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響起瞭一聲淒厲的慘叫,片刻之後,便見小玄灰頭土臉的跟著水若從林子裡邊出來。
隻聽女孩冷冷道:“再警告你一遍,倘若下次還敢亂來,休怪本小姐出手比今趟還重!”
小玄仿如霜打的茄子,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粘著落葉的俊臉此刻異樣狼狽。
“我要回去瞭!”水若道。
“這麼早就回去?說好要陪我一整天的!”小玄趕忙拉住。
水若著惱道:“本來是要陪你的,可你老是……老是賴皮!”
“再不胡鬧瞭。”小玄保證。
“好好的感覺,一下子就讓你給破壞瞭!”女孩瞪著他嗔,臉蛋暈暈粉粉。
“都怪我都怪我。”小玄挾著她攀手抱臂地哄,心中卻想,那樣子不是更親密嗎?
“咦,那邊是誰?”水若忽然住步,手指前邊。
“好像是……是小婉哩!”小玄也瞧見瞭前邊的窈窕身影。
兩人快步過去,正立於一塊大石上的小婉聽見聲響,轉首望來,見是他們,怔瞭怔道:“你們在這呀。”
小玄同水若面上悄燒,一齊躍上大石。
水若問:“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卻見小婉面帶憂色,指著山下道:“你們瞧下邊,不知是不是出瞭什麼事?”
小玄和水若朝山下望去,見侯府中心處燈火通明,與往時有所不同,小玄哂道:“沒啥吧,定是那小子在大擺宴席為聖使接風哩。”
小婉搖瞭搖頭,道:“你們不曉得,少麟中午迎見瞭聖使之後,便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再沒出來瞭。”
“你怎麼知道?”小玄詫道。
小婉仍望山下,似有點不自然道:“本來少麟約我今天去瞧十一師叔留給他的那套八荒十異符的,誰知我午後過去,卻聽說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下令誰都不見……”
小玄瞪眼道:“好啊,這小子竟跟我們擺起架子來啦!”
小婉道:“不是的,八九是出瞭什麼事情,我隻在那裡呆瞭一會,就見許多軍官陸續趕來,也皆給拒之門外,而且個個面色難看。”
小玄同水若相視一眼,俱想起白天碰見的那些軍官來,似乎也都是面帶憂色。
“莫非……莫非聖使帶來的消息不妙?是援軍無法及時趕到?還是……朝廷根本就沒有派出援軍?”水若凝眉道。
小玄同小婉一聽,立時緊張起來。
“不會吧……要不我們告訴師父去?”小婉道。
“不不,這麼晚瞭,且莫驚動師父,我們先下去瞧瞧怎麼回事再說。”小玄道。
二姝皆覺有理,於是三人快步下山。小婉帶路,把小玄同水若帶到侯府中心處的一座大園子前,遠遠便見燈火高懸明如白晝,大門前聚著三三兩兩的軍官,個個面色凝重,氣氛煞是古怪。
三人走近前去,突見一名軍官徑往大門闖去,口中呼喝道:“放我進去!再這麼等下去可就出大亂子啦!”
小玄望去,隻見那人身材魁梧,滿腮胡須,腰際懸著一把粗鐵鞭,正是上次要動手來擒自己的那個姓古的軍官。
把守門前的數名衛士即時上前攔住,為首一名叫道:“古將軍稍安勿躁,大人已有嚴令,今日誰都不見!”
那古將軍奮力推撥,卻始終沖不過去,忽然轉朝旁側有一名軍官叫道:“孟統領,你也曉得眼下的形勢如何,快命這幫混蛋滾開!”
隻見那孟統領苦笑瞭一下,道:“你進去也沒用,下午季老將軍不是硬闖進去瞭,結果又如何?”
古將軍怒揮瞭一下臂膀,大聲道:“老季勸不動大人,便讓我進去試試!”
“莫再鬧瞭!就你這性子,隻怕一進去便給大人下令砍瞭!”孟統領繃起臉喝道。
“砍便砍麼!再這麼耗下去,早晚也是個死!”古將軍道,猛地轉回身子,朝門前眾軍官大呼道:“大傢都聽我說,魔穢大軍日益猖獗,今早又有一個村莊給血洗瞭,情狀慘不忍睹,澤陽城已是危在旦夕,而我們大人竟然下令全城撒防,如今搞得人心浮動滿城恐慌,大人卻不聞不問閉門喝酒,這算哪門子事?”
