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藍潔蕓和趙平予走瞭回來,緩緩坐到兩人身前,杜平殷雖仍哼瞭一聲,別過瞭臉去,但卻沒再出惡言,多半是因為現下四人吳越同舟,若再生波瀾,恐怕連這一絲求生的機會都沒瞭。
「當日之事…還請前輩賜教…」雖隔著面巾,看不清楚,但光聽藍潔蕓的聲音,就連一心放在老父身上的趙平予,都聽得出來她緊咬牙關,顯然接下來要面對的當日真相,對她頗是一個難以想象的重負,「潔蕓希望能夠…能夠聽到全部,沒有任何隱瞞,不論是否會傷到傢父清譽…」
不隻是聲音,連纖手都發著顫,趙平予雖說心全放在老父身上,恨不得馬上將邵華中給救出去,為他延醫療治,但一路上藍潔蕓對自己頗為照顧,對自己師兄弟力持公平,完全不因為他的貌寢,而有絲毫輕視之意;後來他和鄭平亞反臉動手,也是靠著藍潔蕓及時出聲,才逼令鄭平亞退去,救瞭趙平予的燃眉之急,趙平予著實頗承她的情,實受不得她太過於傷心痛楚。
雖因隔著面巾,看不清藍潔蕓的容貌,但在趙平予心中,藍潔蕓是如此慧質蘭心,老天若有點良心,必會給她與溫柔秀雅內涵相符的絕色之姿,方符其實-不過這也未必,外貌和內涵不一定配合無間,至少趙平予就不認為自己的內涵,該配上這麼醜的臉,這老天可真愛作弄人。
但光聽方才那幾句對話,趙平予倏地發現,這原本舉止溫雅,頗有出塵意態的女子,完全不愧『雪蓮香』之名,現在雖力持表情行動如常,心底卻是動蕩不安,光看她的纖手微微發顫,便可見她心頭的混亂,猶如從雲端墮入瞭凡間,從仙子變成瞭凡人。雖是如此,但趙平予心中對她仍無絲毫敢予褻瀆之意,更不敢冒起一絲憐愛之心,就連現在的情形,也要在心中思量掙紮上好一會兒,才敢伸手過去,手掌輕輕撫在藍潔蕓的纖纖柔荑上頭,無言地給她一些鼓勵。
雖知藍潔蕓現在心湖震蕩不安,仙子下凡般的出眾修養,彷佛已拋到瞭九霄雲外,但趙平予心中不隻起不瞭一絲輕視之意,還不由得湧起瞭佩服之心,光聽她方才還敢向邵華中要求聽到全部真相,不管有沒有傷到藍元清的名聲,便知她鼓起瞭無比的勇氣,明知事實不好入耳,仍準備好接受事實,不容任何疑惑或虛瞞,更沒有一點兒殺人滅口的想法,真不愧是一代江湖女俠。
感謝地望瞭趙平予一眼,藍潔蕓微微點瞭點頭,眼神中滿含謝意,溫柔無比,趙平予原本還在心中害怕,這一伸手過去輕握柔荑,會不會褻瀆瞭她,直到感受到她感謝的目光,七上八下的心才放瞭下來。他原想將手縮回去,但不知怎麼搞的,趙平予的手才一動,藍潔蕓的纖手微微一顫,竟不知道為什麼翻瞭上來,輕柔地覆住瞭他的手,不讓趙平予收回去,彷佛在希望趙平予繼續握著她的手,好給她一點兒勇氣,去接受邵華中將要說出的事實,真教趙平予受寵若驚。
「這要從當日說起瞭…」邵華中嘆瞭口氣,神色間像是有些恨意,更多的卻是悲哀,「老夫和藍元清、華元子的帳,已計較瞭快二十年,遠在杜老弟攪和之前,這段恩怨就已經生根瞭…」
「難…難道說…」震驚地差點兒松開瞭藍潔蕓的手,趙平予面部的表情有些抽動,彷佛又回到瞭以往曾經歷的苦痛之中,痛的他再難自制。而藍潔蕓呢?她雖不知道趙平予為何如此震驚,但纖手上的震顫,卻是愈發難抑瞭。
「沒錯…」邵華中嘆瞭口氣,有意無意地望瞭藍潔蕓一眼,「當年予兒還在母腹之中,尚未呱呱墜地的時候,就是藍元清和華元子合作,由華元子跘住老夫,藍元清一拳擊在琳兒腹上,將一股異氣擊入琳兒腹中,居心狠毒,使予兒從胎內就帶著傷,來到這世上,受瞭不少苦楚…」
「這一點在當日之戰時,邵前輩也曾出口逼問,藍元清和華元子雖未在口頭上承認,但也沒有一絲否認之言,看他們的神情,應該是事實沒錯。」杜平殷冷冷一笑,彷佛光是看到藍潔蕓聽到這話時,纖手顫抖更劇,連手上的血色都已退盡的模樣,心中就浮起瞭一絲復仇的快感般。
