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於此事,」見師父一直不答話,項明雪微帶畏縮地開瞭口。從半月前的事情之後,她一直小心翼翼,便是向師父請安時也一直躲在藍潔蕓身後,絕不敢單獨與師父相處。那時她一廂情願地想著,若幫趙平予將柳凝霜也弄上瞭手,日後關系想必可以弄的不錯,柳凝霜既入趙平予傢門,也不會為瞭這點小事怪責於她;沒想到柳凝霜難耐羞意,竟將她和趙平予等人全轟瞭出去,連後來相見也沒多的話說,嚇的項明雪這些日子以來芳心一直不安,連說話都小聲小氣的,全不像以往風格,也難怪她現在才開口,柳傲霜便一臉狐疑地望瞭過來,盯的她臉兒一紅,差點沒把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氣又嚇的縮瞭回去,「難不成…真的完全沒有好言解勸的可能嗎?」
「那不可能,」聽到師父發瞭話,項明雪嬌軀不由自主地一縮,隻是柳凝霜連眼都沒望向項明雪一眼,隻是輕籲瞭一口氣,也不知她是因為還在生項明雪的氣,還是仍然陷在為楊幹擔心的情緒當中,根本沒空去理會心驚肉跳的徒兒,「鄭平亞一方勢強,現下是絕不可能放手的;何況,何況楊世兄身懷夙世宏圖,所思所慮皆非限於武林爭雄而已,更不可能為瞭此事認輸服軟,否則如何能再圖大業?兩邊簡直是針尖對上瞭麥芒,想不大打出手都不行,絕無和解之方。」
突地,柳凝霜似是意識到瞭什麼,她回過頭來,微帶驚詫的目光從柳傲霜、藍潔蕓、項傢姐妹和趙平予的面上流過,除瞭柳傲霜似是早知她會有這種感嘆,絲毫不為所動外,餘下四人都是一臉的茫然,對她方才說的話似是完全沒聽懂。兩邊有血海深仇,旁人絕難化解這事大傢都知道,隻是天門楊幹『身懷宏圖』之事,趙平予等人卻聽的一頭霧水,完全不知她為何這麼說。
「看來…還是該說出來,反正這也不是什麼大秘密,楊世兄該當不會怪我的,」見到四人詢問的眼神,柳凝霜微微一嘆,既然已經開瞭頭,再瞞下去看來也沒什麼用處,「楊世兄傢族並非一般草民,而是前朝皇族親貴,乃是前代文帝親子、蜀王楊秀之後,楊秀雖因才高震主,為文帝監禁後不幸被害,但子孫並未族滅,留下瞭楊世兄一支在民間,楊世兄該算楊秀七傳之孫。」
原來如此!趙平予這才省得,他曾混在運送『蕓蘿花』的隊伍中滲透天門打探情報,在隊伍中見過楊幹一面,初見面時他就覺得,這人有一股天生不怒而威的迫人氣象,連他以往道旁見識過的朝廷高官都遠有不及,原來不隻是此人修練絕高武功鍛煉出來的氣魄,還兼是帝皇之後,怪不得天生一股尊貴氣象,那種氣派就連尚光弘甚或文仲宣這般絕世高手,也是有所不及。
不過楊傢既是前代遺孤之後,若說想要重復帝皇偉業,也並不令人意外,本來趙平予知道天門勢力之廣,各地幾乎都有分堂,又深自結納長江一帶幫派世傢,連關外的天山派都結為盟友,顯是圖謀深遠,他原也以為不過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千辛萬苦建立天門的楊幹,並不滿足於雄霸蜀境一方,想要深入中原,與少林等名門正派爭霸,好成為武林盟主,號令武林,威震天下,卻沒想到他竟有更大的圖謀,建立天門、爭霸武林,不過是楊幹重復先祖帝業的一小步而已。
不過…想到此點,趙平予差點要笑瞭出來,幸好及時掩住瞭口,沒有當場失態。以楊幹的才情氣魄,如果登基稱皇,那情景他倒還可以想象;但楊幹的年紀也不小瞭,他若登基為帝,身後帝位必然傳承子孫,若給楊逖那種人登上帝位…趙平予腹中暗哼,那時恐怕會重演先朝文帝與煬帝之事吧?像楊逖這樣好色貪花,連父親故交之徒都想染指的傢夥,一旦登基,那不天下大亂?
微嗔地瞪瞭強掩著面上笑意,裝做什麼表情都沒有的趙平予,其實柳凝霜大致上也猜得到他在笑什麼。本來若隻是門派傳承,楊幹大可擇賢而立,幾個徒兒中季韶老練、費清瑜精幹,陰京常大智若愚,再怎麼輪也輪不到楊逖來繼任他的位子;隻是他的傳位卻不隻於天門的繼承,還要加上帝王大位,這可一定得從自傢子孫中尋賢繼承不可,但他偏隻有楊逖一個獨生子,想另外找也找不出個人來,這兒子卻又…楊幹也不是頭一次為瞭這不長進的兒子傷腦筋瞭,偏楊逖又不知其父苦心,仍是整天渾渾噩噩的不幹正事,楊幹之苦雖不隨便向外人道,但柳凝霜卻清楚得很。
隻是這種事可以意會而不可言傳,尤其從上次差點被楊逖暗算失身後,回來的項傢姐妹火氣可真不小,項明玉向來小孩子心性,氣過就算還好,項明雪這一怒可就難善瞭瞭,無論柳凝霜如何安撫,這徒兒對天門的壞印象始終扭轉不過來,差點就跑到瞭柳傲霜的反天門派那邊。到後來還是因為陰京常的調停,讓楊幹親自帶著楊逖上門謝罪,在這瑤光殿中當著天山派眾人的面重責楊逖,雙腿都打折瞭,那慘狀看的項明雪縱有十分火氣,也消瞭七七八八,柳凝霜更忍不住出言勸楊幹收手,連向來對天門不滿的柳傲霜,看到天門執法如此嚴格,事後也沒什麼話好說瞭。
那次的事雖差點造成天門與天山派關系破裂,搞的沸沸湯湯,險些連柳凝霜都壓不下反對的聲浪,但事後楊幹的處理方式公正到讓人無話可說,後來柳凝霜派兩女前往天門協助的時候,在天山派中可說是全無阻力,連身為反天門派急先鋒的柳傲霜,也找不出借口阻攔此事,因緣巧合下也締結瞭項傢姐妹與趙平予之間一段良緣,說到這點,其實趙平予還真該謝謝陰京常呢!
