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玄俊顏漲赤,仔細數去,果然是自己輸瞭一個,氣急敗壞地叫道:“不算不算!你這是用符取巧,咱們再找骷髏重新比過!”
旁邊眾軍士一齊鼓噪:“我呸!輸瞭還不肯認啊!”
“媽的,臭小子你再吵試試,老子早就想揍你瞭!”
“我們方小侯爺乃仙傢子弟,武功高強神通廣大,小子你差得遠瞭!”
小玄大怒,劍眉一挑,掣鞭就要單挑那五、六十名虎頭刀牌手。
方小侯爺做瞭個手勢,壓下鼓噪,向小玄笑道:“這位小英雄,自古兵不厭詐,況乎取巧。再說你用的是仙傢神兵,又先搶怪,我用符不能算過分吧?”
小玄啞口無言,心想自己用的是八爪炎龍鞭,的確已占瞭不少便宜。
“你是摘星子門下?”密林前的崔采婷忽問。
方小侯爺一聽,忙轉到眾姝跟前,躬身作揖道:“摘星真人正是師尊,不知諸位是何方上仙?”
“無怪你有伏兵符哩,我想起來瞭……”飛蘿笑道:“你就是摘星師兄收的那個做大官的徒弟方……方什麼啊,那就快快過來磕頭吧。”指著崔采婷道:“她便是你如意師伯,我呢,叫做飛蘿,你可曾聽過?”
方小侯爺大喜,立時跪下叩拜,恭聲道:“弟子方少麟,叩見九師伯同三十三師叔。”原來他正是日月皇朝名候方尚紹之孫,前大澤令方柏鈞之子,因祖、父兩輩功高至極,且皆已亡故,早早就世襲瞭一等忠靖侯,並兼封大澤令。
崔采婷喚他起來,問:“你師父今在何處?”
方少麟道:“師尊說我根俗福淺,無緣仙道,已於前年離開澤陽,雲遊去瞭,弟子亦不知他老人傢今在何處。”
摘星子在玄教第三代弟子中排行十一,最擅符篆之術,乃地界散仙中絕頂的煉符師,適才方少麟所使的伏兵符,正是他獨門煉制的秘符。
崔采婷道:“這些都是你同門師姐妹,趁此認識一下吧。”
方少麟一一見禮,他早就聽聞過雪涵與李夢棠的名頭,不禁又驚又喜,連聲道:“還請諸位師姐多多指教。”
崔采婷喚過小玄,對方少麟道:“這是你師兄崔小玄,適才之事,都莫放在心上。”
方少麟歲數比小玄稍大,但因師父摘星子排行在崔采婷之後,因此該尊小玄為師兄,作揖道:“適才冒犯瞭師兄,還請多多見諒。”
小玄性情豁達,又見他十分謙誠,毫無當官的架子,心生好感,眨眨眼道:“適才你用的是什麼符?竟能一下子幹掉二十幾個骷髏。”
方少麟道:“是伏兵符。適才的確取巧,占瞭便宜。”
小玄伸出手,“也罷,快拿幾道來孝敬,師兄就不怪你啦。”
崔采婷斥道:“胡說什麼!”喝退小玄,轉問方小侯爺,“這一帶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少麟道:“自去年八、九月始,大澤之中異事頻生,先是有過往的商旅莫名失蹤,後來竟發展至周邊村莊連續遭襲,鬧得雞犬不寧。於是弟子命人入澤查探,方知澤中穢物成患,遂調兵入澤圍剿,恐有漏網之魚,又出榜懸紅,招募三山五嶽的高人前來捕獵,今已大見成效,大澤中的骷髏數目銳減瞭許多,估計不用多久,就能將這些穢物清剿幹凈。”
飛蘿道:“原來如此,不過你亦忒大膽瞭點,身為大澤令,竟然隻帶幾十個兵就闖到這麼深的地方。”