「請…請邵前輩繼續…」雖連聲音中都在發著抖,但藍潔蕓仍是發瞭話。不過身旁的趙平予好像也是頭一次聽到此事,若非藍潔蕓緊緊握住瞭他的手,表面上雖沒有半分求懇之意,但光是纖手的微顫,就好像在祈求他不要松手,繼續給她支持,讓他心一軟,沒有抽回手去,怕趙平予聽清瞭身旁這女子,便是害得他十餘年來苦楚難當的仇人之女,那恨火逼得他非得松手不可瞭。
「當日崖上之戰…」聽藍潔蕓仍能力持鎮定,準備聽完事實,邵華中不由得對此女投過去一個贊賞的眼光,像她這樣有勇氣而且堅強的女子,便以邵華中的江湖生涯,也沒見過太多,「老夫一開始就拚盡全力,趁杜老弟聞言失驚,連手之勢潰散之際,一舉搏殺瞭華元子。但後來藍元清眼見無幸,竟裝著被我震傷的樣兒,退出戰局,趁杜老弟為瞭護住他,讓他有調息之機,致使拚盡全力,與我在崖邊互較內力的當兒,在杜老弟背後印瞭一掌,將我們兩個一同推下崖來…」
「原…原來如此…」聲音仍在發著顫,藍潔蕓雖還坐在趙平予身邊,卻是一幅快要坐不下去,偏還勉強自己,努力聽完傷人的事實,「也怪不得杜少俠…會對我藍傢如此怨恨,雖說於事無補,但潔蕓仍要在此對…對杜少俠致歉,至於潔茵…哎,算瞭,總之是我藍傢對不住兩位…」
聽到藍潔蕓這段斷斷續續、彷佛要花上好大氣力,才能從口中說出來的話,就連一見到她便恨火滿胸的杜平殷,雖仍是一肚子火,但心中也不由得對她有瞭新的評估,至少聽到事實後,藍潔蕓沒有詭語巧飾,更沒有強言辯解,徹底地承認事實,這種心胸和勇氣,確算得上一號人物。
「邵前輩、杜少俠,如…如果可以…請容潔蕓先去開啟木門,看看出路…出路的情形…」
「這…也好…」
「還是讓小師弟陪妳去好瞭。」
「不必瞭,我還有事要和予兒說,我想你也該聽聽,貴門這一年來的種種情事,是不是?」望向杜平殷,邵華中微微搖瞭搖頭。他久歷江湖,算得上年老成精,怎會聽不出來杜平殷的意思?在杜平殷以為,藍潔蕓外表看來,雖像是要以開啟察看出路為名,實際上是要一個人靜一靜,好消化這理智雖知為實,情感上卻還有些無法接受的事實;但也不能不防她發現瞭出路之後,為瞭藍元清的名聲,自己一人逃出,還毀瞭唯一的出口,好讓真相永遠留在裡頭,再難外泄。
不過對此邵華中倒是有另外的想法。首先兩人身上傷重,實無力動手,加上趙平予的傷自胎中帶來,自小邵華中極是愛惜,絕不讓他吃半點苦,也不授武功給他,隻想讓他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多過一天算一天。是以邵華中武功雖高明,但趙平予卻是自被元真子收徒之後,才開始練武,他的武功造詣,比起『雪蓮香』藍潔蕓這等高手,可是天差地遠瞭,若藍潔蕓真的想要殺人滅口,翻臉動手,或是毀去退路,令三人自生自滅的話,隻憑趙平予一人,是絕對阻止不瞭她的。
何況兩人傷重難愈,說句實在話,若不是杜平殷心中懸著師父,邵華中對兒子的牽掛也無法抹滅,還抱著惟一之望,處在這絕地之中,加上腿腳已廢,再不可能靠自己走出生天,兩人怕早失去瞭那一絲求生的意志。現在趙平予總算是來瞭,他也已說清瞭當日之事,和這段仇怨的由來,對邵華中而言,心中懸願已瞭,就算現在死瞭也已經沒有關系,更不必再多心去算計藍潔蕓。
也不知在木門之中待瞭多久,等到藍潔蕓終於走出門來的時候,外頭的亮光已經消逝無蹤,眾人頭頂上惟見點點星光,若非邵華中和杜平殷雖身負重傷,但這一年來靠著互相運功吊命,加上靠著樹上果實維生,吃的清淡,純以內力修為而論,反比落崖前更為精純,藍潔蕓武功也不在二人之下,趙平予內力已有根柢,隻要有星月的微光,便可視物,怕連彼此都看不到面孔呢!