「哎…講到這點我才想到,」輕聲地嘆瞭一口氣,柳凝霜轉向瞭妹子,「有沒有查到陰京常陰世侄的下落?為瞭秘密外泄,不得不離開天門,他在外流落久瞭,想必楊世兄也很擔心吧!」
「這個…」柳傲霜微一猶豫,一時間竟回答不上來。她武功方面的悟性不如姐姐,但在情報搜集方面,卻是遠較乃姐高明,從當日風雲會後,她便領命追查幻影邪尊的真實身份,卻是耗盡瞭心力也找不出一點兒線索,怎麼也想不到那神秘莫測的幻影邪尊,原來一直就在天門當中!當聽到幻影邪尊的真實身份之時,心中忍不住冒上的那股火氣,差點沒讓柳傲霜當場發作!
到現在幻影邪尊的身份雖已明朗,但陰京常自離開天門之後,活像是水中冒起的氣泡一般,一眨眼就爆瞭開來,再也找不著,整個人就像消失瞭一般,任柳傲霜再怎麼努力,仍是挖不出他半點根底,現在她所知道關於陰京常的最後一條線索,就是中途追上離開天門的陰京常,讓他將鄱陽三鳳交付的趙平予,偏偏趙平予對那日的事諱莫如深,柳傲霜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傲霜想,楊門主其實不必擔心陰京常的,」好半晌才開瞭口,柳傲霜強抑著胸中的火氣,像她這樣以情報搜集能力自矜的人,最恨的就是像陰京常這種神秘客,讓她無論花上多少心力,都休想挖到他半點情報,就好像在嘲笑她這些年來的人生一樣,「就算不說他在江湖上打滾瞭這麼多年,光憑著幻影邪尊的名頭,武林中人敢攖其鋒者便是少之又少,獨身一人也無須擔心。」
「妳弄錯瞭…」深深地嘆瞭口氣,望瞭一頭霧水的趙平予等人一眼,柳凝霜似是猶豫瞭一會,才將心裡的話說瞭出來,「楊世兄是不會擔心陰世侄是否安全的,光以他幻影邪尊的身份武功,這點就不必任何人擔心;其實楊世兄和凝霜說過,在幾個世侄之中,他最怕的就是陰世侄,他雖然絕對信任陰世侄的能力,但他行事太過神秘,有許多事都瞞著楊世兄不說,或許…或許就因為他絕對相信陰世侄的能為,才會讓他對陰世侄生疑吧!有些事終不是我們江湖人能知道的…」
擔心地望瞭趙平予一眼,藍潔蕓心中頗有些七上八下,在眾人之中她是惟一知道趙平予與陰京常之間關系的人,此事太過秘密,趙平予絕不願旁人知道,若非那日趙平予巧合下發現其師就是天門陰風堂主,一時吃驚露瞭口風,這秘密恐怕連藍潔蕓都不會知道。趙平予和陰京常關系匪淺,或許這就是趙平予一直躲在天山派,不願下山的原因,就為瞭怕攪進天門的恩怨當中。既知連楊幹都對陰京常深自忌憚,趙平予就算還想逃避這件事,心中也不知會擔心成什麼樣子。
「這…或許過火瞭吧?」趙平予眉頭緊皺,聲音中有種強自壓抑的感覺,藍潔蕓伸手過去,輕輕地覆住瞭他的手。殿中雖有數人,其中還好幾個都與趙平予有肌膚之親,卻隻有藍潔蕓知道趙平予心中真正的擔憂,其餘人多半隻是以為趙平予不喜楊幹忌憚自己徒兒,竟忌憚到對他生疑的想法吧?說實在的,作風直來直往的武林人,對官場中人的作風,確有那麼點厭惡,「陰…陰堂主雖說心狠手辣瞭些,但…但終也是為瞭天門,楊門主這樣疑他,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
「心狠手辣?我怎麼感覺不出來?」話兒脫口而出,項明玉發覺全部的人眼光不約而同地集中到瞭自己身上,面上不覺有些訕訕的,一抹暈紅湧瞭上來,隻是話既已出瞭口,想吞回去可是難如登天,「明玉…明玉那個時候在天門,曾經和…和陰堂主見過幾次面,他雖然…雖然有點陰沉,不過…不過做人還好,也不見他會對什麼人生氣,或對些小事發脾氣使威風…或許有點陰陰的讓人害怕,想能盡量離他遠點兒好,可是…可是說到心狠手辣,這…明玉真的感覺不出來…」
「平予也是後來才發覺,」微咬著牙,似是光說出陰京常的壞話,就要耗掉趙平予不知多少氣力,他感激地望向滿面關懷的藍潔蕓,點瞭點頭,這才把話接瞭下去。其實藍潔蕓也知道,以趙平予的性子,若非陰京常做的這件事真的非常令他不喜,他是絕不會用這種語氣說話的,「那日鄭…鄭莊主率部大舉入侵天門,平予在和中軍直搗天門兩堂駐地之時,遇上的竟是陰…陰堂主的舊部,由本已投向鄭莊主那邊的沈世珍率領,黑暗之中視線不清,竟變成瞭自相殘殺…」
「本來戰場爭勝,無論用上什麼手段都怪不得對方,畢竟那是生死之戰;但當日沈世珍曾經說過,陰風堂中之人雖說多半比較偏向白寧楓那邊,但那是在『天門當中』的事情之下,若說要背叛天門、投向鄭莊主這邊,會堅持跟他的人,隻怕就不到一半瞭…」輕輕地籲瞭口氣,趙平予似是陷入瞭回憶之中,面上表情頗有些扭曲,那日的一戰藍潔蕓也在場目睹,自然深知爭戰當中無論誰勝誰負,事後的戰場都是一片狼藉,慘烈的令人不忍卒睹,他有這神情也不為過。
「這…這和陰堂主的『心狠手辣』有什麼關系?」柳傲霜問瞭出來,面上的表情頗有些不快。其實這也難怪,她專責情報搜集,光是挖不出陰京常的數據,已夠令向以這方面實績自傲的她火大瞭,如今趙平予又在她面前指稱陰京常心狠手辣,而她偏偏完全看不出來!也難怪柳傲霜心下冒火,若非趙平予面色凝重,顯然事出有因,本已心中有怒的柳傲霜還真忍不到他說完哩!