小玄等三人聽得一愣。
“不許胡說!”孟統領怒容滿面地暴喝,“啪”地一聲按住瞭腰間的劍柄。
“這可是老季說的,他說他下午進去時親眼瞧見的,大人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早已灌得爛醉如泥瞭!”那古將軍毫無畏色地應道。
眾軍官一陣騷動,紛紛交頭接耳。
“這是怎麼回事?佈防花瞭多少精力才完成的,怎就突然要我們撤下來呢?”
“那些開山神弩好不容易才運上城頭,如今卻又一輛輛搬下來,這不是折騰人嗎!”
“聖使已於今午入城,莫非是援軍到瞭?”
“豈有此理,便是援軍到瞭,為何尚未接防,便要我們全都撤下來,萬一這時候妖穢突襲怎麼辦?”
“不敢想不敢想!老天保佑,今晚千萬別出什麼事吶……”
那孟統領見場面紛亂,驀地大怒,指著古將軍沉喝道:“來人,將這危言聳聽的傢夥拿下,待由大人親自發落!”
此話方出,即有數名士兵一湧而上擒拿住那古將軍,繳去瞭其腰畔的粗鐵鞭。
古將軍並不抵抗,隻仍高聲呼喊:“大傢快快想辦法喚醒大人吶!否則魔軍趁此來襲,澤陽必定血流成河!”
小玄越聽越氣,鐵青著臉道:“如此危急關頭,竟然下令全城撒防,敢情那小子瘋瞭?”
“其中必有什麼原故。”小婉面上憂色愈重。
水若點點頭道:“我覺得少麟不會是這麼糊塗的人,最好能當面問他一下。”
“好!我們這就找他去,瞧瞧這小子是不是著魔瞭!”小玄道。
小婉小聲道:“正門是鐵定進不去瞭,我們另尋別處進去。”
三人悄悄離開正門,沿著圍墻行出老遠,終於找到一個僻靜之處,遂齊施飛行術縱入園中。
園中的房屋極多,小玄同水若正在發愁,卻聽小婉道:“跟我來,我知道書房在哪。”
“你怎麼知道?”小玄微微一怔。
小婉掠瞭他一眼,淡淡道:“我前幾日來過,少麟邀我去那裡看他收藏的法符。”
小玄心頭一震,突地心中酸溜,懊惱忖道:“那小子好生卑鄙,知道小婉喜歡法符,便以此來哄她哩!”
書房臨水結軒,正面是一個小小荷塘,兩邊掩著碧綠芭蕉,於月下顯得異樣清幽靜謐。
“那邊有守衛。”水若盯著某處小聲道。
“別驚動他們,我們從窗口進去。”小婉道。
書房南面的窗子開著,從裡邊透出幾許淡弱燈光。三人略施小術,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瞭書房。
一入屋中,即聞濃濃的酒味撲鼻襲來,三人蹙眉四顧,隻見西廂貼壁列著兩座紫榆書架,北邊立一個十景文玩櫥,室心隻一張香楠書案,一把花梨雕椅,墻上垂掛著數幅大傢字畫名公題詠,最奪人目的卻是隔軒的一面八折屏風,其上堆青疊綠,繪的赫然是一幅山河社稷圖,頓於雅致中透逸出某種非凡的大氣來。
然而,屋中此刻卻是酒壇遍處,東倒西歪津灑漿流,在東廂的臨水軒有人伏趴幾上,手裡猶松松垮垮地勾著一把空瞭的酒壺。
三人立時認出瞭那人是誰,小玄氣惱道:“這小子果然喝得爛醉如泥!”三步作兩步過去,將其一把拎起,怒喝道:“臭小子!大敵當前,你卻花天酒地起來瞭!”
方少麟掙紮瞭一下,瞪著醉眼叱道:“滾出去,誰敢阻我!”
“小王八蛋!意敢對我呼呼喝喝!”小玄大怒,掄拳便揍。
“不可!”小婉叫道,急奔過去抱住他的拳頭。
水若也趕緊上前阻攔,朝小玄嗔道:“先問清楚再說呀。”
“他這副熊樣還問個啥?”小玄氣乎乎道。
“我來!”水若轉過身去,雙手叉腰擺出一副師姐架勢,盯著搖搖擺擺的方少麟喝:“喂!魔穢大軍隨時便至,你不督飭軍務嚴防死守,卻跑來這裡喝酒,且還下令全城撤防,我問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是你們!”方少麟面露喜色,竟然猛地推開水若,一把揪住小玄道:“來得好!來得正好!我們再來比試比試,這回瞧瞧誰的酒量厲害!”