雖是懷著心事,但藍潔蕓也看的出來,在外頭的三人交談甚歡,連久困崖底、傷重難愈,以致性情頗有幾分乖戾的杜平殷,似也被玄元門內的喜事,消去瞭些許戾氣,見到她出來的時候,雖還沒能立刻解除心中怒火,沒有點頭招呼,至少是沒有惡言相向,也沒有一見面就別過頭去,看都不想看她一眼,顯見言談之中,趙平予頗下瞭點工夫,讓杜平殷對她的印象改觀瞭不少。
雖是感覺到自己像是完全融不進他們的言談宴宴之中,心中彷佛有一股聲音,要自己暫時避開,再回到木門後去,等到他們談笑完瞭,再出來講自己的事,以免打擾瞭他們,但藍潔蕓走向三人的步伐,感覺上雖有些步履維艱,卻沒有一絲猶豫,仍是一步一步地走到瞭三人身邊。
雖隔著一層白巾,加上天色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神色,但光看藍潔蕓走過來的步子,雖看似沉重,卻仍有著一往直前的英氣,顯見在孤身一人的萬分掙紮之後,她已經作下瞭決定。
在三人身旁坐下,藍潔蕓向邵華中和杜平殷斂衽為禮,微微發顫的聲音,輕輕緩緩地從她的口中一字一字地吐出,「關於當日之事,確是我藍傢之非,潔蕓想來想去,也想不到方法可以解除三位對我藍傢的恨意…」
「聽予兒說,潔蕓小姐不是身懷『青龍刃』異寶嗎?怎麼不拿出來?」邵華中暗瞄瞭趙平予一眼,嘴角浮起瞭一絲淺笑,「有此異寶為質,對武林中人而言,天大的仇恨怕都可解銷瞭。」
「『青龍刃』嗎?」藍潔蕓笑瞭一聲,笑聲之中卻含著滿腔的蕭索之意,將背上的包袱解瞭下來,那被層層錦繡包裹,珍藏久矣的『青龍刃』,此刻卻被藍潔蕓不以為意地送到瞭邵華中身前,就好像這不是武林中傳言已久的神器,而隻是一個隨隨便便就可送人、微不足道的小東西似的,「此物雖是異寶,但再好的寶貝,也不值得讓人傷成這樣,更別說是用是補償趙…邵少俠十多年來所受的苦楚。邵前輩若是想要,盡管拿去,這東西對潔蕓而言,其實也沒什麼用瞭。」
聽到藍潔蕓的這番話,不隻是邵華中,連到現在對藍潔蕓都還沒什麼好臉色的杜平殷,都不由得臉色微變,心中湧起一絲欽服之意,能把人和物的價值區分的如此清楚,完全不因擁有異寶而有半絲驕人之氣、得意忘形之情,這女子的修養的確驚人。
尤其邵華中心中更是驚訝,他方才提起『青龍刃』,倒不是因為當真以為這東西便可補償他喪妻加上兒子體傷難愈,過得一天算一天之痛,而純是用以測試,看看藍潔蕓的真正想法,究竟是如何,沒想到藍潔蕓卻在這番話中,明白無比地表示出來,她對一直以來藍元清的所作所為,對邵華中父子的虧欠,確是內疚於心,絕不以為可以輕易用物質抹平兩人心中傷痛,溫柔猶如仙子般的風華沁人心田,與那令邵華中恨入骨髓的杜元清,的的確確難以想象竟是父女。
「那麼…」邵華中連看也不看眼前的異寶,更沒有半點意思要趙平予掀開錦繡來檢查,就當『青龍刃』不存在似的,隻是毫不在意地接瞭口,「藍姑娘以為,要怎樣才能彌補此事?」
「潔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閉上瞭眼睛,此刻的藍潔蕓連聲音都似軟弱瞭下來,再沒以往的清雅出塵,當真令人想摟她入懷,好生憐惜一下,「潔蕓隻希望,能親身承受三位對我藍傢的所有恨意,將來若…若能離開此處,請三位別再對我藍傢中人出手,傢父也已傷重難愈,再難有害於三位。若蒙三位俯允,今後潔蕓任由三位差遣,無論何種處遇,潔蕓絕不推辭。」
「是嗎?看來藍姑娘的誠意倒是很夠,杜老弟,你怎麼說?」對藍潔蕓的胸襟,邵華中不由得不表示佩服。依現下的情況,自己和杜平殷隻勉強能夠續命,別說動手,連起身都難,趙平予武功又遠遠不及,以藍潔蕓的武功,加上又有『青龍刃』之助,大可輕易將三人殺死於此;就算她不想手上染血,也可廢瞭趙平予武功,讓他和邵華中、杜平殷三人在此自生自滅,自己一人想辦法逃出去,就算木門後頭沒有出路,以她的輕功,要自崖壁攀上,逃出生天,也有成功機會。
但『雪蓮香』藍潔蕓不隻對三人全無殺意,更沒獨自一人逃出此處,留他們在這絕地自生自滅的念頭,連『青龍刃』此等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寶物,都不以為意地送出瞭手,即便在自己占瞭絕對優勢的狀況之下,仍是真心想要解決這段恩怨,盡力平復三人心中對藍元清的恨火,毫無恃藝壓人之意,她雖是女流之輩,但胸襟之光明磊落處,比之須眉男子,隻有更勝一籌。
「我嘛…我倒是沒什麼意見,傷的最重的是伯父和師弟你們,你們若可以,杜平殷又有什麼好爭的?」杜平殷淡淡一笑,從藍潔蕓進洞開始,便彌漫周身的戾氣,彷佛隨著這一笑,已是消失無蹤,雖然面上須發雜亂,但這一笑卻像讓他恢復瞭以往的英俊少俠般,當真魔力十足。
瞄瞭瞄身旁趙平予的表情,藍潔蕓心中大訝,聽杜平殷這種說法,在此事上頭像是和邵華中等人已有默契,她原以為那是因為在自己躲入木門中的這段時間裡頭,三人或已商量出什麼方法,來對付她可能的行動,但看趙平予的神態,對師兄和父親之間的默契,他竟是一無所知。
不過轉念一想,藍潔蕓也為之釋然。畢竟她是和趙平予一道來的,加上進洞之後趙平予又對她多所維護,邵華中和杜平殷就算真想對付她,計劃也不可能在事前泄露給趙平予知道,加上趙平予雖是才智過人,但好不容易才找到失蹤已久的父親,和師父思念久矣的大師兄,偏他們又傷重難行,表面上雖是言笑晏晏,避免他們觸景生情,但心情難免激動難安,如果邵華中和杜平殷在這段時日之中,培養出什麼外人看不出來的默契,以現在趙平予的情況,大概也看不出來吧!