「就要說到瞭…」趙平予微微點頭,面上的表情更形凝重肅然,「陰堂主利用可能叛亂的自傢人,來堵鄭莊主這邊的戰力,還設計造成本來已是一邊的同志自相殘殺,計謀固然高明;但他送去堵鄭莊主的這批舊部,雖說未必完全服他,但要他們背叛天門,卻是未必能成,他就隻因著無法分辨誰是叛徒、誰是自己人,竟將全部的人都送入死地,隻為瞭幫總堂爭取反應的時間…」
「兵傢爭雄,勝負之間不能容發,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何況站在陰世侄的立場,他第一重視的就是天門的存亡,而不是分辨忠奸。或許陰世侄此事是幹的不近人情,完全不顧自己人的性命,但所謀乃大,總不能光因著犧牲而能不顧大局…」雖說打斷瞭趙平予的話,但柳凝霜一邊為陰京常分辯,一邊那形狀皎好的柳眉,卻也深深地蹙緊瞭。其實在這方面,她和趙平予的看法是差不瞭多少,但因著祖上的關系,她與楊幹同輩論交,陰京常年紀雖隻比她小上六七歲,卻隻是她的子侄輩,在她眼中他仍算是個孩子,孩子的作為就有不好,大人總該幫他辯上幾句。
「是,平予也知道該是如此,隻是…」趙平予的聲音中微微一震,似乎因著柳凝霜辯解的幾句話,他雖不因此而認同陰京常的所作所為,但心中一塊大石總算是放瞭下來,「隻是平予從來沒圖謀過大事,也從來輪不到平予來顧全大局,是以…是以一時失態瞭,還請前輩見諒…」
「這也難怪你…本來因著楊世兄的大願,陰世侄的作風就偏半個官傢人,和江湖打滾的武林人頗有不同,自然不是我們所能瞭解的。」聽趙平予這麼說,柳凝霜的眉頭雖未因此抒解,但對陰京常的不喜似也因為言語上的溝通,算是緩解瞭幾分。說起來她還要感謝趙平予,若不是他開瞭這個頭,把這件事說清楚瞭,若是換瞭陰京常親身到此,以他的個性恐怕連這種辯解都不會說上半句,寧可被人恨得要死也要自行其是,柳凝霜不禁有些同情那些被他為瞭目標所犧牲的人。
好不容易因著對話,而讓殿中的氣氛活絡瞭少許,原被蒙在鼓裡,若不被兩人提醒,甚至沒想到陰京常此舉用心之狠的項傢姐妹和柳傲霜,一下子被兩人點出來的陰京常的心狠手辣所震懾,一下子又被柳凝霜的分辯之言所說,腦子被攪的頗為混亂,一時間竟似來不及消化他們所講的內容般,直到兩人的言語間出現瞭交集,才算籲出瞭口氣來,隻剩下藍潔蕓還在皺眉苦思。
「怎麼瞭,藍姑娘?」發現瞭藍潔蕓的異狀,柳凝霜竟抑不住心中的關懷,還是問出瞭口。本來兩人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關系,行為時愈發的小心翼翼,平日連言語間都顯得客氣生疏,生怕給敏感的人看出瞭蛛絲馬跡;但好不容易殿中沉悶的氣氛稍稍活絡瞭起來,惟獨藍潔蕓卻似陷入瞭沉思,神情比起方才趙平予提起當日天門之事時還要沉重,柳凝霜是殿中最長者,自不能不點她一下,無論藍潔蕓想到瞭什麼,說出來大傢參考,總比她一個人傷神要來得好啊!
「是,前輩…」給柳凝霜一句話拉回瞭心神,藍潔蕓臉兒一紅,微一頷首,這才小小聲地說出瞭心中所想,「潔蕓是想到,當日在玄元門請教白堂主天門秘事時,白堂主曾經提到,天門諸堂中以季堂主一堂人員最多,戰力以楊堂主一堂最精,陰風堂人數雖不多,但每年陰風堂陰堂主的用度,卻遠超其餘四堂總和,連楊副門主都曾為此差點與陰堂主起瞭沖突,最後是靠著楊門主出面,才將沖突硬是壓瞭下來。本來潔蕓還沒放在心上,但若楊門主建立天門,是為瞭重建前朝,那麼他之所以支持陰堂主大筆用度,會不會與此有關?這筆雄厚財力究竟用到瞭什麼地方?」
「這個可就考倒凝霜瞭,」柳凝霜無奈地一笑,香肩微微一聳,光這不自覺的動作都無比美麗好看,差點沒把趙平予的眼光都給吸實瞭。「這件事純是天門內事,凝霜對此一無所悉,楊世兄也從沒向凝霜提起過此事。不過陰世侄非是好財貨之人,何況若是楊世兄曾經出言支持,顯然他也瞭解這筆用度的流向,或許…或許這是天門的極大機密,你我在這兒猜猜想想可以,可別將消息漏到瞭外頭,兩邊已經是一觸即發,可別因為我們的關系,讓戰火更加熾烈難熄。」
見姐姐的目光移到瞭自己身上,柳傲霜搖瞭搖頭,「陰堂主用度遠過其餘各堂,此事並非秘密,傲霜在探詢消息時,也曾聽說天門一些門人不滿此事。隻是陰堂主究竟幹瞭什麼事情,即便在天門之中,恐怕也隻有他自己和楊門主知情而已,傲霜實是無法探知此事,請掌門原諒。」
