安心養傷,外頭確實發生瞭些事情,就請交給小弟處置如何?」
雲蕊柳眉一掀,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嫂子在你心裡什麼時候變成瞭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傢傢?讓你處置……小風你真有這能力麼?」
林風雨汗瞭一把,心裡明白雲蕊如此不留情面並非天性刻薄,實在是對「大嫂」這個身份太過在意,兩人私下相處時時都端著大嫂的身份,這份對南宮劍河的感情真是海一樣的深。若是他日紫兒再喚一聲姨娘,她要怎樣的心花怒放。話又說得著實在禮,林風雨不敢再做隱瞞,隻得把外界情形一五一十地細說一遍。
留神觀察雲蕊的動作,若她現下就忍不住要趕往碧雲宗,那說不得要強行制住,決不能讓她輕易犯險。對林風雨而言也是一樣,南宮劍河已隕落,若不能護得雲蕊周全怎能對得起大哥臨終囑托。
雲蕊閉上雙目強行壓抑著激蕩的心神,急促的呼吸之下秀挺的胸脯微微起伏。幸好如她所言並未做出什麼出格沖動的行為,讓林風雨松瞭口氣。
平復瞭下情緒,雲蕊問道:「紫兒她們還需多久能到?」
林風雨道:「還需兩日時光。」
雲蕊點頭道:「咱們還有十八個時辰將養,會同紫兒後便不可再等,碧雲宗若有失形勢便無法挽回。肖狼王探聽來的信息須得及時告知大嫂一聲,好商量著便於制定對策。現下先將大嫂的儲物法寶還來。」
林風雨無奈,隻得將各式儲物法寶還給雲蕊。卻見她似笑非笑地瞟瞭自己幾眼,取出傳訊法寶發出數通訊息,又對林風雨道:「小風覺得此時此刻還有些甚麼法子增加幾分勝算?」
林風雨搖搖頭道:「天盟在魔島被拖住抽不出身。其餘沒有瞭,能馳援碧雲宗的力量隻有咱們。」
雲蕊嘴角掛著一絲玩味道:「果然心愛的女人比起大嫂來要重要得多。怎麼?怕危險舍不得喚來你那位未過門的妻子?」
林風雨一怔,苦笑道:「她一紙休書把我給休瞭,可不是什麼未過門的妻子。再說天魔宗自顧不暇,離開瞭宗門防禦陣法來到這裡也未必能起到大作用。」說完話捫心自問,雲蕊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打心眼裡林風雨還是在回避憶起這段往事和那道靚麗的倩影。
雲蕊戲謔道:「不過權宜之計,這就放棄瞭嫂子可要替大哥好好教訓你。」看林風雨黯然的模樣也不忍再做調笑,正色道:「南方有魔界牽扯,無論鬼界是否與魔界有所牽扯,此時都不會打南方的主意。若是碧雲宗陷落,接下來便是西北的天魔宗首當其沖。如今天魔宗已無頂級高手坐鎮,守最終是守不住的。來此與碧雲宗匯合一處才是明智之舉。小風,嫂子知道你並非想不到此節,隻是刻意回避不願去想而已,哪,你不好意思做,嫂子幫你約那位易落落宗主前來匯合。」
看林風雨臉上神色轉換不定,一會兒無奈,一會兒期待,一會兒茫然,雲蕊溫言道:「小風也速去靜養,大嫂這裡無須擔心。」
林風雨起身告退,又探望瞭一番王天翔確認無礙後,才又回到自己的營帳內,收斂心神盤膝恢復真元。
過瞭一天一夜,林風雨才從入定中醒來。肖茍就候在營帳外,見狀急忙入內將打探來的外界情況細細細道來:「東北處各傢宗門除瞭及時撤進望天梯的之外,已全數為鬼界剿滅。如今鬼界圍點打援,一邊強攻碧雲宗,一邊將哨探外放,但有來投奔碧雲宗的便不惜代價撲殺。此消彼長,碧雲宗被圍困多時,護山大陣已是多有殘破,怕是難以再支持下去。」
林風雨狠狠握瞭握拳頭才平復下紛亂的心境道:「再忍一日,任何人沒我的命令不得輕舉妄動。」還是放心不下雲蕊怕她按捺不住,又補瞭一句:「包括雲宗主在內!」
肖茍拱手稱遵令,又道:「天魔宗援軍已至,隻是礙於鬼界兇威不敢太過靠近。易宗主孤身潛至北海正遇見兄弟們的暗哨被帶瞭過來,如今正在雲宗主營帳內。」肖茍陰狠的狼目中帶著尷尬與不忍。這位爺在對待女人的問題上確有幾分猶豫不決,如今牽扯不清,再見這位毀婚卻是因為被逼無奈又互相深愛的女子,的確有些難為。
林風雨深深呼吸瞭幾口平復瞭下心境,一言不發向雲蕊營帳走去。相見兩難,他自己心態還算平和,忐忑之處隻因不知易落落會怎樣待他。兩人心中均有情,可在現實面前各自又該如何自處?