方少麟笑道:“師叔莫慮,離此八十裡的老藤坡還駐紮著五百人馬哩,況且我這六十名虎頭刀牌手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的精銳,又經我親手訓練過的,就是再來兩、三百個骷髏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但你也莫自個進來呀,萬一有甚閃失……”李夢棠關切道,不知因何,進入大澤後,她總覺得有點心神不寧。
“多謝師姐關心。”方少麟道:“近日聽說這一帶出現瞭血骷髏,我想這可是煉符的絕佳材料,給人白白搶去瞭豈不可惜,嘿嘿,因此忍不住就親自進來瞭。”
水若心忖:“這人多半跟小玄一樣,也是個無藥可救的收集狂……”
“那你找到血骷髏瞭沒有?”小玄忙問,血骷髏的骨頭同樣令他垂涎三尺。
“沒有。”方少麟有點喪氣,“找瞭三天連個影子都沒瞧見,不想卻找到瞭這個小湖,見湖心那島頗為奇怪,正要上去瞧瞧,就跑來瞭這群骷髏,數目雖多,可惜裡邊仍無半隻血骷髏。”
崔采婷道:“這島兒的確有點奇怪,我們上去看看。少麟,吊橋已腐,怕是隨時會斷,你的人就不要上去瞭。”
方少麟遂命眾刀牌手就地休整,為傷者包紮醫治。
崔采婷率眾齊施陸地騰飛術,小心掠過搖搖晃晃的殘腐吊橋,登上小島的高臺。
小玄東張西望,“好像一個人都沒有啊。”
臺上寂靜無聲,除瞭有座三層高樓,又有亭、井諸物,到處皆是殘垣斷壁,地面鋪著淡碧石條,縫隙裡長滿簇簇青翠的雜草,高臺邊緣環種著一株株蒼鬱蔥蔚的古榕,涼風爽爽,古意森森。
“真美呀,但也很奇怪。”小婉道。
一登上島,縈繞於李夢棠心頭的不安之感忽然消逝無蹤,令她暗自詫訝。
飛蘿細觀周圍,玉容微現詫色。
眾人來到樓前,見大門楣上歪懸著半塊殘匾,隻能看到最後一個“臺”字。
拾階步入,穿過前庭,再進一門,赫見一個宏偉壯觀的巨殿出現面前。
大殿空空蕩蕩,四周間隔均勻地聳立著一尊尊高大殘像,有的及腰,有的餘腿,有的隻剩下半隻赤裸腳掌,中間愈顯空闊,唯有一個青碧石臺,其面斑駁不平,像是原來存在著什麼,但已給人連根鏟去。
更奇的是,雖然到處破敗殘缺,但卻纖塵不染,蛛網未生,且令人無端端生出一種莫名的敬畏之感。
“好古怪,怎麼一到這裡,我就覺得……覺得很……”小婉遲疑道。
“很舒服是不是?”方少麟接道。
小玄立道:“對對對,這是怎麼回事?”
李夢棠望向飛蘿,凝眉道:“這裡好像……”
飛蘿緩步走向巨殿中心,垂首望著地面,忽道:“這裡殘存著個陣法,雖給毀去八九,但仍在產生作用。”
“什麼作用?”雪涵問。
“大傢覺得舒適,其實就是因為這個殘陣正在聚集不知從何而來的精華之氣,傳送到我站的這個位置。”飛蘿提裙一躍,立在堂心的青臺之上。
小玄跑去,也跳上青臺,立感心曠神怡五臟如洗,叫道:“哇,果真如此,站在這裡更加舒服哩!”猛地乜見青臺周圍的地面劃刻著許多流暢線條,疏密有致,構成瞭一幅幅玄奧詭異的畫面,心頭驀然一迷。
崔采婷問:“是個什麼陣?”