「既然這樣,那老夫就要先問藍姑娘幾句瞭,」邵華中臉上微微一笑,雖在散亂須發之中,笑意仍是那麼清楚,那笑意中頗帶著些狡黠,卻不令人反感,就好像小兒得到玩具般的天真,還帶著些頑皮氣息,「不知藍姑娘看我這好予兒如何?是不是當真喜歡上瞭他?不要隱瞞喔!」
被這話震的臉上一紅的,卻不是藍潔蕓,而是趙平予,他怎麼也想不到,明明正在說這麼重大的事情,怎麼會一下子扯到自己身上來。偏偏邵華中話才說完,便向他使瞭個眼色,教他不可妄動,趙平予雖臊的滿臉通紅,看也不敢看身旁的藍潔蕓一眼,一時間卻是話也不敢插進去。
「我…邵少俠…這…這可是大問題…」給邵華中這聽似平淡的話一震,藍潔蕓頓時間差點說不出話來,幸好旁邊的趙平予比她更為窘迫,吸去瞭邵杜二人眼光,算是幫她稍解瞭圍,她不由得頓瞭頓,清瞭清喉嚨,這才保得聲音平和,「邵少俠雖是…雖是貌不驚人,但人才傑出,若要…若要許以終身,潔蕓倒沒意見,隻是… 隻是邵少俠傲氣的緊,恐怕不會容這樣得來的妻子…」
聽藍潔蕓竟說他『傲氣』,趙平予差點沒跳起來,他向來受不得誤解,尤其是連『雪蓮香』藍潔蕓,竟也如此誤解他的脾氣性格,趙平予當真是不馬上解釋都不行,但看不隻是老父,連今日初見的大師兄,竟也是一幅瞭然於胸的模樣,顯是此言於我心有戚戚焉,不由得他不反躬自省,難不成自己向來以為自己作風平和,從來沒有傲氣逼人之意,這想頭才真是大錯特錯嗎?
「邵少俠的傲氣,倒不是不好的傲氣,」看趙平予如此著窘,又想出言辯駁,又偏不敢打斷他們的話,一幅憋不住的模樣,藍潔蕓不由得心生憐惜之意,忙不迭地岔開瞭話題,出言為他解圍,「也不是武林人中向來恃武傲人的惡習,更非倨傲對人,而是一種『不食嗟來食』的自尊自重之氣。潔蕓雖很…很欣賞他,但潔蕓卻很瞭解,若靠這緣故得來一個妻子,而不是靠自己來吸引人,在邵少俠的心中,是絕對不會高興的,此為潔蕓的肺腑之言,還請…還請前輩諒察。」
「我想也是。」邵華中淡淡一笑,「不過,如果說沒有這些糾纏,純粹看藍姑娘真心所想,妳倒是願不願意嫁他?此間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隔墻無耳,隻有我們幾人,還不一定能逃得出去,再怎麼說話都漏不出去的,妳倒是說呀!看妳旁邊的予兒臉都紅瞭,等的心焦瞭呢!」
「我…我那有…」
聽身旁的趙平予吱吱唔唔的,眼光直盯著盤坐的腿上,連話都說不清楚瞭,藍潔蕓隻覺臉上一陣熱意傳來,她深深吸瞭一口氣,也不答邵華中的話,纖手輕舉,慢慢地將蒙面巾解瞭下來。
雖說星光朦朧,即便三人都有武學根柢,見物能力仍大打折扣,但乍見藍潔蕓的絕世姿容,三人不由得眼前一亮。但見她一雙柳眉淺淡輕抹,一雙美眸秋波微蕩,朱唇猶如一點櫻桃,肌膚猶勝雪凝玉雕,神清骨秀、清麗絕俗,那是不用說瞭,更兼美眸中一點淡淡的憂抑,不僅未令她的仙姿失色於萬一,反更令人望而心湖波動,既想憐惜她的憂思,又怕妄動會褻瀆瞭她。
趙平予本還以為,當日見到的項明雪、項明玉姐妹,已是天下第一的絕色美女瞭,但如今看到瞭藍潔蕓面巾下的真貌,比起項傢二女不僅各擅勝場,毫不遜色,兼且兩人相處較久,這美女不隻外貌嬌美如仙子下凡,性情也是溫婉平和,毫無半分煙火氣息,和項明雪那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艷、項明玉那春花盛放般的嬌媚相較,毋寧藍潔蕓更加溫柔,令人想要親近卻不敢褻瀆。
見三人的眼光都牢牢地盯在自己臉上,連那向來較有定力,不會被美女吸的魂兒都沒瞭的趙平予,此刻也像是失神一般,一時間連句話兒都說不出來瞭,藍潔蕓微微一羞,垂下瞭頭去,冰肌雪膚上登時浮起瞭兩片誘人的暈紅,嫩得彷佛可掐得出水一般,光看就令人魂為之銷。
「對…對不住…平予失態瞭…」也不知被藍潔蕓的絕世姿容迷的茫瞭多久,趙平予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一聲不好意思的輕咳,打破瞭崖內的沉默,「潔蕓小姐當真如天仙下凡一般,平予原以為自己對美女還有點定力,沒想到在潔蕓小姐面前,竟是如此失態,還望潔蕓小姐海涵…」
聽到趙平予的話,邵華中和杜平殷才像是一場美夢中驚醒過來,淡雅中含著一絲令人心動的清艷氣質,這美女的魅力當真驚人,連邵華中這樣的老江湖,和對藍傢人全無好意的杜平殷,一時之間竟也看得呆瞭。趙平予這才明白,為什麼藍潔蕓平時要戴著白巾覆面,一來是免瞭登徒子侵擾,二來若她平日便以如此姿容現世,原就對她掌藍傢心懷不平的藍潔茵豈會受得瞭?藍潔茵雖也有過人之姿,亦是難得的美女,但比之藍潔蕓的出塵絕色,相較之下仍是差瞭一大段呢!