靠近雲蕊的營帳,林風雨不自覺地放慢瞭腳步 ?帳內遠處還能聽見幾聲女子交談的鶯聲燕語,此刻卻寂靜無聲,想是也發現瞭他的到來。多年不見的那位明媚又詩意的女子,如今不知是怎樣一番模樣,她的心裡是否一樣地忐忑不安呢?
雲蕊的聲音及時響起:「請進來吧,還要在門口等多久?」
林風雨手臂彷佛有千鈞之重,心臟劇烈得要跳出胸腔。帳簾掀開的那一刻,正微垂著燦若春桃的容顏默默坐著。隻有不斷來回撥弄的手指顯示出心裡的不安與迷茫。林風雨緩步入內,心中激蕩道:「雲宗主,落……易宗主……」
雲蕊目光逡巡著坐立不安的兩人,不知想起瞭什麼。沉默瞭一會向肖茍道:「狼王還請稍作回避,本座有些私房話兒想說。」又佈下瞭隔音陣法。
肖茍被尷尬的氣氛逼得快要透不過氣來,聞言如蒙大赦急忙退出營帳。
林風雨吃不消這種氛圍主動挑起話題道:「碧雲宗形勢險峻,雲宗主務必耐下……」
話未說完就被雲蕊打斷道:「小風一直勸嫂子冷靜,隻怕此刻卜冷靜的可不是嫂子呀!還是先聽嫂子說的好。」
林風雨眉頭皺瞭皺,雲蕊忽然在易落落面前自稱大嫂,難道是習慣瞭一時口誤麼?偷眼瞧瞄易落落,她也是一臉疑惑。
雲蕊自顧自地說下去道:「我與河哥相識互有好感,之後一腔愛戀便無可阻擋。碧雲宗聖女地位超然,也是天然的下任宗主人選,隻是宗門門規聖女不可婚配。當年我也曾想不顧一切地嫁給河哥,至於宗主什麼的並未放在心上。隻是河哥勸我……」聽她緩緩述說與南宮劍河相識相戀的過程,直到天人永隔的無限悔恨。
易落落震驚地聽著這段秘辛,不自覺地回望林風雨,才發覺林風雨目中充滿柔情正看著她。四目相對,一時間百感交集。
「修者壽命綿長,可這條道路遠不是風平浪靜反而比起凡人兇險得多。你們既已有情,又何必故作矜持?神州如今面臨大難,誰又能保證安然活過明日?你們難道分不清這些輕重麼?」
林風雨起身拉住易落落雙手道:「落落,陪大哥去走走。」
易落落依舊低垂著頭,卻沒有任何反對,任由林風雨帶著她離開北海隱窟來到海面上。
鬼界尚未顧及這片土地,兩人降落在一座風景秀麗的海島。島上林木繁盛,不知名的鮮花開得正艷。
深深相愛的兩人緊緊相依,似乎恨不得融進彼此的身體裡。
風起,吹落繁花片片,易落落道:「大哥,又到瞭落花時節。」那一年中秋之夜,正是落英繽紛。
林風雨道:「嗯,還會再開的。」
【第三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