“比你個頭!我瞧你無可救藥瞭!”小玄豎眉痛罵。
“不敢是麼?我倒瞧錯瞭人……”方少麟打瞭個哈哈,眼中盡是與挑釁與輕蔑。
“我不敢?”小玄大怒,目掠四周,猛地從案上拎起一壇酒來。
“好好好!有種!”方少麟豎瞭下大拇指,倏地俯身從地上抱起另一壇酒,嚷嚷道:“誰先倒下就算輸。”
水若氣結,朝小玄喝道:“你豬呀!瞧不出他在激你麼?”
“都什麼時候瞭,你還陪他瘋!”小婉也斥小玄,搶身攔入兩個男兒中間,繃著臉道:“不喝,誰都不許喝瞭!”
小玄心中一凜,突然發現這平日裡和藹可親的小師姐生起氣來竟是如此厲害。
誰知還有更強的。
“滾開!”隻聞方少麟一聲暴喝,惡聲惡氣地嚷道:“男人喝酒的時候,女人統統滾開!”
“是我啊!”小婉睜瞭大眼睛,心裡說不盡的委屈。
“你?你也一樣!”方少麟噴吐著襲人的酒氣厲喝,“你,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給我走開!”
小婉滿面詫訝地望著方少麟,整個人僵在他跟前。
小玄愈怒,捧起酒壇子灌下瞭一大口,朝方少麟喊道:“來來來!先倒下的是狗熊!”
小婉眼圈驀地一紅,轉身便走。
方少麟突似驚醒,急探出臂一把捉住女孩的手腕。
“拽我做什麼!”小婉冰著臉道。
方少麟嘴角動瞭動,欲言又止。
“放手。”小婉輕聲道。
方少麟凝目望著她,便似癡瞭一般。
小婉猛地甩腕。
“對不起。”方少麟突道。
屋子裡一時靜瞭下來,小婉也停止瞭掙拒。
小玄目似噴火,狠狠地盯著方小麟那隻依舊緊扣女孩纖腕的手。
好一會後,小婉方咬著唇兒輕聲問:“到底出什麼事瞭?”
方少麟喉節動瞭動,極困難般吐出四字,“澤陽完瞭。”
旁邊三人面面相覷,水若蛾眉緊蹙道:“朝廷沒有派來援軍是麼?”
方少麟放開小婉的手腕,仰首屋頂,累極似地長嘆一聲。
“那也不見得澤陽就守不住,你這裡不是還有萬餘名虎頭軍麼?他們的戰鬥力非同一般,如今有瞭守神符,更得師叔趕造出來的開山神弩相助,未必無法與魔軍周旋。”小婉道,神情冷靜且堅毅。
“還有許多趕來相助的各路能人異士及蕩魔堡的三百名伏魔手。”水若補充道。
方少麟苦笑著搖瞭搖頭,有氣無力地緩緩道:“不是的,我們非但沒有援軍,就連虎頭軍也都沒瞭,聖使已傳今上的旨意,要我將澤陽城的虎頭軍全部交出,並限兩日內調離大澤。”
旁邊三人目瞪口呆。
小玄驚怒交集道:“什麼!今上不但不派一兵一卒增援,反而要調走所有虎頭軍?”
方少麟形容憔悴,連點頭也懶瞭。
“有沒搞錯?澤陽城危在旦夕,這昏君卻來個釜底抽薪,敢情他腦子進水瞭?”
小玄又急又氣,口不擇言起來。
“莫非今上不清楚這裡的狀況,因此才在這要緊關頭下旨調兵?”小婉沉吟道。
方少麟搖頭道:“我確定,我已在奏報中將大澤發生的一切寫得清清楚楚瞭。”
水若凝眉道:“真奇怪,這部虎頭軍不是長駐大澤的嗎?怎麼早不調,晚不調,偏偏就在這要命的時候調?”
“聖旨說,朝廷將於近日圍剿雲州南宮陽的叛軍,中州兵力不足,所以要調澤陽的虎頭軍趕去補充增援。”方少麟道。
“糊塗啊糊塗!為瞭圍剿叛軍,便可以丟下澤陽不顧瞭?那南宮什麼的叛軍不過是人,而威脅澤陽的卻是噬人邪魔,孰輕孰重孰急孰緩還分不出麼!”小玄憤怒道:“早就聽聞這少軒轅昏庸荒唐,果然半點不假!”