「關於此事…」藍潔蕓的聲音軟軟的,聽來有些虛,想來這念頭她自己都沒多大信心,「潔蕓倒有個想法。楊門主若意在爭霸天下,意在逐鹿,所思所念就不能隻是天門本身的門徒多寡,與武林勢力分佈而已,畢竟現今朝廷勢力日漸衰弱,各方節度均有割據之念,隻名頭上還服著朝廷;若楊門主真想奪天下,除瞭天門的高手外,還得另外訓練兵員,畢竟…畢竟兵戰之事與武林爭雄之事大有不同,兵馬訓練所求是在默契與合作無間,以及精兵厚甲,和武林高手所求武功高明不同,縱然天門在武林中勢力再強,若到瞭戰場上與各方諸侯一決雌雄,仍是少有贏面…」
「妳是說,陰堂主之所以年年需索大筆用度,是為瞭訓練兵員,好準備有朝一日在戰場上大展所長?」柳傲霜整個人都跳瞭起來,餘人也是目瞪口呆,畢竟武林人終究難以想象這種事。
不過若說陰京常專門負責在外招募兵勇,其實也不是不能想象,一來陰京常行事低調,幻影邪尊身份暴露之前,武林中人若說到天門七大高手,陰京常永遠是位居其末,連楊逖在名聲上都高於他,暗中練兵正合所需;二來陰京常貼身的陰風六識,所走的也是佈陣戰敵的路子,無論陣法和默契都是一等一的,與一般武林高手茲茲念念,盡是求自己武功進步的心態可說是天差地遠,若說陰京常在訓練兵員之餘,將練兵之法具體而微地用以訓練陰風六識,倒也說得過去。
更重要的是,天門位居蜀境,其地形勢險絕,正是兵傢必爭之地,割據形勢遠較其餘地方為甚,以劍閣節度使為首,早與朝廷暗中抗衡,如此諸侯竟容天門這等強大勢力在境內生存發展,早已令人生疑,隻原先尚光弘等人不過以為那是因為天門貢獻財帛給地方節度使,好換個相安無事而已;但若將楊幹的心願算進去,其事實恐怕大不簡單,說不定…說不定兩邊的關系更為深刻,恐怕陰京常就是借蜀境中幾個節度使的名義練的兵!也隻有這樣,才能避開朝廷及各個名門正派對天門的監視,而能暗中訓練自己的私軍,畢竟朝廷可是絕不容許地方豪傑私自募兵的。
「那…關於此事,是否容平予提醒鄭莊主一聲?」聽到瞭此處,趙平予不由心頭一震,他和鄭平亞雖是向來處不好,但兩人總歸是同出玄元門一脈,私怨歸私怨,但如此生死大事,自己既是知道瞭,總不能一聲不吭地任由它去,若鄭平亞之後就因此而敗,以致湘園山莊再次覆滅,趙平予自認也該負點兒責任。何況現在留在湘園山莊中的,還不隻鄭平亞而已,對趙平予向來頗為照顧的『流雲劍聖』尚光弘,曾受趙平予義助的鄱陽三鳳,還有藍潔蕓的妹子藍潔茵與藍玉萍都在那兒,就算不看在鄭平亞的面子上,趙平予也不會置藍傢二女與鄱陽三鳳於不顧的。
「那可不成,」微蹙柳眉,柳凝霜雖知以趙平予的個性,必放心不下湘園山莊中與他有關的一幹人等。尚光弘武功之高遠在趙平予之上,固然輪不到他去擔心,但藍潔蕓的妹子畢竟是她骨肉至親,鄱陽三鳳中黃彩蘭與范婉香更因著聯軍的關系,在天門中失身受辱,趙平予自覺對她們都有一分責任在。柳凝霜雖說算是幫楊幹這一邊,但若事關藍潔茵等人生死,卻也不好就此置若無睹,若她們出瞭事,天知道藍潔蕓會有多傷心呢!「鄭莊主信不信還在其次,這完全是我們的空想,全無證據,說不定你這一提點,他們非但不領情,反而以為你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何況…何況沈世珍也在那邊,這一點他自會提點於鄭莊主,凝霜想是不用我們插手的瞭。」
「掌門所言甚是,」聽柳凝霜話聲方落,柳傲霜立刻便出言贊同,惹的項傢姐妹一臉訝意地望著她。其實柳傲霜雖說和天門不太搭,原因並不是那麼不滿天門這盟友,隻是她向來以為,天山派既然處於關外,就該自行發展,盡量別和中原門派扯上關系,尤其楊幹等所為乃是動輒覆傢滅門的大事,若扯上瞭關系,將來一旦出瞭事,天山派也難免會受到影響,「何況湘園山莊與華山派走的極近,華山派與官傢向來共存共利,勢力極其強大,也實在不用本門參與此事。」
聽柳凝霜和柳傲霜竟異口同聲地反對,趙平予雖微帶詫異,卻不能不承認她們所言在理;何況柳凝霜也提醒瞭他一點,鄭平亞的確是那種對旁人的提醒不太領情的人,自己這一提點於他,又沒絲毫證據,鄭平亞若將自己的提醒一笑置之還好,最怕就是他不但不領情,反倒以為自己在天山派窩的太久,受到天山派的影響靠向瞭天門那邊,這是自己的緩兵之計,為瞭讓湘園山莊陷入疑惑,反而畏首畏尾,不敢和天門當面交鋒,好心反讓鄭平亞對他生疑,這才叫做糟糕呢!