輕輕嘆瞭一口氣,藍潔蕓柳眉微蹙,將那蒙面巾交給瞭趙平予,待趙平予接過之後,才繼續說話,「自傢父歸門,臥病不起,潔蕓原本立誓,一日身擔藍傢重責,便一日不言婚娶之事,但若有人能取去潔蕓面巾,看清潔蕓容顏,無論何人,潔蕓也要付以終身,同擔藍傢一門重責…」
「這…這…」看著手中瑩白無瑕的白巾,趙平予差點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來,隻能讓藍潔蕓繼續說下去。
「早上和…和鄭少俠過招的時候,潔蕓一個不慎,面巾失落,被袖箭釘到瞭樹上去,蒙邵少俠送回,還特意移開目光,沒趁機窺看潔蕓,讓潔蕓下瞭臺。那時候潔蕓就想,或許這就是天意,讓潔蕓不但終於找到瞭自己欣賞的人,同時也有瞭付予終身的理由,再不用孤身行走江湖…」
「不過…」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插進瞭話,杜平殷感到喉中好生焦渴,想阻止她說下去,卻不願在這絕世美女面前大小聲,「平殷可並不想…不想讓師弟去領導藍傢,再怎麼樣也不行…」
「杜少俠放心。」藍潔蕓閉上美目,被她那美眸中暗含的溫柔吸的無法思考的三人,總算像是回神瞭,「潔蕓入山之前,早已交卸瞭差使,現在藍傢全交二叔掌管,潔蕓可是無事一身輕,再沒什麼顧忌瞭。」
「既然如此,那潔蕓取下面巾,交給瞭予兒,就表示潔蕓已經下瞭決心,非予兒不嫁囉!」聲音中都像是含著笑意,邵華中頑皮地向趙平予眨瞭眨眼,硬是把他又拉入瞭話題,而趙平予一時間卻不知該怎麼表示才好,頓時窘瞭個手足無措,看得連藍潔蕓嘴角都浮起瞭一絲笑意來。
「是…邵前輩確是精明,潔蕓的心都被邵前輩看瞭個清清楚楚。」光聽邵華中對自己的稱呼,都從『藍姑娘』變成瞭直呼其名,藍潔蕓也知他接納瞭自己,同時也算是結瞭兩傢恩怨,芳心中不由得沁瞭一絲甜意。本來以藍潔蕓的性子,雖是心有好感,可或許還沒有這麼大的勇氣,敢直承自己的確愛上瞭趙平予,但現在四人陷身於此,那木門後頭又是另一個石室,毫無出路,因此邵華中方才所說的『話漏不出去』確非虛言,是以她也鼓起瞭勇氣,再沒有半分隱瞞。
「還邵前輩呢?嗯?」
「是…是,潔蕓忽略瞭,還請…還請爹爹見諒。」聞言不禁臉蛋微微一紅,偏偏這話又不能不答,藍潔蕓垂下瞭臉,連聲音都變小瞭,但其中卻滿含著甜蜜,聽的連杜平殷都笑瞭起來。
「那就這樣吧!」嘴角浮起瞭一絲別有意味的笑意,杜平殷望瞭邵華中一眼,「被傷得這麼重的你們兩位都原諒瞭,平殷又能怎麼辦?反正藍元清也被伯父臨危反撲的那一掌傷的夠重,到現在還下不瞭床,起不瞭風波,平殷的氣也出瞭,看師弟的面上,這段恩怨就這樣算瞭吧!」
「好啦,予兒,現在就剩你瞭。」邵華中微微一笑,冷不防將話題又轉回到趙平予身上,「潔蕓話都說得這麼明白瞭,就看你娶是不娶。老爹話先說在前頭,以前我惹下的風波不少,邵予這個名字也不是沒人知道,爾後走江湖或許有不少麻煩,你既已拜在玄元門下,從今以後,就正式改名叫趙平予吧!不過名字雖改,老爹的話還是不能不聽,我才不管你怎麼想,『不食嗟來食』也罷,傲氣也罷,這兒媳婦我是要定瞭。現在就先定下來,等你們出去之後,再辦俗禮吧!」
「爹!我…我…」突然之間就被決定瞭終身大事,完全沒被告知,趙平予原還有些負氣的,但看他還沒怎麼反應,藍潔蕓的臉兒已垂瞭下來,彷佛正難過著一般,滿心的疼惜令他登時改瞭口,「我…我也喜歡潔蕓小姐,可是這樣實在是太…太倉促瞭吧!而且…而且…我也還沒…」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瞭,要娶就娶,不娶就算,講清楚一點!」邵華中須眉皆張,對兒子的瞻前顧後、畏首畏尾,的是不喜,「不要拖拖拉拉的,難道你想害潔蕓當場哭出來嗎?」
「我怎麼舍得?」話才出口,趙平予的臉兒登時通紅,連身旁嬌羞垂首的藍潔蕓,也聽得耳根紅透。
從見面開始,一直到入山尋人,趙平予向來對她彬彬有禮,嚴守身分,絕不多口;到今晨受他所助開始,藍潔蕓雖對他頗有好感,但看趙平予仍是一幅飄飄忽忽,守口守的嚴嚴密密的,不敢說出心頭話的樣子,她也不由得將心意藏在心底,不敢多言;若不是給邵華中一語提醒,自己已陷在這絕地當中,能否出去都看天意,其他都管不得瞭,現在若還漏瞭做什麼,怕連以後心頭後悔的機會都沒有,隻怕一向身受禮法教誨的藍潔蕓,還沒有勇氣將這情愛之事說出來哩!