飛蘿搖頭道:“不知道,此陣既非太極、四象類,亦非八卦、九宮類,更非諸天、星宿諸類。”
眾人無不暗感驚訝,要知她乃地界絕頂的陣法大師,竟還不能識得,可見此陣何等罕異超絕。
飛蘿接道:“那樓外存餘的幾個殘陣我倒認得,皆屬克邪制魔的無上陣法,不想卻還是給人攻破,毀掉瞭這個主陣。”
方少麟奇道:“外邊有什麼陣法嗎?我怎沒看見。”
小婉正在他旁邊,微笑道:“有些陣法擅於藏形匿影,甚至可隱於一草一木之間,若是沒學過,自然難以發現的。”
兩人站得極近,少麟轉臉望去,星目悄亮,誇張地躬身一揖,恭聲道:“多謝師姐指點,少麟往後還得多多請教。”
小婉一怔,俏臉微暈道:“不用這樣客氣啊,有什麼你隨便問好瞭,不過我也有很多不懂的。”
李夢棠忽道:“我聽大帥說過,當年焚虛誅伏瞭骷髏老祖後,在回聚窟洲之前,曾經到過大澤,十分憂慮那四十萬不散怨魂,傳言他在這一帶設下瞭個大禁制,莫非便是這個陣法群?”
飛蘿沉吟道:“我亦聽過這個傳說,隻是無人能證實哩……不過據傳那焚虛散人修為自成一傢,非禪非闡非道亦非玄,這個陣法如此玄異,倒有點與之吻合呢。”
崔采婷凝眉道:“如果這裡就是焚虛所設的禁制,威力必定非同小可,如今竟給毀掉,那破解之人除瞭用心險惡,且一定……”
飛蘿接道:“且一定是修為驚人。大澤中忽然有人暗佈邪陣,致使妖穢成患,跟這裡被毀或許真有什麼關聯,我們切不可大意呢。”
“但我派出的幾路人馬皆勢如破竹,至今沒有發現什麼厲害的妖孽呀。”方少麟道。
雪涵道:“不是說近來出現瞭血骷髏嗎?”
方少麟道:“沒錯,但數量決不會多,隻有一支獵魔隊曾經捕殺到幾個,對瞭,據說是在塹丘附近的古兵營碰見的,那裡離這不遠,我們過去瞧瞧如何?”
崔采婷點頭道:“嗯,血骷髏定須妖法煉化方能生成,我們就從它們身上查起,如果仍碰不到,隻好順著那些血池子一個個尋找邪陣的主池瞭。”
“什麼血池子呀?”方少麟邊走邊纏著小婉問……
眾人又上二、三層尋遊一遍,並無其它發現,於是下樓出來。小玄猶渾渾噩噩,連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在迷糊什麼。
“小玄,你怎麼啦?”李夢棠在他旁邊小聲問。
小玄沒頭沒尾地囈聲道:“那圖案我好像在哪見過……”
“什麼?”李夢棠莫名其妙。
小玄卻含含糊糊喃喃自語,始終說不清楚什麼東西。
離開小島,李夢棠胸口倏悸,再度心神不寧起來。她悄望周圍,除瞭小玄,餘人似乎並無不妥,仔細思琢,忽然記起,自己每次將要遇見強大的邪魔,好像都曾如此乍驚乍凜,隻是從來沒有今次這麼強烈過。
“前邊就是古兵營瞭。”方少麟指著地平線上的一抹灰色凸浮。
崔采婷一行施展陸地騰飛術疾馳著,將五十幾名虎頭刀牌手遠遠拋在後邊。
“喂,我說你的兵也太寒磣瞭,幾十個人居然連匹馬都沒有。”小玄頭昏腦脹,為瞭擺脫煩惱,開始找人說話。
方少麟道:“不是吧……我們是來打骷髏的,馬見瞭這種穢物,還不把人掀下來。”
小玄道:“說明你的道行還是淺吶,知不知道有一種最初級、最容易做的符,喚守神,無論人畜,隻要貼在身上,就能遇鬼神而不驚。”
方少麟道:“聽說過,你會做嗎?”