「而且…這大概也隻是我們的猜測罷瞭,」柳傲霜眉頭皺起,纖指在案上輕輕叩著,「據傲霜所知,近幾年來蜀境內幾位節度使都還安份,招兵買馬、訓練兵員的情況並不多見,手上的兵力與外面的幾鎮相較之下,可說不進反退。除非這樣大規模的練兵行動,陰堂主真的能做到滴水不漏,完全不漏出半點風聲,將朝廷的耳目完全蒙在鼓裡,否則傲霜不可能完全收不到消息。」
「是嗎?」
見眾人又陷入瞭沉思當中,好半晌都沒有人發話,瑤光殿中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縮在一旁的項明玉可就難安份瞭,她向來都是個小女孩兒,萬事都由姐姐和師父頂著,便是嫁瞭趙平予後,仍是一派天真無邪的少女心懷,全沒一點兒成熟,這種商議大事的狀況,她是頭一回參與,想插話都插不進去,想靜也靜不下來,當真是煩躁透瞭。偏偏殿中的氣氛太拘謹,項明玉就想在位上晃上一晃、搖上一搖,也感覺姐姐的眼光像針一樣在刺,弄的她當真連動都不敢亂動一下。
「也不知道楊世叔究竟在弄什麼把戲?」項明玉吐瞭一口氣,在位上扭來扭去,似是光正襟危坐這麼久的時間,都讓她累的全身發僵,「天門每年耗費如流水,光陰堂主的用度就是金山帛海,這麼多的用度,光用來建一座義塾都夠瞭。明玉前次下山到江南去,就看到一些偏遠到連義塾都顧不到的地方,有好多小孩子都好可憐喔!他們一天到晚…咦?你們都看著我幹什麼?」
「不可能吧?」柳傲霜搖瞭搖頭,話中雖似把項明玉的說法當做小兒胡言,但表情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再怎麼說,天門也不會有此閑情逸致,弄這麼善心的事,還瞞著不為人知…」
「難說,」殿中又傳來瞭踱步的聲音,隻這一次步履中似有些急躁和混亂,身上的飾物輕聲作響,如雨聲亂擊,全不似方才的平緩溫和,讓聽的人都為之心懷悠閑下來,「陰世侄向來思人所不能思、計人所不能計,若非如此也練不出幻影邪尊這樣的功夫來。隻是楊世兄所想的是爭雄天下,這般大事楊世兄該不會不知,究竟為什麼搞這義塾出來,凝霜實在想不透其中關鍵。」
「恐怕…這才叫做危險…」藍潔蕓的語聲中正不由自主地打著寒顫,趙平予伸手去握住瞭她的手,隻覺這嬌妻的纖纖玉手一陣涼意,還冒著冷汗,入手處一股冰意傳來,心知藍潔蕓心中的寒意,已經到瞭頂點,「義塾中收容許多無傢可歸的孤兒,對他們而言義塾根本就像是他們的再生恩人,若陰京常當真…當真是義塾的幕後人,他若登高一呼,義塾中人多半都會聽從他號令。二十年來從義塾中出來的人遍及中原,不隻朝廷官員,連各大門派中都有許多人和義塾頗有淵源,甚至在不少門派之中都身處高位,若陰京常登高一呼,他們都投到瞭天門那邊,那麼…」
幾乎不需要怎麼用腦袋,趙平予的心中已想象到瞭那種情形。若義塾當真是陰京常所建立,從義塾中出來的人全是天門隱藏在武林中、朝廷裡的眼線和戰力,陰京常不出則已,一旦他登高一呼,恐怕有大半個天下都望風景從,除瞭收徒時最重出身,非名門子弟不收的華山派外,各個名門正派的實力至少要削弱個一半!這麼龐大的勢力,就有一百個湘園山莊,也要舉手投降。
「不…不會吧?真的會有這種事?」見眾人都面上變色,藍潔蕓和師父都一幅心生寒意、冷汗直流的神態,項明玉本來隻當說笑而已,這凝重的氣氛也不由她不心生懼意瞭。她慌亂的四下張望,似想找個可以提出反論的人,偏偏連向來最常把她的話當小兒胡語的師叔,此刻都似被她嚇的魂不附體,這一下可把項明玉的小膽子給嚇到縮的不見『膽』影瞭,「這怎麼可能?不是的,明玉…明玉隻是瞎猜,完完全全…完完全全是胡說的,師父、師叔…別這樣嚇明玉啊!」
見大傢都沒理她,項明玉心中懼意更熾,嚇的差一點兒都要哭出來瞭。向來都被姐姐和師父像個寶貝兒照顧的好好的,縱然下山走江湖,也一直都在姐姐和師父的翼護之中,別說什麼大事瞭,就連晚上要睡覺姐姐都會為自己找好鋪蓋枕頭,項明玉自己可說是一點兒風波都沒經過,項明玉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出口,竟惹得師父、師叔和姐姐都面色嚴峻,活像是天要蹋下來似的,她好害怕好害怕,也不知自己究竟說錯瞭什麼,惹得大傢都變得這麼…這麼如臨大敵似的。
見項明玉慌的手足無措,眼兒都紅瞭,怕是隨時都要流下淚來,趙平予一伸手按住瞭她肩膀,硬把她從神色含憂的項明雪身邊拉瞭過來。項明玉雖見趙平予對她微微一笑,點瞭點頭,顯然自己是沒有犯什麼大錯,心雖是放下瞭些,但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這麼冰冷,就好像有股寒氣正從他身上傳到自己身上般,芳心仍是不由自主、七上八下的抖著,一時間什麼話也不敢說瞭。
將項明玉拉到瞭自己身邊,像是要從她身上分點兒熱氣般,趙平予抬起瞭頭,神情卻隻有比方才聽到藍潔蕓頭一個假設時更為擔憂,「此事…是不是該通知尚世伯一聲?這可不是區區華山派有辦法協助處理的事啊!若天門當真…當真和義塾有關系,那湘園山莊那邊的情況可就…」
「這更不行啊!」藍潔蕓眉黛含憂,搖瞭搖頭,這反應卻聽的身旁的趙平予連眼睛都直瞭。