雖是如此,但藍潔蕓的心頭還是怕怕的,她雖因修養精湛,不隻武功高明,連外表都變得超凡脫俗,如冰雪蓮花般潔凈超脫,但心中還是個女孩兒傢,總不免擔心,若趙平予不喜歡自己怎麼辦?若他竟然拒絕,自己的臉當真是沒處擱啊!直到現在,聽到趙平予情急下脫口而出,大有情意的話,藍潔蕓心中的一塊大石才落瞭地,雖仍羞不可抑,但望向他的眼神,卻是滿佈甜意。
突地,一個暗淡的想法出現在滿心甜蜜的藍潔蕓心中,她一驚抬頭,卻見趙平予的臉幾乎也和她同時望向邵華中,眼中滿佈的不是終身已定的喜悅,而是一種驚怖之意。
「剛剛…剛剛爹說…說『你們出去之後』…這是…難道爹和大師兄…」
「沒錯。」邵華中笑瞭笑,那表情完全不像要自我犧牲,反而像是累瞭一天,渾身疲憊,等再幹件微不足道的事兒後,就可以好好上床睡覺的那種輕松,「我已經決定瞭,我的傷不隻腿腳皆廢,連內腑也已重創,再難痊愈,以我這樣子,隻會是你們的累贅,徒為負累而已;就算真能出去,我的內創已是傷重難愈,就算找到醫生救治,也隻不過是拖時間而已。與其讓我這樣死不死、活不活的拖日子,還不如死在此處好瞭,這兒山明水秀,也算是個不錯的埋骨之處呢!」
「我也差不多瞭。」和邵華中相視一笑,杜平殷嘴角微泛起瞭一絲苦意,他雖也看透瞭,但終究年輕,還比不上邵華中看穿一切的灑脫,「師父和師娘那邊,以後就要靠你盡孝啦!平予。另外平亞那邊,嗯…他行事或許急瞭些,很多時候不太顧到他人,但身懷巨仇,這也是難免的,你將來要繼掌玄元門,度量要大一點,平亞有什麼得罪之處,能包容就容瞭他吧!另外他的復仇之事,你若幫得瞭就助他一助,算大師兄求你。對瞭,你伸手過來,我這兒有個東西要給你。」
趙平予依他所言,在杜平殷懷中一陣掏摸,取出瞭一個小佈包來,佈包之內柔軟細滑,卻是一方絲絹,上頭色絲遍佈,與其說是純粹的刺繡,感覺上還比較像是從一幅地圖中落下的片段。
「這是一個藏寶圖的四分之一,」杜平殷笑瞭笑,「師父身上也有一塊。平殷下山之時,師父也曾叮囑,要平殷暗中尋訪其餘三塊,算平殷運氣不錯,機緣巧合下得到一塊,隻另外兩塊究竟流落何方,平殷卻是一無所知。這塊你拿回去交給師父,師父就會知道你已見到我瞭…」
「爹、大師兄…」好不容易找到瞭親人,沒想到相聚才隻半日,兩人就要離己而去瞭,趙平予雖說向來掌得住自己,不太容易情緒失控,但在這面臨生離死別的時候,也不禁淚如雨下、情懷激動不已,若非藍潔蕓伸手扶住他,怕趙平予早要撲上去,伏在父親身上嚎啕大哭瞭。
「別哭瞭,老這樣子怎麼成呢?爹總不能永遠在你身邊陪著,遲早要去的,早走一步晚走一步,並沒多少差別。」嘴上說的輕松,面上還有一絲笑意,但邵華中聲音也已有些哽咽,不象話意那般輕松,雖走瞭這麼久的江湖,生死上頭算看得開,畢竟人情難斷,何況這獨生愛子如此依慕自己,更是難舍難離。「潔蕓,妳較他年長一點,以後予兒的事情,就要勞煩妳多照顧瞭。」
「是…」雖是答應瞭邵華中,但藍潔蕓心裡的感覺,並沒比趙平予好上多少。認識才隻半日,邵華中惡名在外,她原以為他不太好相處,但不知是一年來的滄桑令他改變,還是這人原就是這樣的個性,對人生看得如此之開,比起自傢的一些長輩來,當真令人肅然起敬。
「接下來,爹還有東西要留給你哪!平予…」邵華中淡淡一笑,「你轉過身去,凝神靜慮,什麼都不要想,照原來練的內功路子緩緩行功,讓爹和你大師兄把身上的殘餘功力全輸給你…」
「爹…」
「不要多話,」邵華中望瞭望藍潔蕓,示意她在旁護法,這種功力傳輸最重心神安定,若有外力幹擾,走火入魔、筋脈盡廢也是常有之事,他和杜平殷已傷成瞭這樣,也不怕什麼走火入魔之類的瞭,但趙平予還年輕,將來有大把事業要幹,絕不能受到半分傷害的,「幸好這一年來,爹和你大師兄互相運功吊命,不但對玄元門的內功路子頗有瞭解,連爹的內功路子,也慢慢變得和貴門差不上太多,對你而言幫助應當不少。這就當是爹留給你的遺產,好好使用,知道嗎?」
邵華中所言倒不是空言安慰,所謂內功路子雖有偏陰偏陽之分,但若探索到最源頭處,也不過是體內陰氣陽氣的排列組合罷瞭,因此,兩人內力路子愈是相近,功力傳輸之下,受功者的所得便愈是豐厚;但若兩人內力走的是不同路子,勉強傳輸功力,怕也有害無益,恐有傷體之虞。
也因此,陰陽采補之道雖是名頭大的震天價響,江湖中人修練的也不算少,能從其中真正得益的人,卻是少之又少,畢竟采補之道必是男女相合,而要找到一個和自己修練同樣內功路子的異性,可是難上加難瞭;就算對方原本就和自己是同門,但因男女天生的體氣差異,就算走同樣的內功路子,修練方式也會隨天生體氣的不同而有異,調整不過來的,采補其功力未必是好事。