方少麟倏捧酒壇猛灌起來。
小玄滿懷鬱憤,也拎起酒壇痛飲。
“你們別喝呀,這時候快快想辦法才是。”水若道。
“便是虎頭軍在,尚且未必抵擋得住魔軍,如今全部調走,叫我拿什麼來守澤陽!”方少麟邊說邊灌,越說越激動,灑出的酒水淋濕瞭大片衣襟。
小玄突道:“你乃大澤令,是這裡最大的官兒,隻要你不點頭,虎頭軍未必調得動!”
方少麟哈哈一笑,用奇怪的目光盯著他道:“你是……想要我抗旨麼?”
小玄大聲道:“抗旨就抗旨!為瞭這澤陽城,為瞭黎民百姓,你抗旨一次又有什麼大不瞭的!”
水若立時斥道:“你胡說什麼呀?盡出餿主意!”
小玄隻盯著方少麟,一副“瞧你有沒種”的模樣。
方少麟又是一笑,隻是笑得有氣無力,輕描淡寫道:“的確沒什麼大不瞭的,哈哈,大概滿門抄斬而已。”
小玄張口結舌,道:“這……這麼嚴重?”
水若瞪瞭他一眼,道:“那你以為啊!抗拒聖旨可是說笑的麼!況且是違抗這種調兵之旨,簡直就是等同造反哩,滿門抄斬還算輕瞭,九成九是要株連九族的!”
小玄傻在那裡,好一會才怔怔道:“那就這樣瞭?那就眼睜睜地瞧著澤陽城盡由魔軍血洗劫掠?”
無人能答,四人的腦海裡不約而同浮現出那日從望澤城上空飛過之時,在入夢神劍上望見可怖一幕,個個不寒而栗。
小玄面如白紙,猛地仰脖灌酒。
方少麟也灌,且灌得更急,突給酒水嗆得面紅耳赤。
小婉忙為他輕拍背心,安慰道:“你別著急,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話雖如此,但心中卻半點主意都無。
“砰”的一聲大響,方少麟把酒壇子重重地砸放案上,躬身垂首道:“還有什麼辦法?還能有什麼辦法!我……我為大澤之令,竟然……保不住保不住…”
說到後來聲已成哽。
餘者無語。
“我傢三代為侯,世襲大澤,想不到……澤陽今日卻喪於我手,澤陽的…”
方少麟倏昂起首,俊傲的面龐上赫已掛滿瞭淚水,“數萬性命竟喪我手!”
旁邊三人心中震悸,瞠目結舌地望著他。
如斯男兒,是怎樣的傷與痛,方能令之落淚?
小玄感觀大改,心中暗思:“雖然這小子一直對小婉垂涎三尺心存不軌,但卻有那悲天憫人的胸懷,倒也不是太可惡哩……”
“少麟,這可怪不得你喲,都是那糊塗昏君害人!”小婉想方設法開解安慰。
方少麟深瞥瞭她一眼,淡淡道:“你們明兒就走吧,跟城裡的虎頭軍一起離開澤陽,再遲便走不得瞭。”
小婉聽出弦外之音,望著他問:“哪你呢?”
“我留在這。”方少麟神色如常道。
小婉聲音微顫道:“你要……要留下來?”
“我乃大澤之令,澤陽之主,自是城在人在,城亡人……”方少麟緩緩道。
小玄驀地熱血上湧,大聲道:“我也不走!”
“你不走?”方少麟轉首看他。
“上次勝負未分,叫我怎甘心就此離去!”小玄道。
方少麟凝目望他,漸漸的眼裡似乎多瞭一點什麼東西,微笑道:“一旦留下,便可能永遠走不瞭哩,你不怕麼?”
“走不瞭就不走!你方少麟不怕留下,我崔小玄又豈有膽怯之理!沒有虎頭軍,照樣將那些妖魔邪穢殺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小玄難得如此豪言壯語,周身熱血如沸。
“好!殺他個屁滾尿流!”方少麟推手拍出,與小玄交擊瞭一掌,大聲道:“這屋中之酒全是十餘年的極品佳釀,我倆今晚不醉不歸!”
“好極瞭,正合我意!”小玄喝應道。
兩人抱捧起酒壇一齊放懷海飲,異樣之淋漓痛快。
水若同小婉似給鎮住,竟沒再阻攔他倆喝酒,隻是默默地立在旁邊,不知何時,目中俱已潮潤。
過不一會,兩個男兒酒壇均空,方少麟以袖拭停唇,對小玄哼哼道:“你坐著不許動,我去取酒。”說著支案立起,誰知才跨一步,便跌瞭個踉蹌,旁邊雙姝趕忙扶住。
方少麟咧嘴一笑,倏地昂首小婉耳下,低低聲道:“走不動瞭,幫我去找找酒好麼?”