小玄瞪眼道:“我又不是學這個的,別說你真的不會啊。”
方少麟實言相告,“我不會。”
“天吶,摘星師叔可是大名鼎鼎的煉符師啊,不會是你太那個……那個啥吧?”小玄壞壞道。
方少麟有點不好意思,“他老人傢的確嫌我愚鈍,隻勉強教瞭一年多,就扔下我不管瞭。”
小玄神情古怪地瞧瞭瞧他,感嘆道:“真是人不可以貌相吶,走眼瞭走眼瞭!”
小侯爺大怒,正要發作,忽聽旁邊有人“噗哧”一笑,小婉道:“那你怎有那麼厲害的伏兵符呢?”
方少麟立時心平氣緩,愉悅道:“那是師父留給我的,除瞭伏兵符,還有許多好玩的神妙符兒呢,等什麼時候給你瞧瞧要不要?”
小婉嫣然道:“好啊,你可別忘瞭。”
隨著掠近,一座由土木構築成的巨大兵營漸漸清晰,寨墻高聳依舊,隻是土殘木裸,沒有任何旗幟。
“咦!怎會有這麼多人?”小婉道。
古兵營內外人頭湧湧,三五成群。
方少麟凝目眺望,笑道:“都是那些自組的獵魔團隊,定是得知這裡有血骷髏,一齊趕來瞭。”
崔采婷一行緩下奔速,步向營寨,還沒走到大門,已有人認出瞭方少麟,趕忙迎上叩拜。消息很快傳開,一時營寨內外的各式人物俱圍過來,竟多達兩、三百人,其中有僧有道有俗,或彪悍兇惡,或精明老練,或高深莫測,瞧架勢都是三山五嶽的能人異士。
“真的是方小侯爺麼?嘖嘖嘖!果然英氣逼人吶。”有人猛拍馬屁。
“這能假得瞭嗎,此等風流人物,除瞭咱方小侯爺,世上還有哪個!”有人大聲和應。
“哎呀!這一帶可兇險著吶,小侯爺您怎麼親自進來啦?”有人巴結地問。
方少麟色露微笑,朗聲道:“正因為這裡不甚太平,本令才要來此一看,瞧瞧到底是什麼邪穢敢在朗朗乾坤下為禍人間!”
“小侯爺不顧安危不辭勞苦,這就叫一心為民啊!”
“英雄年少,名不虛傳吶!”
“難怪江湖上都傳‘生子當如孫仲謀,今朝還看方少候!’呀……”周圍立時贊聲潮起,諛詞不絕。
方少麟覆掌虛按,壓下眾聲,抑揚頓挫道:“各位遠到而來,不亦是為民除害麼?少麟身為大澤之父母官,又豈敢貪圖安逸!”他斷瞭一斷,接道:“大傢全都辛苦瞭,今趟收獲如何呀?”
“仰仗小侯爺之威,我們盟才進大澤一天,就已打著兩百多隻骷髏啦!”有人興奮喊道。
“嘿嘿,我們天師宗已過三百瞭。”有人不甘示弱。
“不行瞭,如今僧多粥少,妖孽難找得很,幾十裡地都沒瞧見一個。”有人卻大表不滿。
“妖邪越來越少,不正表明我們除穢有成麼,想來無需太久,此地就能完全太平瞭,這可全仗咱方小侯爺的召喚吶。”有人始終不忘歌功頌德。
“這小子還挺威風呀……”小玄鬱悶地望著負手傲立的方少麟,問旁邊的李夢棠,“二師姐,大澤令究竟是個什麼芝麻官?竟叫這些人哆哆嗦嗦的。”
夢棠微笑道:“大澤令麼,就是個執掌大澤平原五城十九鎮軍政大權的芝麻官兒,據說皇朝威鎮八方的虎頭軍就有分營駐紮此地,也歸他統轄,不過一萬六千名重裝刀牌手而已。”
小玄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