趙平予是想象得到柳凝霜或柳傲霜可能出言阻止,卻想不到連藍潔蕓竟也會反對,隻聽得她吐屬輕緩,似是聲聲句句都是在心中思考數遍才出得瞭口。「沒錯,若天門當真和義塾有關,這問題就不隻是湘園山莊而已,整個武林…不,整個天下幾乎已有一半滑進瞭天門手中,隻差楊門主登高一呼,大勢便已明朗。但這比方才的問題還要嚴重,一來這種事比暗練兵馬更加難以掌握證據,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二來就算能說服尚前輩和鄭莊主相信,但之後卻更不好處置瞭…」
「不好處置?」
「不錯。」藍潔蕓眉間憂色更沉,而另外一邊的柳凝霜和柳傲霜,也是一幅沉重的臉色。別說項明玉弄不清楚她們為何神色如此沉重,活像是世界末日似的,就連曾經江湖風波的趙平予,一時間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曉得她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隻有聽藍潔蕓解釋的份。
「就算鄭莊主和尚前輩相信此事,但一來他們沒有證據,要證明此事,實是難上加難,二來這事又不好查探,若是一個不小心走漏瞭風聲,讓別人以為湘園山莊竟想要阻止義塾營運,和義塾當對頭…義塾向來收容孤苦孩子,讓他們接受教育,給他們活下去的機會,善行遍佈各地,為善不欲人知,從無半點過惡,聲名比現在江湖中任何人、任何門派都好,予弟你想想,如果鄭莊主和尚前輩這一方當真和義塾杠上瞭,天底下有多少人會選擇站在湘園山莊的這一邊?」
「這…的確沒錯…確實要從長計議…」給藍潔蕓這話一提醒,想到那可怕後果的趙平予隻覺全身發冷,如墜冰窖,原本還想安撫項明玉,現在反倒是項明玉拉著他的手,想讓他平靜下來。
「更麻煩的是,」接下瞭藍潔蕓的話頭,項明雪也是一幅寒冷澈骨的模樣兒。她向來冷艷如霜如雪,最是要強好勝,加上在天山派苦寒之地長大,這環境雖非宜人,對內力修為卻是大有好處,無論什麼人,在這種環境下長年練功,雖說年紀尚輕,項明雪內力修為已頗為不弱,要看她這般冷澈骨髓的樣兒,還真是不易呢!「如果真的證明義塾便是天門開的,武林中有多少人會轉向天門那邊?二十年來接受義塾栽培的人可多瞭,別說是官傢,就連武林各個門派,除少數幾個特別註重身傢的門派之外,義塾出身的重要人物所在多有,影響力遠在少林或華山等門派之上,一個弄得不好,沒證明天門的圖謀,反而幫天門打響瞭聲名,鄭平亞那邊不用打也輸瞭。」
「算瞭,這也隻是我們在這兒杞人憂天而已,事實說不定根本不是我們想的這樣,大夥兒就別費神思量瞭。」聽到藍潔蕓和項明雪接連發言,愈想愈深刻,柳凝霜陡地驚覺,這不是給楊幹找麻煩嗎?就算自己恪於形勢,不得不和天門暫時分道揚鑣,來個井水不犯河水,但柳凝霜仍不願和楊幹為敵,甚或阻擾於他。若她們在這兒的商議外泄出去,如果隻是胡扯瞎猜,固然不傷天門;若陰京常之所以年年支用大批用度,真是為瞭義塾或者練兵,自己這樣隨便泄出機密,對天門傷害甚大,豈是自己所願?是以她不得不立刻開口,阻斷瞭這討論,盡量不讓傷害變得太大。
本來還想對此事再討論一番,不過柳凝霜既然發瞭話,柳傲霜和藍潔蕓也隻好乖乖閉上瞭嘴。其實這樣倒也不錯,仔細想想此事根本不該是她們在天山派討論的話題,畢竟要和天門相對的,不是天山派而是湘園山莊啊!加上湘園山莊的莊主鄭平亞向來自負,又恃有尚光弘這般絕世高手為師,最是聽不進趙平予的話,自己又何必在這兒幫他們傷腦筋?有事讓鄭平亞自己對付就好啦!藍潔蕓雖也為妹子傷神,生怕她們一個不留心會吃虧,但她也知道,一來自己實不好幹預湘園山莊與天門之事,二來柳凝霜本站在天門這邊,自己和趙平予能讓她改守中立,斷瞭天門一大助力,已是上上大吉,要在天山派中協助湘園山莊設謀定計,也未免太過瞭些,剛好就此沉默。
見趙平予和藍潔蕓雖是依言安靜,但柳傲霜卻是一臉不服,還想再深入研究的樣兒,柳凝霜不由得頭痛,她也知道這妹子向來雖不主張天山派介入中原的事,卻不會天真的以為中原門派對孤懸關外的天山派毫無染指之心,天山派陰盛陽衰,歷來掌門均是女子,向來為以男性為主流的中原門派側目;何況天山派和天門的雍涼分堂內外呼應,均據絲路要道,是關內關外的重要交通要地,光隻是過路行商經過時送上的禮,都夠過著富足的日子,想他們不眼紅,那可難上加難。
隻是中原門派雖說向來以少林馬首是瞻,但少林派的聲名,卻是從當日派出十三武僧義助本朝太宗轉戰天下,受瞭策封而來,武功方面雖有獨到之處,卻也未必令天下歸服,暗地裡有不少門派都眼紅少林派的獨受尊榮,是以中原內部還是分崩離析,暫時還惹不到天山派頭上;加上少林派以修佛悟禪的僧侶為主,再怎麼說也不好意思和女子開戰,對這情況天山派還頗為放心。
但現在湘園山莊勢力大起,天門的實力也逐漸展露出來,均有凌駕少林氣象,無論是那邊在這場爭霸中獲勝,當他們掌握瞭中原之後,天山派隻怕再難獨善其身:鄭平亞年輕氣盛,對有著血海深仇的天門向來采的是斬盡殺絕之策,天山派以往與天門關系太好,看來鄭平亞終究不會放過;而天門這邊呢?楊幹雖與柳凝霜相善,但他年紀也不小瞭,早晚天門都要交給兒子,楊逖好色如命,對百花盛開的天山派早有心染指,加上前回因著暗算項傢姐妹,而被楊幹帶上天山派行刑,連腿都打斷瞭,這一舉措大傷他面子,那時他雖是乖乖服罪,天曉得楊逖會不會記仇呢?
