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笑什麼,沒見過早晨的陽光?”箏曄說:“沒見過和你在一起的早晨陽光。”
我說:“原來我們都是在黑暗的世界裡媾和。”
箏曄說:“誰也不在馬路上做那事。”
我說:“早晨的陽光就是好,不熱也不冷。”
箏曄說:“早晨的陽光還是催情劑,看你硬得都丁疼人傢瞭。”
我說:“誰叫你不放它出來樣,讓它也見見陽光。”
箏曄說:“沒想到你昨晚那麼溫柔,溫柔地像像貓。”
我說:“你希望我猛烈些?”箏曄白瞭我一眼說:“那個女人不希望溫柔,看你那樣難過,還不把我當出氣筒。”
我笑著摸瞭一下,說:“還真像打氣筒,我怎麼沒想到。”
箏曄就大聲喊:“不許你這麼說。”
我說:“不是打氣筒是什麼,過幾天我就把你的肚子打得鼓鼓的。”
箏曄就笑瞭,說:“我真是喜歡孩子。”
說到孩子,我就想到菲菲。
小杉約我晚上吃飯,我說傢裡有客人不方便。
小杉說:“昨天靜菡姐姐和我談瞭一宿,你不想知道談什麼?聽到靜菡,我的心又緊縮瞭一下。”
答應瞭小杉,就直接回到傢。箏曄正在彈琴,是“梁祝”。
我就倚在琴旁靜靜地聽著。
梁祝的愛情故事幾乎是傢喻戶曉、無人不知,就那淒絕動容的故事本身而言,我不是很喜歡,我喜歡惆悵中帶點歡笑,就如廊橋遺夢,可是悲劇的魅力不可阻擋,廊橋遺夢醒瞭就消散瞭,可是蝴蝶的彩色翅膀不知打動過多少年輕戀人們的心,又不知影響著、感召著多少人寧死不渝的去追求愛情的自由和個性的解放。
箏曄纖細的手指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跳動著,抬起頭看著我,微笑著。
樂曲好像也明朗瞭,蝶兒舞動也歡快瞭,墳墓不見瞭,烏雲不見瞭,就看見瞭藍藍的天空。
我喜歡天空是藍的,也喜歡彩虹就掛在藍藍的天空上,不用下雨,也不用烏雲,就要彩虹,可是藍藍的天空不會出現彩虹,藍藍的天空可以飄著白色的雲朵,可是飄不起彩虹來,彩虹隻有在雨後才出現。
蝶舞彩虹,豈不更美。
箏曄整整談完整個樂章,我看見瞭彩蝶的戲耍,也看見瞭鴛鴦交頸。
我聽見瞭吳音暖暖的情話,也聽見瞭聲聲淒切的話別。
我仿佛看見瞭彩蝶戲虹,也看見瞭淚眼戚戚。
我聽見瞭奮力的吶喊,也聽見瞭無奈的呻吟。
我仿佛看見瞭烏雲下閃電劈開的墳墓,也看見瞭蝶兒向著雲間努力地揮動著翅膀。
我真的看見瞭蝶舞彩虹。
也看見瞭箏曄的笑臉。
箏曄說:“真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不願女人喜歡。”
我說:“今天晚上我要和一個女人約會,你同意嗎?箏曄笑著說:“去吧,要好好說,不要太任性。”
我說:“你知道是什麼人嗎?箏曄說:“不知道,就希望你早點回傢。”
我說:“我一定早些回傢。”
我們都把傢說得很重。
小杉在王府飯店的房子還沒有退,一襲長裙,頭發散落在肩部,見著我就笑瞭。
我說:“回國之後,你還是第一次這樣開心。”
小杉說:“知道有人關心自己,能不開心嗎?我說:“怎麼不去酒吧喝酒,卻到飯店來瞭。”
正說著,飯店服務人員就推著餐車進來瞭。
一瓶上好的法國紅酒,一盤牛排,一盤烤蝦,還有個蔬菜沙拉,幾塊蛋糕非常精致。
我說:“你倒是很會享受生活。”
小杉說:“這都是美國文化培養的,不是常說中國老太太到瞭六十歲才住上新房,美國老太太六十歲還沒有還完房子貸款嗎?”我說:“是呀,截然不同的兩種文化。”
牛排很嫩,烤蝦很香,紅酒在口舌中逡巡著,像是尋找那甜中帶澀的情感。