小婉咬著唇兒瞧他,終於點瞭下頭,很快就在屋裡找到兩壇子酒,走回兩個男兒回跟前,柔聲道:“喝完這些,你們就不再喝瞭好嗎?”
方少麟瞧瞧她,眼中不覺溫柔盈溢。
小婉正凝目望他。
方少麟終於笑笑道:“遵命。”
小婉轉首小玄,道:“你呢?”
小玄此刻已醉,見小師姐凝目盯著自己,黑漆漆的眸子裡如央如盼,竟是從未見過的神情,驀地心酥魄動,脫口應道:“你說怎樣便怎樣。”
小婉嘴角微微一勾,將臂彎裡的兩壇子酒分遞兩人。
方少麟同小玄各接一壇,又再大口對飲,這回邊喝邊嚷口不擇言,竟然罵起當今天子來。
“我瞧這王八蛋就是那商紂王!還好意思自號什麼少軒轅呢。”小玄破口大罵。
“定是那暴君轉世投胎的,荒淫無道愚蠢透頂!”方少麟接口。
“唉,老天爺怎麼糊塗瞭?今次竟然降下個這麼個蠢物來做天子!”小玄長嘆。
方少麟拍案道:“的確糊塗!糊塗絕頂!這老糊塗又豈隻今次糊塗!先有夏桀商紂,再有楚靈隋煬,如今又弄來這個糊塗昏君!”
“枉自為天!枉自為天呀!”小玄激憤道,因為先前喝得太急,倏地胃中翻湧,一陣難受。
旁邊的水若見他好像要吐,卻在拼命強忍,心頭一疼,悄悄伸出柔荑握住瞭他的手,低聲道:“很難受是嗎?要不……別喝瞭吧?”
小玄微微一笑,晃著眼道:“放心,沒事。”轉頭見小婉也在瞧自己,眼中滿是擔心關切,心中萬分舒坦,大放豪言道:“你們全都放心,我……我崔小聖再喝十壇都沒事!”
小婉將臉別開。
“唉,老天爺啊老天爺,為何你竟如此無情?”方少麟滿懷抑鬱,想起澤陽毀滅在即,想起城中無辜的數萬條性命,不禁悲從中來傷痛欲絕,目中又是一陣朦朧模糊。
旁邊三人睨見,個個黯然難過,心頭齊生無力之感。
“什麼老天爺!這傢夥好像就是存心要讓世人受苦的,我操他祖宗無數代!”
小玄愈罵愈憤,酒勁上湧,脫口嚷道:“反瞭反瞭!不如反瞭!這等不仁,莫道天子,便是老天爺,咱也反瞭他!”
方少麟驀地僵住。
誰也不知,小玄的氣惱之言便如一記驚雷在他心中霹靂炸響,且餘音滾滾,久久不息。
“怎麼不喝瞭?喝酒喝酒!”小玄正在興頭上,老大不滿他的表現。
這時,水若同小婉也覺察到瞭方少麟的異樣,皆詫訝地瞧著他。
方少麟猶自不動,呆若木雞。
小玄瞧瞧兩位師姐,疑惑道:“敢情這小子中魘瞭?眼睛怎麼直勾勾的?”
水若在他面前晃瞭晃手,喚道:“喂,你沒事吧?”
小婉也擔憂地瞧著他道:“少麟,你是不是想吐?”
但方少麟仿若未聞,隻捧著酒壇呆呆地望著悄已發白的窗子,整個人仿佛化成瞭一尊石像。
小玄眉頭大皺,湊到他跟前倏地乍喝:“搗什麼鬼!喝不下去瞭是麼?那你認輸!”
方少麟如夢初醒,神情卻是無比的沉靜堅毅,他放下酒壇,緩緩立起扯直衣衫,忽朝小玄一揖至地,朗聲道:“受教瞭!”
小玄一頭霧水,心中嘀咕這小子是不是當真著魔瞭。
“今宵的酒到此為止,點化之恩,少麟改日再謝!”方少麟字字清晰,衣襟雖給酒漿淋透,但面上已再無一絲酩酊之色。
跟前三人目瞪口呆。
方少麟的目光從三人當中穿過,凝視著屏風上的那幅山河社稷圖,緩緩道:“天若不仁,咱就反它!”