更何況采補者多半兼容並蓄,極少專註一人,和自己體內異質的功力吸收愈多,愈容易造成體氣混亂,除非有特別方式加以疏導、壓制或編配吸收,否則別說功力進步,光是不讓吸入體內的異質功力在體內自相殘殺,造成身體上的嚴重傷害,就已經要花上采補者的全心全力瞭。
也不隻是功力互傳如此,若是兩人交鋒,情形亦是這般:如果雙方內力路子相近,那除非一方功力明顯高過另外一方,攻敵時才會有效,否則運勁傷敵時,兩方內功路子相近,功勁運入敵體,便彷如巨河入海,百川匯流,傷敵的效果就要小得多;但若雙方內功路子差距頗大,那就算功力不如對方,但若勁力能夠突破對方防禦,攻入體內,氣息相拒相斥之下,傷害也就特別大。
當然,武林中內力途徑千變萬化,倒也不可一概而論,何況若是修練上乘武功,要變化體內的陰氣陽氣,倒也不是難事。但若要說到能夠收發由心,隨心隨時任意改變體內陰陽氣息,讓對方無論何種路子的功力攻入體內,都能輕松化解,不至造成重大傷害,這種程度的功夫可就是千難萬難瞭,就算明知這道理,但要做到這一點,就算是名列風雲錄中之人,也未必有幾人能夠。
本來,當藍潔蕓聽到邵華中有尋死之意時,便猜得到他必會將自己功力輸給兒子,好讓趙平予功力大進,這也是為人父母的愛心,在情在理;但邵華中所練內力獨走一門,和玄元門的走向大概多有不同,藍潔蕓原還想提醒於他的,倒沒想到這一年來,邵華中和杜平殷彼此輸功救命,相互影響之下,邵華中對玄元門這種名門正宗的內功路子,也已大有理解,若換瞭她就不行,但對修練玄元門內功的趙平予而言,邵華中和杜平殷的功力傳給瞭他,還真是適才適所呢!
「可是…」
「怎麼瞭,潔蕓?」
「不…不是什麼大事,隻是…隻是少俠…喔,不…是予弟…」沉吟瞭半晌,藍潔蕓這才說瞭出口,白皙如玉的臉上又是一層麗色,「予弟功力新修乍練,雖有『九陽脈』之助,功力與爹和杜少俠相較,還是差得多。若爹和杜少俠運功太速,予弟的臟腑或許受得住,但經脈會否因此受傷,就是…就是大問題瞭,潔蕓倒不是以為爹會忘瞭這點,隻是…隻是一時想到,提醒一下。」
「哦…這倒也是…」知道藍潔蕓的弦外之音,邵華中望瞭杜平殷一眼,低頭想瞭一下。
其實藍潔蕓所言,倒不真的是怕邵華中和杜平殷運功太過,傷瞭趙平予,而是因為功力、臟腑和經脈之間的關系。無論那種路子,都是以丹田處為源起,如果將功力喻為流水般貫流周身,來往不止,那臟腑便是收納的湖海,經脈就是流經的河道瞭。人體內的臟腑其實極具收放空間,平日練功所用不過十一之數,就算一口氣貫註瞭大筆功力進去,除非功力路子和他原修的內力路子相異,或是那內力實在太過巨大雄厚,超過人體所能容納的極限,否則並不容易因此而受傷。
但經脈的情況卻是大有不同,隻要想想當黃河決堤之時,漫流的洪水將河道及堤旁整個淹沒時造成的巨大傷害,直是澤國千裡,便可猜測得到,若是運功之人一不註意,將大量功力運於經脈處,一不小心讓功力暴沖,對人體的傷害,隻怕會比兵刃更加嚴重得多。但這種情形在平時也是極難發生,隨著練武之人功力日進,經脈也會日漸成長,隨著功力日益進步,逐漸適應內力的沖激,同步成長之下,便是練武者內力修的再雄厚,要雄厚到令經脈難以負荷,也是天方夜譚。
不過若是有旁人輸功相助,或是得到能令功力一日千裡的異寶,那情況可就大有不同瞭。許多練武者常常以為,得助功力一日千裡的是天賜異寶,其實卻是大錯特錯,若是功力突然間大有進步,經脈卻沒有時間隨之成長的話,突然使出全力之下,往往未及傷敵,自身經脈已被沖激斷裂,到時候就是大羅天仙,也難救治瞭;在那種情形下,就算經脈一時不斷,但在體內造成的隱傷,卻也是永難彌補,是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塞翁得馬,焉知非禍』,確是至理名言。
雖說趙平予體內的『九陽脈』乃是練武之人夢寐以求的異寶,但若說到承受力,也不過比一般人更加堅韌少許,加上趙平予太晚練武,起練內功之時,體內經脈已成瞭形,就算後來再用功,也難比自幼練武者堅韌,若一時承受瞭太強功力的沖激,就算不至斷裂,但傷害也未必會小。
這道理以趙平予的功力和經驗,或許還隻是一知半解,沒有那麼清楚,但邵華中久歷江湖,見識廣博,杜平殷自身也有奇遇,頗有一日之間功力突發猛晉的經驗,兩人對此事應是極為瞭解,若非邵華中終於見到瞭兒子,心情激動之下,怕也不會這麼輕易遺漏這麼重要的事情吧?