小杉說:“酒吧人雜,太鬧瞭,這裡肅靜,適合聊天。”
我說:“我們很久沒有聊天瞭。”
小杉說:“不知道還能不能聊起來。”
我說:“隻要能聊就聊得起來。”
小杉說:“你喜歡菲菲嗎?”我說:“喜歡,非常喜歡。”
小杉笑著說:“幹爹是不能認,我可以讓你每隔一段時間陪她玩一玩,和著保姆在一起,都太陰柔瞭。”
我說:“她的爸爸為什麼不合你們在一起?”小杉說:“他工作忙,一直在韓國。”
我說:“菲菲已經到瞭上學的年齡,你一到美國就結婚瞭?”小杉頓瞭一下,笑著說:“看不到以前,還不允許一見鐘情?”我說:“允許,允許,一見鐘情倒是浪漫。”
小杉說:“你是不是一直守著靜菡姐姐?”我說:“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現在沒有瞭,我沒有孟令會好,孟令會是個男人。”
小杉說:“那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舍棄一切就是為瞭自己,可是舍棄瞭一切也不可能就得到女人的愛。”
我說:“靜菡已經得到瞭。”
小杉說:“你怎麼知道?我說:“我看見瞭靜菡的眼睛,也感覺到自己的心痛。”
小杉說:“女人倒是不能掩飾自己的眼睛,可是女人都會演戲。”
我笑著把酒一飲而盡。
小杉說:“你想知道靜菡姐姐怎麼看嗎?”我說:“其實我特想知道,可是知道瞭又有什麼用。”
小杉說:“也是,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瞭無痕,有些事情還是糊塗好。”
我說:“可是好想隻有感情卻糊塗不起來。”
小杉說:“是呀,即使古稀之年,也能喚起青春的回憶。”
我說:“還可能有激情。”
小杉就笑瞭,笑得很甜美。
我說:“今天的裝扮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短裙不見瞭,看見瞭長裙,胸露得少瞭,我看見瞭更大的誘惑,頭發直瞭,卻更清純瞭。”
小杉笑著說:“我還有清純?”我說:“非常清純,就是說話更加成熟瞭。”
看見小杉羞羞地笑瞭,我就說:“姐妹倆一宿不眠,到底說瞭什麼?”小杉說:“又想知道瞭?”我說:“我就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小杉說:“我還是很佩服你的,連夜都不過。”
我說:“什麼連夜都不過?”小杉說:“靜菡姐姐就在我這裡,就讓秘書打電話,說得倒是客氣,放大假,虧你想的出來。”
我說:“我不希望自己再耽誤她。”
小杉說:“當時她就哭瞭,聲音非常大,我從來沒見過,可是我聽不出來是高興還是傷感。”
我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傷感。”
小杉說:“我也是,可是我感覺靜菡姐姐有一絲酸楚。”
我何嘗不酸楚,可是我真的就能給豆豆幸福嗎?我不知道,我沒有孟令會的勇氣,也沒有他的魄力,可是我在豆豆的心裡難道真是不可信任和托付嗎?我上前拉著小杉的手說:“靜菡到底說瞭什麼?”小杉笑著說:“真的特想知道嗎?”我點點頭。
小杉笑著就站瞭起來,在屋內來回地走著。
我說:“快說吧,我急死瞭。”
小杉說:“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告訴你。”
我連猶豫都沒有就說:“我答應,什麼事情?”小杉說:“以後再也不能去打擾靜菡姐姐瞭。”