知道若不找個理由壓制住,柳傲霜絕不會就此乖乖住口,柳凝霜微一咬牙,腦中飛快的思索,總算來得及在柳傲霜開口之前找到瞭理由,「而且據凝霜所想,義塾之事多半和天門無關,隻是我們多慮瞭而已。如果義塾當真受天門資助,那別說朝廷官場瞭,連各大門派之中都早伏瞭不少天門中人的眼線,那各個門派的機密該當全為天門所悉才是。若當真如此,前次鄭莊主引各派聯軍奇襲天門之時,楊世兄就不會因耳目受蒙而手足失措瞭,妳想是不是這樣,傲霜?」
「這…」聽柳凝霜這一說,不隻是柳傲霜開不瞭口,連趙平予和藍潔蕓的心也放瞭下來。事情的確如柳凝霜所言,若義塾當真是天門出資建立,義塾出來的人都是天門在武林與官場中的臥底,眼線遍佈天下,那無論鄭平亞前次謀劃之事如何秘密,也絕不可能瞞得過楊幹耳目,這支暗軍可是秘密到連白寧楓都一無所知呢!若真有這情報網,消息必是直達陰京常或楊幹手上,但從前次趙平予隨軍行動時看來,天門對此事當真是毫無知悉,否則也不必陰京常搞到差點『玉石俱焚』,連幻影邪尊的身份都揭破瞭,才能迫鄭平亞等人退兵,看來這真的隻是自己多慮瞭而已。
看大傢的表情都和緩瞭下來,連原本驚的差點要哭出來的項明玉,小臉上都蕩出瞭笑,柳凝霜原提的七上八下的心登時一松。其實她對自己的看法,並不像表面上那麼信心十足,那時天門的表現確實是手忙腳亂,令人一看便知事前天門確實對鄭平亞等人奇襲之事一無所悉,但陰京常仍來得及設謀定計,硬是迫得鄭平亞等人退兵。雖說他用的手段有點兒狗急跳墻的味道,像是在前一晚才發覺鄭平亞等人的存在,終歸是在事前得知此事,他到底是從什麼管道知道的呢?如果不是柳凝霜深知聯軍行動的不易,事前非得花上好長時間溝通聯絡協調,這段時間足夠讓任何內應將消息傳回天門,她還真有點以為那隻是陰京常佈出去的情報網消息傳遞的太慢瞭而已。
突然,柳凝霜神色一動,趙平予和柳傲霜才剛註意到她的神態不對時,柳凝霜的身形已滑到瞭窗外,速度之快不愧風雲錄留名的高手,半站起來的眾人隻聽得窗外墻下幾下聲響,還沒來得及出口詢問,那動手的聲音已平息瞭下去,隻見殿門開處,柳凝霜已帶入瞭一位白衣女子,清秀窈窕,生的甚是嬌美,隻是眉宇間頗帶愁容,衣裳也見不少破損之處,間中甚至隱隱約約有著些血跡,上頭塵沙未袪,頗有風霜之態,顯然她來此之前曾與人交過手,恐怕還是一路打將來的。
「白…白女俠?」
讓白欣玉坐到瞭席上,喘瞭口氣,趙平予心中千頭萬緒,也不知浮起瞭多少個問題。她的姐妹黃彩蘭與范婉香,和鄭平亞結縭未久,照理說白欣玉現在該在湘園山莊裡頭過的舒舒服服,怎會千裡迢迢地出關到天山派來?何況以鄭平亞風頭之勁,江湖上黑白兩道英雄,人人都要給湘園山莊中人幾分面子,她又為何一身風塵仆仆,活像是一路邊打邊逃,好不容易才上瞭天山派的樣兒?鄱陽三鳳原先能在鄱陽一帶稱霸,武功縱非超群絕倫,至少也有出眾之處,若非白欣玉一路邊打邊逃好不容易才上瞭天山,難免疲憊,以她的武功,柳凝霜怕也難在數招之內擒下她來。
比趙平予還要心急,也不知白欣玉之所以到此,是不是因為湘園山莊出瞭事,也不知妹子現在是否安好,藍潔蕓好不容易才能壓制住自己逼著白欣玉解釋的沖動,隻是面上的神情,卻難保持以往的平靜鎮定瞭,那模樣看的項傢姐妹暗暗驚詫,一時之間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似因著一口茶喝的太急,險些噎著瞭,白欣玉伸手掩口,咳瞭幾聲,震的面上衣上的塵埃紛紛落下,這才恢復瞭說話的力氣,「趙…趙少俠,柳掌門,快點準備…鄭平亞帶人殺來瞭。」
「什…什麼?」
見趙平予面上浮現疑惑之色,旁邊那天仙也似的柳凝霜一時不語,竟是一點動作也無,全不像方才與自己交手時那般反應快捷,白欣玉不由得心下更急,「此事說來話長,總之…總之鄭平亞和尚光弘他們都在來此的路上,應該是…咳…應該是很快就要到這兒來瞭。快…遲恐不及…」
柳凝霜和柳傲霜交換瞭個眼色,柳傲霜快步出外,身影才剛出殿,也不知她使瞭什麼手法,一陣鐘聲已輕快地響瞭起來。而留在殿中的柳凝霜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她微微欠身,望向白欣玉,「方才情急之下,凝霜一時粗魯,還望白女俠恕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還請姑娘言明。」
「是…」見柳傲霜已發出警訊,白欣玉一口氣一松,整個人差點都軟瞭下來,靠著藍潔蕓伸手扶住,才不致於軟倒地上。她喘瞭口氣,感謝地望瞭藍潔蕓一眼,這才將事情始末說瞭出來。
原來從當日被趙平予救回之後,白欣玉在湘園山莊之中便頗受側目,她原以為是因為黃彩蘭和范婉香都將嫁給鄭平亞,隻有自己一人例外,好像自傲得連鄭平亞都不放在眼裡,這才使得旁人對自己側目。但後來從他們的態度看來,事情卻非如此簡單,白欣玉暗中觀察,好不容易才偷聽到他們對自己格外小心的原因,竟是因為黃彩蘭和范婉香被擒之後,沒過多久就被楊逖那淫賊所污,白欣玉姿色不在二女之下,卻能逃過一劫,至今仍存處子之身,竟有流言說她是因為和陰京常之間有默契,要當陰京常在湘園山莊中的臥底,才能脫離楊逖的魔掌,保得清白之軀!