接收到邵華中的眼色,微微一怔的杜平殷轉眼間也知道瞭藍潔蕓的真意,隻不過他性子較直,不習慣邵華中和藍潔蕓他們那樣暗示來暗示去的作法,心中的想法馬上就脫口而出,「也不用那樣暗地裡提示,我知道妳的意思,以前我也吃過這方面的虧,確實不可輕視。師弟你可要小心些,接收瞭我和伯父的功力固然好,但一時間你未必習慣,『九陽脈』雖也是天賦異稟,卻未必經得住強勁內力的沖激,在身體習慣之前,還是小心為上,運功時力道要計算精準,知道嗎?」
「就因為這樣,才需要潔蕓幫忙啊!」不無依戀地看瞭看兒子,邵華中嘴角浮起瞭一絲苦笑,「等我們兩人去後,予兒你運純陽之力,緩緩而為,將我們兩人屍骨化成骨灰,一方面也習慣一下功力,而潔蕓妳在旁監督著,不要讓他一下子運功太猛。爾後你們就先在這兒待著,潔蕓妳好生助予兒,等到他的經脈習慣體內功力之後,再入江湖吧!予兒體內的『九陽脈』也是天賦異寶,要習慣體內突增的功力,應該不是難事…這些身後事我管不到,就都靠妳瞭,潔蕓。」
「是的,爹。」
展開瞭輕功身法,在頂上樹裡頭摘瞭十幾個果子,藍潔蕓輕飄飄地落瞭下來,下頭的趙平予仍盤膝坐在那兒,面前立著兩個竹筒做的骨灰壇,怔怔地一語不發,似是極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兒。
已經在那兒坐瞭好幾天瞭,但趙平予除瞭一開始時的大哭之外,後面這幾日來都是這樣呆呆怔怔的,也不知心裡在想著什麼,對外界的刺激完全沒有反應。知道他開始時已發泄過心下的難過,現在隻是因為失去瞭一向的依靠,心裡頭彷徨,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而已,目前可不是去吵他的時候,還是讓他在那兒坐著,好好地思念他的故人吧!其他人怎麼辦都沒用,得等趙平予自己想開,藍潔蕓放輕瞭腳步,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慢慢地將果子放到瞭趙平予身邊。
正想要離開時,藍潔蕓的腳步卻停瞭下來,趙平予雖是頭也不回,手指卻輕輕地牽住她的裙擺,一牽即放,輕的像一點力都沒有,換瞭其他人甚至感覺不到,卻止住瞭藍潔蕓離開的步子。
「潔蕓小姐…」
「還這麼生疏呢!潔蕓已是你的妻子瞭…」
「這…」就算不看藍潔蕓的表情,趙平予也知道,若再和她這樣客氣下去,藍潔蕓不生氣才是怪事,他自己也曾在初會時,對元真子使過這種性子,對這樣的心理該當是一清二楚,隻是老父方駕鶴,趙平予腦中一片茫然,一時間真是什麼都弄不清楚瞭。「對不住,是平予忽略瞭…」
「不過…我還是想叫潔蕓小姐,」連話都沒來得及讓藍潔蕓說,趙平予已接瞭下去,「不是因為平予有悔意,也不是平予有意生疏,而是潔蕓小姐實在太過…太過溫柔完美瞭,真的跟仙女下凡一般,平予隻覺得若不這樣叫妳,好像是…好像是褻瀆瞭潔蕓小姐一般…對不起…可是…」
「這樣就先算瞭,以後再改吧!」知道趙平予方經大亂,心頭正混亂震蕩著,不是和他計較稱呼的時候,藍潔蕓坐到瞭他身旁,將果子推給瞭他,「先吃點東西吧!無論如何都要保持體力才行。晚一點我們再到木門後頭去看看,那裡頭的情形,哎…潔蕓不大會說,還是自己看吧!」
雖說心頭混亂,但趙平予的警覺性,仍不比以往遜色多少,聞言不由得望向藍潔蕓,隻見這出水蓮花般的皎潔美女,此刻竟像是想到瞭什麼羞人之事般,不隻臉紅耳赤,連聲音都軟瞭不少,浸瞭蜜般又軟又黏,活像那木門後頭的東西,令她這般清純聖潔的仙心,也要無法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