我說:“為什麼?”小杉說:“我就知道你不答應,答應得越快就越容易失諾。”
我說:“隻要對靜菡好,我答應。”
小杉說:“我怎麼能害靜菡姐姐。”
我說:“說吧。”
小杉幽幽地說:“愛一個人真不知知道是幸福還是痛苦,靜菡姐姐是愛你的,從她的語氣中聽得出來。”
我說:“我卻沒有珍惜。”
小杉說:“開始愛上你的聰明,她感覺你與眾不同,還多少有些機靈。”
我說:“我現在確實憨得很。”
小杉說:“你到瞭上海,她愛上你的執著,雖然你沒有錢。”
我說:“我現在好想隻剩下錢。”
小杉說:“到瞭北京,她愛上瞭你的勇氣,你有勇氣放下武漢的輝煌,可是你卻沒有勇氣放下女人。”
我說不出話來。
小杉接著說:“她賭氣和蔣伯倫結婚,可是心裡沒有一刻不愛你,你可能抱怨在你潦倒的時候她沒有出現,可是你知道嗎,這正是她偉大的地方,那個男人願意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潦倒。”
我說:“我沒有怨她,可是卻沒有想到這一點。”
小杉說:“她就是想讓你振作起來,你振作起來瞭,她就高興瞭。”
我幽幽地說:“我可以振作精神,卻沒有把勇氣振作得如孟令會一樣。”
小杉說:“她沒有答應孟令會的求婚,可是你卻把她推向瞭孟令會,她接完電話又哭又笑,我不知道怎樣安慰她。”
我不由自主就打自己的耳光,我說:“我真是混蛋,混蛋。”
站起身來就要沖出門去。
小杉笑著說:“你不是說不打擾她瞭麼?”我說:“可是……”小杉說:“可是什麼,靜菡姐姐臨走的時候說她終於放下瞭,她長嘆瞭半天,我知道那個時候她放下瞭你,你又何必在撿起來繼續傷感?”
我說:“可是……”小杉說:“不要可是瞭,你能像孟令會那樣舍棄一切愛她嗎?你能像孟令會那樣不管天塌下來關心她嗎?你能向孟令會那樣和她一起笑,一起哭嗎?你可能比孟令會聰明,你可能比孟令會解決問題,你也可能比孟令會制造歡樂,你還可能比孟令會讓她更有情趣,可是婚姻是相守,不是一時的激情,也不是一時的浪漫,更不是一時的沖動。”
我一下子就呆坐在床上,茫然喝瞭一杯酒,卻不知道什麼味道。
小杉說:“這就是你,我一說你就不去瞭,這就是沖動,你一直左搖右擺,自己想做什麼都不知道。”
我踟躕街頭,就沒喝醉,心卻碎瞭。
剛剛松下的心弦又繃緊瞭。
我走的時候,小杉就像沒有看見,我怎麼走出房間來的都不知道。
王府井的人群已經散去,街上的紙片被風吹得飄飄蕩蕩,我也飄飄蕩蕩地走著。
來的時候,摩肩接踵,走得時候已是空無一人。
清潔工在打掃著垃圾,人們制造垃圾的能力比制造財富的能力強很多。
幾個保安模樣的人在街上巡視著,看見我就走上前問:需要幫忙嗎?我搖搖頭。
保安就笑著走瞭,一個說:“肯定又是失戀的,這年頭就是這個多。”
另一個說:“就在王府井的大街上,美女如雲,富翁也多,就多瞭許多失戀的。”
他們笑得很開心,好想別人失戀,他就接著瞭。
一個說:“他不會自殺吧?”另一個說:“自殺的還少呀,美女跟瞭款跑瞭,想不開也很正常。”
一個說:“你怎麼知道他的老婆是美女,還跟著款跑瞭?”另一個說:“如果是恐龍摔瞭你,你會傷心嗎?
笑聲漸漸遠去,我就坐在街邊的座椅上。
我找遍瞭所有口袋,也沒找出一支香煙,卻看見一隻纖細的手,俏生生伸過來:“想吸煙瞭,給。”
我茫然接過來說瞭聲謝謝,把臉湊近火苗,深深地吸瞭一口,才意識到這是大街上,抬頭一看,一個漂亮的女孩站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