本來黃彩蘭和范婉香與她姐妹情深,聽到這消息該當為白欣玉分辯的,但也不知是為瞭什麼因素,黃彩蘭和范婉香對這妹子,竟也是避而遠之,就連平日見到面的時候,話語之中也帶著些酸氣。白欣玉原本以為那是因為兩女不幸蒙塵,清白慘遭楊逖那賊子玷污,破身之後夜夜均難逃魔爪,不隻清白受辱,連功力也大不如前,弄到必得寄人籬下,還隻能做鄭平亞小妾,如今看到白欣玉清白未損,武功也無退步,一身自由,心中難免有些兒鬱氣,任得她們發泄也就是瞭。
但事情卻愈傳愈離譜,不隻是元松等狗眼看人低的傢夥,那嘴臉愈看愈令人火大,連姐妹那微帶酸氣的言語,也愈來愈令白欣玉無法忍耐,尤其當陰京常離開天門的消息傳來之後,情況更是糟榚,藍潔茵甚至挑釁似地問她,陰京常離開天門,是不是為瞭支持她的任務?那種氣真令白欣玉無法忍受,若非梁虹琦剛好經過阻止,怕她當場就要和藍潔茵鬥上一場,好封住那臭嘴。
隻是事情演變至此,原本該出來說句公道話的莊主鄭平亞,卻不知在忙著些什麼,老是躲著不出頭,連尚光弘也是一樣,尤其在大婚之後,兩人更是難找,若非藍潔茵、藍玉萍、黃彩蘭和范婉香都常在人前現身,大傢還以為初嘗床笫之樂的鄭平亞沉溺於溫柔鄉中,不肯出來瞭呢!
但鄭平亞既不出面,狀況便更形嚴重,尤其藍潔茵的火氣愈來愈大,更是有事沒事就找白欣玉吵。其實白欣玉也知道其中原由:既是新婚,藍潔茵身為妻子,照說鄭平亞陪她的時間該是最多,但事實卻恰恰相反,鄭平亞反倒是一入夜,就向黃彩蘭或范婉香的房裡跑,也不知是二女自知清白受污,已沒什麼架子好擺,還是因為兩女在楊逖的淫技調教之下,男女情事方面遠較藍傢姐妹熟悉而熱情,床笫之間對鄭平亞特別婉轉逢迎,才令鄭平亞樂不思蜀,藍潔茵既不敢因此而得罪瞭相公,更加把鄭平亞逼向二女懷中,這股氣自然隻有找兩隻『狐貍精』的姐妹身上出瞭。
知道歸知道,但這種氣還是令人受不瞭的,白欣玉忍耐再忍耐,終於還是忍不下去瞭,就在一個月前她索性留書出走,自己出來闖一闖。本以為這樣至少眼不見心不煩,藍潔茵少瞭發脾氣的對象,最多是另外找人出氣而已,沒想到對方得寸進尺,離開湘園山莊後的白欣玉,竟然發覺自己變成瞭湘園山莊懸賞追捕的對象!湘園山莊既不能回去,鄱陽一帶又人事已非,眼見威震天下的湘園山莊追緝愈來愈兇,中原之大白欣玉竟是有傢難投,不得已之下她才選擇到關外來。
關外之地海闊天空,湘園山莊在中原的勢力再大,一時也伸不到此處來,本來可以自由自在的白欣玉倒也不想投向天山派的,首先天山派向與天門相善,縱然因趙平予的關系,和鄭平亞勉強談和,明說兩不相幫,在湘園山莊與天門的爭鬥中嚴守中立,但在武林中人的眼中,天山派的立場仍算較偏向天門那邊,逃出來的自己若上天山派,豈不坐實瞭身為陰京常內應的謠言?
第二個原因就是因為趙平予瞭。本來當日她被陰京常拂昏之後,醒來便見趙平予在一旁照應三女,又將三女一路護送到鄭平亞手上,照理說白欣玉對他該當感激,不應有任何疑意的,但以幻影邪尊的武功之高,趙平予雖也是少年英俠,當日武功已不輸鄭平亞多少,但和陰京常之間,仍有一段難以逾越的距離,他究竟是如何能從幻影邪尊手中救出三女的?如今在白欣玉心中仍是一個謎,白欣玉雖不因此就認為趙平予與陰京常之間有所曖昧,對他卻也不至於那麼放心。
但當白欣玉路過蘭州之時,卻巧合地見到湘園山莊的幾位高手在此停留。本來白欣玉還以為鄭平亞對自己絕不放手,竟派人一路追到瞭蘭州來,心中也不知是該氣苦還是該佩服鄭平亞的鍥而不舍。但到後來仔細看看,那幾人的行動卻不像是到蘭州找人的,反而是大批購買出關需用的糧食雜物、打探關外地形天候、搜集關於天山派的情報,就好像是給遠征軍打前鋒的細作一般。
本來這念頭也隻在白欣玉心中一閃而過,以她的立場,遇上湘園山莊的人該是能躲就躲,既發現他們來到此處,就該立時朝反方向前進,以免運氣不好給他們遇上。但心中那好奇怎麼也壓抑不住,到夜間白欣玉索性潛伏到那幾位湘園山莊的高手窗外,聽聽他們到底來這兒幹什麼。
不聽則已,一聽之下白欣玉不由大驚,原來鄭平亞一直不願放過天門,雖說當日有三年之約,這段時間內鄭平亞恪於信約,不能對天門動手,但換瞭其他和天門有關的門派,鄭平亞卻是一個也不願意放過,淫殺千裡命七天和漢中派都因此而滅,現在鄭平亞的目標則轉向關外天山派,隻是天山派據地懸遠,門下和湘園山莊又毫無來往,不像前次對抗漢中派時一般有內應可用,雖說天山門下多女子,『雪嶺紅梅』柳凝霜武功也遜尚光弘等人一籌,但鄭平亞仍是特別小心,事前就與尚光弘詳加設計,還派瞭許多人潛伏要道搜集情報,絕不重蹈前次進攻天門時的覆轍。
雖說心中對趙平予仍有疑意,但無論如何,趙平予當日至少曾救過自己,白欣玉為人恩怨分明,自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天山派因此覆滅,何況鄭平亞等人已將入蘭州,再容不得半分耽擱,她這才一路趕上天山派來示警。但也不知為何這般湊巧,偏偏就在她要離開那兒的時候,竟給房中的幾人發現瞭行蹤,這些人都是鄭平亞精挑細選的探子,耳目警醒無比,白欣玉武功雖較他們為高,但在他們附近,隻稍一個不小心,行跡敗露是必然的事,這才逼的白欣玉一路打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